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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秧歌生成的推进因素探析

2014-04-17肖振宇

关键词:秧歌文化

肖振宇

(吉林师范大学 文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东北秧歌生成的推进因素探析

肖振宇

(吉林师范大学 文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东北秧歌受胎于萨满祭祀歌舞,伴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在形成过程中不断吸收其他各种类型文化艺术的精神内核、形式与内容,最后完型并成熟。

东北秧歌;成因;探析

对于东北秧歌,最早以“秧歌”名之的是康熙年间杨宾在《柳边纪略》中谈及宁古塔地区的元宵节时说的:“上元夜,好事者辄扮秧歌。”[1]在此之前未见史籍中有此记载,那么,是否由此可断定秧歌产生于清初呢?答案是否定的。杨宾所记宁古塔地区的秧歌已是比较成熟的,接近今天的秧歌,可见其形成的年代更早。毋庸置疑,今天存在的任何一种艺术,都不是它形成之初的原始形态,甚至可能还是毫不相关的另一种形态。东北秧歌也不例外,它的文化源头是远古氏族社会的萨满祭祀歌舞。那么在此漫长的过程中是什么推动了秧歌的形成及最后完型的呢?笔者认为:经济的发展、各民族文化的相互融合与借鉴推动了东北秧歌的成熟。

首先,经济的发展是最重要的推进因素。秧歌的发展存在不平衡现象,有的地方出现早,有的地方出现晚,这主要是各地区经济发展不均衡所致。秧歌是一种群体性狂欢活动,活动的实施需要很多条件:演员、服饰、道具、场地、工时以及闲暇人们的精神需求等,都依赖于经济社会的发展。舞蹈史家孙景琛认为:“由于阶级的出现,一部分原为歌颂全氏族始祖的乐舞,被篡夺为一氏一族的私产,成了高踞氏族之上的显贵们的权威象征。”[2]同样,本来属于神秘的萨满祭祀歌舞,被新兴的贵族、地主阶级所吸纳用来观赏享乐,统治、支配民众的精神,而长期的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加固了这一现实,将秧歌的雏形——祭祀仪式、歌舞百戏发展起来,并逐渐划入了汉民族民间文艺的谱系。这就说明,当中原地区进入阶级社会的时候,周边的一些氏族还处于原始社会阶段。游猎于大兴安岭一带的部分鄂伦春人、鄂温克人,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还处于氏族社会末期的发展阶段,仍完整地保留着萨满教的文化,他们是不扭秧歌的。

中国进入奴隶制社会以后,随着生产力的提高,经济的发展,逐渐形成了“城郭”、“市井”等聚居地及“买卖之所”,并形成“坊市制度”。到两宋时期,由汉族统治的地方经由汉、唐等历代王朝的“文治武功”,已经得到了高度发展,很多方面都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尤其是手工业发展、科技进步、国内市场的发达、工商业的发展,“海上丝绸之路”的畅通带来了城市人口的增加、商人地位的提高、市民阶层的形成。从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以及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中可见当时万商云集、行会普遍的盛况。甚至在城市周边、农村也普遍兴起民间集市——“草市”、“墟市”。市民阶层形成后,对消闲娱乐的文化生活提出了新的要求,这与统治阶级歌舞升平的目的不谋而合。因此,经济发展的同时又推动了文化艺术的繁荣。史学大师陈寅恪曾有过关于宋代文化的著名论断:“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3]正如今天一样,盛世会有一些“大工程”,收集整理、发扬传承一些文化艺术。从舞蹈艺术来说宋代取得的贡献有:宫廷与民间舞乐结合、提供演出平台、综合化发展、娱乐性增强等。因有官府的支持,综合性民间“社火”(社伙)、“舞队”表演大量出现。“社火”与“社祭”在起源上有共同点,但“社火”、“陈百戏”侧重于娱人,“社祭”更侧重于娱神。《梦粱录》载元宵节为体现“朝廷与民同乐之意”犒赏舞队演出,“竹马儿”、“村田乐”、“旱龙船”、“踢灯”、“乔宅眷”、“乔亲事”等“不下数十”,尤其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巡游展演时:“衣装鲜丽,细旦戴花朵□肩、珠翠冠儿,腰肢纤袅,宛若妇人。”[4]指出了舞队演出重化装、男扮女装的特点。从史籍记载可见,最晚至宋代元宵节设灯市,舞队纷呈、乔装演剧、士女游街已然是名目繁多,“每夕皆然”。宋使许亢宗在《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中也记载了金国治下歌舞百戏的情况:“诣虏庭赴花宴,并如仪。酒三行则乐作,鸣钲击鼓,百戏出场,有大旗、狮豹、刀牌、砑鼓、踏索、上竿、斗跳、弄丸、挝簸旗、筑球,角抵,斗鸡,杂剧等,服色鲜明,颇类中朝;又有五六妇人涂丹粉,艳衣,立于百戏后,各持两镜,高下其手,镜光闪烁,如祠庙所画电母,此为异尔。”[5]这是金国舞队演出的盛况。宋、金时代舞队表演中的 “旱划船”、“装态”、“村田乐”、“踏橇”、“杂剧”等混合表演的形态,已现今之秧歌队展演的形态,而且内容上更为丰富,是演剧、化装、歌舞、绝活、武术及造型艺术集于一身的综合表演形式,但这些还不是秧歌,只能说是类秧歌,只有汇聚、叠加了本土的其他歌舞艺术如 “莽式舞”、“臻蓬蓬歌”、“连厢词”、“太平鼓”等,才形成了后来的东北秧歌。因此,我们可以断定,东北秧歌只是对中原汉族秧歌(社火舞队)形式的借用,绝不是完全的移植。甚至有人认为:秧歌“本在东三省一带流行的”,“慢慢转进关内,再又传遍了华北五省,甚至传到安徽西北一带”。[6]到了清朝统一天下的时候,北方秧歌迅速被推向全国。

其次,秧歌(“社火”)与佛教礼佛、道教天官赐福之辰的正月十五元宵节叠合,推动了秧歌的形成。元宵节是中华民族传统节日,也叫“元夕”、“元夜”、“上元节”、“灯节”。 这些称谓,无论是来自道教“三元说”,还是来自汉明帝的“燃灯表佛”,都揭示了元宵节的起源与道教、佛教的密切关系。又因其宣扬“因果业报”,“敬天法祖”,追求永生,受到统治者的提倡和支持。每逢重大宗教节日要赦罪、举行庆典活动,但节日众多,带来社会隐患,所以逐渐将其叠加在元宵节期间,隆重举办。唐代更将这种庆典活动由寺庙、宫廷扩展到“坊市”,并制度化为正月十四、正月十五、正月十六三天。中国传统元宵节至此基本定型,也约定俗成了元宵节的基本内容:燃灯、祭祀、士女嬉游、纵欲吃喝。宋代经济大发展,元宵节活动更加隆重、繁复,盛况空前。《宋史》“礼志十六”:“上元前后各一日,城中张灯,大内正门结彩为山楼、影灯,起露台,教坊陈百戏。”[7]孟元老撰《东京梦华录·卷之六》记载元宵节期间帝王“驾幸五岳观”、“驾诣上清宫”,届时更是“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8]宴饮歌舞,与民同乐。

更为重要的是,此种节日习俗传到其他民族地区。辽、夏、金的统治者“为了能够入主中原,并加强对被占领的汉族地区的统治,不仅接受了宗法性传统宗教,学习儒学以提升本民族的文明程度,而且狂热地崇拜佛教和道教,用宗教教化民众,拉近与汉族的感情。 ”[9]《松漠纪闻》载:“自兴兵以后,浸染华风。 ”[10]《大金国志》卷十三 《海陵纪》载:“贞元元年(1153年)春正月,元夕张灯,宴丞相以下于燕之新宫,赋诗纵饮,尽欢而罢。”[11]到了清代,元宵节真正成为一种全国性的传统节日,众多的文献史志资料记载了元宵节扭秧歌的盛况。清光绪十七年刻本《吉林通志》载:“十五日为‘元宵节’。以粉糍祀祖先。街市张灯三日,金鼓喧阗,燃冰灯,放花爆,陈鱼龙曼衍、高轿(跷)、秧歌、旱船、竹马诸杂剧。 ”[12]

以上材料所述,最晚至两宋时期,由于社会的发展,百姓精神生活需求的增加,祭祀仪式内容逐渐淡化,娱乐性内容逐渐加强,由娱神向娱人转化。张灯、陈百戏、士女嬉游,秧歌(社火)等歌舞、游艺活动亦不断被叠加到元宵节庆典中,形式、内容不断丰富,最终成为从宫廷到民间的狂欢节日。

再次,民族融合交流加速了秧歌在各民族间的传播。自上古炎黄集团战胜了蚩尤集团后,中国文化版图上形成了中心文化(中原汉民族文化)与边缘文化(四夷少数民族文化),但此后,这种文化格局不断被打破,民族融合不断加强,风俗习惯、文化艺术的互相渗透与交流也日渐频繁。正如文献中所记,从上古神话传说中太皞、颛顼、帝喾等夷人氏族融入华夏民族开始,这种融合交流致使今天的很多民族在种族、血缘、习俗等方面失去了原先的纯正以及一些民族原语言文字的丧失,这是人力所不能为的。前明总督杨一清在《固原重建鼓楼》中曾有诗云:“弦诵早闻周礼乐,羌胡今著汉衣冠。”[13]再如,多桑《蒙古史》记载:“契丹立国垂二世纪,其君主曾采用中国之制度礼俗,翻译汉籍为契丹语。”[14]金建国后,为了抵御汉文化的影响、推行本民族文化,曾一方面强迫治下各民族人民“削发、短巾、左祍”,改行女真衣着和发式,“不如式者皆要处死”。[15]另一方面,“禁女真人不得改称汉姓及学南人衣装,犯者抵罪”。[16]但结果还是,其他民族(尤其是汉族)的娱乐活动、节庆习俗纷纷传入、影响女真的生活。除夕、元旦、立春、上元、清明、端午、中秋、重阳等,都成为金朝法定的节日,届时官民举办各种庆祝和纪念活动,渐渐地饮食文化也“悉如汉人”。清乾隆年间辽宁朝阳县西营子村乡绅从二爷去凌源塔子沟厅学习“寸跷秧歌”,后来为了解决“上装”男扮女装形体上身材苗条、曲线优美的需求以及一般百姓不能带“旗头”的束缚,“决定将旗头改做花山子,将旗袍改为裙袄”,“使‘寸跷’这个纯系满族的秧歌形式逐渐被涂上了汉族秧歌的色彩”。[17]当然也有相反的影响,例如,产生并流行于太行山区井陉县境内的“拉花”,“服饰与其他汉族秧歌的服饰截然不同,六个角色一律穿着清代平民服饰,直至解放后,仍保持这种传统”。[18]因此可以说,整部中国历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不断融和交流的历史。在此过程中,无论是汉民族政权统治还是少数民族政权统治,都导致汉民族文化向四境传播,少数民族文化向外延展,被汉民族所借鉴吸收。

此外,也有人员流动带来的异地传播。甘肃《洮州厅志》载:“‘元宵’,观灯,演社火。东北乡民有‘路远哥’之歌。”[19]“路远哥”应为“秧歌”的谐音。另据《中华舞蹈志·宁夏卷》载:六盘山地区固原县流行的“秧歌舞”是“九·一八”后东北军人入关,部分驻守固原将士每逢春节或有庆祝活动传下来的。[20]历史上因战乱、灾荒、戍边、屯垦导致的民族大融合,不仅促成中华民族统一大家庭形成,而且还促进了各民族之间文化艺术的交流融合,并曾现出内向性与外向性、稳固性与变异性、主动性与被动性并存的特点。

鲁迅在《灯下漫笔》中曾指出:中国历史无非是“一治一乱”这两样时代的循环,“治”也好、“乱”也好,中原地区与“四夷”之间乐舞交流无非是一个“走出去,引进来”的过程。官方的交流体现在统治政权设立专门人员和机构,掌管、收集整理、吸收借鉴、弘扬乐舞艺术。从周朝到魏晋南北朝时期,汉族统治阶级对“四夷”乐舞尤为青睐,不断将其用于祭祀、宴飨,对种类的划分也越来越细。辽、夏、金、元和清朝更是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时期,大规模的战争、社会的大动荡造成各民族的大迁徙、大融合,文化艺术的传播更加频繁。宋代曾敏行在《独醒杂志》中记载:“宣和间客来京师时,街巷鄙人多歌藩曲,名曰《异国朝》、《四国朝》、《六国朝》。 ”[20]宋代舞队中也有“四国朝”、“六国朝”、“诸国献宝”等舞队。 《清史稿》记载:康熙24年元夕,“圣祖于南海大放灯火,纵臣民使观”。[21]

民间的交流则不受限制,可以由一个小艺术机构和团体、流浪艺人、甚至游方僧人来传播。红红火火的“解放秧歌”就是在延安“鲁艺”的推动下,随人民军队扭向了全国;游方僧人传播的事例据《松漠纪闻》载:“女真旧不知岁月,如灯夕皆不晓。乙酉岁,有中华僧被掠至其阙,遇上元,以长竿引灯球表而出之以为戏。”[10]但在交流的过程中各种艺术又都保持着稳固性与变异性。正像郑振铎所说:“唱凤阳花鼓的人们到了北方,便也只好采用北方秧歌调子来唱着了。 ”[22]

总之,笔者认为秧歌的文化源头应为远古萨满祭祀仪式中的跳神舞蹈在发展过程中,经历了萌芽于先秦两汉,定型于宋代,定名于明清,之后普遍流行的过程。宋以前,秧歌中的一些因素还没有从歌舞百戏、祭祀仪式中剥离出来,成为一种独特的民间娱乐形式,明清时成为一种独立的民间艺术形态。

[1]杨宾.柳边纪略[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68.

[2]孙景琛.中国舞蹈通史:先秦卷[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10:52.

[3]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245.

[4]吴自牧.梦粱录[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3.

[5]确庵,耐庵.崔文印笺证[M]//佚名.靖康稗史笺证:增订本.北京:中华书局,2012:41.

[6]顾也文.秧歌与腰鼓[M].上海:文娱出版社,1949:1.

[7]脱脱,等.宋史:卷一一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7:2697-2698.

[8]孟元老.东京梦华录[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38.

[9]邰耀昌.论中国古代封建统治者对宗教的利用[J].江南社会学院学报,2001(3):31-34.

[10]洪皓.松漠纪闻[M]//翟立伟,标注.李澍田.:长白丛书.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29,30-31.

[11]宇文懋昭.大金国志校证:上[M].崔文印,校证.北京:中华书局,1986:188.

[12]丁世良,赵放.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东北卷[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251.

[13]《中华舞蹈志》编辑委员会.中华舞蹈志:宁夏卷[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2:230.

[14]多桑.多桑蒙古史[M].冯承钧,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63.

[15]李学勤,叶坦,蒋松岩.中华文化通志·辽宋夏金元文化志[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471.

[16]阿桂,于敏中,和珅,王杰、董诰.钦定满洲源流考:卷十六[M].光绪甲辰中西书局石印:387.

[17]张凤岐,车才.朝阳秧歌大观[M].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0:32-33.

[18]胡晶莹,刘晓真.秧歌[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8:134.

[19]丁世良,赵放.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西北卷[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217.

[20]蔡絛,曾敏行.李梦生,朱杰人,校点.铁围山丛谈独醒杂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128.

[21]赵尔巽,等.清史稿:卷四八四:列传第二七一[M].北京:中华书局,1977:13344.

[22]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644.

[责任编辑:王金茹]

Research on Advancing Factors of Making of Northeast Yangko

XIAO Zhen-yu
(Literature College,Jilin Normal University,Siping,Jilin 136000,China)

Northeast Yangko originates dancing and singing of Shaman’offering sacritices to God.With the uninterrupted development of Economic-socio,Northeast Yangko keep absorbing to spiritual core,form and content of all types of culture and art,and at last Northeast Yangko’form was fixed and reached maturity.

Northeast Yangko;advancing factors;analysis

G122

A

1007-5674(2014)01-0053-03

10.3969/j.issn.1007-5674.2014.01.011

2013-12-15

吉林省教育厅“十一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编号:吉教科文和字[2009]第8号)

肖振宇(1970—),男,吉林辽源人,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现代文学,东北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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