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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变”型网络语言及其文化价值

2014-04-17刘灵昕郑敏惠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语义词汇语言

刘灵昕,郑敏惠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20世纪以来,随着现代工业和商品经济的发展,一种体现市民大众情趣追求的文化正在兴起,这种在一定程度上与高雅文化、书斋文化相对立的文化形态被称为“大众文化”,它以报刊、广播、电视等大众传媒为载体批量复制,迅速风靡全球,成为普通百姓一种日常的文化消费方式;它所表现出的形而下、关注世俗人生的文化品性在商品经济社会中影响越来越大。而网络文化在其中又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发展劲头脱颖而出,越来越为人们所关注、接受。随着网络文化的日益蔓延,我们可以发现,网络语言以一种媒介的身份在网络文化的推广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一、网络语言及其中的汉语词汇语义变异现象

网络语言,是现实世界特定人群的语言与虚拟世界的言语表达方式之间相互适应与改造过程中的产物,实际上是泛指出现在网络交际语境中的常用话语。广义的网络语言大致包括三个部分内容:一是与网络有关的专业术语,如鼠标、病毒、防火墙等;二是与网络有关的特别用语,如网民、黑客、虚拟空间等;三是网民在聊天室和BBS上常用的词语和符号,如美眉、恐龙等[1]。本文研究的网络语言指的是第三类,即狭义的网络语言。狭义的网络语言又可以进行如下分类:1、图形符号类,包括标点符号组形、标点数字组形和标点字母组形;2、词义变化;3、谐音替代类,包括同音汉字替代类、字母谐音类以及数字谐音类;4、外来词,具体还可以分为音译词、意译词以及半音半译词;5、外语词;6、词语缩略类,包括英文缩略语、汉语缩略语以及混合型缩略语[2]。在诸多类型的网络语言中,文本将着重讨论“词义变化类”,即从语义学角度讨论这类网络语言的产生与发展。

从语言系统看,语音、语法相对稳定,词汇是变化最快、能最敏感地反映社会变化的一个层面。因此,在网络语言中变化最明显的可以说就是词汇。在近几年的网络语言发展变化中,词义变化类的发展势头猛、速度快,接受度也较为广泛。词义变化,顾名思义,即汉语原本就存在的词汇在网络虚拟世界的交流过程中被网友们赋予了完全不同的含义。而这类具有全新含义的词汇,我们可以称之为“亚义位”,它属于词自身的内涵义变异,即在静态词义系统之外,可以概括固定义项的、最小的、能独立运用的语义单位,具有小于义位的次级共享语义,语义共享受语用环境限制[3]。这类亚义位范畴的网络语言,其具有自然语言的词条身份和自身的内涵义,进入语用环境的语言单位具有词典记录的固定义项,但其内涵义在词典中查找不到。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类义位的内涵意义已被广泛认可,甚至固定使用。

二、网络语言中汉语词汇语义变异的途径

自从网络开始普及以来,越来越多人加入互联网这个虚拟空间里,在这样一个互相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里,交流的随意性和便捷性,使得网络语言应运而生。网络语言在发展的过程中不仅仅指局限于音变、形变,而是实现了从音变、形变到义异的一个过程。汉语词汇语义变异,作为在网络这种特定的语境产生的一种语言变体,借着信息时代迅猛的传播速度流行起来。这个类型的网络语言,可以看作是一种义位转移模式,即从义位转变为亚义位,源语的自然语义修辞化地转变为目标语的非自然语义。在开放、自由的网络语境中,敢于突破传统、乐于标新立异的网民们力求网络用语的生动形象、新颖简洁、幽默诙谐,因此动用各种修辞手段成为达到这一目的的有效途径之一。就如王力先生所说的:“在很多情况下,由于修辞经常运用,会引起词义的变迁。”[4]这些修辞的运用为汉语词汇语义的改变提供了契机。

细究“义变”型网络语言的语义转变方式,可以分为旧词新意和旧词别解两种:

(一)旧词新意

在网络交际中,网民们通过比喻、借代、仿拟等修辞手法改变了某些词汇原有的内涵义,或转移,或引申,或词义范围的扩大,使原本单调的词义变得生动形象、趣味横生。

1.义项的迁移

义项的迁移,是指汉语词汇语义的变迁发生在同词性的词汇之间。纵观网络世界,这类网络语言词汇比比皆是,如:

马甲:原意指一种衣服,网络语言中义为“为了让认识你的人猜不到,在常用的用户名外再注册的其他名字”;

灌水:原意指向容器里面注水,网络语言中义为“向论坛中发大量无意义的贴子;

潜水:原意指一种水下活动,网络语言中与“灌水”意思相反,指只浏览页面,只看帖子而不发表意见;

恐龙:原意指中生代的多样化优势陆栖脊椎动物,网络语言中用于形容长得难看的女性;

青蛙:原意指两栖纲无尾目的动物,网络语言中与“恐龙”相对,用于指相貌不佳的男性;

……

义项迁移导致的“旧词新意”类词汇在网络上随处可见,甚至可以说是充斥着当今我国的各大社交互动网站。这一类词的产生,往往是由于网民们在无意识间将两个类似的事物进行相提并论或者相互比较,如“潜水”一词,是将那些私下关注浏览页面、却不发表任何评论的行为,与潜在水下不露头的潜水动作相联系,提取两者之间的相似面,由此延伸出新的词义。这些词大多带有戏谑、诙谐、调侃的意味,词义的感情色彩也多倾向贬义。

2.词性的转变

词性的转变,顾名思义,就是词汇语义发生跨词性的改变。由于汉语是词根语,缺少标志性转变的形态成分,一般不能够通过添加或改变词尾的办法来实现词性的转变,所以它常常通过搭配关系来实现这一转变。有时可以根据表达的需要和上下文的条件而临时转变词性,这也被视为词类“活用”现象。在汉语发展史上,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之间的活用、兼用现象非常普遍。例如“花、草、木、方、圆、尖”等,最初都是名词,后来才转变为名、形兼类词[5]。在网络语言中,这类词性的变异现象也是非常普遍,如:

宅:原意为住所,在网络语言中有“宅男”、“宅女”、“很宅”等搭配用法,词性由名词转变为形容词;

黑:原意作形容词时指与白相对的颜色(如:黑板、黑头发等),黑暗的(如:天黑了等),非法的、秘密的、不公开的(如:黑市、黑社会等),坏、狠毒的(如:黑心肠等);原意作名词时指夜晚、黑夜(如:起早贪黑、抹黑起床等),或用于指姓;在网络语言中经常可以见到如“网站被黑了”这样的说法,“黑”的词性在这里由形容词、名词转变为动词;

雷:原意一般作名词指一种自然现象,而在网络语言中有“雷人”、“很雷”的用法,名词词性转变为动词或形容词;

百度:原意指一个全球最大的中文搜索引擎,在网络语言中有“不懂你就百度一下”这类的说法,专有名词转变为动词词性;

汗、晕、倒:这类词原来一般不单独使用,多与其他词进行搭配使用作动词,如“流汗”、“冒汗”、“晕倒”、“晕车”、“摔倒”、“倒下”等等,但在网络语言中却将动词简化,这类单音节词也可以单独使用,表达无奈、出乎意料、震惊等情绪,其描述性反而得到了突显;

……

其实,类似的用法还有很多,“很八卦”、“很山寨”、“很女人”、“有事短信我”等等用法如今在互联网上早已经司空见惯了。大多数由于词性转变产生的网络语言,都具有形象、生动、直观等方面特点,使原本复杂的表达变得简洁有力却具有更强的描述和表现能力。这也体现了互联网时代人们对信息内容和传播速度越来越高的要求。

(二)旧词别解

如果说“旧词新意”类网络语言强调旧义和新义之间严格的源生关系,即新义是从旧义派生出来的,两者存在共同的语义因子,新义与旧义有着密切的联系。那么,“旧词别解”类网络语言则恰恰相反。新义与旧义几乎没有语义上的关联,新义的产生大多是由于网民们猎奇、标新立异的心理驱使,而对现有语言材料进行特别阐释,甚至是歪曲解释。

杯具:原指盛水的器具,后因与“悲剧”一词谐音,成为网络流行语,词性多变:可作形容词,名词等等,现常常被用以代替“悲剧”,形容人、事、物;

天才:原指天赋的才能、卓绝的创造力、想象力、天然的资质或指天出类拔萃的人,在网络语言中天才不再是赞美之词,而被解释为“天生的蠢材”;

蛋白质:原指一种复杂的有机化合物,在网络语境中被解释为“笨蛋、白痴、神经质”之意;

白骨精:原指唐僧在西天取经途中遇见的众多美女妖精之一,是中国古典神话小说《西游记》中的角色,在网络语境中用来表示“白领、骨干、精英”这一类群体;

……

网络信息发达的今天,这类“旧词别解”类网络语言可谓数不胜数,网民们将在发音相近但意义无关的词语联结,或者将原有词语分解成独立的语素,通过在紧密结合的语素中间加进一些成分使原有词语成为新的语素义的简单相加,等等方式,改变旧的所指,使人们对原有词语语义的理解发生逆向对转。这样的语义变异行为通常没有表意的目的,更多是为了达到幽默调侃或标新立异的效果。

三、网络语言“义变”现象的大众文化价值

英国语言学家戴维·克里斯特尔(David Crystal)在其著作《语言与因特网》(《Language and the Internet》)中写道:“如果网络的出现可以被称之为二十世纪信息技术革命,那么网络语言的出现便是一场语言革命。”[6]探寻网络语言产生的原因,大致可概括为主观和客观两方面。客观上来说,在信息技术高速发展的今天,随着电脑和互联网的普及,网络作为报纸、广播、电视以外的第四媒体,正以一种全新的信息综合媒介在全方位地贴近百姓生活,网络交际给无论相识的还是陌生的、近在眼前的甚至远在天边的人们带来了莫大的方便,从而使虚拟的网络世界与现实的社会生活密切交融并相互依赖。由此衍生出的网络语言,其往往能更敏锐地反映出社会生活和社会思想的变化,甚至可以说它能够准确地反映出某一时期的网络热点和流行风向;而汉语词汇语义自身的可塑性也为网络语言的产生和发展提供了可能。主观上看,上网主体受自身身份、文化层次、兴趣爱好、思想性情、宗教信仰等各种因素影响,有意无意地集成或加入适合自己的网络群体,构成不同网络社区。而不同的网络群体、网络社区间的文化、思想、感情、认识在互动中交流、碰撞、吸收成为网络语言的文化大背景[7]。

汉语词汇语义丰富多样,其变异现象本身就较为复杂,网络语言发展到汉语词汇语义变异阶段,其不规范性、不稳定性、随意性、松散性等缺点逐渐显露,但这并不表示我们要对其进行全盘推翻,因为我们不能否认网络语言发展初衷和总体发展趋势都是积极向上的。这就涉及到我们该如何看待其文化价值这一问题。这些语义变异类的网络语言具有简洁性、即时性、随意性、碎片化、情绪化、趣味化等鲜明特征,它给传统语言带来极大的冲击,过度和不当的使用不利于传统语言的传承和规范。但不可否认地是,它一定程度上扩大了传统语言的词汇容量,丰富了传统语言的表现形式。如果说由“形变”或者“音变”产生的网络语言是一种简单的外部改造,那么,由汉语词汇语义变异产生的网络流行语言则是一种更突显大众智慧、灵感和理解力、思考力、想象力的语言行为。它真正做到了自由解构语言规范,体现了后现代“去中心”、“去权威”的文化精神,从某种意义上说,它释放了人们深层心理中被语言压抑的叛逆意识,于是,在网络上自由地解构语言规则和编码规范的行为随处可见。这种极富个性色彩和随意性的语言编码行为,让人们体验到了某种藐视、突破和颠覆既有语言权威带来的快意,也使网络语言呈现出了一种自由、大胆、反叛、创新的独特面貌[8]。此外,经过语义改造后的新生词体现出的“娱乐化”文化风格,激发了大众参与的兴趣,在简洁生趣、诙谐幽默、游戏调侃的语言改造和使用过程中,高雅文化不再束之高阁,开始为普罗大众所津津乐道。

从文化层面而言,网络语言代表的世俗化的大众文化,与神圣化、高雅化的精英文化相对立。在中国社会发展的几千年进程中,精英文化长期占据主导地位,文化成为一个阶层、一个群体的专有物品。20世纪90年代中国实行市场经济体制以来,以商业和技术为基础的现代化进程明显加快,信息技术的高度发展与互联网的广泛普及,引发了文化生活的巨大变化,精英文化开始退出主导位置,大众文化的迅速崛起。依托于高科技传媒和现代化的大工业生产的大众文化,在市场经济利润原则的引导下,为普通民众建构了一个以满足其精神需求的文化消费空间,在这个“公共文化领域”中,话语权不再为少数人所有,而是下放到了大众手中。可以说,互联网打破了“大众”与“精英”的分层界限,使大众获得自由言说的机会和平台,全民的参与使文化大众化成为可能。

网络语言的出现是时代发展的产物,是人们在一定的交际目的下所表现出来的言语交际行为。网络语言中的一些词语迎合了社会潮流的发展,其中产生的一些新语义已经被大众所熟知和使用,具有了一定的理据性和能产性[9]。这一历史演变进程是不可逆的。在对待“义变”型网络语言的态度上,应秉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原则,加强对其整理、研究,并引导其健康、规范地发展,实现与传统语言相辅相成、和谐发展;此外,作为一种新的语体,我们要肯定其确实包含着丰富的文化内容,为大众文化提供了一个最直观、最富于活力的展现方式,使文化在语言的演变中得到丰富和发展。

[1]于根元编.中国网络语言词典[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6.

[2]张虹.关于网络语言研究现状的若干思考[J].沈阳:辽宁公安司法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10(2):96-98.

[3]谭学纯.亚义位和空义位:语用环境中的语义变异及其认知选择动因[J].北京:语言文字应用,2009(4):62-70.

[4]王力.王力文集[C].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0:421.

[5]王洁.网络语言之语法变异现象[J].北京:北京化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4):60-64.

[6]戴维·克里斯特尔(英),郭贵春、刘全明译.语言与因特网[M].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6.

[7]吴土艮,吴云峰.汉语网络语言泛论[J].杭州:浙江树人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2):98-103.

[8]周卫红.论网络语言的后现代文化内涵[J].太原:晋阳学刊,2006(5):76-79.

[9]公丕亮,景锋刚.网络语言探析[J].桂林: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1(3):8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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