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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我们缺少什么?——观《安德鲁与多莉尼》

2014-04-16

剧作家 2014年5期
关键词:安德鲁面具戏剧

孟 岩

戏剧,我们缺少什么?——观《安德鲁与多莉尼》

孟 岩

2012年就听说有一部西班牙库伦卡剧团创作演出的默剧《安德鲁与多莉尼》在巡演了30多个国家之后来到中国。从媒体宣传、戏剧人力捧,到普通观众的口口相传,耳中充满赞扬声,因此对于该剧的印象是如果不看便是极大的损失。但因为种种不巧,直到今年7月份该剧第四度来到中国巡演,才在票已卖光的情况下演出当日上午去上海大剧院排到了公益票。怀着观赏经典作品的心态身处座无虚席的上海大剧院中剧场,随情节的发展欢笑和悲伤。但当大幕闭合,内心最直接的感受是:一部好剧,但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惊艳。

或许是前期听到太多专业、非专业戏剧人士不绝于耳的夸奖,因此抱有过高的期望值,希望可以得到如诸多经典给人的精神洗礼。但《安》剧仅仅是一出人生小品,没有牵引出社会、人生那些更加宏大的主题。这样一出只有简单的两个演区(一个家中客厅、一个医院及回忆场景),情节、人物均不复杂,且表演方式也创新不大的戏为何会赢得众多观众的齐声喝彩?正如表导演都有缺陷的《蒋公的面子》可以引起整个中国话剧界的论争事件一样,引发戏剧舞台强烈反响的作品并不一定有着毫无挑剔的品质,而其最大的功劳是弥补了当今舞台缺失的那个部分。

最初听到《安德鲁与多莉尼》的剧名,自然地联想到莎士比亚笔下的许多作品,《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罗密欧与朱丽叶》《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里面的主人公不是传奇人物、贵族,就是英雄,剧作中均反映出深刻的社会内涵。而《安德鲁与多莉尼》讲述的是发生在两个普通老年夫妇之间最常见的人生故事。这对老夫妻,一个是作家,一个是大提琴演奏家,在几十年的婚姻历程中早已失掉了年轻时对对方的爱慕和冲动,在平淡如水、毫无生气的老年生活中渐渐关闭了自己的心房。打字机的敲击声和大提琴的演奏声成为二人每日里互相挑衅和干扰的噪声。直到有一天妻子多莉尼患上阿尔兹海默症,正常的生活节奏被完全打破,两个人不得不重新调整互相之间的关系。从多莉尼最初的记忆力开始衰退,发展到后来生活已无法自理,只能靠安德鲁照顾直至离开人世,两人年轻时青春激情的种种画面重新变得清晰,并被安德鲁用他的文字记录下来留给下一代。虽然生理上的记忆渐渐远去,却唤醒了心理上对爱人和亲人的珍重,这是《安》剧最感动人心之处。现代社会进入全媒体时代,观众的选择越发多元和自由。为了赢得票房,将更多的观众留在剧场,越来越多的编剧、导演狠下工夫研究剧作技巧,研究观众心理学,研究市场消费导向。看似繁荣的话剧舞台上充斥着曲折离奇的笑闹情节、复杂多变的人物关系、激情狗血的表演方式。然而《安》剧的情节没有丝毫夸张杜撰,它抛弃一切离奇色彩,讲述任何人都可能经历的人生故事。在将近九十分钟的时光里时刻提醒着被现代快节奏社会搞的晕头转向的观众安静下来好好珍视自己和所爱之人的情感。如同一架时光穿梭机,带领观众飞到若干年后的人生暮年,反观自己此刻的生存状态。

该剧宣传语总结的“前一秒是欢笑,后一秒是泪水”的观众反应是由戏的两部分所引发。纵观全剧,剧情主题带领大家审视自我,催生部分观众的泪水;诙谐幽默的表演方式引发全场观众的欢笑。由于并非喜剧作品,在情节内容、剧作结构和人物性格的设置上都不具备引人发笑的元素。因此为了营造轻松的观演氛围,导演通过不妨碍剧情发展的细节处理创造贯穿始终的滑稽感。例如,儿子陪多莉尼去医院检查身体,剧情中加入一位皮肤瘙痒症患者与母子二人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候诊,儿子虽然百般躲闪,但无意间还是与瘙痒患者有了肢体接触,且最后坐在瘙痒患者坐过的位置上引起心理不适,觉得自己也开始浑身发痒。又如回忆段落年轻的多莉尼第一次到安德鲁家做客,两人情到浓时利用踩在床上一只玩具发出的清脆响声表现二人的激情和满足。这些设计都引来全场观众的开怀大笑。此外该剧还多次运用“重复”的喜剧表演手法,如门铃响起,夫妇二人都不愿意去开门,他们起身与坐下的互动动作反复多次,既表现出谁都不愿妥协的性格,同时又达到了积累情绪引发笑点的作用。但在一些情节点上略显拖沓。在观演关系的表演处理上则借用了滑稽喜剧通过演员看向观众席,与观众进行交流的方式处理角色遭遇尴尬时的喜剧性效果。

该剧宣传时着重突出这是一部仅由三个演员、十二张面具完成的默剧悲喜剧。事实上,面具戏、默剧、一人饰演多个角色,所有这些手法都是极其常见的戏剧舞台表现方式。而《安》剧的成功之处是将这些表现手段与主题紧密结合。

对于该剧来说,默剧的表演方式是最佳选择。不难想象,如果创作者赋予安德鲁和多莉尼两个角色说话的权利,舞台上呈现出的势必是生活化的聒噪争吵。由于人的语言被弱化,声响则被突出。全剧始终贯穿安德鲁敲击打字机的声音和多莉尼的大提琴音乐交相呼应,用抽象化的艺术手法将二人的关系凝练为两种声响的对抗和互动。直到多莉尼因病情加剧无法再拉出完整的曲子,断续的音符猛烈冲击着每一位在场观众的心。

默剧在古希腊时期的剧场演出中就已经出现,戴着面具的角色基本不使用文字语言,而是以舞蹈及形体动作介绍当天的剧目。许多现代默剧甚至还不使用道具,只以自己身体的形体动作与观众产生舞台假定性的共鸣,想象出真实的空间和幻象。每年各种级别的戏剧季展演、戏剧比赛中,我们都可以欣赏到各国上演的优秀默剧。但凡默剧上演,总能引起观众的津津乐道。我国戏曲传统中也存在着与默剧异曲同工的表演方式,如京剧的《时迁盗甲》《三岔口》《拾玉镯》等片段,完全依靠演员形体上的“做”功、“打”功表现人物关系和情节。但尽管如此,当今戏剧舞台上“话”剧仍是主角,丰富的台词语言成为演出中最容易被关注的焦点。这一现象的严重程度甚至影响到了以镜头语言为其特色的电影行业。戏剧语言、电影语言,经常被一些人粗暴而简单地归结为人类口腔中发出的文字和声响,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现代科技社会,人们接收信息的渠道日益丰富,但方式却越发简单,被禁锢在眼花缭乱的视觉冲击和单纯的语言描述之中。人们仅仅愿意接收简单易懂、直截了当的信息,对于需要调动各个感官去记忆、思考的信息源则产生抵触心理。越来越多的戏剧表演因生怕观众觉得枯燥无聊而恐惧于舞台上的单纯和停顿。极力采用各种夺人眼目的多媒体布景、绚丽的舞台灯光、精美的装置道具,却忽视了舞台表演最本质的交流与互动。在表演方式上,《安》剧的创作思路是尽量简化表现方式,利用默剧这一形式,完全使人类足以自傲的语言能力丧失功能,将演员从语言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充分运用形体、动作、舞台调度和演员与剧场之间的关系,将角色有效安置在特定规定情境之中。并通过这种方法使观众的注意力更加专注于演员本身,强迫观众与角色之间发生更加紧密的联系。

在传统默剧表演中,许多表演者为了使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在演员的身体而非面部表情上,会戴上素白的面具演出。本剧由于角色的需要共使用了十二张面具来创造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角色。如意大利假面喜剧一样,将角色定义为一个类型。舞台上的安德鲁、多莉尼、儿子,同时也可以是观众席中的你、我、他,使观众更有代入感。三个演员只要戴上某一张面具,立刻就通过事先设计好的该人物的动作特征而与角色化为一体。面具表演使演员完全隐没于角色之中,只有在谢幕的时候观众才能看见演员本人的真实面孔,这与近年来频繁出现的“明星版”戏剧作品理念完全背道而驰。反观一下“明星话剧”的极端——湖南卫视2014年4月推出的“星剧社”,用电视商业模式包装出来的有违戏剧规律的“电视话剧”即使拥有再多明星,观众也不会买账,其惨淡的收视率可以证明。《安》剧的面具“去明星”,是让演员和观众共同放弃商业市场的运作方式,将注意力倾注于剧情和表演本身,而不是明星个体身上与艺术作品无关的附加价值。因此当看到大脑严重萎缩的多莉尼像个孩子一样拽着安德鲁的衣襟,跟在他屁股后面满房间走,最后给了安德鲁一个充满依赖的拥抱,全场观众都深陷剧情,为之动容。

从《安德鲁与多莉尼》的火爆演出我们可以看出,普通人的题材和传统的表现手段并不会熄灭现代观众的观剧热情,而情节曲折、手法多样、明星效应也未必是戏剧演出的制胜法宝。具有人文关怀的诚意之作才是戏剧作品常演不衰的根本要素。

责任编辑 姜艺艺

作者单位:(浙江传媒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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