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代际差异再研究
——基于工资决定和留城意愿的视角
2014-04-16吕晓兰姚先国
吕晓兰 姚先国
农民工代际差异再研究
——基于工资决定和留城意愿的视角
吕晓兰 姚先国
文章利用2003年和2008年两轮城镇住户收入调查数据,对农民工的代际差异从工资收入决定和留城意愿两个维度进行了统计分析、实证检验与时点间的比较。回归结果表明,两代农民工在工资收入决定与留城意愿两个层面并不存在显著的代际差异,农民工整体仍倚重职业流动来提升其收入水平。具体来看,新生代农民工尤其是2008年的新生代农民工具有更高的教育水平,但其教育回报率并不存在显著的代际差异,也没有随时间而“水涨船高”;两代农民工均倚重职业流动来提高其收入水平,在2008年表现得更为突出;两代农民工在两个调查年度均表现出很高的留城意愿;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因素主要表现为时点差异而非代际差异;迁移型职业流动不利于2008年新生代农民工留城意愿的提高;除城市可提供的收入水平外,养老、医疗等社会事业的发展水平是影响农民工整体是否留在城市的重要因素。
农民工 代际差异 当地型职业流动 迁移型职业流动 留城意愿
一、引言
随着新生代农民工不断进入城市劳动力市场从事非农工作,第一代农民工与新生代农民工的代际异质性问题及新生代农民工的群体特征日益成为学者研究的热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09年新生代农民工在外出务工农民工中所占的比例为58.4%[1];2010年和2011年约为60%,并占农民工总量的39%[2],新生代农民工已逐步成为外出务工人员的主力军。比较分析这个群体与第一代农民工在主观特征和客观约束方面的异质性及随时间的演变趋势,对于加快实现新型城镇化建设目标并重点落实“人的城镇化”问题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关于农民工代际差异问题,学者从两代农民工的个人禀赋、行为决策、留城意愿、市民化倾向及市民化程度等方面进行了较多的分析比较,积累了可为借鉴的成果。如有研究发现新生代农民工具有比第一代农民工更高的一般人力资本积累,并普遍缺乏务农经验,其外出动机已从第一代农民工的经济型转为发展型[3,4],且新生代农民工更换工作较频繁,职业流动诉求不同于第一代农民工[5,6];其在文化、观念和行为上与第一代农民工的显著分化,决定了他们有着不同的社会认同感和生活期望值,进而导致他们在行为决策上有着显著的差异[7];与大多数第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农民工具有更高的留城意愿[8]和更强的市民化倾向[9],表现出向全职非农、融入城市及追求平等转变[10];外出务工初衷的实现程度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作用存在代际差异[11];与第一代农民工相比较,新生代农民工具有更高的城市融入程度[12]。以上的研究结论提供了两代农民工作为城市劳动力市场的要素供给者所表现出的差异性信息,但是,以上研究没有很好地结合城市劳动力市场的需求信息,并使用更长期和更具代表性的数据比较分析两代农民工在城市劳动力市场上的个体特征、收入决定与客观约束等差异以及随时间推进的演变特征。实际上,从“民工潮”到“民工荒”两个较长的时间段里,随着社会制度和社会政策的不断调整以及社会保障制度的推进和实施,农村的生活水平有了明显的提升,使得农民工的劳动供给、城市劳动力市场对农民工的需求均有所变化,并深刻影响着农民工的留城意愿与职业流动选择及其在城市劳动力市场上的回报。
二、理论框架与相关概念说明
(一)理论框架
在关注农民工代际差异问题时,必须承认,渐进性的户籍制度改革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户籍制度的本质,农民工的农村户籍身份与较低的人力资本积累始终是两代农民工不得不面对的共同约束,从而造成城市劳动力市场对其需求也始终不同于城镇居民。
从理论层面看,农民工进入城市劳动力市场从事非农工作将会面临以下问题:
第一,由于户籍制度的人为限制与农民工自身较低的人力资本积累等因素,该群体只能在城市次要劳动力市场就业,从事城镇户籍居民所不愿意从事的收入低、地位低且保障缺失的职业,而无法取得平等的同城待遇。
第二,农民工对城市劳动力市场和工作相关信息掌握的不对称性,以及城市雇主对农民工技能缺乏了解与城市雇主对农民工的认同感弱于城市当地居民,使得农民工如果和当地居民具有同等技能时,雇主很可能倾向于雇佣当地居民。这同样会造成农民工遭遇次要劳动力市场和受到歧视,从而导致低收入。
由此初步预测农民工整体进入城市劳动力市场的初职匹配可能是低质量的,而随着对城市劳动力市场逐步加深了解和获得更多的相关信息,农民工将会通过职业流动来提高其与工作的匹配质量,获得收入增长。换句话说,农民工的收入增长可能主要来自于职业流动的贡献,尤其是当农民工已有的人力资本回报无法得到有效的可持续提升,且缺乏畅通的人力资本积累渠道的情况下,农民工会更倚重于职业流动这种方式来提高其收入水平。这可能是农民工频繁职业流动的关键原因之一。
(二)相关概念说明
对于新生代农民工和第一代农民工的界定,从政府层面看,2010年中央一号文件将出生于1980年以后并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定义为“新生代农民工”,但国内学者的界定并不完全统一:王春光以20世纪80年代初次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定义为第一代农民工,20世纪90年代初次外出务工的为新生代农民工[3];张永丽和黄祖辉则以1978年出生为界定标准,将1978年以前出生,且在2006年调查时年龄在28周岁以上的农民工称为第一代农民工,而将1978年以后出生的农民工定义为新生代农民工[4];大多数文献将新生代农民工界定为出生在1980年之后,于20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进入城市劳动力市场从事非农工作的农民工[1,9]。本文借鉴以上对于新生代农民工的定义,并考虑2003年与2008年调查数据的可比性,将数据调查年受访人年龄在16~28岁的定义为新生代农民工,29~60岁为第一代农民工。
对职业流动概念的界定,从现存的文献研究来看,存在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职业流动概念涵盖了工作转换、职业变换和劳动力地区间流动三种情形[13]。狭义的职业流动主要有两种:一是单纯的就业单位间工作变换的情况,即工作转换的概念,绝大多数文献中对于职业流动的定义属于这类情况[14~17];另外一种则指的是职业类属发生变化的情况,比如从厨师变为汽车司机。坎布诺夫和马诺夫斯基(Kambourov&Manovskii)的研究所指的职业流动便属于这类情况[18]。国内大部分学者将职业流动定义为狭义的不同单位之间的工作变动[19~21]。本文对于职业流动概念的界定,也以农民工进入城市劳动力市场后是否变换工作单位或雇主为主要依据。由于流动就业农民工中高比例的城市流动行为是农民工就业流动的一大特征[22],本文将换工作也换城市的行为归属于职业流动范畴,并定义为“迁移型职业流动”。这样做的理论依据是,施瓦茨(Schwartz)认为城市(地区)流动是劳动者在转换工作的同时也变换城市(地区)的一种行为,应该归属为职业流动的子集[23];巴特尔(Bartel)、朗(Long)则认为劳动者进行城市(地区)流动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是一个共识是城市(地区)流动的决定往往和职业流动相伴而生[24,25]。以上结论与中国农民工在城市劳动力市场上的职业流动特征也较为吻合,这使得“迁移型职业流动”概念的界定也具备了现实依据。为了便于比较,本文将农民工进入城市劳动力市场后只在一个城市(地区)变换工作的行为称之为“当地型职业流动”。
根据以上理论框架分析和相关概念界定及说明,从农民工收入决定、留城意愿两个维度对两代农民工是否存在代际差异及农民工的代际差异在“民工荒”前后的演变特征进行相应的统计分析和实证验证,重点考察人力资本回报、职业流动行为及其回报与留城意愿的代际差异。本文回答的主要问题是,农民工群体本身所体现出的人力资本方面的代际差异,是否在城市劳动力市场上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与改善?两代农民工的职业流动行为及其对收入决定的影响作用是否因此有所改变?随着时间的变迁,在主、客观条件不断改变的条件下,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因素是否存在显著的代际差异与时点差异?
三、数据来源、模型设计及统计描述
(一)数据来源
本文所采用的数据来自2003年和2008年①2003年实施的调查反映的是2002年的特征,2008年实施的调查反映的是2008年的情况。文中数据标注为调查问卷的实施年,特此说明。中国住户收入调查(CHIP)数据中的城市移民(农民工)部分。农民工被定义为在城镇居住了6个月以上的具有农村户籍的人员。2003年实施的农民工调查包括2000个调查户,共计5327人。调查覆盖了北京、陕西、辽宁、江苏、安徽、河南、湖北、广东、重庆、四川、云南和甘肃12个省市,其中沿海和中部省份各抽取200户家庭,西部省份各抽取150户家庭。每个省份的省会城市抽取100户,中等城市抽取50户。2008年城市移民调查包括5000个农民工住户样本,共计8287人。此次调查涵盖了中国15个具有代表性的城市,分别为广州、东莞、深圳、杭州、宁波、南京、无锡、合肥、蚌埠、武汉、郑州、洛阳、重庆、成都和上海。同时采用以上两个数据可以较好地反映“民工荒”前后农民工的劳动供给和城市劳动力市场对农民工需求的变化特征,从而可以更好地比较分析农民工的代际差异及随时间的演变规律;而且,以上两次调查数据都包含了受访者的个体特征、工作特征、当前收入信息以及进入城镇从事非农工作以来的职业流动等方面的丰富信息,吻合本研究对数据的要求。另外,两次数据的调查方法也比较一致,可以保证实证结果的准确性和有效性。为了分析的一致性,本文将样本限定在两次调查都覆盖的省市,并将研究范围限定在年龄为16~60岁在业和有收入来源的农民工,依次剔除遗漏个人特征、就业和收入信息的样本,并对周工作时间以及月平均收入水平的异常值进行剔除,最后得到2003年调查可用样本1931个,其中第一代农民工1534人,新生代农民工397人;2008年调查可用样本4725人,其中第一代农民工2398人,新生代农民工2327人。
(二)模型设计与变量说明
根据上文的理论分析,通过建立以下计量模型对农民工代际差异问题展开比较分析。第一,两代农民工的收入决定差异分析。主要考察人力资本因素和职业流动行为对两代农民工的收入决定作用是否存在显著差异。第二,两代农民工的留城意愿差异分析。
农民工的收入决定方程建立在标准的Mincer工资方程基础之上:
lnwi为因变量,表示农民工个体i小时工资收入对数值。lnwi,c为受访人如果没有外出务工,留在家乡可以获得的当前月平均收入水平的对数值。控制这一变量的原因是该变量作为农民工外出务工的保留工资,决定着农民工的劳动供给价格,对当前收入水平有着重要的影响作用。X为一系列决定农民工收入的自变量,主要包含广义的人力资本变量和可能会导致两代农民工收入差异的其他控制变量。广义人力资本变量主要为教育水平、工作经验以及从事非农工作后的在职培训情况。可能导致两代农民工收入存在差异的其他控制变量包括个人禀赋特征、外出务工前的特征以及在城市劳动力市场上从事非农工作的工作相关特征,主要为性别、婚否、是否为外地农民工、在城市劳动力市场上从事的职业、合同类型、所在行业、单位所有制性质和工作城市等变量。jobmobilityi为职业流动变量,区分为“停留者”、“迁移型职业流动”与“当地型职业流动”三类,用以考察农民工频繁的职业流动行为与停留者相比是否更有利于农民工收入水平的提高,体现出怎样的代际差异与时点差异特征。εi为误差项。
在此基础上,本文通过Probit模型分析农民工留城意愿决定因素的代际差异。
(2)、(3)式中,Y*是不可观测的潜在变量,Y是实际观测到的因变量,表示农民工是否愿意一直留在城市(是为1,否为0),即:Y=1,当Y*>0,劳动者愿意一直留在城市;Y=0,当Y*≤0,劳动者最终会回到农村家乡。Zi为一系列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的自变量,除了考虑个人特征变量、广义人力资本变量及工作单位特征变量外,特别关注货币收入因素和非货币收入因素的影响,以考察两代农民工留在城市生活可能具有的不同诉求和动机,并分析城市怎样才能更好地满足不同代际农民工的诉求,且具有足够的吸引力让这个群体在城市安家置业。货币收入因素主要为农民工在城市获得的当前收入水平,非货币收入因素主要考虑社会保障、福利水平以及农民工来城市务工前的农村职业身份等因素。同时,也关注农民工的职业流动行为对其留城意愿的影响作用。为了分析随着时间的推进所表现出的时点特征,对2003年和2008年的两代农民工分别进行回归比较。δi为随机扰动项。
(三)统计描述与分析
表1为两代农民工所具有的个体特征与广义人力资本统计描述。从已婚的比例来看,2003年新生代农民工中67%为已婚,而2008年这一比例为28%。这与2008年的调查中新生代农民工平均年龄只有22岁不无关系,但也不排除农民工的结婚年龄有所推迟,这可能是导致2008年新生代农民工具有更高流动性的诸多因素中的两大因素。从当前工作经验的分析中,这一初步判断得到了部分印证,2008年新生代农民工的当前工作经验只有2年,显著低于2003年的平均水平。从受教育年限来看,2008年调查数据显示,农民工的教育水平普遍高于2003年的这一水平。总体来看,农民工群体仍然以具有初中水平的劳动者为主,具有大专以上的人数有所上升,但占比还很低,表明农民工的教育水平虽有提升,但人力资本积累水平仍然整体偏低。从在职培训水平来看,新生代农民工接受了更多的在职培训,且2008年比2003年有显著提升。
表2为两代农民工在城市劳动力市场上的工作特征比较。从当前小时收入水平来看,2008年农民工整体的收入水平显著高于2003年的收入水平。令人费解的是,第一代农民工与新生代农民工的小时收入水平在两个调查年份均无明显代际差异。原因可能是农民工处于城市次要劳动力市场,缺乏有效的职业内收入增长机制来保证农民工的收入水平增长,并且农民工流动频繁,导致其收入水平不存在代际差异;另外,农民工多从事低技能的体力类工作,年纪偏大的农民工可能难以完全适应此类工作,需要从事更为简单的工作,也会导致第一代农民工的收入无法长期有效增长。
从农民工享受的社会保障水平看,2008年与2003年相比有明显改善,且代际差异不大,表明中国社会保障的普及水平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尤其是2008年的医疗保险水平与2003年相比有大幅提升,这与农村新型合作医疗在农村的推广和普遍实施不无关系①2008年调查数据中关于具体的医疗保险种类显示,具有医疗保险的农民工中有83%的受访者参加的是农村合作医疗,其中第一代农民工的这一比例为84%,新生代为81%。,但失业保险与养老保险水平还有待提高。从合同类型来看,2008年第一代农民工和新生代农民工签订了固定和长期合同的比例由2003年的4%、8%,分别上升到了31%和43%,表明城市劳动力市场的用工状况较2003年明显规范了许多,农民工的劳动权益保护也得到了显著改善。从农民工所在单位的所有制性质来看,2003年到2008年两代农民工均集中于个体和私营企业,说明农民工主要在非正规部门就业。从时点差异和代际差异的角度来看,2008年从事建筑业和制造业的农民工人数比例总体来说比2003年有很大的提升,而从事社会服务业的农民工比例比2003年有明显下降,这可能与近几年房地产业和制造业的蓬勃发展吸纳了更多的农民工有很大的关系;在2003年,从事建筑业的两代农民工的人数比例均为4%,但在2008年,第一代农民工中有13%从事建筑业,而新生代农民工的这一比例只有6%,这可能与新生代农民工对于脏、累、苦工作的倾向性明显弱于第一代农民工有关。
表3为两代农民工职业流动行为与小时收入水平的统计分析。总体来看,农民工具有较高的流动性,且2008年农民工的流动性显著高于2003年的流动水平。具体来看,2003年农民工的流动主要以当地型职业流动为主,且新生代农民工的迁移型职业流动比例高于第一代农民工。有别于2003年的流动特征,2008年农民工的流动主要以迁移型职业流动为主,且两代农民工在流动倾向和流动类型上几乎没有代际差异,这与之前的研究结果不完全一致。从小时收入水平看,在两个调查年份,停留者的小时收入水平均低于流动者,且在第一代农民工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2003年第一代农民工通过当地型职业流动获得了更高的收入溢价;而在2008年第一代农民工通过迁移型职业流动获得了更高的收入水平,新生代农民工则通过当地型职业流动获得了较高的收入水平。表明职业流动对于农民工收入水平的提升始终具有重要的贡献作用,但不同类型的职业流动对不同代际农民工的收入作用存在差异且随着时间的推进发生着改变,这可能与城市劳动力市场对农民工的需求随着时间的推进发生了变化有一定的关系。
表4为两代农民工的留城意愿比较。整体来看,农民工在不同的调查年份均表现出了较高的留城意愿,大多数的农民工渴望能一直留在城市。尤其是2003年新生代农民工的留城意愿最为强烈,2008年新生代农民工的留城意愿有所下降;2003年数据显示,第一代农民工的留城意愿为57%,在2008年这一倾向性上升为73%,且高于同年新生代农民工的这一比例。这与以往研究中新生代农民工更渴望留在城市的结论也不完全相符,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这一定论的准确与否还需要使用更具代表性与更多年限的农民工调查数据来进一步考证。深入分析影响各年份不同代际农民工留城意愿的主客观因素,将有助于厘清其中的异质性。
四、农民工代际差异的实证分析与讨论
(一)农民工收入决定的代际差异分析
从回归结果看,广义人力资本积累有助于整个农民工群体的收入水平提高(见表5)。具体来讲,当前工作经验显著提升了所有农民工的收入水平,与2003年相比,农民工的当前工作经验回报率在2008年得到了很大提升。可能与“民工荒”背景下,熟练职工更被市场所需求有关;除2003年新生代农民工外,教育水平均显著有利于农民工收入水平的提高。但两代农民工的教育回报率始终保持在4%以下的水平,没有得到显著的提升,这可能是农民工职业流动比较频繁的重要原因之一。教育回报率得不到提升,农民工便缺乏进一步积累一般人力资本的动力,进而导致农民工的人力资本长期处于较低水平,形成不良循环;在职培训显著提高了2008年两代农民工的收入水平,但对2003年两代农民工收入水平的促进作用均不显著,可能与当时参与在职培训的农民工人数比例比较低有关系。结合上文中的统计分析,我们发现,虽然新生代农民工具有更高的一般人力资本积累,但是与第一代农民工相比,其教育回报率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显著提高;农民工整体的教育回报率也没有因为时间的变迁而“水涨船高”。本文认为这一点应该给予更多关注。
从职业流动变量看,与停留者相比,当地型职业流动显著提高了2003年第一代农民工的收入水平,但对于新生代农民工来说,两种类型职业流动对其收入提升作用不显著。但在2008年,当地型职业流动与迁移型职业流动均显著提升了两代农民工的收入水平,且这种提升作用不存在代际差异。这可能与“民工荒”背景有一定关系,城市劳动力市场上农民工的供需矛盾,使得无论是第一代农民工还是新生代农民工均可以通过变换工作和城市,找到可以提供更高收入水平的工作单位。结合农民工整体的教育回报率始终没有得到显著提升这一实证结果来看,农民工倚重于职业流动来提升其收入水平便是必然,这与农民工频繁流动的特征随时间推进有增无减的统计事实也互为印证。
从其他控制变量来看,在两个调查年份,对所有的农民工来说,如果没有外出务工,在家乡可获得的当前月平均收入水平的对数值系数均为正,并在1%显著水平上显著。一方面说明,如果不对该变量加以控制,模型设定会有遗漏重要变量之嫌;另一方面说明农民工的劳动供给价格的确对其在城市劳动力市场中的收入水平有重要的影响作用。职业、单位所有制性质对农民工收入的决定作用表
现出了明显的时点差异:在2003年,农民工的收入水平不会因为职业和单位所有制性质的不同而不同;2008年,这种状况有所改变,与体力工人相比,其他所有职业均会显著提高第一代农民工的收入水平,而对于新生代农民工而言,想要获得更高的收入水平,对其职业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所在行业对农民工收入的影响,则因为农民工就业的倾向性和城市产业结构的发展变化表现出时点差异和代际差异,在此不再赘述。
(二)农民工留城意愿的代际差异分析
表6为农民工留城意愿代际差异的Probit分析结果。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因素具有代际异质性,并随时间变迁表现出了显著的时点差异,且后者的差异更为突出。
从共性因素看,以具有小学及以下教育水平为参照,其他教育水平的系数均为正,表明留城意愿随着教育水平的提高而得以加强。这说明农民工在主观意愿上感受到了留在城市所必须具有的教育水平的压力,而客观上,城市对农民工人力资本的要求无形中可能也在不断提高。除2003年新生代农民工外,当前工作经验的增加可显著提高农民工群体的留城意愿,表明长期供职于某一个就业单位,会有助于农民工真正“落脚”于城市。
时点差异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在2003年,当前小时收入水平对农民工的留城意愿影响不显著,而在2008年,当前小时收入对数值系数显著为正,表明收入水平越高越有助于农民工留在城市。一定程度上说明,早些时候,农民工渴望留在城市,可能源于对城市本身的向往;而近几年,随着农村收入水平的不断提高和农村生活的日益丰富,外出务工时获取更高的收入水平便成为农民工留在城市的重要拉力。当然这一拉力作用的凸显与城市劳动力市场对农民工这一劳动力要素的供需矛盾在“民工荒”前后发生了逆转不无关系。
2.从到城市前在农村所从事的职业看,2003年,与务农相比较,除了从学生状态直接进入城市务工可显著提高农民工的留城意愿外,农民工不会因为其之前职业身份的不同而具有更为强烈的留城意愿;2008年,与务农相比,从事其他任何职业都会抑制农民工的留城意愿,这种影响作用在新生代农民工身上表现的尤为显著。原因可能是这些职业在农村与在城市的差异远没有务农与城市劳动力市场上的工作差异那么大,因此,城市对他们的吸引力不会更为强烈,而规避农村的农业生产,无疑与新生代农民工“不懂或者不喜欢农业”的来城市务工动机相吻合。
3.社会保障水平在2003年和2008年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差异显著,在2003年,具有医疗保险可显著提升农民工的留城意愿,养老保险则影响不显著;在2008年,医疗保险不会提升农民工的留城意愿,但是具有养老保险可显著提高两代农民工的留城意愿。统计描述显示,2008年,61%的第一代农民工和58%的新生代农民工都有医疗保险,其中84%和81%为农村合作医疗。也就是说,农民工即便回到农村也可享受到一定的医疗保障,从而医疗保障对留城意愿的正向影响力随时间的推进而趋于弱化;当医疗保险得到较大程度的落实后,随着城市中企业养老保障水平的逐年连续提高,养老保险便成为城市可以吸引农民工留下来的另一重要拉力。当然这也与农村养老保险的缴费标准低,养老保险存在较大的乡城差距有很大的关系。
4.在2003年,不同的单位所有制性质与行业属性,对两代农民工的留城意愿的影响均不显著,而在2008年则具有不同的影响。
代际差异主要体现在职业流动对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影响方面,与停留者相比较,2003年,当地型职业流动与迁移型职业流动均显著有助于第一代农民工留城意愿的提高,但对于新生代农民工来说,职业流动对其是否留城的影响不显著;2008年,职业流动对第一代农民工留城意愿影响不显著,但对于新生代农民工来说,迁移型职业流动系数为负,并在5%水平上显著,表明与那些没有更换过工作的新生代农民工相比,城市就业的不稳定显著不利于其在城市定居。“城市不容易留下来,而农村很难再回去”,这是新生代农民工必须面临的现实与困境,同样这也是新型城镇化建设中必须给予高度重视的问题。
五、结论
本文利用2003年和2008年中国住户收入调查的城市移民(农民工)数据,对农民工的代际差异从工资收入决定、留城意愿两个维度进行了统计分析、实证检验与时点间的比较,重点考察了人力资本回报、职业流动行为及其经济结果与留城意愿的代际差异和时点差异。主要结论为:
第一,虽然在两个调查年度,新生代农民工均比第一代农民工具有更高的教育年限,但农民工的教育回报率并不存在显著的代际差异,也没有随时间的推进“水涨船高”。
第二,农民工整体具有较高的流动性,且随时间的推进其流动性有增无减;2003年农民工的流动主要以当地型职业流动为主,2008年则主要以迁移型职业流动为主;实证结果表明,职业流动仍是提升农民工收入水平的重要手段,在2008年表现得更为突出,且不存在明显的代际差异。
第三,在两个调查年度两代农民工均具有较高的留城意愿,其中2003年第一代农民工具有最高的留城意愿,而在2008年,新生代农民工的留城意愿反而低于同年第一代农民工的这一水平。实证分析结果表明,影响农民工留城意愿的因素主要表现为时点差异而不是代际差异;迁移型职业流动不利于2008年新生代农民工留城意愿的提高;除城市可提供的收入水平外,养老、医疗等社会保障制度的发展水平也是促使农民工整体是否留在城市的重要因素。
第四,2008年用工合同更为规范,固定工和长期合同的比例有显著改善,尤其在新生代农民工身上表现的更为明显;但在两个调查年度,两代农民工在城市劳动力市场上仍然主要集中于个体、私营企业和商业,表明农民工处于城市次要劳动力市场的现状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从本文的研究结果来看,两代农民工在工资收入决定与留城意愿两个层面并不存在显著的代际差异,农民工整体仍然倚重于职业流动来提升其收入水平。通过研究得到的启示是,对于农民工代际差异问题的关注不应止于农民工本身作为城市劳动力市场的要素供给者所体现出的主观差异,更需关注的是两代农民工异质化的禀赋与诉求在客观上是否得到了应有的回报,随时间的变迁是否得到了更好的满足;城市怎样才能具有足够的吸引力让不同代际的农民工在城市真正安家立业。这一方面需要不断提升农民工的人力资本积累水平,建立并改善其职业内收入增长机制;另一方面,在进一步放开户籍制度束缚的基础上,深化社会保障制度的普世化、公平化改革恐怕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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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 Between Migrant Workers——Based on Wage Determination and Willingness of Staying in the City
LIU Xiao-lan1,YAO Xian-guo2
(1.School of Economics,Zhejiang Gongsh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18;2.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27;)
Based on CHIP data executed in 2003 and 2008,this paper conducts a comparative study on the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 and time-point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first and second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by the perspectives of wage determination and willingness of staying in the city.The regression results show that there is no significant difference between two generations in wage determination and willingness of staying in the city,and migrant workers as a whole still heavily rely on job mobility to improve their income level.Specifically,the second generation of migrant workers have higher levels of education,especially in 2008,but there is no significant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 on return of education or improvement over time.Both generations rely on job mobility to raise their income level,which is even more prominent in 2008,without apparent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also showing high willingness to stay in the city in two survey years.Main factors that affect the migrant workers’willingness to stay in the city show the features of time-point differences rather than 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Migratory job mobility do no good for the second generation migrant workers’willingness to stay in the city in 2008.Besides,the income levels of cities,pension,health care and other social undertakings development level are the important factors that affect the whole migrant workers’willingness to stay in the city.
Migrant Workers;Intergenerational Differences;Local Job Mobility;Migratory Job Mobility;Willingness of Staying in the City
F241.22
A
1000-7636(2014)09-0032-11
责任编辑:宛恬伊
2014-03-25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城乡劳动力市场整合机理与实现机制研究”(70933001);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住房政策对劳动力迁移的影响机制及政策模拟:基于获取能力的视角”(71273225)
吕晓兰 浙江工商大学经济学院讲师,杭州市,310018;姚先国 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杭州市,310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