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唐代元结的独特精神及当代意义

邹文荣

（金陵科技学院党委宣传部，江苏 南京 211169）

元结（字次山）是与杜甫同时代的唐代诗人、散文家和政治家，他“出于诸子而不谐流俗”，虽然同处于唐代，但他与杜甫、李白、韩愈等名人有很大的不同。他秉承儒家的思想，爱国爱民，又中正刚直，性情纯真，是一个真君子。但他又“不师孔氏”，有着极强的个性，独为“漫家”，性格不羁。在官场生涯中，他不像杜甫，一生怀才不遇，也不像有些文人，仅是在文中表示对人民的同情，而是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践行自己对百姓的关爱，将文字中的情感落实到行动之中。他有着当断则断的果敢，也有着大胆直谏的勇气，时代造就了独一无二的元结，他用自我独特的人格塑就了自己伟大的一生。

颜真卿说元结“颖悟聪达，倜傥而不羁，十七始知书……而作真淳之语”，是“皇家忠烈，义激文武之直清臣也”［1］3494，“其心古、其行古、其言古”［1］3495，德才兼美，“义烈刚劲，忠和俭勤”，“率性方直，秉心真纯，见危不挠，临难遗身”［1］3496。这是对元结非常公允的评价。

元结身上的许多精神特质都与我们现在所提倡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符。在他的身上，折射着“爱国、敬业、自由、平等、友善”等多种优良精神的闪光点；在他的作品中，诠释着对道德风尚的积极提倡与追求，这正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中提高公民的道德素质相契合。这些无疑都印证着元结的精神在当代的积极意义。

一、方正忠信、忧道闵世［2］、不谐流俗的精神

元结的祖先原本是北方鲜卑族人，其祖父元亨曾说：“我承王公余烈，鹰犬声乐是习。吾当以儒学易之。”（《新唐书元结传》）元结又师从从兄元德秀——一位秉性纯朴、立身理政、动师古道之“才行第一”的才德之人。在这样的家庭生活背景下成长，受家庭环境及其从兄元德秀的影响，元结受儒家思想影响很深，他有着极为强烈的道德观念，在性情为人上都正直、中正。元结的性格特点刚直、热情，生活作风敦实纯朴［3］1，从不轻易屈服，更不会随大流。正所谓“世自浇浮，何伤元子？［1］3494”

（一）性情真纯，忠直刚烈

在善恶邪正、是非曲直之间，元结把界限划得非常清楚。在立身处世、进退取舍的问题上，他的操守非常坚定［3］19。他曾说：“宁方为皁，不圆为卿，宁方为侮辱，不圆为显荣。”（《恶圆》）还曾说：“金可镕，不可使为污腐，水可浊，不可使为尘粪。”（《述时》）从这些掷地有声的言辞中，传达出其为人的正直与方正。

元结对忠直方正的追求不仅体现在语言的表述中，更体现在实际行动中。天宝六载（747年），玄宗欲广求天下士，命“通一艺以上者皆诣京师”。元结赴京赶考，因李林甫怕有能之士被皇帝招揽而诉其奸恶，于是以 “野无遗贤”报告圣上，致使赶考者全部落榜。当时，杜甫、元结都在之列，杜甫留在京城等待别的机会，过了数年“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生活，而元结则义无反顾地离开，可见其耿介的个性。

元结忠直刚烈的个性还体现在他忧世闵民的道义中。元结明确指出，为官者不能凶狠贪婪，不能软弱无能，更不能让这些贪得无厌之人通过钱权交易取得官职。“不合使凶庸贪猥之徒，凡弱下愚之类，以货赂权势而为州县长官”（《再谢上表》），究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人当官，只会为自己而不会为老百姓考虑。“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而不知理，坐糜廪粟而不知耻。［4］”就如元结在《贼退示官吏》中所说，“城小贼不屠，人贫伤可怜”，“今彼征敛者，迫之如火煎”，“使臣将王命，岂不如贼焉？”因而，元结自己就追求“人生不方正忠信以显荣，则介洁静和以终老”。这种个性使得元结能清醒地认识社会，能坚守自己的人格。

（二）仁民爱国，彰显道德

天宝十四载（751年），安史之乱爆发，秉承父亲“而遭逢世多故，不得自安山林”的告诫，元结步入仕途，他爱国闵民，对君王之道，也屡次直言讽谏。对帝王许多文人都是暗讽之，如杜甫的《自京赴奉贤县永怀五百字》、白居易的《长恨歌》等，不敢公然提出。而元结则不然，他在《时议》中就大胆劝谏，直言不讳，当“时之议者”不明白为什么提出那么多切实的政策却不见成效时，元结说：“凡有制诰，皆尝言及，言虽殷勤，事皆不行，前后再三，颇类谐戏。”他指出，只是空喊口号而没能落到实处乃是其根本原因，将统治者冠冕堂皇的欺骗揭露出来。这种批判精神于今也有借鉴意义。

此外，当时的社会现状抑或说人性在许多方面的堕落，使得元结在作品中不仅对当时的黑暗与腐朽有所揭露，而且更有劝戒与讽鉴。比如《七不如七篇》，从毒、媚、诈、惑、贪、溺、忍七个方面反映人生的选择与处世方略，呼吁人们能贪于道德、闲和、静顺，溺于仁、让、方直、忠信，忍于贫苦乃至弃污和病废，而不是为了心中的欲望而丧失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在《七泉铭》序中元结曰：“凡人心若清惠，而必忠孝，守方直，终不惑也。故命五泉，其一曰潓泉，次曰泉，次曰涍泉，汸泉，淔泉。铭之泉上，欲来者饮漱其流，而有所感发者矣。”希望人们能有忠、直、方、正、孝等最基本的品质。而泉之“臣于人者，不就污辱，我命泉，劝人事君”的表述，也体现出元结对为人臣子时自我人格的强调，于君以忠，但不委曲求全，也绝不屈辱受污。在封建社会，如此坦言为臣之道，也体现出人格平等的思想。

在元结的作品中，时时出现仁民爱国之语。他不仅在作为平民时为人正直、勇于发表言论，而且在为官时照样秉笔直书，在上奏帝王的表章中直抒己见，切切实实地努力解决百姓的各种困顿，努力使社会秩序得到恢复，百姓生活得到安顿。在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个标杆，那就是要为国为民，要尽一己之力，要有道德与正义。

（三）性格不羁，独为“漫家”

元结对自己的人生目标及自我个性有着清醒的定位与判断，他独为“漫”家，不谐流俗。他以“漫”自居，宋代晁公武曾多次指出元次山有众多的别号、绰号，如“元子”“猗玗子”“浪子”“浪士”“聱叟”“漫叟”“漫郎”等，因而说他“自谓与世聱牙，岂独其行事而然，其文辞亦如此”［2］。元结每到一处，即命以新号，并以自己的生活状态表现之，渔者称为聱叟，酒徒称为漫叟，后因做官，人只能呼之漫郎。他以这种张狂而自由的姿态生活，并不因他人的指点而有所转变，反而曰：“我不从听于时俗，不钩加于当世。”（《自释》）为此，他还自作《漫论》。

后期的元结，归家樊上，以“漫”自况，表现出更独特的个性特征。由于他对自己的处世原则与生活方式的坚持，“时人相诮讥曰：‘元次山尝漫有所为，且漫聱兵，又漫辞官。’”（《漫论》）可元结却认为“著书做论，当为漫流”，表现出傲慢不羁的性格。“九流百氏，有定限耶？吾自分张，独为漫家，规检之徒，则奈我何？”（《漫论》）“这不仅表明元结特立独行的漫然性格，更体现出他有意识地追求‘独为漫家’的自立意识。［5］”

元结给了“漫”一个新的意义，即“放纵、无拘无束”。对他的“漫”的特征可以做出如下理解：“思想上，要求独立思考，强调个人意识，反对盲目推崇一种思想而排斥其他；生活上，追求自由放纵，反对社会、人事的拘束，向往恬淡平静的简单生活，享受自然纯真的生活乐趣；文学上，反对时俗流弊，重视思想内涵，强调自由真实的表达；政治上，忠君爱国，为民效力，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政策以适应时局变化，反对官僚作风，实事求是，敢于直言相谏。［5］”

二、元结精神的当代意义

在当今社会，由于科技的发展、社会的进步，物质在更多的时候决定着人们多方面的选择，甚至有人称今时为“物欲横流”的时代。在这个社会背景下，金钱、权力往往成为人们生活追求的目标，而在现实社会中，也有很多钱权交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哪怕是亲情，有时也蒙上了钱权的阴影。

当前，国家一直在倡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并提出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具体内容“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6］。而元结于作品中提倡的道德观念彰显了人性的尊严，其言其行，都流露了他爱国、爱民、自由、平等的价值观念，每每读到他的作品，都能够让我们警醒且反省，让正确的人生价值观由内心微弱的声音变为坚实的步伐和行动。

（一）清醒自我，坚守人格

现实社会中，为了人生的目标，我们在很多时候会失去人的良知，变得功利，变得冲动，让本我以及人的种种欲望冲昏头脑，从而做出许多不理性的行为，久而习之，则成风气。尤其是某些为父母官者，在一己私欲的膨胀下，侵犯了多少老百姓的权益！在严惩腐败之剑的利刃下，不少官员纷纷落马，至此，悔则晚矣！因而，在现实社会中，我们要尽可能地保持清醒，坚守自我的人格。

元结那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感，时刻为民着想的思想，无疑给了我们一个榜样的力量。元结积极关注社会：“于今之世，有丐者，丐宗属于人，丐嫁娶于人，丐名位于人，丐颜色于人。甚者丐权家奴齿以售邪妄，丐权家婢颜以容魅惑。”（《丐论》）而他不屑与之为伍。现今社会何尝没有此种现象？为了金钱、地位，为了所谓的出人头地，而出卖自己的人格，泯灭自己的良知，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在纷扰复杂的社会环境中，该如何取舍，元结的人格榜样无疑给了我们一个启示。社会上有些现象就如元结《恶曲》所言：

苟曲言矣，强全一欢，以为不丧其直，慁哉！若为苟曲于邻里，强全一欢，岂不能苟曲于乡县，以全言行？能苟曲于乡县，岂不能苟曲于邦国，以彰名誉？能苟曲于邦国，岂不能苟曲于天下，以扬德义？若言行名誉德义皆显，岂有钟鼎不入门，权位不在己乎？呜呼！曲为之，小为大之渐；曲为之也，有何不可？奸邪凶恶其乎！

有些时候觉得偶尔“曲言”，会 “不丧其直”，但事实上往往会慢慢丧失原则与本性，“小为大之渐”。我们应该“扬德义”，使“奸邪凶恶”自然消失。正如前人所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我们要防微杜渐，从小事做起，做一个受社会道德和法制习俗约束的相对自由的人。

在现实社会中，我们也应该尽量避免走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怪圈，应有自由自主的一面，能够保持自己的操守与个性，能够像法国荒诞戏剧代表作家尤涅斯库的名剧《犀牛》中的主人公一样，当别人都因盲从而变为犀牛时，他依然保持人形，坚信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而品读元结其人其文，都会使我们意识清醒、信念坚定。

（二）拒绝诱惑，坚守良知

我们都是凡人，面对诱惑很难不动心，尤其是巨大的利益驱使导致我们没有清醒的认识时，可能会失去自我，走向利欲的深渊。虽然有“人性本善”之言，但同时也有“人性本恶”之说，无论怎样，我们都应该在各种诱惑面前抑制内心的种种欲望，就像佛家所强调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在元结的作品中，有许多对人的内心欲望及社会道德沦丧的种种揭示，时刻提醒我们要坚守自己的良知，把持住自己的正确价值观。否则，祸害无边。

对于人们的欲望追求和世道环境对人的无形影响，元结曾在《时化》中作过如是的集中概括：

时之化也，道德为嗜欲化为险薄，仁义为贪暴化为凶乱，礼乐为耽淫化为侈靡，政教为烦急化为苛酷。

夫妇为溺惑所化，化为犬豕；父子为惛欲所化，化为禽兽；兄弟为猜忌所化，化为仇敌；宗戚为财利所化，化为行路；朋友为世利所化，化为市儿。

情性为风俗所化，无不作狙狡诈诳之心；声呼为风俗所化，无不作谄媚僻淫之辞；颜容为风俗听所化，无不作奸邪蹙促之色。

也就是说，仁义道德、礼乐传统、夫妻之情、兄弟手足、朋友之义都在对金钱与权力的追逐中变得无影无踪，人情淡漠，甚至是残忍迫害，亲人之间互相猜忌，朋友之间互相利用，人变得世俗、狡诈、阴险。虽然并非人人如此，但在有些时候，有些人却有意无意地追逐于此。《圣经》中“诺亚方舟”的故事，就寓意着所有人良知的丧失即相当于地球的毁灭。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倡导下，我们也许永远走不到那一步。但这就需要我们在做任何事情时，都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有一个良知的判断，要爱国、爱民，要自由平等，更要诚信友善。元结作品的劝诫，给予我们向善的拉手。

（三）锲而不舍，坚守执着

无情无欲，很难做到，但我们要把“超我”作为一种理想，永远追求，锲而不舍。元结在《心规》中还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元结归于商余山，以酒自肆，自己唱歌“元子乐矣”，当有人问他为什么乐时，他说：“我云我山，我林我泉”、“我鼻我目，我口我耳”，此人很奇怪为什么自乐有耳目口鼻之时，元子曰：

子行于世间，目不随人视，耳不随人听，口不随人语，鼻不随人气。其甚也，则须封包裹塞，不尔，有灭身亡家之祸，伤汙毁辱之患生焉。虽王公大人，亦不能自主口鼻耳目，夫公何思之不熟耶？

从中可以看出，身为社会的人，有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甚至连自己身上的耳目口鼻也不能完全属于自己。因此，元结为能自主耳目口鼻而乐。其实，有很多人一开始是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有自己的价值定位的，像我们常说的热血青年，而这些青年一旦投入工作，面对各种需求及诱惑，有时难免将曾经的目标抛诸脑后。而元结则以他的一生来追求自己独特的人格——能够自由地与山云做伴，与林泉为友，能够自由呼吸，自主言论。人生世上，但得一人格独立自洁足矣。

当然，在当今社会，要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很不容易的，身为社会的人，势必要受社会的影响，适应社会，我们不求能一枝独秀，品格高尚，但最基本的为人准则、最基本的仁义道德还是要尽量保持的，自我的人生价值观还是要尽量坚守的。我们要尽可能地与人为善，有起码的良知，有自我的理想。我们还应尽可能地避免人云亦云、鹦鹉学舌，以至于失去自我。我们要为正确的人生目标而奋斗，哪怕是历经苦难，也要执着坚守。而元结那种得势时不轻视百姓，潦倒时不低头哈腰的思想行为值得我们学习。

三、结语

元结是一个爱国的人，是一个爱民如己的人，不是为了获得一官半职而丧失自我的人；元结是一个重情真实的人，他有独立的个性，对社会有清醒的认识，是传统道德积极的呼吁者和践行者。他为官之时没有官僚主义作风，积极为百姓的安居乐业、家国大业而勤勉工作；他为平民百姓时也依然忧国忧民，更重要的是依然保持自己的人格。

虽然元结身上还有时代的局限性，但他那种忠直、自由的个性，爱国爱民的精神，对现实客观清醒的认识，都成就了他独特的精神特质。无论是为官一方，还是为民流浪，他都不会低三下四，更没有丧失自己的人格尊严，并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与为人的准则和道德追求。一旦做官，他积极地、最大限度地为百姓做事，他不贪图权势与荣华富贵，更没有敛财为己，就这方面来说，他是官场中为官者的明灯。“为人臣者，不就污辱”，不仅是在皇帝面前，更是在金钱、权力的诱惑面前，元洁保持了自己的人格与良知。

元结能够坚守正直的品性，执着于自我明确的人生价值观，做一个简单正直、有道德操守的人，这样一种精神境界或曰人格魅力于我们有榜样的力量，而这种精神正是当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所提倡的，是我们道德素质建设所提倡的，因而有积极的时代意义。

［1］颜真卿.唐故容州都督兼御史中丞本管经略使元君表墓碑铭并序［M］／／董诰，戴衢亨，曹振镛.全唐文：卷344.北京：中华书局，1983

［2］晁公武.郡斋读书志校证：下［M］.孙猛，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855

［3］元结.元次山集［M］.孙望，校.北京：中华书局，1960

［4］刘基.卖柑者言［M］／／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简编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337

［5］卢华.元结文学思想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06

［6］杨雪梅，张垚，周舒艺，等.核心价值观：三个倡导塑造时代精神气质 ［EB／OL］.（2012-11-11）［2014-01-28］.http：／／cpc.people.com.cn／18／n／2012／1111／c351073-1954267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