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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宿舍》中的人物身份与权力关系

2014-04-11张红芳

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 2014年7期
关键词:波利监狱小姐

张红芳

(中北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山西 太原 030051)

著名的英国意识流大师乔伊斯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从各个不同的侧面反映了都柏林社会的全景。正如乔伊斯所言:“我的目的是为我的祖国谱写一部道德史。我之所以选择都柏林为背景,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城市是瘫痪的中心……”[1]1

《寄宿舍》是乔伊斯的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中的一篇,小说讲了穆尼太太在和丈夫分居后,自己开了一家供膳食的寄宿舍。当她发觉自己的女儿波利·穆尼和寄宿舍中一名房客多兰先生发生关系后,就以母亲的名义和多兰先生谈话,要多兰先生娶自己的女儿作为补偿和结果。母亲和女儿,恋爱和结婚,这看起来似乎很像奥斯丁的小说模式,但是普通的故事情节背后还有更深一层的主题。本文将分析该小说中主要人物的身份构建以及运用福柯的圆形监狱理论来分析小说中所体现出的权力关系。

一、主要人物的身份构建

(一)穆尼太太

穆尼太太是位肉铺老板的女儿,是个有决断的女人。小说一开头,穆尼太太就被赋予了一些男性特征,而少了几分女性特征。穆尼太太在小说中是一个很有权力的人物。当她的丈夫穆尼先生毁了生意后,穆尼太太开了家寄宿舍来养活自己,养活子女。穆尼先生在小说中的形象是很落魄的。“她不肯给他钱,不肯供他吃喝,也不肯留他在宅子里住;于是他不得已就应征做了个司法官的跟班。他是个小个子,整日醉醺醺,一副潦倒相,弯腰驼背……”[1]54相对于穆尼先生,穆尼太太则精明强干,将寄宿舍管理得井井有条。在丈夫缺失和父亲缺失的情况下,穆尼太太不得不挺身而出,设法为女儿找到合适的丈夫。“因为穆尼先生既当不好屠夫,也做不好丈夫和父亲,所以穆尼太太就要承担父亲的责任。”[2]穆尼太太对女儿的行为是默许的,并监管着事态的发展。穆尼太太对女儿的权力监管也是无时不在的,女儿跟多兰先生所发生的一切都在穆尼太太的掌握之中。可以说,是穆尼太太和波利小姐“合谋”而使多兰先生去娶波利小姐的。

当时机成熟,需要穆尼太太插手时,她应对自如。“她处理道德问题,就像刀切肉块那么痛快。”[1]56她知道有些母亲就是没有办法脱手嫁掉自己的女儿,她也知道,有些做母亲的,能弄到一笔钱来遮掩这种事,就会知足。但是强势的穆尼太太只要求一种结果来补救女儿的名声——结婚。

穆尼太太在同多兰先生谈话时,是以“一位惊怒交加的母亲”[1]57的身份来兴师问罪的。穆尼太太对镜子里自己的形象很满意。“自己那张胖胖的红润脸庞上一副坚毅的神情。”[1]58所以,对于说服多兰先生娶自己的女儿,“穆尼太太胜券在握。首先,她有社会舆论鼎力相助:她容他住在她家屋檐下,以为他是个君子,他却二话不说滥用了她这份好客之情。他已经三十四五岁了,年轻冲动可不能拿来作借口;幼稚无知也不是他的借口,他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男人呢。他就是欺负波利年轻、不懂事:明摆着的嘛。问题是:他打算怎样将功补过?”[1]57结果,通过和多兰先生的一席谈话,就解决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二)多兰先生

多兰先生对待这件事上有他的身份焦虑。当他和波利小姐的事情被别人知道后,他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星期天的早晨多兰先生真的是非常焦虑。他两次试图刮脸,可是手都抖得厉害,他只好停下来。泛红色的胡子绕着下巴已经长了三天,而且每两三分钟眼镜片上就会聚起一片雾气,叫他不得不摘下眼镜,拿手绢去擦干净。”[1]58当他向牧师忏悔时,“牧师把这桩风流韵事的每一处可笑的细节都扯了出来,到最后还把他的罪恶放大给他看”[1]58,“多年来的尽职尽责算是白费了!所有的勤勤恳恳,所有的兢兢业业,都付之东流了!”[1]58这么一件道德败坏的事情将影响他的前程,他的身份,他的社会形象。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应该受到惩罚,应该做出补偿。

当他想到要娶波利小姐的时候,他又认为波利小姐的身份与他自己的身份不配。“但家人会瞧不上她的。先是她那声名狼藉的邋遢父亲,再是她母亲办的这间寄宿舍也渐渐有些臭名远扬。”[1]58多兰先生想象着朋友们哈哈大笑地议论这件风流事。他觉得波利小姐的确有点粗俗,说话又不符合语法规则。粗俗的行为和不符合语法规则的语言是一个人身份的外在表象,多兰先生对此很介意。从中可以看出,他认为波利小姐并不是合适的妻子人选。想到这些,多兰先生就希望能逃离这场婚姻。当他听说穆尼太太想在客厅和他见面时,“他真想冲破屋顶升腾上去,飞到另一个国家,再不必听到这些麻烦事,可是有股力量推动着他,一步一步朝楼下走去。他的老板,还有太太,都板着面孔眼瞧着他那手足无措的样儿。”[1]60这股推动他的力量就是自己的社会身份,多兰先生需要建立自己正人君子的身份,被社会所认同,而社会舆论所形成的话语压力要求他应该对波利小姐负责。尽管他的本性想让自己远离这件事情,但是出于舆论对自己的影响,他最后还是屈服于穆尼太太,答应娶波利小姐,这也是穆尼太太所要求的补偿。

(三)波利小姐

波利小姐是婚姻市场上待嫁的女儿,是位活泼的姑娘,在寄宿舍常和寄宿的小伙子们眉来眼去。在和多兰先生的交往中,我们可以看出她是在有意地接近,甚至勾引多兰先生。而后,自己作为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在多兰先生面前,她哭泣着,说要了断自己。但她内心深处相信自己的母亲会说服多兰先生,相信多兰先生会给自己一份婚姻的保证。“她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半分惊慌失措,却几乎有点兴高采烈,她的回忆渐渐让位给了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1]61波利小姐在和母亲的关系中是弱者,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和多兰先生的关系中也是处于没有话语权的一方。但是明智的她“看破了母亲宽容背后的意愿”[1]57,成功地获得了一桩体面的婚姻。

二、小说中的权力关系

(一)圆形监狱理论

英国哲学家边沁所提出的圆形监狱四周是环形建筑,中间是一座瞭望塔。在环形建筑里是一间间独立的囚室,囚室里关着犯人。瞭望塔里的监视者能随时看到各个囚室中犯人的一举一动,而犯人却看不到监视者的行为,但却知道他们是时刻被监视着的。圆形监狱又叫做全景式敞视式监狱,这种建筑的主要效果是在犯人身上始终产生一种有意识的持续暴露感,从而确保权力自动发挥作用。被囚禁者受制于一种权力环境,而他们本身就是这种权力环境的载体。

福柯指出了圆形监狱中所包含的权力关系。“受制于监视并且对之心知肚明的人自觉地接受权力的制约。他让这种制约自动在自己身上发挥作用,他把这种权力关系刻在自己心中,自己同时扮演两个角色,成为征服自己的原则。”[3]

(二)多兰先生就像圆形监狱里的犯人

多兰先生就像圆形监狱里的犯人,而瞭望塔里的监视者就是社会舆论。社会舆论的权力对多兰先生的监视是无时无刻不存在的。他想:“肯定会有人议论这件风流事,他的老板一准会听到些风声。都柏林这座城市这样小啊:大家都知道彼此的那点事。”[1]58

穆尼太太也知道社会舆论对多兰先生会产生什么影响。穆尼太太稳操胜券。“她觉得他并不愿搞得沸沸扬扬。寄宿舍里的所有住户都一星半点地知道了这件事,有些人还杜撰出种种细节。再说,他替一个信天主教的大酒商做事,在办事处已经做了十三年的雇员,这事要是传开了,对他可能就意味着失去自己的职位。”[1]57

福柯曾指出权威和知识如何结合在一起,产生主体意识和身份认同。“话语”在特定的时候对特定的人群产生特定意义、知识、真理的体制性规约。乔伊斯笔下的都柏林是一个封闭而保守的社会,话语的权力会对社会中的人们构成影响。

多兰先生作了错事理应受到惩罚。他所受到的惩罚就是被置于圆形监狱的囚室之中,觉得自己时时都处在被监视中。寄宿舍中的人们,整个都柏林社会,都在看着多兰先生的下一步举动。社会舆论那无形的力量使得多兰先生像是圆形监狱中的囚犯,时刻暴露在监视者的视线中。

多兰先生在这里扮演着两种角色。他既是被征服者,也是征服的促成者。社会舆论的力量征服了多兰先生,在话语的监督下,为了保全自己体面的社会身份,他违心地娶波利小姐。同时,他这样做就和社会的权力话语相一致,也促成了征服的过程。

(三)波利小姐就像圆形监狱里的犯人

穆尼太太和她自己的女儿也是同样处于一种权力情形之中。她决定着女儿的人生命运。穆尼太太先是送女儿到一个谷物商的办事处做打字员,可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司法官跟班老去找波利小姐,显然穆尼太太是看不上这个跟班的,于是她就把女儿带回家,打发她做些家务了事。“这样一来也好让她能尽情地与小伙子们交往。”[1]55当穆尼太太注意到波利和其中一个小伙子之间正在发生着点什么时,她监视着这一对儿,却跟谁也不曾说过什么。“波利明白自己时时刻刻都受到监视,可是母亲自始至终都沉默着,这再明白不过了。”[1]56

穆尼太太就像是圆形监狱中瞭望塔里的监视者,她的女儿则是囚室里关着的犯人。她要把女儿嫁出去,而且要嫁得好。当她知道多兰先生薪水丰厚,而且她猜测他还有点积蓄时,他就是穆尼太太理想的人选了。

文学关注的是永恒的人性问题。同样是母亲要把女儿嫁出去,但是和简·奥斯丁笔下短视的母亲和待嫁的女儿不同,身在二十世纪初的乔伊斯似乎有更多的思考,而这样也使他的小说更有趣。“寄宿舍”篇幅并不长,但是通过人物身份的建构以及人物与人物之间、人物与社会之间微妙的关系分析,可以看出权力话语对人物的支配作用。

[1][爱尔兰]詹姆斯·乔伊斯.都柏林人[M].徐晓雯,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2]张在新.英国短篇小说解读[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148.

[3]朱 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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