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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学前教育的现在与未来及其对高质量师资与研究的需求*
——全美幼儿教育协会主席GeraJacobs博士访谈录

2014-04-11夏竹筠,宋占美,张丹彤

学前教育研究 2014年7期
关键词:采访者博士幼儿园

全美幼儿教育协会(The 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he Education of Young Children,NAEYC)与 Gera Jacobs博士简介

NAEYC是美国规模最大、最具影响力的非营利性民间幼儿教育组织,成立于1962年,目前已拥有会员近8万名,由幼儿教育领域的教师、研究者以及其他相关从业者构成。NAEYC的宗旨是满足儿童需要和权利,促进儿童健康发展,为儿童提供优质的教育和发展资源,其主要活动目标为:提高幼儿教育领域从业者的专业发展水平及工作条件;为幼儿教育项目提供支持,建设高质量幼儿教育系统;建立一个强大的、多元化的、包容性的组织,促进所有幼儿健康发展。

Gera Jacobs博士现为美国南达科他州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 Dakota)教育学院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幼儿园课程理论与实践、早期学习标准与发展适宜性教育、教师专业成长等。Jacobs博士自2006年起任NAEYC董事会成员,2012年被选举为NAEYC主席,长期以来一直致力于促进学前教育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成果的政策转化,为更多的儿童争取优质学前教育的机会。作为主要设计者,Jacobs博士制定了美国南达科他州早期学习标准。她撰写的关于如何使用发展适宜的方法帮助儿童达到早期学习标准的文章和系列著作,先后由全美幼儿教育协会出版,颇受美国学前教育实践者和教师教育者的好评。

一、发展适宜性教育实践、评估与早期学习标准

采访者:在中国,教育主管部门提出禁止学前教育“小学化”,禁止在幼儿园里强调拼音和书写,也不提倡教英语。①但现实情况是,不少家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导致大量的幼儿跑到社会培训机构去学习数学、中文写作和第二外语,对此您怎么看?

Jacos博士:我一直坚持认为儿童可以学习非常多的东西,但是应当通过游戏和各种有趣的活动来学习。就像在我们刚刚参观过的C儿童中心,②我很喜欢他们做事的方式,但是我不想让孩子们做那些我们在4岁班(pre-kindergarten)看到的现成的作业单。我更加倾向于让他们做些剪纸、绘画之类更有审美性和创造性的、可自由发挥的活动。当然练习使用剪刀是可以的,但不是为了剪下来完成作业单上的作业。孩子们在童年早期完全可以学习非常多的东西,但应该符合他们的年龄水平,以游戏的形式为主,并且要有很强的参与性和操作性。

我在为南达科他州做的事情就是撰写早期学习标准,你只要搜索南达科他州学前教育指南(South Dakota early Learning Guidelines)就能找到。在撰写的过程中,我和我的研究生一起检索和探讨了大量关于特定年龄的儿童可以做些什么事情的研究。例如,在数学领域,道格拉斯·克雷蒙(Douglas Clements)的研究就是我们重点参考的,他在数学学习领域很有名,做了很多儿童能够学习什么知识的研究。同时,我们也参考了美国其他地方的早期学习标准。NAEYC也有很多基本的指导手册,但是没有十分具体的标准,比如儿童3岁的时候应该学习什么。NAEYC的标准更多的是有关项目质量的标准。

查阅和参考有关不同年龄阶段儿童学习能力的研究也十分重要。我记得道格拉斯·克雷蒙说过,3、4岁班(preschool)的儿童在幼儿园可以学习数到20。因此,我觉得一个孩子如果能数到20,那他完全有可能还想继续数到50或者100,只要他确实感兴趣,且这个活动是以动手操作的方式进行的,就没有什么问题。因此,回答你们的这一问题,我认为儿童可以学很多东西,但是一定要通过有趣的、可参与性强的活动,并且要与他们自身的水平相符,让他们能一直参与下去。当我们对孩子的要求太严格的时候,他们会失去对学习的兴趣,反而使学习变得更难。大卫·埃里克林(David Elkins)写过很多文章,阐述我们不能对孩子要求过高。学习应该有恰当的方式,尤其是对5岁班的儿童。很多人都认为儿童必须做好准备才能进入5岁班,我的想法是我们确实需要尽量确保幼儿在5岁班中表现好些,但我们不应该因为他们缺少某种技能而不让他们进入5岁班。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进入到5岁班的系统里,然后用适宜的方式帮助他们学习他们应当掌握的技能。

采访者:根据我们的了解,美国学前教育的观念导向一直有两种力量在相互冲突和抗争,一种强调游戏导向,一种更强调学业导向和学习结果,是这样吗?您如何看待这二者之间的冲突?美国的现实情况又如何?

Jacos博士:你们说得很对,确实有这样的冲突。③人们两种都想实现,在我看来现实情况就是这两种力量的混合体现,因此不管在哪所幼儿园或者学前班,都会有老师更多地强调游戏,也有老师更强调学业成果和作业。例如,在C儿童中心,大部分的活动都是游戏性的、操作性的,但是也有少许作业类的东西。据我所知,美国大部分3、4岁幼儿园(preschool)应该都是以游戏导向为主,但一旦到了5岁班,大部分都会转向使用作业这一类的东西,所以我说现实情况是两种导向的混合,尽管我本人希望能看到更多以游戏和动手操作为基础的活动。

我也能够感到人们对于让幼儿在入学测试(kindergarten entry assessments)中取得好成绩存在压力,他们认为儿童应该知道怎么做好那些测试,但我想说,我们实际上已经有足够多的研究表明,儿童不需要做那些测试也同样发展和学习得很好,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需要一些高质量的测试,一些不仅仅只反映儿童回答纸笔测试问题能力的测试。我不认为纸笔测试真的可以评价我们想要儿童拥有的那些更高水平的思维能力。

采访者:在美国,所有的小学生到了三年级都会参加一个全国范围内的测试,是吗?您认为上述压力是否也部分来自于这样的测试?

Jacos博士:是的,确实有一个三年级的测试,但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让儿童在三年级之前做很多这样的测试,在这点上我们做得很成功,不过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需要持续告诉人们不要去测试儿童。当然,一定的评估是需要的,但并不是用孩子们在三年级以后所需要做的那种方式(即纯书面测试)。三年级测试在美国是很重要,很多家长希望孩子在学校能表现得好些,所以也确实有些来自家长的压力。我认为那些不了解学前教育的家长在看到那些作业的时候,会认为孩子看上去确实在学习,而当孩子们玩沙和玩水的时候,家长很难看到儿童的学习正在以一种有趣的方式展开,因此我们需要做的很重要的另一件事,就是帮助家长更好地理解通过玩耍和其他操作活动儿童能学到多少东西。

采访者:对于发展适宜性教学和早期学习标准,我们知道您已经发表了诸多相关著作。您究竟如何看待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呢?

Jacos博士:我认为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教师要能够真的理解标准,然后认真思考我们可以怎样帮助儿童通过动手操作的方式来实现标准的要求。比如,儿童在玩沙游戏中使用量杯进行测量,或者用彩色积木进行模式组合的创造等,这些可以用来代替书面作业。事实上,几乎所有儿童需要学习的技能都可以通过动手操作来获得,但成人必须要认真思考怎样有意识地(intentionally)为儿童创造一个有助于学习的有准备的环境。对于这一点,我针对不同年龄段的幼儿写过如何使用发展适宜性的方法来达到学习标准的要求的书。它们分别针对 3—5岁儿童(preschool children)、5岁儿童(kindergarten children)和6—8岁的一到三年级儿童(first to third graders)。④最后一本也是我正在完成的一本,我想说的是,儿童在6到8岁这个阶段,他们当然已经为更多的读写算等活动做好了更好的准备,但是他们依然可以同时通过动手操作的方式来学习。因此,在针对6—8岁的这本书中,我们主要谈的问题是,一到三年级的儿童如何尝试更多动手的活动,开展长时间的方案项目或者学习活动。需要强调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成人必须谨慎地考虑和计划,以确保更好地利用孩子们的时间。我们要确保儿童能够阅读优秀的、感兴趣的书,并记录下他们自己通过探索学到的东西,或者通过艺术形式加以表现。我们必须考虑什么是适合他们年纪的、怎样使这些活动有趣、充满吸引力。总之,我认为对于每一条标准,儿童都能够通过参与性强的方式来达到。当然随着他们逐渐长大,他们会更多使用笔和纸,但我同样期望随着他们长大,他们仍然可以参加一些动手操作的活动。

采访者: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做到让幼儿在大量的动手操作中学习,如何才能用适当的方法证明儿童已经获得了我们期望他们学到的经验呢?

Jacos博士:确实这是另一个需要解决的难题。我们必须找到证明儿童可以做到这些的方法。我会比较倾向于真实性评价(authentic assessment)的观点,如果你想知道儿童会不会阅读,你需要让他们读给你听,如果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写,你要让他们写给你看。然后,提供一套评估准则或评分指南,规定怎样的读/写在不同年龄阶段是好的读/写。也即是说,当我们践行发展适宜性教育实践时,我们需要同时有匹配的发展适宜性评价(assessments that are also developmentally appropriate)。

采访者:是否已经有一些评估工具或者方法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好了?

Jacos博士:我认为创造性课程(Creative Curriculum)和高瞻课程(High Scope)都有自己不错的评价工具。创造性课程的评估系统可最高使用到5岁学前班,高瞻课程的适用年龄更大一些。我还参与过一套新泽西的评价工具,叫做早期学习量表(The Early Learning Scale),专门针对3—5岁幼儿。还有一套由塞缪尔·J·梅尔斯(Samuel J Meisels)等人设计的真实性评价工具,叫做“工作样本系统”(Work Sampling System),其适用范围可以扩展到小学。我确实认为在看中分数和考试的当下社会,我们非常需要类似上述这样的评价系统和工具,但要推广则很有挑战性,尤其是在纸笔测试已经如此普及的情况下。

二、美国学前教育的变化与未来

采访者: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您认为美国学前教育在宏观层面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Jacos博士:人们已经意识到了学前教育的重要性,这是最大的变化之一。我认为有一个能理解学前教育重要性的总统(奥巴马总统)是非常有帮助的,这对提升整个领域的地位有很大作用。学前教育服务的普及性正在提升,似乎中国也是这样,我们身边有越来越多的幼儿园,尤其是公立3、4岁幼儿园,这很好。我个人并没有看到过去10年内我们在课程上有更多的变化,因为高瞻课程和创造性课程一直很受欢迎,而这种局面到现在也没有改变。他们都在努力改进以做得更好。似乎除了我们之前提到的强调学业成绩所带来的压力外,没有别的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我认为这种压力其实一直都有,并不是说以前没有这种压力,只是现在有些许不同,有了更多评价上的压力。现在美国很多幼儿园有了自己的课程,比如“Bright Horizons”这个连锁品牌幼儿园,只是我不太清楚他们有没有自己的评价系统。总之,我觉得最大的变化就是学前教育的重要性有所提高,脑科学的研究帮助人们理解了儿童早期对大脑发育的重要性。

采访者:据了解,有很多研究都十分强调投资早期教育所能产生的社会回报,您怎么看?

Jacos博士:是的,这对人们很有帮助,但总让我感到失望的是,很多人对这样的研究并不重视,尤其是在像南达科他州这样的州。人们总是强调政府制定的规则不能过多影响人们的生活。在南达科他州,政府可以用来投资的经费不多,但是让人沮丧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们并没有把有限的可支配的经费越来越多地用于早期教育。

采访者:据我们所知,尽管奥巴马总统非常重视早期教育,但是美国社会对于早期教育的总体经费投入较之过去并没有明显增加,是这样吗?

Jacos博士:是的,不过奥巴马政府刚刚通过了另一套预算,⑤确实提高了学前教育的投资,只是离我们需要的数目还差很远,但确实有了增长。你们说得对,美国社会并没有投入我们需要的经费,我很愿意看到更多的钱能投入到学前教育中来。

采访者:NEER发表的报告提到,⑥在过去的10年里,美国公立3、4岁幼儿班的生均经费正面临严重的下降,其中一个原因是入读公立3、4岁幼儿园的幼儿数量在总体上升,另一方面也因为总体早期教育经费在减少,是这样吗?

Jacos博士:确实是这样,尤其是最近5年。我们有一些整体上的预算问题,与整个经济情况有关。现在这种情况正在好转,但之前的预算问题已经影响到了学前教育。在整体经济危机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麻烦,人们便停止在很多项目上花钱或投资,学前教育亦是其中之一。

采访者:您认为美国学前教育最让您自豪的部分是什么?最让您担忧的又是什么?

Jacos博士:我认为我们在学前教育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很远,所以我最自豪的部分是很多州都有了完善的QRIS系统,⑦并在质量上有了很大的改进,孩子们有很多幼儿园可供选择。再有就是开端项目做得非常好,这也是值得我们骄傲的。以我所在的南达科他州的维尔林(Vermillion)开端项目为例,它有非常棒的负责人,还有很多真正关心和了解儿童的工作人员。如果说我担忧什么,那应该是那些没法得到好的照料的儿童。就像你们说的,在中国,有一部分儿童拥有太多丰富的资源和服务,但另一些儿童则恰好相反,在美国也存在类似情况。其中一个无法享受到良好教育资源的群体就是那些家庭收入刚刚在开端项目规定的门槛之上的儿童,或者是那些因为开端计划项目人数满员而无法入读的儿童。要知道,这些孩子的父母也仅仅生活在贫困线之上一点点,所以他们得到的服务并不好,入学的时候也没有充分的准备和与其他孩子相当的经验水平。我一直都非常担忧处于贫困中的儿童,我们有责任给予他们更多的帮助。我们需要通过更好的教育资源配置,以确保贫困儿童也能有充分的经验准备。

采访者:您是否觉得在美国,对于有些中产阶级家庭来讲,享受高质量的早期教育服务也并不是十分容易的事?

Jacos博士:这也是我认为我们需要有更多公立幼儿园的原因,让每个人都能够入幼儿园。我希望看到政府的税收能有更多投入到公立幼儿园中去。我们总在说,年纪小的孩子的父母收入还不高,所以他们很难负担得起真正高质量的学前教育。高质量教育的成本是很高的,这其中包含对专业师资的投入。譬如我们刚刚参观过的C中心,其实在南达科他州属于少见的特例,那里的老师们工资相对较高,同时还享受很好的福利,这很幸运。在维尔林,我们有一个很好的非营利性儿童中心,但那里的教师没有福利,一点也没有。不是园所不想给老师们提供,而是因为园所负担不起。你可以看到,幼儿园已经在尽量降低开支来让家长支付得起,我们不能去跟家长收取我们实现高质量教育所实际需要的花费,让家长来付钱,那是非常昂贵的,我们需要政府来承担,没有别的方法。

采访者:如果问及当下美国学前教育领域的热门话题是哪些,您的意见是什么?

Jacos博士:首先一个很热门的话题就是,我们要不要用政府资金来资助更多的3、4岁幼儿园;另一个热门议题是QRIS系统,这是近来研究者们很感兴趣的。在一个关于评价的研讨会上,来自弗吉尼亚大学的罗伯特·皮安塔(Robert Pianta)曾表示,在各州的QRIS系统中,我们会说“这是个不错的幼儿园”或者“那个幼儿园不是很好”“这个是五颗星,那个是一颗星”,这样的说法在研究的可靠性和准确性上到底有多少,值得我们认真对待,我们必须要保证我们测量的内容能真正反映一个教育项目的质量。这样,我们才能更自信地说,评级为5星的幼儿园的孩子会比评级为1星的幼儿园的孩子表现更好。这其中有很多因素值得研究,如高质量的表现因素是什么、师生比例如何、哪种课程效果最好、在教师资质中什么是最重要的、在教师的教育背景中真正能对孩子起作用的因素是什么,等等。这些问题都是研究者可以帮助实践者解决的。我们要知道到底有哪些因素对孩子来说是有用的。我个人很喜欢的是CLASS系统(“Classroom Assessment Scoring System”的简称)。我感到他们在此工具背后做了大量的支持性研究,证明当教师做了这些事情,儿童的收益就会更大,这让人很激动。

我认为在美国,还有一个热门话题是学业成就差异(achievement gap),成绩好的儿童和成绩不太好的儿童的差异。研究者的角色是要解决我们应该怎样利用有限的资源改变这种差异,让所有的儿童都能得到他们需要的高质量的照顾和教育,尽管这很难。开端计划就是为了缩小成就差异而设计的,虽然也有所帮助,但还是有它的局限性,不过这又是另一个研究问题了。

采访者:您认为数字化时代的早期学习是否也是一项重要议题呢?

Jacos博士:当然是的,NAEYC对此专门发布了立场声明。⑧这份申明的发布是面临了众多挑战的,因为确实有很多人认为如果儿童使用电脑,他们就不会再玩积木和橡皮泥这类玩具了,所以我们努力传播的观念是:科学技术可以作为一种补充,而不是成为上述材料的替代品。对我来说,这个问题不是我们应该或者不应该让儿童使用电子产品,因为事实上儿童确实每天都在接触这些东西。这个问题应该是,我们怎样最好地利用它。需要注意的就是,儿童在网上有很强的“研究能力”,我们应该保护他们,以防他们接触到一些不好的东西。在我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最好的途径利用这些技术,并且确保儿童有足够的时间享受户外活动。确保儿童的户外活动,从自然中学习,感受与自然的联系,接触那些来自自然的材料,是另一个我们特别有热情的领域。大约离这里3个半小时有一个农场,他们拥有漂亮的户外教室,可以帮助全郡的人们获得更好的户外体验,提供更多元的教育研究基础,还有很多很棒的资源。孩子们可以玩木头和水,参加户外活动,非常好。

三、学前教育师资的培养与发展

采访者:您本人在南达科他州大学任教,教授学前教育专业课程,您认为教师教育中最重要的因素包括哪些,也就是说,哪些内容是确保一个教师教育项目能培养出合格教师的必要因素?

Jacos博士:很多因素都很重要。作为经过认证的教师专业教育项目,我们会有相应的教师教育标准,就像我们需要帮助儿童达到标准一样。教师教育项目要帮助我们的学生了解学前教育及学前教师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呼吁和宣传这种重要性;帮助我们的学生真正懂得他们需要帮助孩子去达到的那些标准,以及如何去达到。准教师需要了解适合于不同年龄阶段的动手活动,以及如何帮助孩子对学习充满期待和兴致,如何进行质量评价等。其中尤其重要的是,他们应知道儿童是怎样学习的,了解有关大脑的科学研究。他们要清楚教师与儿童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可能是个极好的学习机会。对教师来说,清楚地了解这一点十分重要。就像在C中心一样,在那里你会发现,教师和儿童经常互动交流。但在某些地方,我发现有些老师只是和孩子坐在一起,不说话也不交流,这让我感到很难过。

采访者:请问NAEYC对经过其认证的幼儿教师会提供怎样的专业支持?

Jacos博士:对于经过NAEYC认证后的项目,我们具体会提供怎样的帮助,我不是全都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会议是很好的资源。同时,教师还可以在网络上提出问题和进行讨论。协会出版很多图书和其他材料,我们的会员和去参加NAEYC会议的人都会了解到。谈到会议,我们有全国会议,大部分州也会有各个州的分会议,会议上会有培训和各种讲座,大部分的老师都会通过这个获得专业成长。同时,协会也在发展更多的在线课程,让人们通过网络接受协会培训。这样人们可以到华盛顿上课,也可以在网络上学习。协会还有一个会议在每年的六月份举行,由专业发展中心(Professional Development institute)负责组织,更加针对那些对教师教育、教师专业发展和研究感兴趣的人,规模小一些,不是很多一线教师参与的会议,而是有更多负责人和专业发展方面的学者。当然有的教师会感兴趣,但这更多是针对专业发展机构的,今年将在明尼阿波利斯举办。

采访者:您在前面提到过学前教师待遇的问题,极低的薪水常常让幼儿教师难以全力投入去做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在中国,也有同样问题。我们也正在努力探索如何才能培养和留住高水准的学前教师。在您看来,在美国,幼儿教师们所面临的挑战或困难是什么?人们又是如何去面对和解决的呢?

Jacos博士:要解决薪资的问题确实很难,这是教师建设面临的一大问题。我有三个学生在C中心任教,能找到这份高薪的工作对他们是很幸运的事。但是在很多其他幼儿园,他们都没法得到这样的工资和待遇。幼儿教师队伍的流动性比较大,人们总是会去寻找更好的工作,直到他们找到像C中心那样能得到高工资高福利的工作。所以,我们不得不再次回到公共教育的问题上,我们必须宣扬为什么学前教育需要高素质的人才,为什么需要为学前教师提供高工资高福利待遇。当然,还有一个问题是关于师资培训的,所以像我这样的工作,即为培训新老师和保证高等教育的教学质量服务也很重要。在美国,CDA项目也很有帮助,特别是对于那些没有大学学历的人。⑨教育和培训是发展教师队伍很重要的两个方面,我们在努力做好,但解决工资待遇问题是个难题。

采访者:NAEYC一直在为实现全国范围内高质量早期教育体系、让每个幼儿都能享受优质教育而摇旗呐喊,在努力呼吁政府和社会资金的支持方面做得很好。这也是中国的研究者们希望做到的,您能分享一些NAEYC在这方面的经验吗?

Jacos博士:我认为这是NAEYC扮演的最重要的角色之一。我总是说,我个人的力量很小,你的力量也很小,但我们可以联合起来,这样为学前教育奔走呼喊的力量就会大得多。人的力量才是NAEYC真正的宣传力量。我认为我们做的最大的事就是帮助很多人发出他们的声音,他们真的非常努力。现在我们已经有七万多会员在呼吁“学前教育非常重要”。协会新的执行委员也会在这方面继续努力。

协会通常会努力跟踪立法进程,在一个法案还未被抛向公众讨论之前,就争取能够和决策者及相关官员进行交流,了解法案可能带来的益处,尽量在法案出台之前能够提出我们的意见,影响它的最终成形。就像在国家共同核心标准(Common Core State Standard)出台之前,撰写标准的人员到NAEYC来征求我们的建议,这让我们感到很高兴,因为当你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组织时,你就能发出一点声音,为政府决策提供建议,以此确保孩子们能够更多地获益。协会里有的成员的工作重点就是公共政策,如阿德尔·罗宾森(Adele Robinson),她总能了解最新的政策动向和需求,与政府工作人员进行讨论。我们也与罗伯特·罗吉格斯(Roberto Rodriguez)合作,他是奥巴马总统在学前教育领域的顾问,所以我们会跟他交流,也会和其他相关人员保持联系。我们的协会和许多组织,比如更加关注婴幼儿的0岁到3岁组织(Zero to Three),还有其他一些可能的社团联合起来,为决策者提供建议,我相信这种联合力量具有不可估量的影响。

四、从文化的角度谈中美学前教育

采访者:您是否了解中国的学前教育?

Jacos博士:我之前没去过中国,但是我对中国的学前教育很感兴趣,我提到过在我们大学有一位博士生,我和她讨论过。我也有一个中国的好朋友,几年前读的博士,她给了我很多这方面的信息。还有一位NAEYC的董事会成员,她也来自中国,也告诉我们很多事情。但是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我还没有形成观点,我掌握的信息还不够充分。

采访者:创造性教育一直以来备受关注,也是儿童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美国的教师如何培养孩子的创造性?是否有相关的课程和支持材料?

Jacos博士:我认为主要是要给予儿童自由探索各种材料的机会,就像很多受到瑞吉欧教育启发的教育项目所做的那样。提供材料给儿童,让他们探索绘画材料,把它们混合在一起进行各种不同的尝试等,所以我特别不喜欢现成的作业材料,因为我感到固定的形式已经存在了。以我个人的理解,我非常喜欢瑞吉欧教育能够教给儿童表达自我的能力和方法。我很喜欢瑞吉欧让画家和孩子们在一起学习的做法,这样孩子们能学到一定的技巧,更好地展现和表达他们学到的东西。我认为,随着孩子更加擅长绘画,实际上他们的数学和阅读书写也能有所长进,因为我相信这些东西都是有联系的。他们学习到某一种事物可以表征另一个东西,一个数字表达一种数量,一个字母表现一种声音,一组字母组成一个词语等。

还有一个关键,就像C中心的负责人所做的,把孩子的作品放在显眼的地方,放进漂亮的展示柜里,而不是使用成人制作的作品。这很有帮助,提供材料和保证足够的时间,鼓励他们讨论他们感兴趣的东西,进行探索并加以表达。我们在很多5岁班会看到老师让大家在同一时间做同样的事情,如20个孩子坐在一起做同样的艺术作品。我认为改为小组活动,分散到艺术活动区域里去做,效果会更好。这样他们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时间,探索很多材料。这和集体做同样的事情差别是很大的,尤其是当有成人示范的时候。

采访者:您在刚才的谈话中提到了集体教学这种形式,其实在中国,这是一种比较典型的教学方式,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Jacos博士:是的,我知道。但是这可以从文化的角度来理解,所以我不能说中国的幼儿园应该这样做或者那样做,因为有特殊的社会文化背景。我认为在美国我们这样做并不会促进集体主义,但在一种更偏向集体主义的文化中,情况就很可能大不相同。

采访者:那仅仅基于您现在的了解,您认为中国的幼儿教育应该继续保持什么?又应该向美国学习什么?

Jacos博士:之前说过,我知道的关于中国的东西比较有限,但我认为有一点是很重要的,那就是应让儿童理解他们的文化,并为之感到自豪。说到行为层面,你们觉不觉得中国儿童的行为问题更少一些?我想在美国我们的某些做法可能会促使行为问题的发生。你们也知道,就是相对于集体主义的个人主义,人们在更多地关注自己的时候,容易产生一些行为问题,所以我认为在美国,可能我们需要帮助儿童了解个体是群体构成的一部分,大家是一个整体。我们可能对我们应该做的(这方面)一直做得并不太好。应该在儿童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助他们理解我们应该更善于与别人合作,如果每个人的需要都能得到满足,那么我们会更快乐。我十分同意,自我调节和自我约束是很重要的。

采访者:您认为研究者和教育者应该为处境不利的儿童提供怎样的课程?

Jacos博士:谈到实际使用的课程,我认为对所有儿童好的任何东西对处境不利儿童也是一样好的。这就是为什么创造性课程和高瞻课程是两个在开端计划项目中使用广泛的课程,它们都很好。但是有一点开端计划做得很好,他们并不只是关注幼儿学习上的内容,也会确保满足这些处境不利儿童家庭的需要。开端计划会确保孩子整个家庭医疗和精神健康都得到照顾。“重视孩子的整个家庭”这一点,对每个学前教育项目都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当涉及贫困家庭的儿童和高风险家庭的儿童时,要让这些家长了解怎样在家帮助他们的孩子。我认为需要帮助父母建立与教师的关系,同时还有和孩子的关系,因为有的家长承受着贫困带来的极大压力,他们不知道或者不了解怎样建立真正的与儿童的良好关系,我们应该尽我们所能帮助他们,让他们与孩子相处的感觉更好,尊重孩子的能力,让这些父母成为更优秀的教育者和养育者。

五、学前教育研究的质量标准与成果转化

采访者:在您看来,什么才是好的研究?您自己对于“高质量研究”是如何判定的?

Jacos博士:我认为研究者首先必须要对自己的研究目的保持清晰的判断,随时都要清楚:“我们到底是为了回答一个怎样的问题?”之后非常重要的是,我们要确保我们选择了有效的、可靠的工具对我们想要测量或考察的内容进行了研究。当然,我对质性研究也是很看重的。很多时候,我们从质性研究的访谈中所获得的数据能很好地回答我们想要回答的问题。但无论我们做的是什么类型的研究,从多种途径获得充分的数据和尽可能精准地解读这些数据都是非常必要的。

采访者:在美国,是否设有专门指导学前教育研究者进行高质量研究的标准?

Jacos博士:在美国,学前教育的研究者们使用和任何其他教育学科相同的研究质量标准来要求自己。但值得一提的是,学前教育领域的研究者必须对早期教育环境中的各种需求和个体差异保持高度敏感性。

采访者:时常有人认为“学术研究的结果过于阳春白雪,对于早期教育的一线实践工作者,这些研究结果遥不可及”。您对于这类观点的看法如何?您认为实践工作者可以如何有效地运用学术研究成果?

Jacos博士:作为研究者,我个人认为我们应当将我们的研究发现以一种教育实践者能够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在这一方面,脑神经科学的研究者做得很好。科学家从事十分深入的研究,但却能用深入浅出的方式来解释自己的研究发现,大多数人都能明白。对于学前教育工作者而言,了解儿童的大脑如何能够学得更好,以及哪些因素影响着大脑的发育和学习是非常重要的。从实践者的角度,我认为每个专业的学前教育实践者都应该主动了解领域内的最新研究,并且尝试将之运用于实践。

采访者:根据您的经验,您认为学前领域的实践者和家长,包括儿童,对这一领域的研究有怎样的需求和期待?什么样的研究对他们而言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Jacos博士:我还是认为实践工作者和家长希望看到更多的关于儿童大脑科学的研究。他们希望知道什么是有效的教学方法,又是哪些因素构成了一个高质量的学前教育项目。这两点对他们来说很有意义。同时,对于师幼互动的重要性的研究对他们也很有意义。

采访者:您如何看待行动研究?

Jacos博士:我认为教师能够开展自己的研究是件很棒的事。在行动研究中,作为研究者的教师必须观察自己所教的孩子在做什么,探究怎样的教育方法是有效的。在这样的观察和搜集数据的过程中,教师会获得很大的成长与进步。

采访者:NAEYC在促进研究和实践相结合方面向来都很积极,您能跟我们分享一个具体的案例吗?

Jacos博士:NAEYC有一个专门的应用研究中心(Center for Applied Research),它鼓励和支持学前教育界的从业人员成为对儿童发展和教育方面的研究具有批判精神和能力的“消费者”。这个中心通过会议、立场声明书、报告和研究新闻简报等来交流和宣传各种研究,⑩并增进研究和实践、政策制定方面的合作。他们最近的工作更多集中在两个问题上:国家共同核心标准和五岁班入学测试(kindergarten entry assessments)。

采访者:一名教育研究者不应当把自己束缚在象牙塔中,而应当“走出去”,才能做出对儿童、家长和实践者真正有意义的研究,您认为呢?

Jacos博士:我很同意,根据我个人的经验,我觉得那些实实在在的处身于幼儿园和班级教室里的时间对研究者大有裨益。如果研究者能够和园长、教师以及家长们保持常规的交流,那他们会对自己需要做怎样的研究有更多更好的想法。

注释:

①2011年12月28日,教育部下发《关于规范幼儿园保育教育工作防止和纠正“小学化”现象的通知》,要求“规范办园行为,防止和纠正‘小学化’现象,保障幼儿健康快乐成长”,并“严禁幼儿园提前教授小学教育内容”。2014年4月1日起,《山东省学前教育规定》正式施行,也强调“严禁教授小学内容,不得组织奥数培训、珠脑心算、外语、拼音、写字等活动”。

②在访谈开始之前,Jacobs博士带领访谈者参观了位于该州S市的一所服务于5~6岁儿童的幼儿园。

③美国著名学者丽莲·凯茨曾说,在美国有两种不同的力量,长久以来在学前教育哲学、目标和方法等方面都存在着分歧。导致这种分歧的原因包括不同的政治立场、意识形态、不同的学习和发展理论以及来自各方的相互抵触的压力(参见:Katz,L.Program Content and Implementation[A].In D.Cryer&R.Clifford(Eds.),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and Care in the USA[C].Baltimore:Paul H.Brookes Publishing,2003:107-118)。Jacobs博士的回答证实了这种矛盾和斗争至今仍然存在,其根源或许就在于儿童本位和社会本位两种力量的博弈。

④参见Jacobs博士已经完成的两本书:Jacobs,G.&Crowley,K.Play,projects,and preschool standards:Nurturing children’s sense of wonder and joy in learning[M].Thousand Oaks,CA:Corwin Press,2007;Jacobs,G.&Crowley,K.Reaching Standards and Beyond in Kindergarten:Nurturing children’s sense of wonder and joy in learning[M].Thousand Oaks,CA:Corwin Press and NAEYC,2010。

⑤根据美国白宫官方网站新近发布的消息,2014年3月5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公布了3.9万亿美元的2015财年联邦政府预算案,重点关注提振经济、创造就业、缩减贫困差距,其中包括建立高质量学前教育系统,增加中低收入家庭儿童入园机会,完善早期开端计划,加大对教师发展培训的政府投入等。

⑥NEER是美国国家早期教育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 for Early Education Research)的简称,成立于2002年,现设立于美国罗格斯大学内,重点关注3岁和4岁儿童的教育,致力于为政策制定者和媒体人员、研究人员和教育实践者提供信息和技术援助。该机构的主要出版物——每年的《3、4岁学前幼儿园现状年鉴》具有较大的影响力。

⑦QRIS系统是“教育质量评价与改进系统”(A Quality Rating&Improvement System)的简称,是一种简明、公开、独立的多元化学前教育评价系统,它在对学前教育项目进行评级的同时提供评价反馈、技术支持以及改进意见,目的在于促进学前教育质量的提升,为家长选择高品质的学前教育服务提供支持以及带来更好的儿童发展和入学准备水平(参见:Barnett,W.S.,Carolan,E.M.Trends in State Funded Preschool Programs:Survey Findings from 2001-2002 to 2011-2012 report[R].New Brunswick,NJ:Rutgers University,National Institute for Early Education Research,2013)。

⑧针对人们对数字化时代儿童早期学习的关注,NAEYC曾于2012年与佛莱德·罗格斯中心(Fred Rogers Center for Early Learning and Children’s Media at Saint Vincent College)联合发表了一份名为《科技与互动媒体工具作为0—8岁儿童早期学习工具》的立场声明,对信息时代早期教育面临的问题、NAEYC的态度立场、指导儿童合理使用电子产品的原则等进行了阐述(参见:http://www.naeyc.org/files/naeyc/file/positions/PS_technology_WEB2.pdf)。

⑨CDA即美国儿童发展副学士学位(Child Development Associate)。副学士学位是美国社区学院为合格毕业生授予的一种学位,具有入学要求低、学制短、收费低廉、课程实用等优势,是美国学位制度的特色之一。儿童发展副学士学位项目通过对学生进行儿童发展方向的理论知识和实践技能的教育培训,培养了大批了解儿童与家长需要,能够帮助和促进婴幼儿生理、心理、社会情感等发展的专门人才。学生在完成相应课程及考察之后,由专业认证委员会授予CDA证书,取得CDA证书的学生可选择担任日托中心、幼儿园等助理教师职位,也可进入四年制大学继续深造。

⑩NAEYC的应用研究中心会在以下网址公布他们的研究信息和报告:http://naeyc.org/resources/research/overview#Repo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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