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左传》志怪篇章的艺术特色
2014-04-10王崇任
王崇任
(运城学院中文系,山西运城044000)
论《左传》志怪篇章的艺术特色
王崇任
(运城学院中文系,山西运城044000)
《左传》中描写鬼怪的篇章,是中国最早的一批志怪类的作品。《左传》志怪篇章的艺术特色,主要表现在强烈的陌生化效果、奇特的想象力和奇幻的意境等三方面。《左传》志怪篇章虽然只是鬼怪故事的滥觞之作,但是那种蒙昧、朴拙之美,是后世无法模仿复制的。
《左传》;志怪篇章;陌生化
《左传》一书主要记叙的是春秋两百多年的政治、军事大事,描写鬼怪的文字,只能算作是聊以遣兴的游戏笔墨而已。写鬼志怪在那个时代也只是刚刚起步,除了《国语》中寥寥几篇外,没有多少可以借鉴的创作经验。虽然仅是遣兴的游戏文字,并且只是志怪故事的滥觞之作,但却已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清人冯镇峦称:“千古文字之妙,无过《左传》,最喜叙怪异事,予尝以之作小说看。”[1]9冯氏之言不无溢美之嫌,但是《左传》志怪篇章的艺术成就确实是令后人赞叹不已。
一、强烈的陌生化效果
由于题材的特殊性,刻画鬼怪的作品,首先必须能将故事情景和日常生活场景之间的距离拉开,给人新奇感、新鲜感,这样才能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左传》叙事时往往极为简洁、冷峻,常常略去一些次要的连贯、解说文字,如此一来常给人以一种极强的突兀感。《左传》以这种冷峻的叙事风格来记叙鬼怪,往往能制造出强烈的陌生化效果。
《左传》志怪篇章中的鬼神,常常在没有任何情节说明、没有任何情景渲染的情况下突然显然现身,极具冲击力和震撼感。如昭公七年的“郑人相惊以伯有”一篇,十分离奇。文中开始便写道:“郑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往”。这里显然没有任何的铺垫、任何的前兆,鬼怪便裹挟着一股阴森恐怖之气破空而来。唐锡周评论这一小段文字说;“前半画鬼,笔笔凌空”[2]1553,“凌空”二字说的甚好。文中没有正面描写鬼怪的外形,只是写郑国人见到鬼怪后的一片大喊大叫、四散奔逃的情形,但是其面目的狰狞也可见一斑了。尤其是“不知所往”一句,写听到鬼怪来临之后人们的举止无措,将郑人对鬼怪的惊惧心态刻画得淋漓尽致。神鬼在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现身,不仅是在这篇文字如此,《左传》中许多志怪篇章都是如此。如宣公三年记郑穆公之母燕姞的梦时,文中开头就写道:“郑文公有贱妾曰燕姞,梦天使与己兰,曰:……”,天使直接就现身与人交流。又如成公十年“晋景公之死”一篇,文中开篇就写:“晋侯梦大厉,被发及地,搏膺而踊,……”,极为恐怖的厉鬼直接就跳了出来。又如哀公十七年所记的卫庄公的梦:“卫侯梦于北宫,见人登昆吾之观,披发北面而噪曰……”,此处对厉鬼的描绘与晋景公之梦颇有相似之处,也是很突然地就现身了。这样一种写法,在没有任何准备、任何预兆的情况就陡然间拉开了常态世界和鬼神境界的距离,其陌生感效果十分明显。
《左传》志怪篇章中不仅神鬼的出场很突然,故事情节的转折也十分突兀,常常在没有任何解释、说明的情况下,事件就发生了陡然转折。如庄公八年所记的“齐襄公遇大豕”一事,事件的转变就颇为不可思议。文中先叙齐襄公在贝丘打猎之际“见大豕”,但见到大豕之后,襄公的侍从马上就说:“公子彭生也。”这里的“公子彭生”出现的极为意外,侍从为何会将野猪和死去的彭生联系起来,很难理解。而齐襄公显然也相信这只“大豕”即是彭生,所以才会对野猪大声斥责:“彭生敢见!”这里作者本来是要以最为简洁的文字将事件记叙出来,但却无形中起到了设置悬念的效果,使得读者急于弄清野猪与公子彭生之间的联系。直到下文中“豕人立而啼”,大家方才明白这只野猪确实并非是一只普通的野猪,它确实是被鬼魂附身了。又如僖公十年的“狐突见太子申生”一篇,文中开篇便这样写道:“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文中狐突遇太子的一幕,文字看起来写得平淡无奇,但仔细一琢磨却发现它十分奇特。太子申生被骊姬以奸计逼迫,最终自杀身亡,这是晋国人尽皆知之事,作为申生的外祖父,狐突更是为此痛心疾首。但此时大白天之际,狐突却在大道上见到了太子,命他上车说话,这是何等不可思议之事。狐突见到太子,文中只写了“遇太子”三个字,但可以想见,狐突必定有一番翻江倒海的心理活动,惊诧、激动、伤感等种种情感必定交织在一起。两人见面后的一番举止描写,也极为自然,好像平常的亲人见面一样。太子这时是乘车而来,他让狐突上自己车的。狐突不但毫不犹豫地上了车,还亲自为太子驾车,表示对太子的尊重,这时两人才开始从容地交谈。这里所写的其实是一个白日梦,但作者却没有明确说明它是一个梦,因而给人一种极为突然的感觉。但是,作者欲是写得自然、随意,读者的惊奇感也就愈强烈,一个已故之人突然平地现身,还与他的亲人面对面地从容交谈,怎能不令人惊诧?两人交谈一番之后,太子竟然“遂不见”,大活人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更是十分吓人。清人何家琪评论道:“《左传》叙襄公之见弑,中忽接‘见大豕’;‘狐突遇太子’,竟作实事,叙若人,忽接‘遂不见’三字,乃现神鬼。前幻故平,后幻愈幻也。”[3]6041
二、奇特的想象力
神怪故事大都出于虚构和幻想,想象力即是这些故事的生命。春秋时代的先民们尚未完全从蒙昧中脱离出来,祭祀、巫术等活动仍十分流行,大量奇幻的神话、传说尚在民间流传。《左传》中所记载的大量奇异的神怪故事,虽经过了作者精心的加工、创造,但也是春秋先民集体智慧的结晶,无疑很好地展现了先民们极为丰富而奇特的想象力。
《左传》的志怪篇章中常常记叙各种阴森恐怖的鬼怪,并且作者常常是以生动的细节来描述它们,达到了一种亦真亦幻的效果。如“庄公八年”的“齐襄公遇大豕”一事,其中“豕人立而啼”一幕极为令人惊异。一头大野猪,竟然能像人一样直立起来,这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野猪居然还能像人一样啼哭,就更为令人惊疑了。但是,这一幕又并非是完全脱离生活、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这里只是把本来只能发生在人身上的一些举止,如人立、啼哭等,换位到了野猪这样的庞然大物上,自然就出现了这种令人惊异的效果。又如成公十年的“晋景公之死”中刻画的厉鬼形象极为经典,即使把它放到后世的志怪小说里鬼怪的行列中,也丝毫不显逊色。文中对厉鬼的外形、举止描绘只有八个字:“被发及地,搏膺而踊”,但仅仅是这简洁的八个字,已将一个恶鬼描画的鲜活生动。尤其是“被发及地”这一细节,极为阴森恐怖。长长的头发披散着拖在地上,随着恶鬼的疾奔,头发也在风中飘摆。值得注意的是,“被发”这一举动,在春秋时代的中原地区往往被视为是一种野蛮的举动。中原诸国民众一般将头发盘起来,插上簪子固定好。只有夷狄等少数民族居民才会披头散发、不修边幅。《论语·宪闻》中“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4]578一语,正说明了“被发”在那时被认为是一种鄙陋的蛮族习俗。文中写厉鬼疾奔追逐晋景公的场面,也十分精彩。它先是“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在晋景公逃入内室之后,它“又坏户”,一路步步紧逼。这里晋景公为了躲避恶鬼,一定是命人关闭了各处大门。而恶鬼显然是力大无穷,大门在它凌厉的攻势之下纷纷倒坍,最后的一扇内室之门也瞬间就被它推到。阴森的外形再加上这一连串十分暴力的举动,一个恶鬼形象跃然纸上、呼之欲出了。又如“哀公十七年”的卫庄公梦中的恶鬼,它是“登昆仑之观,被发北面而噪”。此处“披发”的细节与上面的厉鬼很是相似,但是这里的厉鬼是站立在高处,而且大声的嚷嚷着一首歌谣,从远处望去就格外吓人了。昭公三十一年所记载的赵简子的梦,虽然不是鬼怪,但也十分吓人。文中这样写道:“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是夜也,赵简子梦童子裸而转以歌。”这里赵简子所梦到的是一个赤裸着身子的童子,他一边旋转,一边唱着歌。儿童本来应当是活泼可爱的,但是他却行为十分怪异,这样一种行为和身份之间的不协调,使得这个童子也变得的有些恐怖。
《左传》中志怪故事中还常常记叙一些奇异的、违背物理常规的事件,格外引人注目。如成公十年的“晋景公之死”一篇,除了记载了上文所提到的厉鬼之梦外,还记载了这样一个梦:
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为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5]849
这里晋景公体内的疾病居然化身为两个小人相互对话,而且颇为风趣幽默,很有点后世童话故事的意味。如成公十七年的声伯之梦,梦中有这样一幕:“伯梦涉洹,或与己琼瑰,食之,泣而为琼瑰,盈其怀。”琼瑰,是比美玉稍差一等的玉石所制作的珠子。玉作为一种装饰品,在先秦时代具很有崇高的地位,各国进行典礼、外交等活动时所用的神圣的“圭”,即是一种玉器。贵族们也都要随身佩玉,有所谓“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6]469的说法。玉石的硬度一般都是比较高的,但是此处它不但可以吞食,而且可以化作眼泪流出来之后又重新复原,想象之奇特令人惊叹。如襄公十八年所记的荀偃之梦中有这样一个场景:“公以戈击之,首队于前,跪而戴之,奉之而走,见梗阳之巫皋。”此处将人被砍头之后的情描摹得极为细致、生动,也十分诙谐、荒诞。头颅被砍掉滚落在地后,无头的尸身不但没有倒地身亡,它还蹲下身躯把头捡了起来重新放在脖颈之上。头装好之后为躲避仇家,他疾奔而去,但奔跑时又担心头颅再次滚落,所以要“奉之而走”。本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又添加了大量的细节性举动,要当做真事来记叙,因而也就显得格外的荒诞、幽默。此处被砍去头颅仍不死亡的故事,与《山海经》中刑天被断首之后仍“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7]258的传说颇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刑天的传说较为恢弘大气,而此处的故事是以细腻诙谐取胜。又如哀公二十六的“大尹之乱”一篇中,公孙周之子得梦到“启北首而寝于卢门之外,己为乌而集于其上,咮加于南门,尾加于桐门。”得所梦到的这只乌鸦嘴伸到宋国都城南门,而尾巴垂到了桐门(即北门),其体型之庞大,虽不及庄子所说之鲲鹏,但也已经很惊人了。
尚有一点值得注意,《左传》中的一些志怪篇章中已经开始将几件突发性事件巧妙的组合在一起,编织成情节跌宕起伏的故事,这实际上就是已经开始自觉地运用“巧合”这种文学创作手法。如“晋景公”之死一篇记叙了三个梦以及三四件其他事件,但它们巧妙地关联在一起,毫无凌乱之感。王源评论此文说:“序一梦再梦,奇矣,衬以巫医又奇,拖序小臣,亦以梦死,更奇。”[8]卷五文中先叙景公梦到大厉,命巫师占卜,巫师断言他难尝新麦;又叙他病重之际梦两小人在体内对语,而秦国医生诊断之后所言亦与景公之梦完全相合。两梦相连、巫医的断言与梦完全相合已十分奇特,但后文的一番波折更是出人意表。景公临死之际仍愤慨于巫师的“不尝新矣”之言,他杀死巫师欲尝新麦,正在预言即将失效之际,一件巧事发生了:景公肚胀,需要如厕。如此一来景公没有尝到新麦就溺死在厕所内。而接下来第二件蹊跷之事又发生了:一个小臣早晨曾梦到“负公以登天”,他这时正好被派去“负晋侯出诸厕”,于是他也做了景公的陪葬。这两处精彩的巧合,使得整篇文字摇曳生姿、逸趣横生。又如上文所提到的荀偃之梦,荀偃梦到被景公砍去头颅,他捧头而走,在梦中“见梗阳之巫皋”。据文中的记叙,他第二日在道上遇到了巫皋。他将自己的梦告知了巫皋,而巫皋居然也做了同样的梦。昭公七年亦有类似记载:
卫襄公夫人姜氏无子,嬖人婤姶生孟絷。孔成子梦康叔谓己:“立元,余使羁之孙圉与史苟相之。”史朝亦梦康叔谓己:“余将命而子苟与孔烝鉏之曾孙圉相元。”史朝见成子,告之梦,梦协[5]1297-1298。
这样一种两人同做一个梦且梦中相逢的情形,实在是少有的巧合。这种情节在后世的文学作品经常被模仿。如唐人白行简的传奇小说《三梦记》,叙三人同做一梦,文中开篇便说:“人之梦,异于常者有之;或彼梦有所往此遇之者;或此有所为而彼梦之者;或两相通梦者。”[9]108这里荀偃与巫皋之梦就属于是“两相通梦者”。
三、奇幻的意境
《左传》中志怪篇章,尤其是一些记叙奇梦的文字,在故事精彩奇异、想象力新颖奇特的同时,作者还非常注意整篇文字风格的调整和控制,尽力做到文章外在形式和故事内容的完美统一。虽然同样是梦境,但是天使的启示、祖先的庇佑、厉鬼的惊扰,各种篇章中气氛的渲染、形象的刻画等也都大为不同。这一篇篇绚丽的文字,创造出了多姿多彩的奇幻意境,也展现了一个与现实大为不同的虚幻世界。
《左传》中的志怪故事,因为题材不同,表现手段各异,其篇章的整体意境也就千差万别。如宣公三年的“郑穆公之死”,是一篇飘渺奇幻的文字。前文已说明,这篇文字的主旨是要说明“穆氏大兴于郑,天所启也。”全文又处处以兰花为线索,所以,王源评论说:“故天字是主,兰字是眼。”[8]卷四正因为作者要突出天命的高深莫测,所以文字写得格外奇幻。故事中的情节转变的非常奇特、非常迅速。郑穆公之母燕姞很突然的就梦到天使将赠予自己,她又巧遇了郑文公生下了名字叫做兰的穆公,穆公又阴差阳错地继位成为君主,而后又莫名其妙的“刈兰而卒”。郑穆公出生前直到死亡的几十年间的事迹,像走马灯一样在文中闪过。但是,全文又是以兰花为线索的,文字十分的柔缓,仿佛处处都透着兰花的馨香。文中开始处天使对燕姞的一番言语,就十分轻柔。文中这样记叙天使的话:“余为伯鯈。余,而祖也。以是为而子。以兰有国香,人服媚之如是。”“余,而祖也”,文字轻轻一顿,很舒缓。后面“以兰有国香,人服媚之如是”一句更是对后辈女性的细致入微的体贴关照。叙燕姞与郑文公相遇时,文中如此写道:“既而见文公,与之兰而御之”,“与之兰”这样一个细节又将两人间的温情与浪漫含蓄地表现出来了。文中最后记叙了郑穆公的临死之言:“兰死,吾其死乎!吾所以生也。”它也并不像通常的临终之言那样愤慨或是沉痛,它只是带着淡淡的悲伤、丝丝的幽怨,如兰花的幽香一般。又如昭公四年的记载的叔孙豹之梦则是一段十分阴郁沉闷的文字。作者这样写道:
梦天压己,弗胜。顾而见人,黑而上偻,深目而豭喙,号之曰:“牛,助余。”乃胜之。旦而皆召其徒,无之,且曰:“志之。”[5]1256
叔孙豹的梦一开头便是天向自己压下来,气氛是如此危急、沉重,甚至有点令人感到窒息。他回身寻求帮助时,却看到一个长相十分狰狞恐怖的人:黑色的皮肤,向前弯曲的颈项,眼窝深陷的双目,猪一样的嘴巴。沉重压抑的梦、面目凶恶的梦中人,整段文字是如此的阴沉忧郁,仿佛使人陷入一团漆黑当中。这个梦也奠定了“叔孙豹之死”这一篇文字的基调。下文中所写的是叔孙竖牛这个奸诈小人企图篡夺叔孙氏家产,运用歹毒的奸计将其父叔孙豹愚弄之死。这个梦很好地与下文的故事融合在一处,使得全文形成了一种低沉阴郁的风格。
《左传》的一些志怪篇章中还开始插入诗或歌谣,作者显然已经开始尝试着将诗歌的意境引入到叙事中,使故事带有一种诗化效果。如成公十七年的“声伯之死”一篇,文字极为瑰玮奇幻。如果说“郑穆公之死”一篇文眼是兰、全篇文字也如兰花般淡雅幽香的话,那么,琼瑰即是这篇文字的文眼,全篇风格也像琼瑰一般晶莹瑰丽。文中开始出所叙的梦,前文已提到过,是围绕着琼瑰展开的,极为奇幻。而后文作者还插入了一首声伯在梦中所唱的歌,文中如此记叙:“从而歌之曰:‘济洹之水,赠我以琼瑰。归乎归乎,琼瑰盈吾怀乎。’”在这首歌谣中,声伯乘着船荡漾在洹河中,清澈河水与晶莹剔的琼瑰相互映照着,画面是如此的澄澈瑰丽。又如哀公十七年的卫庄公之梦,作者对于厉鬼的形象的刻画比较简略,但是文中所插入的鬼魂的歌谣以及文后占卜所得的一首卜辞,却十分阴森恐怖。鬼魂的歌谣是这样的:“登此昆吾之虚,绵绵生之瓜。余为浑良夫,叫天无辜。”这首歌谣是由一个披头散发的厉鬼所叫嚷的,所以也就格外的哀怨凄厉。歌谣首句含义较为模糊,杨伯峻解释说:“良夫譬卫初开国,至今未绝;卫侯之立,由己之力。”[5]1709这样解释,诗意似乎仍不是很明晰。“登此昆吾之虚,绵绵生之瓜”,乃是指卫国开创以来国运绵绵不绝,列祖列宗传承至今。下句则是浑良夫对在天上卫国的众多祖先申诉自己的冤屈。此句是说,卫庄公之所以能继承君位,延续卫国的绵绵国运,都是依靠浑良夫的帮助。而卫庄公却毫不念及昔日大功,将他斩杀,所以他要“叫天无辜”。“叫天无辜”四个字活画出了厉鬼仰面大叫、怨气冲天的情态。后文又补记了卫庄公亲手占卜所得的卜辞,卜辞这样说:“如鱼竀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国,灭之将亡。阖门塞窦,乃自后逾”。此处的这条卦辞,文字古雅,特别是“裔焉大国”一句,句式十分峭拔。它的含义也较为隐约,但却较为清晰地暗示了庄公的命运。前两句是借鱼为喻,批评卫庄公虽在国内暴虐放纵,但却并无安定之感;中间两句是指卫地邻近大国晋国,将遭晋国攻伐,几乎亡国;后面两句则暗示了庄公的下场,民众暴乱围攻公室之际,他只能翻墙逃跑。一首凄厉的歌谣,加上一则兆示厄运的卜辞,使得全文也变得冷风习习、阴霾重重。
四、结语
《左传》中的描写鬼怪的篇章,可以说是中国最早的一批之类志怪类的作品。张高评即认为:“先秦志人志怪之素材,在为六朝志怪及唐人传奇之滥觞,其中尤以《左传》为翘楚焉。”[10]114虽然后世的六朝志怪小说、唐人传奇,在内容上、表现手法上都有了长足的进展,但是它们仍无法完全取代《左传》志怪篇章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左传》中的志怪故事,是春秋时代民间文化的结晶,它们所体现的是先民们对于世界的原始的、新奇的思维方式,它们的那种蒙昧、朴拙之美,是后世无法模仿复制的。
[1]冯镇峦.读聊斋杂说[M]//张友鹤.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2.
[2]冯李骅.左绣[M].台北:文海出版社,1967.
[3]何家琪.古文方三种[M]//王水照.历代文话:第六册.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4]刘宝楠.论语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2009.
[5]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0.
[6]朱彬.礼记训纂[M].北京:中华书局,2007.
[7]袁珂.山海经校注[M].成都:巴蜀书社,1996.
[8]王源.左传评[M].清康熙居业堂刻本.
[9]汪辟疆.唐人小说[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10]张高评.左传之文学价值[M].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82.
(责任编辑:罗建周)
The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Ghost Story in Zuo Zhuan
WANG Chong-ren
(Chinese Department of Yuncheng University,Yuncheng,Shanxi 044000)
The ghost story in Zuo Zhuan,is of the earliest weird works in China.The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ghost story in Zuo Zhuan mainly lies in three aspects:strong defamiliarization effect,peculiar imagination and fantasy artistic conception.The ghost story in Zuo Zhuan,although it is early rough works, the natural,simple beauty can't be copied in the latepeviods.
Zuo Zhuan;the ghost story;defamiliarization
I206.6
:A
:1674-0033(2014)01-0028-05
10.13440/j.slxy.1674-0033.2014.01.006
2013-12-03
王崇任,男,河南安阳人,博士,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