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埤雅》校点本标点商榷七则

陈波先

(暨南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510632)

2008年，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王敏红女士的《埤雅》校点本①。正如祝鸿熹先生在该书序言中所指出的:“《埤雅》是我国雅学史上的一部重要专著，理应受到重视和研究。但迄今为止，尚未有《埤雅》的整理本问世，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此书的传播与研究。”因而该书的出版，可以说为传播与研究《埤雅》提供了一个有力的平台，这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埤雅》校点本 (文中的《埤雅》都是指校点本)中有七处标点似不妥，特提出商榷，现列举如下。

1.《埤雅·釋獸》“騶虞”条②:騶虞，尾叅于身，白虎，黑文，西方之獸也。(《埤雅》第47頁)

按:“白虎，黑文”不应断句。“白虎黑文”是作为一个短语从整体上去修饰驺虞，说驺虞的样子像是白质黑纹的老虎。《尔雅翼·释兽》“騊駼”条:“盖古之名马，有曰六驳者、曰驺虞者……，驺虞者，必其白质黑文，如兽之驺虞者也。”③可以佐证。如果把“白虎，黑文”断开，则“白虎”“黑文”分别说明、修饰驺虞。驺虞既非白虎之类，肤色亦非纯为黑纹，故如此标点不妥。

2.《埤雅·釋木》“楓”条:《釋木》云:“楓，欇欇。”楓似白楊，有脂而香，今之香楓是也。木厚葉弱，枝善搖……。(《埤雅》第128頁)

按:“木厚叶弱，枝善摇”断句有误，“枝”当属上读。如果按“木厚叶弱，枝善摇”断句，那么“厚”就应修饰“木”，然而在句子中“木”指“枫木”，用“厚”修饰于文意不通。 “厚”当修饰“叶”，指茂密的叶子;“弱”当修饰“枝”，指柔弱的树枝。“厚”与“弱”对文;“叶”与“枝”对文，而不是与“木”对文。“木”是整体，而“叶”与“枝”都是局部，所以相对成文。《说文·木部》:“枫，木也，厚叶弱枝，善摇。”可为佐证。

3.《埤雅·釋草》 “蘩”条:今俗謂之“蓬蒿”。可以為菹， 《箋》云: “豆薦，蘩菹”是也。(《埤雅》第148頁)

按:“豆荐，蘩菹”，中间不当有逗号，应作一句读。陆佃引用郑玄《笺》有所省略。郑玄《笺》云:“(‘执蘩菜’者，)以豆荐蘩菹。”意为“用豆 (古代食器，形似高足盘)装蘩菹”。今标点者于“荐”字后加用逗号，大概误以“豆”为豆类植物，又把“豆荐”与“蘩菹”当成同物异称了。

4.《埤雅·釋草》“藍”条:《爾雅》曰:“葴馬藍，染草也。”即今大葉冬藍為澱者是。(《埤雅》第169頁)

按:“染草也”非《尔雅》原文所有，应移出引号之外。又据邢昺《尔雅注疏》: “葴，一名马蓝。”显然“葴”字之后应有逗号。

此条应断为:《爾雅》曰:“葴，馬藍。”染草也，即今大葉冬藍為澱者是。

5.《埤雅·釋草》“鬱”条:鬱之為草，若蘭，十葉為貫，百二十貫為築，煮以合鬯，所以灌也。(《埤雅》第182頁)

按:《说文解字注·鬯部》:“ ，…… 《郁人注》郑司农云:‘郁，草名。十叶为贯，百二十贯筑以煮之鐎中，停以祭前。’……贾公彦误连筑为句矣。筑煮二字见《肆师职》，注云:‘筑郁草煮之。’《郁人注》云:‘筑郁金煮之以和鬯酒。’又云:‘郁者，郁金香草，宜以和鬯。’是则郑意谓筑之煮之以和秬黍所酿之鬯酒，乃用于裸也。”④段氏说是。“筑”“煮”是先后相连的两个动作，“百二十贯为筑煮”一起做“合鬯”的状语，“百二十贯为筑煮以合鬯”当作一句读，“筑煮”中间不可断开。

此条应断为:鬱之為草，若蘭。十葉為貫，百二十貫為築煮以合鬯，所以灌也。 《埤雅·釋草》“鬯”条:《記》曰:“鬱合鬯，蕭合黍稷。”此明築煮停以祭前，及灌，然後合而成之。“此明築煮停以祭前”的句读正说明了“筑煮”不能断开的正确性。

6.《埤雅·釋草》“鬱”条:一曰鬱、鬯百草之華，遠方鬱人所貢，芳草合釀之，以降神。(《埤雅》第182頁)

按:《说文·鬯部》:“ ，一曰郁鬯，百草之华，远方郁人所贡芳草合酿之，以降神。”段注曰:“谓凡言郁鬯者，用中国百草之华及远方郁人所贡芳草二者合而酿之，芬芳条畅，可用降神，是曰郁鬯。此别一义也。”⑤由《说文》及段注可知:郁鬯为一物，故中间不当断开。“远方郁人所贡”为“芳草”之修饰语，其间也不当断开。

此条应断为:一曰鬱鬯，百草之華，遠方鬱人所貢芳草合釀之，以降神。

7.《埤雅·釋草》“鬱”条:《易》曰:“美在其中，而暢于四支、發于事葉⑥—美之至也。”《埤雅·釋草》“鬯”条:《易》曰:“美在其中，而暢于四支，發於事業—美之至也。”(《埤雅》第182頁、第183頁)

按:同一条引文，却有两种不同的标点。“郁”条“畅于四支、发于事业”是顿号;“鬯”条“畅于四支，发于事业”是逗号。愚以为用顿号为佳。因为“畅于四支”“发于事业”是并列成分。

注释:

①本书校点的底本为《四库全书·经部·埤雅》本，简称《四库本》。参校本《丛书集成初编·五雅全书·埤雅》(据明郎奎金《五雅全书》本影印)本，简称《五雅本》;参校本《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经部·埤雅》(据明成化十五年刘廷吉刻、嘉靖二年王俸重修本影印)本，简称《珍本》。(见《埤雅·凡例》)

②为了与《埤雅》校点本的原貌一致，所以文中引用的《埤雅》都是繁体字;另一种情况也用繁体字，就是商榷后改正的原文。

③南宋·罗愿撰，元·洪焱祖释《尔雅翼》，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97页。

④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217页。

⑤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217页。

⑥愚以为此处的“事叶”之“叶”当误，应为“业”。按照校点本的凡例第四条“仅《五雅本》或仅《珍本》与《四库本》不同，在注释中说明。”换言之此处未加注说明，意味这三个版本相同，都是“畅于四支、发于事业”，而此处有“事叶”与“事业”的不同，当是有误。校点本其中的一个底本是五雅本，中华书局1985年版的《埤雅》是“据五雅全书本影印”的。此版本的“郁”条曰:“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第466页)，“鬯”条曰:“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第470页)，“业”字不误。所以愚以为此处的“叶”当是“业”字之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