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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元对应性的空间结构美学
——论马华作家朵拉《听风的声音》中的空间意识

2014-04-09赵小琪

关键词:朵拉散文集现代人

赵小琪,何 娟

(1.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2.湖南城市学院 文学院, 湖南 益阳 413002)

二元对应性的空间结构美学
——论马华作家朵拉《听风的声音》中的空间意识

赵小琪1,何 娟2

(1.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2.湖南城市学院 文学院, 湖南 益阳 413002)

在马华作家朵拉的散文集《听风的声音》中,过去与现实、自然与社会、精神与物质等不同空间相互涵容、相互对抗,构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精神空间与美学空间。如果说许多散文家的审美兴趣主要集中在对一些特定空间的感受、体验之上,那么,朵拉的这部散文集对多元、开放、流动与虚拟的对应性空间的展现,则解构了一般散文中模式化空间的形态与意识,为我们受到种种束缚的心灵世界提供了多重释放的可能。

朵拉;《听风的声音》;二元对应 ;空间结构

随着现代交通工具的日趋发达,人们在不同空间的流动日趋方便与快捷。与之相联系,作家们对空间的感受也日趋敏锐和开放。朵拉散文集《听风的声音》中的空间就是多元和开放的。在这部散文集中,过去与现实、自然与社会、精神与物质等不同空间相互涵容、相互对抗,构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精神空间与美学空间。如果说许多散文家的审美兴趣主要集中在对一些特定空间的感受、体验之上,那么,朵拉的这部散文集对多元、开放、流动与虚拟的对应性空间的展现,则解构了一般散文中模式化空间的形态与意识,为我们受到种种束缚的心灵世界提供了多重释放的可能。从这个意义上讲,作为作家兼画家的朵拉就不只是一般的空间体验者,而且也是空间形态与精神的建构者和空间观念的反思者。而正是这种对多层次二元对应性空间形态与精神的建构与反思,使朵拉的这部散文集在当今诸多散文的空间书写中独树一帜。

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造成了当下与过去的断裂,导致了现代人生活的不稳定性。于是,为了重获安全感和身份认同感,现代人开始将审美眼光投注在过去的空间之上。而朵拉的这部散文集的超常之处在于,它对过去空间审视的形式并不是单一的,而是较为立体、多元的。在她的这部散文集的许多作品中,当下空间之外,往往存在着一个与此相互冲突、相互对照的过去空间,这两个空间在作品中不断并置、不断交叉,生成了一种二极对应的关系,反映着作家复杂而又微妙的思想、情感。在两个空间不断并置、不断交叉中折射出的二极对应性关系的第一种形式为:对过去空间的留恋和对当下空间的批评。

19世纪末20世纪初,资本主义经济的快速发展强烈刺激着现代主义作家。他们立足于当下空间,强调对当下空间中转瞬即逝的事物、情感的把握和表现,漠视和轻视过去空间与历史的建设性意义。与现代主义者不同,朵拉的空间观更趋理性,她知道过去空间和历史不可能像现代主义者设想的那样不具备积极性意义,它们虽不一定完美无缺,但也未必就不值得人深情回眸。于是,她经常将记忆的触角伸向过去空间,伸向过去空间中的故乡、童年生活、老城、历史事物等。其中,故土、老城成为构成这部散文集过去空间的两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们激活了我们对于过去空间和历史的浪漫想象,使我们领略到了作家对现实生活永不满足的灵魂飞升的姿态,感受到了作家努力建构理想化生命形态的诗性气质。

故土是一个人生命的起点,也是一个人人性最初显现的空间。因而,故乡对于漂泊者而言,就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故乡,也是精神的栖息之地。四处漂泊的朵拉之所以以极大的耐心和细腻笔触在《城市的名片》《回乡的异乡人》《电车岁月》《叶子雨》《心安蓝花楹》《夏天里过海洋》《孙中山和槟城》等作品中不断描绘故乡空间中的种种远去的风景,正是一种恢复生命完整性与连续性的思想的表现。在记忆的牵引下,朵拉心灵的羽翼久久盘旋在那片熟悉的故土上,将之与当下的空间进行着对照。“原为英国及欧洲风格的殖民时代款式的古朴老屋,如今只余下灰扑扑的三两间,顽固地错落在设计新颖的高楼大厦之中。”(《回乡的异乡人》)5岁时的槟城:“空气安宁恬静,一切都徐徐缓缓地”;20年后的槟城:“就在红灯转绿,旁边的车子纷纷开动,奔驰宛如无法停滞的生活”。(《电车岁月》)历史留下的古旧建筑、传统的生活空间的印迹,竟然被加速度的时间无情地摧毁成了空间碎片。这种加速度的时间带给朵拉的不仅是陌生和震惊的感觉,而且也带来了她对碎片化的当下空间的不满。与那种仅仅在记忆中邂逅故乡的漂泊者不同,朵拉离开故乡有多久,她的记忆生活在过去的故乡就有多久。故乡不仅孕育了她的生命,也与她现在的生命紧密相连。故乡对于她生命的这种重要意义,是其他的空间无法代替的。她写道:“离开槟城二十年,在外地搬了几次家,有的小镇一个公园也没有,辗转到有些地方,就连种在盆里的花也没法带走,那感觉不只像在流浪,还带着深度的惆怅和流放的悲伤。”(《心安蓝花楹》)而一旦重回故乡,她就找到了生活的港湾:“重新搬迁回来,和蓝花楹靠得很近,牵挂的心似乎有了搁置的位子。”(《心安蓝花楹》)由此,散文中过去空间反复不断的出现,就可以视为朵拉与加速度的时间的拔河。它既显现了朵拉对历史空间本身的了解、修复历史空间碎片的努力,也表现了她对生命精神之根的深情守护。

然而,无论朵拉如何留恋过去空间,过去终究如东逝的流水不可挽回。朵拉的聪慧与超常之处在于,她既没有像一些现代主义者那样对历史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也没有像一些现实主义者那样将历史视为确定无疑的事实加以接受,而是立足于现代性的立场对过去空间进行反思。而这,正是这部散文集过去空间与当下空间二极对应性关系的第二种形式。

一方面,朵拉对过去空间中美好的一面充满眷念之情,另一方面,她的理性又使她决不轻易地信任和膜拜过去的空间。过去的空间,例如故乡,即使真的能够回去,那么,回到的那个空间早已经被时间的风雨改变得面貌全非。于是,作为游子的朵拉可以找到地理空间上的故乡,却找不到记忆中精神上的故乡。她虽然认为自己还是故乡人,但故乡人在心理上已经将她疏远:“回乡来,友人已经成为乡人,而思归心切的他乡归人竟变成是远方的来客。”(《回乡的异乡人》)她想在故乡人的群体之中感受到乡党之情的温馨,故乡人的群体则已经视她为一个外来者。当作家回返故乡找寻心灵慰藉的渴望被无情地消解之时,作家就不由不对这种渴望化为现实的可能性提出了质疑:“在外飘泊多年以后,渐渐衰老的家园近了,而我果真回得来吗?”(《回乡的异乡人》)更进一步,作家由对历史空间的某件事、某个人、某处场景的提问逐渐提升到对前知与个人认知之区分、对感性认识与理性认识之区分、对原初经验与累积经验之区分的辨析与追问上。她辨析了前知与个人认知中对象的真实性问题。在前知中,作家“在报纸看见台湾的政治人物吵架和打架的闹剧,感觉那是一个无礼粗鲁的地方”。然而,作家个人经历中的台北人“无论男女,衣著打扮谈吐行为,节制低调而有深度,蕴涵着细致的韵味和优雅的气质,和我向来在报纸及电视上看到的差别很大。”(《台北捷运的诗情和画意》)她也辨析了原来经验与后来经验中对象的真实性问题。在原来的香港之行中,作家“遇到不少行为粗鲁和言语奚落他人的香港人”,而在后来的香港之行中,作家却遇到了许多“有礼优雅”的香港人。(《窗外有鸟飞过》)由此,过去空间的本真性在朵拉这里就不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它与其说指涉一个真实的客体对象,不如说指涉的是人的一种随自身经验而不断变化的动态的心理过程。

从对过去空间的留恋和对当下空间的批评到立足于现代性的立场对过去空间进行反思,朵拉的主体意识在逐渐加强,情感取向也日趋积极。通过对过去空间的肯定和反思,她在敞开了过去空间美好一面的同时也揭示了过去空间不太完善的一面,从而在将过去空间存在的种种可能性最大程度地开掘出来的同时,也使当下空间与过去空间之间形成了彼此呼应、对答的关系。而显而易见,这种彼此呼应、对答的关系的终极指向既不是当下空间,也不是过去空间,而是将来空间。

在现代社会,随着物质生产和商业文化的高速发展,人类以人为中心来看待周围的一切的趋势日益强化,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他人的对立也日趋尖锐。这种对立导致了现代人的孤独和异化,现代人在与自然、社会、他人隔绝的现代社会中迷失了家的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途。这种状况促使许多文人怀恋前现代时期人与自然相互对话、相互尊重、相互融合的光景,许多重建人与自然关系的文学作品由此应运而生。朵拉的散文集《听风的声音》就是这类作品的突出代表。

在这部散文集中,一方面,自然空间不断受到都市现代文明的侵袭;另一方面,自然空间作为一种与都市社会对抗的空间又滋长着都市文明所缺失的道德意识与敏锐的感觉能力。自然空间与都市社会空间的相互对抗、相互补充,既使朵拉这部散文集中的空间成为了异化与反异化的冲突和对抗之所,也使朵拉这部散文集中的空间结构变得更为复杂、更有张力。

在都市社会空间中,现代文明扮演成进步的化身,以科学的名义挤压着现代人的生存和扼杀现代人的精神。在现代文明的挤压下,一些现代人的生命日趋枯萎,意志日趋衰弱,精神日趋疲惫。颓废也就成为了这些现代人个体生命存在之“有”,成为了他们作为此在的一种重要的应世方式。在这部散文集中,这种颓废常表现为一种责任意识衰竭症。

自然是孕育人类的母胎,是现代人赖以生存的最基本的空间环境,然而,在科学与进步等口号的鼓动下,一些现代人满足于对物质文明的创造,满足于对自然空间的不断征服,却偏偏忘记了人类对自然应该具有一种天经地义的责任意识。“南京市政府计划兴建地铁3号线”,竟然准备“砍伐市内六百多棵老树”。(《城市的名片》)香港政府竟然把太平山“占地不大的山顶”“变成购物中心”。(《赤红的火柱》)这里,朵拉指出了现代人对科学与进步的崇尚而带来的对自然敬畏感与责任意识的缺失,这种缺失所导致的严重后果便是,现代人将自己抛入了一个颇为尴尬的处境。现代人经常自称是最有理性的人,却常常作出砍树等极不理性的举措;现代人经常自称是最聪慧的人,却常常干出损伤美丽山地的最愚蠢的行为;现代人经常自称是最有创造性的人, 却常常干出将闻名遐迩的小岛异化为严重商业化场所的事情。科技的发展原本是为了使人们的生活更为丰富和完善,而结果却适得其反。

与这些现代人不一样,朵拉对自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敬畏意识。之所以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朵拉在这部散文集的大部分文章中都以灵性的感知力对自然空间进行了富有诗意的描写,更是因为朵拉在审视自然与人的关系时,不再将人看成永远的主体,也不再将自然视为永远的客体,而是在确认自然的主体性地位的同时,赋予自然与人平等的主体性身份。

在这些散文中,现代人不再居于自然界的中心位置,拥有任意处置万物的权力,自然作为一个“自本自根”的独立的生命体,它的存在、发展与变化遵循的是自然的法则而不是人的主观意志。在这个自然世界里,一切都充满了灵性,一切都充满了活力。“朦胧淡雾若痴心朋友,不离不弃跟随身边,在武河湿地时,轻盈的雾保持沉默,自在水上树丛花间飘游点染,宛若长年纠缠不走徘徊不去的旧梦。”(《雾中临沂 》)“黎明前天空一片墨蓝,前后有两颗小星星陪伴的月亮以微笑的唇形给即将开始的一天带来美丽的憧憬。”(《灵魂安居的所在》)“风的脚步正走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去把温暖和光明,带给全世界的人。”(《听风的声音》)自然在这里不再只是人们活动的物质背景,朦胧的淡雾、微笑的月亮、疾走的风等,都被作者赋予了鲜活的生命,拥有了一种沟通人的心意、给人以理性启悟的神秘的力量

我们从朵拉对这些自然空间中独立生命的反复描写中,不难看出作者对自然生命的敬畏和对大自然的深情,而倘若要追究其中的原因,恐怕与作家长期在全世界不同的自然空间中自由漫游的经历不无关系。不过,更为重要的,应该是与作家的一种责任意识与自审意识相联系。事实上,敬畏自然不只是体现为一种外在的行为,而且也表现为一种内在的德性意识。这意味着,真正敬畏自然的人不仅要尊重自然的先在性和独立性,而且要对人类利用大自然的行为进行深刻的反思。在《城市的名片》中,朵拉主张人类应该以一种责任意识对待自然,不要为了眼前的利益而轻易地改造自然:“槟城的观光册子,宣扬岛上最高建筑物‘光大’是乔治市的指标,我却幻想把这些不必让路的树当成我城市的标志。”在《雾中临沂 》中,朵拉主张人类应该以一种自审意识对待自然,不要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自然生命的痛苦之上。而毫无疑义,这样的对自然的自审、自责意识显示了朵拉对自然生命的体验与理解的深度,它提醒我们,人类承担起自己对于自然的责任就是承担起对于自己的责任,因为自然是人类安身立命的处所,人类只有承担起自己对于自然的责任,人类的生存环境才不会恶化,人类才能够更健康、更好地生存。

应该说,朵拉无论是对都市空间内责任意识匮乏、感官内在结构衰竭的现代人的反复叙述,还是对具有独特的生命、与人类能够相互沟通、相互交流的自然空间的诗意想象,归根结底都是出于对被极度膨胀的科学技术所异化的现代人的主动救赎的意愿。这就使得,在这部散文集中,作者无论对都市空间的情绪化抵制和理性化反思,还是对自然空间的美学建构和价值坚守,无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启示性意义。它提醒我们,从自然空间中吸取生命新鲜的内容与发展动力,实现人的自然性与社会性的结合,这不仅是现代人克服生命异化的需要,也是现代人继续发展的需要。一旦现代人实现了对自然空间的真正亲近与拥抱,他就可以在回到世界与生命神秘的源头的同时使自己“诗意的栖居”在这世界上。

(责任编辑:毕光明)

ADiscussionontheSpatialAwarenessinListeningtotheVoiceoftheWindbyMalaysianChineseWriterDora

ZHAO Xiao-qi1, HE Juan2

(1.School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WuhanUniversity,Wuhan430072,China;2.School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HunanCityUniversity,Yiyang413002,China)

In the prose worksListeningtotheVoiceoftheWindby Malaysian Chinese writer Dora, many different spaces, such as the past and reality, nature and society, and the spirit and material, which are assimilative and against each other, have constructed a distinctive spiritual and aesthetic space. Though most prose writers’ aesthetic interests mainly focus on the feeling and experience of some specific spaces, the multivariate, open, flowing and virtual corresponding space shown in the prose works by Dora, has deconstructed the form and the awareness of stereotyped space in some common prose, thus having offered our constrained mind the possibility of multiple releases.

Dora;ListeningtotheVoiceoftheWind; binary correspondence; spatial structure

2014-10-09

赵小琪(1962-),男,湖南邵阳人,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20世纪中西比较诗学研究;何娟(1981-),女,湖南益阳人,湖南城市学院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I106.6

A

1674-5310(2014)-11-006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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