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亚当·斯密往来书信中有关《国富论》的成书过程
2014-04-09张晓丽
张晓丽
(中共天津市委党校经济学部 天津 300191)
作为著名的经济学家,亚当斯密不但提出了市场经济会由“看不见的手”自行调节的理论,而且所著写的《国富论》更是奠定了资本主义自由经济的理论基础,后来的经济学家基本都是沿着他的方法分析经济发展规律的。所以有学者就评价说,其“以自然哲学为其方法论基础,以符合自然秩序的‘利己心’为出发点建立了其经济学理论体系,使经济学成为了一门有独立体系的科学”[1]。
关于《国富论》撰写、修改、发行及社会影响的相关细节,在亚当·斯密与友人的信函中颇有涉及,关注这些细节,不但对我们进一步了解作者的写作过程以及其思想变化很有价值,而且还可以勾勒出其经济理论形成及来源的脉络,从而把握其经济思想的内核。
一、初版《国富论》的写作历程
《国富论》开始撰写于1765年,第一版出版于1776年3月,历时12年,这一过程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1765年10月之前,亚当·斯密一直在法国的图卢兹专心本书初稿的写作。这一时期,往来书信中涉及的资料几乎未见,所以是否可以推测,其当主要是进行写作思路的设计。
第二阶段为1767年5月到1772年9月,其“在柯科迪与其母亲共同生活,撰写《国富论》”。这一时期的往来书信中就有很多与该书相关的讨论,有的还进入书中成为了重要的观点,如1769年3月12日,在写给黑尔司勋爵的信中就提到有关铸币的问题,“我们先人对谷物估值似乎十分不明确和不精确。他们时常把一段时期内同一微小的数目,看作谷物和其他物品的平均价格,而在这些年份里,铸币的内在价值已经发生很大变化。”[2](P202)这一观点在《国富论》中的表述为:“不管法律如何规定各种钱币金属的价值比例,只要规定没有更改,所有钱币的价值便会取决于最贵金属的价值。例如十二枚铜便士包含半磅的次级铜,被铸成铜币前,那些铜值不了七便士的白银。但是,由于法令规定十二枚铜便士应该换得一先令银币,所以在市场里,人们把它们当作一先令使用,而事实上,它们的确可随时换得一先令银币。”[3](P31)同时还在书信中对这一问题做了一些信息上的补充,如提到1523年和1540年,1博尔大麦和麦片的估价为13先令4便士,而实际上在前一个年份,1磅重的白银只能铸7磅,在后一个年份,同量白银可以铸9磅12先令。因为这一估算出自最高民事法庭法官,所以斯密认为“当有高度准确性”。
一些朋友在给斯密的信中,也为他的写作提供了素材,如1772年6月27日在大卫·休谟给斯密的信中提到,“这里(指苏格兰)的局面很糟:银行接连倒闭、信用普遍丧失、公众满腹疑团。”[2](P217)这一状态在《国富论》中得到了理论上的解释,进而成为“论货币作为社会全部积蓄中的一个特殊种类或论国家资本的维持费用”章节中的内容,如提到因为汇票贴现困难,银行便会出现问题,“当所有银行都已经作了太多不该作的贴现生意时,首先是英格兰银行,接着是伦敦的各主要银行,乃至连一些比较谨慎的苏格兰银行,便会开始刁难汇票贴现。”于是休谟提出的问题就出现了。
对朋友提出的问题,亚当·斯密也在书中给予了解释,如在写给普尔特尼的信中,就提到,“在我准备复印的这本书里,您以前向我提出的那个问题,它的各个方面我都一一充分表述了。”[2](P220)
第三阶段为1772年9月到1776年3月,为第一版《国富论》修订完善和出版时期。这一时段,由于斯密的身体状况不好,所以曾一度委托大卫·休谟来帮他出版,如1773年4月在给休谟的信中就提出,“因为我已托您保管我的全部文稿,所以我必须告诉您,其中除我随身带着的外,别的都不值得出版。”此前,斯密著作颇多,但其却对《国富论》极为重视,表明该书凝聚了他太多的智慧与精华。虽然休谟也曾对他写这样的一部书感到不理解,“面对这些邪恶的、无耻的疯子,您为什么竟然想到要出版一部充满理智与学识的书呢?”[2](P209)
1776年3月9日,第一版《国富论》正式出版后,一些朋友在往来信函中仍在讨论相关问题,如1776年4月1日,休谟在来信中就写到:“我觉得法国国王不可能对铸币征收8%的铸币税。征税这么高,谁也不会把造币用金块送造币厂了。”这在《国富论》的“论重商主义”中就有系统的论述。
二、《国富论》第一版出版后的反响
《国富论》第一版出版后,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有的是对其学术观点的认同,有的则是大力推销该书的发行。
一些朋友通过书信表达了对本书的认同,如爱丁堡大学文学教授布莱尔在该书出版一个月后就写信说,“大作之精辟超过了我的期望。论述这些问题的著作很多,但读了只有使人更加迷惑不解,我是连彻底弄懂的念头都给打消了。有了您的书,我这才茅塞顿开,疑团冰释。我的确认为这整整一代人都很感激您。”如果说布莱尔的评价算是有些恭维的话,那么医学教授布莱克转述别人的话则当是一种正常观点,“尽管我这是坐下来就另外一件事给您写信的,但我还是得说一说在听行家对大作发表看法时我经常感受到的那种高兴和满意的心情……您在大作很多部分提出的见解再过多少年也还会是新鲜的、发聋振聩的。无偏见的、眼光敏锐的人会立即表示称赞。”弗格森在来信中说:“细读大作后,我是益发觉得它是无懈可击了。就这些问题而论,您无疑是卓而不群,自成一家,我认为至少要影响今后几代人的思想。”
也有朋友对书的内容提出了修改建议,如曾任爱丁堡大学校长的威廉·罗伯逊就建议,“由于大作势必成为全欧的一部政治或商业法典,从事于这些领域工作的人和研究的人必定常常查阅,所以我希望本书再版时,您能增添一个详尽的索引以及说明每一段讨论进展情况的书商称为旁注的一类东西。这将大大方便于翻阅或查找。”
对于销售问题,一些朋友也劝斯密不要有过高估计,如休谟就说,“(《国富论》)需要费很多脑筋才能读懂,不会像吉本先生的(历史)那样受欢迎。”弗格森也来信说,“您不要指望会像小说那样畅销,不,就连一部纯历史书那样的销路都不会有。”因为本书出版后,激怒了教会、大学和商人,所以有的书商根本不敢销售,又由于书中的一些论述触怒了国民军,所以有的朋友甚至并不同意其观点,这样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销售。实际上,斯密本人也很关心销售的情况,他曾专门给出版商威廉·斯特拉恩写信,斯特拉恩则在回信中这样说:“来信收到,专就大作出版事宜来信,您认为写给卡德尔先生或写给我都一样,确实如此。账单一定准时奉上,大作销售情况过几天由卡德尔先生来信详谈。”[2](P271)1776年10月,斯密再次致信威廉·斯特拉恩,提出希望了解《国富论》的销售问题,“我最近出版的那本书销了几册、还剩几册,以及什么时候能把结算余额给我。”[2](P297)
由于本书销售情况尚可,威廉·斯特拉恩提出再版,对此斯密也提出了新的建议,“可以改作八开的四卷本出版”[2](P304),而威廉·斯特拉恩同意了这一建议,“您建议大作再版改用八开四卷本出,印刷费用由我们支付,利润对分,这个建议很好,很合我和卡德尔先生的意。”[2](P305)由于版型需要改正,所以到1777年底才准备完毕。对于新版也就是第2版,斯密极为关注,“拙作新版情况,您和卡德尔先生都还没有和我谈起。出版了吗?畅销还是滞销?开始卖了?”[2](P316)应该说,第2版做了一些补充和更改,“包括理论上的一些修正,以及文体加工、增加实况材料准确性和补充资料。”[2](P516注释)但并没有影响到整个书的体系,斯密本人也说,“在新版中虽然没有资料方面的变更,我作了大量的更正,但是所有的更正丝毫不影响总的原则或整个理论体系。”
三、《国富论》再版后的情况及以后的再版
对《国富论》第2版,斯密比较满意,还专门请威廉·斯特拉恩制作了精装本,送给一些朋友,“在原定的几本外,我还想再请他准备两本烫金精装本,一本赠送诺思勋爵,另一本赠送格雷·库珀爵士。”[2](P317)同时他自己评价该书说:“我对小册子的成功一点也不担心,它不责备任何政党和个人,它描写的国事状况没有普遍相信的那么危急。”[2](P337)
再版后的《国富论》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也成为一些人撰写论文的参考,如一个名为约翰·戴维森的人在写关于财政的论文时就参考本书,因为书中对汉堡、荷兰、瑞士、普鲁士和威尼斯的欧洲税制分析得很透彻,涉及土地税、房屋税、利润税等等,完备而深刻,对研究这一问题的人来说是很好的借鉴。
同时,也和一些朋友不时地讨论有关问题,如1779年11月8日,斯密就给卡莱尔勋爵写信,就自由贸易问题阐述自己的观点,1780年1月3日给威廉·伊登的信中,就如何增加国家收入而又不增加人民新的负担进行了交流。对书中的一些不足,斯密也公开承认,如1780年10月,在给安德烈亚斯·霍尔特的信中就说,“虽然第二版在第一版基础上有很多纠正,我不敢自以为它完全没有错误。我本人已发现几处不精确的地方,最大的错误在第2卷第482页……”[2](P345)正是通过和朋友的这种交流,为其以后的修订准备了条件。
1782年斯密着手开始对《国富论》进行修订,在给托马斯·卡德尔的信中就谈到,“我在伦敦买了一大批书,有新书、新版旧书,还有一些在我看来是新版的书,读书和专心贯注在这些书本上给我的乐趣,竟荒废我的正经事——为新版《国富论》做准备。”[2](P363)1783年5月22日在给威廉·斯特拉恩的信中也说,“几个月来除了我的职业必然要频繁地打断我的工作外,我一直竭尽全力努力干活,我现在正等待我的朋友格雷·库珀爵士答应从财政部给我搞来的一些数字资料,以便完成我计划中第三版的增补部分。”[2](P367)10月6日同样在给威廉·斯特拉恩的信中又进一步说明了修改进展情况,“我提出在新版《国富论》中的订正和增补,有的已全部完成,有的行将完成……我还在等待我们的好友格雷·库珀爵士在最近政治风暴过去之后不久就答应为我提供的数字资料……我打算请四个月的假……以便亲自照料我那本书的再版。”[2](P371)
1784年6月,《国富论》第三版的清样校订完成,“现将清样寄还请查收。除标点外无需再做大的改正,标点要改正的也不多。”6月19日出版发行,“我及时收到您极为恳切的来信,和使我非常满意的我的那本书的新版本,对此我非常感激您。”第三版出版后,斯密拜托出版商将其作为礼品分寄给诸多朋友,如“路易莎·麦克唐纳夫人、斯坦厄普勋爵、马洪勋爵、拉夫巴勒勋爵和谢菲尔德勋爵……送给路易莎·麦克唐纳夫人的那本定要装订精美,封面烫金,其余用硬皮装帧。”
第三版出版后,斯密仍不断收集资料进行新版的准备,如苏格兰地区的人口问题、海关税收问题、货物进出口问题等等,两年后即1786年,修订后的第四版面世,使得《国富论》的社会影响进一步扩大,1789年第五版出版。至此,历经24年的完善修改,《国富论》的最终版本确定了下来。
可以说,斯密对《国富论》倾注了相当的心血,甚至对排字工人的人选都提出了要求,如1786年2月13日在给出版商安德鲁·斯特拉恩的信中就提出,“我请求您在印刷我的新版书时,使用您那里最好的排字工人。同时我不得不请求您在该书付印前先寄给我一本完整的样书,使我能够对它加以修改和更正。”[2](P404)
正是由于斯密的学术修养以及这种严谨,才使得本书的世界影响力一直持续,并为古典经济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后世学者曾从多角度对本书展开了研究,如有人认为,“这本著作都为后世的经济史学及经济学的发展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4],有人从其中谈到的中国问题入手,论述了更多还原斯密的中国观,“该书的每一篇都论及东方大国中国的政治制度、经济制度及文化传统。斯密正确地指出中国社会长期停滞的深层原因。重视农业而抑制工商业,小农经济为基础的专制政治,阻碍中国社会过渡到近代生产方式;农业、农民、农村问题是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的最大课题。其论点的准确度和论述的深刻性,至今具有借鉴意义。”[5]
总之,通过斯密的书信,使我们进一步了解了本书写作、修订的大致轮廓以及写作的背景,这就对我们历史地把握本书的观点及相关局限提供了帮助,同时也使我们看到其之所以能有如此鸿篇巨作的缘由所在,对我们审视和研究《国富论》也将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1]任保平.论亚当·斯密《国富论》的方法论基础与特征[J].经济评论,2003:2.
[2]欧内斯特·莫斯纳等.亚当·斯密通信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
[3]亚当·斯密.国富论[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
[4]吴清.《国富论》的经济史学解读[J].中南财经大学学报,2001:9.
[5]莎日娜等.《国富论》的中国观[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20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