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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海风情露台

2014-04-09何雨生

翠苑 2014年1期
关键词:朱颜

朱颜刚一开启防盗门,便立马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屋内有外人光顾过,再拿鼻子嗅嗅,一丝腥腥的生人气息。朱颜有洁癖的小毛病,对味道方面比较过敏,凭直觉判断,这应该不会是老宋回来了,尽管老宋有时也爱玩玩这种藏身僻处、而后突然现身给她惊喜的小游戏,但这回绝对不属于老宋的体味。老宋的体味是什么样的呢?嗯,应该是那种暖暖的、毛茸茸的、有点像大狗熊一样浓郁的燥味儿,今年以来似乎还多了点不太明显的老人味(为掩盖自己身上这日渐衰败的气息,老宋学会了在来之前喷一点古龙水)。而现在的味道明显要比老宋的生涩许多,更像是老家常见的那种癞里吧唧的土狗,瘦骨伶仃、阴沉忧郁,还有一丝愣头愣脑的冲劲儿。朱颜曾有过幼时被狗咬的经历,于是她马上本能地贴到墙边,大气也不喘地站在那儿,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惊惹了他(它)。

隔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朱颜才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墙边的开关,一边轻轻挪步,一边开动脑筋模拟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并迅速设计出自己的一套应对方案。两人刚好上的那阵,老宋异常热心地为她联系了许多健身项目,什么瑜伽、拉丁、普拉提,还有淑女礼仪班、女红班什么的,甚至还断断续续地学过一段时日的跆拳道,搞不懂他是想一夜之间就把她培养成一个上流社会的贵族小姐,还是一个全能的健身教练。这时朱颜才感觉自己那阵学得多么马虎,白白糟蹋了老宋那么多花花流淌的银子,要是当时能安下心来,哪怕就是混上个黄带什么的,也足以对付个把坏蛋啊!她快速回想着教练示范过的那些套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豁出去拼了!灯闪了闪,亮了,客厅内很意外地空无一人,她不放心地又冲到两个卧室,再看厨房,真的没人。朱颜晃晃脑袋,有点自嘲地给了自己嘴巴一下。最近老是有点神思恍惚的,没办法,压力太大,马上面临毕业分配了;最主要的还是那天跟老宋说的那番话,当时老宋只是很有城府地笑笑,也没留宿就走了,她搞不清爽老宋的意思是什么。

化润小区是刚开发的楼盘,入住率平均还不到三成,老宋当初选择这里也就是看中它的偏和僻。周围不断冒出新的楼盘,大卖场、大超市、大酒店项目也一个接一个旱地拔葱般冒出来,整天人喧车鸣尘土飞扬,小区其实就处在一个乱糟糟的大工地边上。作为设计专业出来的好学生,朱颜最不满意的就是整个楼盘的设计漏洞太多,譬如每户朝北的窗外居然都留了一个小小的露台,当时忽悠说买房就赠送地中海风情露台。朱颜受此蛊惑,心痒痒地拉着老宋到这儿一瞧,鼻子都气歪了:那所谓的露台做得倒是有点地中海风情的味道,惜乎太过窄小,拢共面积还不足一点五个平方,估计最大的功能也就是放一个空调外机(事实上后来大家就是派的这个用场),余此也就勉强够一个不是太胖的成年人金鸡独立的地儿了(假如入住者有跳芭蕾舞的爱好和相应足够的胆量的话,想象一下,在二十四楼的外墙一个不足一个半平方的地块跳芭蕾,这场面绝对比李宁点奥运圣火壮举了)。而且相邻的两家露台靠得太近,假如有心人抓着隔壁的晒衣架一个跨步就能轻易地移形换位到这边来。当时她也这样质询过售楼小姐,孰料本来很不情愿来此的老宋却瞬间看中了这里,反而在一旁嗤笑她的无知,说理论上的可行并不等同于实际的可操作性,拜托,我们这可是二十四楼,站上去都会发晕,要不你试试?你当哪个人都有飞檐走壁的能耐啊!朱颜没事的时候喜欢幻想,她总认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猪跑快了也能上树,哪能保证这么大的世界不出个把超人呢,切!

朱颜一下子松懈下来,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卸下全身武装,三下五除二把自己交给一缸热水。说实话当初要不是看在这缸热水的份上,自己怎么也不可能说服自己把一介清白之躯交给一个半老头子的。朱颜从懂事后就不习惯到公共浴室那种地方去免费展示曼妙身材,住集体宿舍的时候条件简陋,最多就是打一盆水冲冲凉,迅速地在身上三把两把揩揩擦擦,哪敢奢望弄这么一缸热水把自己赤条条地扔进来。泡完澡,朱颜简单地披了一件乳白色的蕾丝小睡衣,丝绸质地,V字领口,后背那块全空着,慵懒地踱到窗户前去向向呆。老宋在家的时候就喜欢看朱颜出浴时的样子,朱颜有点丰腴,老宋说她比得上唐朝贵妃,言下俨然以唐明皇自居,在有钱人当中他算得上一个比较有生活情趣的人,为这一点爱好,他舍得花大钱给朱颜买各式性感以至前卫的睡衣。朱颜最喜欢洗过澡后站在窗前向一会儿呆,有时候情绪一上来,索性裸裎着身子作风情状。尽管一万个瞧不上露台的设计,但她还是喜欢没事的时候就到这儿来发发呆,蠢蠢的、笨笨的,老宋迷恋她也正是因为她这一点,女人有一点痴才显得迷人几分,不过现在太多的女孩根本不理这一套,还没成人已沾染得一身入世的烟火味,轻摆摇曳间也会叮叮当当抖落一地金的银的铜的杂碎,精明得让人吃不消。

朱颜拉开窗帘,突见窗外露台上黑咕隆咚地蹲着一个人,见了她,牙一龇,傻傻地一乐,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一阵风似的跳了下来,朱颜被他扑个正着,一起摔了进来。朱颜吓得尖声叫了起来,他居然还有闲情说笑,“嘘,别叫,别叫,我不是坏人,我在隔壁露台上向呆,见你在家,就进来打个招呼哦。”他越是说得一本正经,朱颜越是尖叫不已。朱颜的叫很有特点,她不是一味的分贝高,而是曲折婉转、荡气回肠,就像用铁锉一个一个地锉锯齿,极具震慑效应。他被她聒噪得火起,一巴掌捂上来,他的手大,巨灵神般连头带脸全都捂住了,朱颜的叫声就被扼杀在喉咙中,身体被他另一只手捺在地板上,心有不甘地挣扎着。这反而激起了她身体内的潜能,急切中想起防身术中的一招“兔子蹬鹰”,于是她悄悄收拢双腿,而后蓦然发力向上蹬去。她的实战经验几乎为零,更不知道这一脚下去效果如何,完全是出于本能下意识地发劲蹬去。饶是如此,那小子惨叫一声,竟被“啪”地一下弹了开去,像一口破布袋般摔落一旁,不堪痛苦地抚着腹部呻吟着。朱颜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意的一脚居然产生这么大的威力,她甚至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失手(脚)把他给蹬坏了。

就在朱颜既茫然又陶醉得不知所措之际,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多么好的一次良机,那人已很快从这次的意外打击中舒缓过来,他不再轻敌,一个懒驴打滚,翻身杀了过来,“噼里啪啦”上来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击打,破口大骂道:“你这娘们,我不过是来串串门么,你竟敢平白无故地踹我下身,小不下来咯,老子还没结婚呢!”朱颜被他揍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恍惚间已被那人狠狠地反剪双手,两条腿也被胡乱地扎了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时,只见那人就蹲在跟前,一双细细的小眼睛眯缝着在打量自己。朱颜头晕乎乎的,仍有闲情发现他嘴唇上有一块暗红色的疤,就隐在刚冒出的胡茬中间,人中有缺,命书上管这叫早夭相。定睛再看,捆绑的绳子竟然是就地取材,用的是自己睡衣上的布条,瞧自己身上,原本就不多的一点布现在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好在那厮还没意识到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就躺在自己面前,龇牙咧嘴地问道:“你差点踹死我了,说吧,该怎么赔我?”

朱颜暗骂道:我又没八抬大轿地请你来,要我赔钱,赔你个纸钱哦!但出口还得一副求饶的口吻:“没有啊,大哥,我穷学生一个,从哪来的钱啊?”

“切,穷学生?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还装穷学生,你觉得有意思吗?”

“真的啊,我这房子可不是我的呀!”

“不是你的,那卧室里结婚照上的男人也不是你的喽!”

朱颜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应该纯属自己没事找事,当时老宋并不同意照这张婚纱照的,他考虑得比较谨慎,怕留把柄予人。但朱颜想的是自己的身子第一次给了一个男人,不管咋的也要留下一点记号,留待今后失忆或老年痴呆时让自己钩沉起一点往昔的涟漪。

见那小子不时地捂捂腹部,一副很受伤的模样,看来那一脚确实蹬到了他的要害之处,朱颜心里暗想,狗日的小疤子,要不是大姐那一脚收住点,准叫你断子绝孙后继无人。心里面千刀万剐地发着暗狠,但脸上却还得继续保持相当的微笑,“大哥,我真的没钱的。”

“跟了个老男人还没钱,没钱还跟他干嘛?”

“不是啊,我没跟哪个……”

“编,接着编,相都照了,还敢抵赖……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年纪轻轻,不走正道,专门勾引男人,勾了男人又没钱,你说你丢不丢人啊!”他越说越慷慨,越说越气愤,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酷似个引经据典的老教授。

朱颜一时语塞,半天才辩解道:“就因为这房子是买的,所以我现在才没钱啊!”

“没钱还买房子啊?!切,买房子就证明你有钱啊,你骗谁呢!”

得,转了一圈又绕了回来。朱颜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好吧,你说我有钱我就权充一回有钱人吧!”

“你有钱为啥不拿出来?”

“钱不是都到房子上了吗?”

“那你刚才还说没钱,都买房子了还没钱啊,还是有钱!”

马家的(My God),朱颜简直快崩溃了,她对这个弯弯绕已经无计可施、无话可说。

这个弯弯绕的家伙绝对不会知道朱颜为这套房子做过的努力有多大,乃至受过多少屈辱,某种意义上这套房子比朱颜自身还来得重要。假如没有这套房子,朱颜会严重怀疑自己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房子虽然不大,只有80多个平米,但一万大几的均价还是令朱颜做梦都不敢奢想的。那时朱颜已跟了老宋有一年多,俩人一直挤在老宋租的一居室里。那是个老小区,动不动就停电停水,有几次朱颜刚在身上打完沐浴液,那边居然就没水了,腻乎乎地拖着身子爬上床,老宋同志雅兴不减,还巴巴地凑上前来求欢,气得朱颜差点当场吐血。朱颜一直弄不清楚老宋究竟从事的是哪种行业,只觉得他对自己也算足够体贴和耐心,出手大方,身上也没一般生意人的那股铜臭气;唯一让她难以忍受的就是他在那种事上很贪,像个小孩子似的不晓得一日三餐按部就班地来,但当初人家就是这点需求,旁的也没要求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所以任性过后,还得委委屈屈地摊开身体,任其予取予夺。

终于有一天,朱颜还是捺不住火气跟老宋大闹了起来。那个小区委实太老,邻居之间隔墙甚薄,薄到鸡犬之声声声相闻、娇喘之息息息相通;更可怖的是,他们隔壁一家有一个刚上高中的小孩儿,天生就有喜欢听房的癖好,每次老宋一来,那小子便鬼鬼祟祟地会把耳朵贴到隔壁墙上欣赏。朱颜开始没发觉,一次事后收拾残局,竟然发现隔墙那儿冒出一只偷窥的眼睛来,在墙洞那边被无限地放大,真是夸张至极;原来那小子发挥他的聪明才智,竟然凿壁借光,直接越境过来观看限制级录像。还有一次,朱颜发现他在阳台那儿偷偷地用竹子来够她晒在外面的内衣。她忍无可忍,直接给老宋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分手,要么搬走。朱颜对付老宋同志的唯一绝招就是封锁身体,坚壁清野了半个多月后,老宋熬不住了,咬咬牙,给她在这边贷款买了这一套房子。但老宋只肯出40万块钱的首付,其余部分仍由朱颜自己想办法去交那一个月3000多块钱的贷款。

小疤子终于玩腻了有钱没钱的绕口令,面对面沉默了好一阵,他蓦然意识到身下这人的性别特征,他飞速地摸了把朱颜的胸,涎着脸笑起来:“算了,不给钱也行,给人也不错!”他的眼一下子放出光,嘴唇上方的那块疤陡然间也变得异常红艳起来,房间里一下子弥漫起了一股压抑不住的蓬勃的荷尔蒙气息。

朱颜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她吓傻了,结结巴巴道:“大、大哥,我有钱,我给钱还不成吗,我那包里还有几百块钱,你要不够、还有一张卡,卡上还有点生活费……”

无奈此时小疤子已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行,等我干了再说。”说罢,上来逮住朱颜就吻。朱颜只觉一股难闻的男人气息冲击而来,止不住一阵恶心,更可怕的是马上又觉得胸前一紧,双乳已被他的大手攥得死死的,紧接着双腿间又游过来一条蛇,凉凉的,刺激得她头皮都麻了。她拼命地夹紧双腿,一边招架一边哀求道:“大哥,我还是个学生,眼看就要毕业了,你放过我吧!”

“切,你别骗人了,学生还拍那样的照片,你这个婊子!”

朱颜真是有口难辩。

“你不要这样,我警告你啊,今天你真的强奸了我,你的性质就变了,你要知道世界上可是没后悔药卖的!”朱颜无奈只好虚张声势地恫吓道。

“我不管,我就要要你!”小疤子气喘吁吁道。

“我看你也应该读过不少书,你应该清楚强奸是什么罪行,你还年轻,何苦以身试法,我是学法律的,你假如真的强奸了我,我就去跳楼,到时候命案必破,你绝没有好下场的。”这时朱颜倒口齿伶俐起来,连吓带骗地威胁道。

见他现出一点犹豫,朱颜马上又换了一副口吻,说:“这样吧,你要是真的憋得难受,姐姐那包里还有几百块钱,你全都拿去,到街上找个小姐,很便宜的。”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伤了他的自尊,小疤子一下子发起狠来,也不及脱掉朱颜睡衣,几下就撕掉她身上仅有的一点遮羞布,直接就肆无忌惮地伏到她身上,“妈妈的,今天随你说什呢杲昃,老子搞定你了!”

朱颜暗叫完了,今天算是在劫难逃了。但她很不甘心地,像快速倒片似的回想着小疤子刚才说的话,似乎她觉察到一丝云缝中漏下来的微光,她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脱口而出:“慢,大哥,等等,我们是……老乡啊!”

这句话准确命中他的心窝,他像被揿了暂停键,瞬间停下了所有动作,不相信地望着她。朱颜赶紧把自己记忆中所有的家乡话全搬了出来,“真的,佤家就是骚狗坟那边的,我们庄前原来有座老木头浮桥,我们出来都称自家是桑木桥的……”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乡见老乡,见面打一枪。王广才(小疤子叫王广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面前这个人竟然跟自己是老乡,虽然两人以前见都没见过对方,但同是一个县里面的,这个同乡的身份看来是笃定跑不掉的了,他的方言彻底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他下不去手了,朱颜终于抓住机会,救赎了自己。

王广才悻悻地把朱颜放开,朱颜赶紧跑进卧室去换衣服。换完衣服刚想出门,她一眼瞅见自己的手机就撂在床上,想了想,给老宋发了条短信:“咬你,坏蛋。”这是她跟老宋之间的暗语,源于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其魔力堪比孙悟空念的拘神咒!朱颜难得这么主动给老宋投送秋波,估计一般没什么大事,老宋便会马上现身。果真,老宋很快就尾随过来了,“乖,别闹,开会呢。”朱颜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居然莫名其妙地舒了一口气。

朱颜顺手从酒柜里拿了一罐啤酒丢给王广才,王广才没了刚才那股邪劲,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忙起身接过来,还不忘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朱颜抿嘴一乐,这时候她才得空仔细看看眼前这个大男孩。王广才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还带点没褪尽的稚气,像只刚刚长齐大毛的小公鸡,令朱颜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弟弟叫朱晓东(朱颜在家的名字叫朱晓琴,朱颜这个名字是上大学的时候改的),朱颜跟弟弟感情一直都很好,但去年回家过年时,老宋忍不住给朱颜发短信,弟弟发现了朱颜的秘密,两人大吵了一顿,当时晓东把朱颜买给他过年的羽绒服都剪掉了。朱颜明白晓东是心疼自己,怕委屈了自己,但还是忍不住伤心,还没到正月十五就出来了。晓东马上就快高考了,朱颜想等自己这边忙完,怎么地也要回去好好陪陪弟弟。

王广才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啤酒罐,两人同时都没了话说,场面一时很是尴尬。为了缓和气氛,朱颜主动搭话道:“哎,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呢?”

“哦,我打过好多工的,我在水站送过纯净术、沿街卖过水果、摆过烧烤摊,我还在一个民工子弟学校教过书,像我这样的人被称为游民,自由职业。”

“你没上学吗,现在做什么工作都是需要技术的……”

“你相信吗,我其实也上过大学,爹在建筑站打工跌下来了,妹妹上到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为我挣学费,我厚起脸来上了半年,听跟妹妹同出去的人讲,妹妹被人拐骗去做小姐了,我只好休学去找她,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他报了一个学校的名字,那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工业院校。

“那你今天来干这个,很危险的啊……”朱颜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触及着这个敏感话题。

“我没到你们家偷东西,我在隔壁做装修的,他们都回了,我留下来看门,睡不着,在露台上乘凉,一时好奇就过来这边了……”

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嘟囔了句:“对不起啊!”

王广才对这个所谓的地中海风情的露台很感兴趣,活不忙他就跨到这个露台上来发发呆,包头是他同乡的二伯,他最瞧不起动不动就发呆的人,狠狠地骂了他几次,说:“狗日的,好好干活,没事去那里向什么呆噻!”

朱颜忍不住爱怜地走过去撸撸他短短的头发,“可怜的孩子。”

王广才像个刺猬似的脖颈一硬,很不习惯地让开了。

他瞅瞅朱颜家的酒柜,蹭过去,指指画画起来:“百加得8年朗姆酒、马天尼甜起泡葡萄酒As、帝王白牌苏格兰威士忌、帝王18年苏格兰威士忌、法国灰雁伏特加、懒虫银龙舌兰酒……”

“哎,净是些洋酒,你家那位很有钱啊!”

“呵呵,你眼光可不低呀,认识这么多牌子?”

“切,我以前在酒吧干过一阵,这些酒都是我们拿来骗那些有钱又不懂行的人的,呵呵。”

他随便一指,“你看看,百龄坛特醇 Ballantine's Finest 700×12 苏格兰,这种装饰酒么,网上只卖190到285,没意思……

“还有这种皇家礼炮 Royal Salute 750×6 苏格兰,假的太多啦,估计你家这瓶也属于山寨版的吧,真品5100呢。”

朱颜一下子想起了晓东,同样也是这样一副大大咧咧的性格,像是天上地下就没他不懂的,便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你咋知道是假的,你又没喝过?”

王广才一下子心虚了,泄气道:“是啊,我又没喝过。”

“想喝不?”朱颜歪着头,调皮地向王广才眨眨眼。

“嗯,想。”

王广才偷偷咽了一下口水。

“想喝就开呀,开了一喝不就知道啦。”

“开!”王广才一咬牙。

一杯酒在手,两人很快没了刚才的拘束,不知什么时候,俩人已“姐”啊“弟”的乱叫一通。殊不知在现代人物关系谱中,“姐啊弟的”其实是最危险的一种,远比“哥啊妹的”还要危险和暧昧,一来“哥啊妹的”现在已经比较俗、比较大众化了,就连浴室歌舞厅里也充斥着“哥哥、妹妹”的腻声浪语,可谓臭遍大街了,二来即使有那种意思,做哥哥的总得稍微端着点,难免总会有哥哥、妹妹乱伦的顾虑,下不去手;相对来说,“姐啊弟的”要隐蔽得多,女人一旦披上“姐啊弟的”都是母性光芒大发,所谓闷闷沉沉,走马上任。

“姐啊,我想把咱俩变成两支红酒,旋转、颠倒,勾兑在一起,变成亲密无间的一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好,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干杯!”

一瓶酒俩人很快下掉大半,朱颜也已倚到他怀里:

“我想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4M宽带,能叫外卖……”

“侃侃明星,没事向呆……”

“有个男友,能去买菜,可以喝茶,还能恋爱。”

“不还房贷!”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朱颜跟他会心一笑,一笑嫣然。

朱颜马上就快毕业了,一个业内很有影响的家居装潢设计公司也跟她初步达成就业意向,她不愿意把与老宋这种关系延续到未来的生活中去。上次她趁老宋高兴,便把这层意思婉转地说了出来。当时两人签了合约的,约定朱颜一毕业就可以随时终止两人的契约。但这几年老宋待朱颜着实不薄,除了每月该给的该花的,每次临走前随手给的零花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家里自从父亲过世后也没什么收入,朱颜除了自己的学费、生活费外,连晓东的也一并承包过来了,时不时还给点钱母亲贴补家用,这些老宋都心知肚明,但他不但不怪朱颜,有时还额外给她一点救急的开支,包括朱颜的房贷,其实也是老宋给包揽了大半,好谈好散,朱颜不想把事情弄得太过决绝。朱颜非常小心地告知,自己已在谈恋爱,男友在读研究生,她不想让现在这种关系影响了恋情。朱颜甚至已编排好了一段男友的身份资料,就等老宋追问下去。老宋当时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很有内容地笑笑,什么也没说,拍了拍朱颜的脸蛋,就走了。

之后的几天,朱颜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解释解释,但老宋从此再没来过,打过几次电话,本想低下头来说两句软和点的话,但一听到老宋的声音,自己马上变得僵硬起来,想好的言语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讪讪的,最后两人都觉得有点生分,不由自主地搁下话筒。

半晌,王广才醒了醒鼻子,说道:“姐啊。”

“嗯。”迷糊中,朱颜含糊地问道:“弟啊,你在干嘛呢?”

“好想抱抱你。”

“嗯,抱吧……不过可不准吃你老姐的豆腐哦。”

“姐啊。”

“嗯。”

“嫁给我好吗?”

“嗯。”

“我会对你好好的。”

“嗯,我相信。”

朱颜觉得自己有了点想法,其实她对那事也很迷恋,只是不愿委委屈屈地受人摆布,哪怕对方为自己付出过很多金钱和感情。现在躺到一个年轻勃发的男孩怀里,朱颜有点把持不住了,她很敏锐地觉察出他同样也很冲动,甚至感觉到了他异样的勃起。

朱颜面带红晕问道:“坏小子,你在打你姐什么鬼主意啊?”

“没、没啊。”

“还说没呢,你看你那里都起来了,呵呵。”

“告诉姐,想吗?

“姐给你,想要吗?”

朱颜心内一度想,也许跟这个傻小子谈谈也无妨,蛮好的一个孩子,虽然自己比他要大好几岁,但只要他不嫌弃,自己也不妨来个老牛吃嫩草,呵呵。

两人正缱绻不已,床头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老宋的大嗓门炸雷般响起:“乖,我快到楼下了,这路边有烤山芋的,很甜的,想吃不?”

朱颜慌了,连忙催他收拾一下快走,一阵手忙脚乱,还没整理到个名堂,外边已传来老宋的声音,“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看爸爸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啦?乖,快点开门,我手上拎着东西哦……”

来不及藏,也来不及躲,好在王广才还算机灵,一个箭步从原路返回。正值阴历十八,迟上的月亮终于慵懒地露出脸来,很清冷的月光洒在这个刚开发的、二十四楼的、地中海风情的露台上,月色中,王广才的身形有些单薄,向晚的风吹上来,衣袂飘飘,一霎时,朱颜竟有些失神。她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个大男孩,心里不觉涌起一股小妻子般的温情,忍不住上去给他理理衣领、捋捋衣角,这时,王广才恋恋不舍地说了一句,“姐啊,我还会来找你的!”这句话彻底打动了朱颜,恍惚中,她忽然觉得自己扶着王广才的手一抖,只见王广才一个趔趄,脚下已不稳,晃了几晃,终于还是倒栽了下去……

作者简介:

何雨生,1972年生,江苏省作协会员,泰兴市作协副主席,《黄钟》文学季刊副主编。曾在《雨花》《北方文学》《青春》《星火·中短篇小说》《文学港》《飞天》《青年作家》《当代小说》《翠苑》等发表作品五十余万字,著有小说集《木头伸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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