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早期教会小提琴音乐传播的局限及认知
——以宗教为媒介的传播分析
2014-04-08陈习
陈习
(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福建福州350108)
我国早期教会小提琴音乐传播的局限及认知
——以宗教为媒介的传播分析
陈习
(福建师范大学音乐学院,福建福州350108)
“鸦片战争”之后,小提琴音乐随着西方帝国势力的入华,突破了宫廷活动的传播局限。以宗教为媒介,通过教堂与教会学校内的音乐活动,逐步在清宫廷外的民间流传开来。而这一传播历程,也折射出中国人对待西洋音乐以“听、看”为主的早期认知态势。
宗教;小提琴;音乐传播;媒介;
明末清初,传教士开始出现在中国,西洋乐器除了被传教士们用作宗教仪式如弥撒等,也被他们当作贡品进奉给中国皇帝,供他们赏玩。虽然这些包括小提琴在内的各种西洋乐器极受康熙和乾隆皇帝的推崇,但由于它们仅在外国神甫中使用、或在宫廷内表演,所以在当时的中国传播范围极为有限,没能真正地在平民百姓中流传。直到19世纪末,“鸦片战争”动摇了清朝政府的封建统治,西方殖民主义不仅企图用武力侵占中国的领土,更采取了文化侵蚀的手段,加速对中国的殖民化进程。同时,中国也出现了一股向西方社会学习的势潮,一时间,外来通商与传教活动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遍地生根发芽。西洋乐器以宗教为媒介,在教堂和教会学校中举办如唱诗班、乐团音乐演奏等各种音乐活动,打破了宫廷皇室成员专属,流传到民间。
一、以教堂为基础的小提琴音乐传播
长期以来,音乐与布教相结合的方式,是基督教传播的重要途径之一。在基督教会兴建的教堂中,到处都能看到各种有西洋音乐参与的活动,其中唱诗班的歌唱活动最为大家所熟知。当时的国人们对唱诗班集体唱歌的方式感到很新鲜,管风琴等乐器演奏也让许多年青人对音乐产生了兴趣,一部分热爱音乐的青年就是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立志投身于音乐事业中,其后为中国音乐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我国当代德高望重的音乐教育家、乐器专家、小提琴教育的一代宗师谭抒真先生,从小深受教堂音乐的影响。他的家人们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他从小就常听父亲唱圣诗,中学时期所上的也是基督教会学校,谭先生本人“平时在家常常用小提琴演奏一些赞美诗和歌曲的曲调”。原中央乐团(中国交响乐团前身)艺术指导、著名指挥家李德伦先生在辅仁大学上学时,参加了辅仁大学的管弦乐队,拉第二提琴。那段时间,他每周都要去教堂听管风琴演奏会,许多其他教会学校举办的演奏活动中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司徒梦岩,这位最早学习小提琴音乐的中国人之一、第一位小提琴制造者、我国近代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小时候也常去徐家汇教堂向西方小提琴教师学琴,除演唱赞美诗之外,管弦乐队表演也常常出现在一些宗教仪式中。对于管弦乐队的表演有一些零星的书面记载,例如,1760年来华的法国人韩国英(Martialus Cibot),是一位比较精通中国文化的耶稣会士,他在1773年6月11日寄回法国的一封信中,描述了当时由30名中国年轻人组成的圣乐团在北京教堂里演奏的情景,并提到那支圣乐团演唱了歌曲(Congregation des musiciens)、同时演奏了交响乐(Symphonic)。通常交响乐中包含了小提琴的演奏,从该信件描述人数上推断,这应当是一支小型的教堂乐队。
在上海的徐家汇教堂,有一支享誉世界的教堂乐队,有关该乐队组织者蓝廷玉传教士的演出,在法国人史式徽所著《江南传教史》中有所转述和记录。该记录提到在1864年11月22日,洋泾浜教堂邀请徐家汇乐队演奏晨曲(弥撒曲),吸引了大批的华侨,取得了轰动一时的效果,当日正是圣女则济利亚瞻礼。此后,每逢大瞻礼日,徐家汇乐队总会被洋泾浜请去演奏[1]。
根据记录所描述的徐家汇教堂乐队演奏情况来看,徐家汇教堂乐队在当时已是极富盛名,这支乐队的演奏水平高、演出效果好,受到众多听众的肯定甚至是追捧。这支乐队的乐器由法国运来,乐队的演奏员多是中国青年,他们中大部分都是教会学校徐汇公学的在读生。这支乐队要比久负盛誉的上海交响乐团前身——上海公共乐队(又称“上海租界工部局交响乐队”)早十几年成立。多年后,法国于布内男爵(Hubner Baron de)在其所著游记《周游世界》(Promenade autour du monde,Paris,1873)里记录了他在徐家汇参观时的所见所闻,也有一段对当年徐家汇教堂乐队演奏的描述。他提到,四个中国学生在一位中国神父的指挥下演奏了一支海顿的交响曲(《法国》symphonie de Haydn)。这位鼻子上架着一副大眼镜,手持一支小小指挥棒的可敬指挥者,控制着一切,他激励着,挥动着,充满了激情。而那些青年演奏者则全神贯注地盯着一首交响曲(原文为compositinon,指音乐作品)。记录中提到,中国人竟然演奏了海顿的名曲,多么令人感动呀!为什么不向世界宣布呢?
倘若真如于布内男爵在其游记中所述,这首由交响乐与四重奏之父海顿谱写的名曲,竟然被由神父指挥下的四个中国学生演奏,这显然不太真实,因为交响曲仅靠四个人来演奏是远远不够的。也许是于布内男爵对于交响曲的理解有出入,误把听到的“弦乐四重奏”当成了交响曲。虽然他没有将乐队演奏的曲目写出,但这却是首次用文字记录下的,在华夏土地上出现的,有小提琴参与的弦乐四重奏。特别要指出,乐队的这两次演出地点,都不是在宫廷内,而是在普通百姓都有机会欣赏到的民间。虽然这几次演奏都只是宗教仪式的附属,但却打破了西洋乐器作为贡品,仅供皇亲国戚们把玩的限制,使中国的平民百姓们也能与西方国家的洋玩意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也使得小提琴音乐得以在中国有更为广泛的传播。
二、以教会学校为中心的小提琴音乐活动
“鸦片战争”失败以后,西方列强为了加强对华殖民统治,凭籍不平等条约的保护,兴办大批教会学校,基督教在华的传教事业也随之兴盛。据不完全统计,在二十世纪之前不到五十年的时间里,光是基督教就在中国兴办了两千多所教会学校,学生人数超过了四万[2]。最初的教会学校为了能吸引更多学生,采取免除学费、减免膳食费的方式,甚至有些教会学校还会为贫苦的孩子提供衣食住行,这吸引了许多中国贫苦人家的孩子走进学校大门。教会学校除了开设圣经、读写、历史、算术、代数、几何、音乐等课目,还特别重视音乐教育,在其开设的音乐课目中涉及了西方乐理、歌咏、西洋乐器演奏等,其中的西洋乐器就包含了小提琴。耶稣会士在上海开办的最早的教会学校是创办于1850年的“徐汇公学”(原名圣依纳爵公学),在开办之初就从法国买入了许多西洋乐器运至中国,并组建了一支西洋管弦乐队。校方还开设了许多西洋乐器演奏课程,包括钢琴、小提琴在内的弦乐器等。柳尧章先生,这位我国近代著名的音乐家,10岁就随父亲来到上海,进入徐汇公学读书。当时就任该校校长的C.Vanara神甫是一名意大利钢琴家,柳先生入学后就拜其为师学弹钢琴,同时兼习小提琴和大提琴。在这种正规的音乐教育培养下,他有了较为深厚的音乐积淀。柳尧章先生于1932年夏天创立“中西音乐研究室”,后来对民族音乐作出了巨大贡献。
美国基督教监理会于1892年在上海创办了教会学校中西女塾(后更名为中西女校),该校特别重视对学生的音乐教育,它所开设的三门选课中就包含了音乐,并在音乐课程上安排专门人员负责。音乐课程内容有音乐史、基本乐理、声乐和器乐等,器乐包括钢琴、风琴和小提琴。非常难得的是,中西女塾在琴科学习结束后会举行正规而严格的考试,顺利通过全部考试的学生才被授予毕业证书。中西女塾也重视培养学生的公共场合社交能力,方式之一就是将教学成果向社会公众展示,例如每年举办演奏会、演讲等,一年两度邀请学生家长到校参观,甚至在大英戏院举行公开演出。这种教学互动轰动一时,使西洋音乐艺术在民间有了更广泛及深远的影响[3]。此外,还有许多教会学校如“圣约翰书院”、“圣玛利亚女校”、湖州的“湖郡女校”等,也设有部分西洋器乐课程。到民国时期,西洋乐器如钢琴、小提琴等在教会大学生中风靡起来。
虽然西方教会学校开设西方乐理学及西方器乐教学在当时只是少数现象,但其作为西方入侵者用宗教文化手段影响并渗透我国普通阶层的附属产物,却间接为我国培养出一批近现代专业音乐教育的先行者,他们是我国最早传播现代专业音乐文化的中坚力量,对西洋乐器(包括小提琴)在中国的传播、中西音乐文化交融及中国近代音乐的发展都起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三、以“听、看”为主的认知态势
西方列强的入侵打破了晚清闭关锁国的封闭状态,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对我国的政治、经济、文化都产生了极大影响,大规模社会变革应运而生。西方音乐艺术就是在这种社会环境中多渠道强势侵入,这之中就包括小提琴音乐。徐家汇教堂中的西洋乐队的成立、中西女塾等教会学校音乐课程的设立,就是这种以宗教媒介为传播途径的最好体现。其中,使小提琴能自发地冲破“宫廷专属”的樊篱并开始在民间流传,最大的功臣当属这些教堂和教会学校。但是,从严格的意义上说,尽管以上所说音乐传播达到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实际效果,也使小提琴音乐进入到中国社会的普通阶层,但他们依然带着外来文化入侵的味道,西方列强的武力侵略和殖民统治给中国百姓心中蒙上了阴影,这使得西方音乐无法真正在民族平等和谐的基础上,与中国音乐交汇融合,实现民族间的音乐交流与文化互动。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仅有极少数中国人真正参与到小提琴演奏或学习中,大部分人是秉持“猎奇”或“观望”的态度,尚未自觉地承担起传播小提琴艺术的载体功用。因此,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里,中国人对小提琴音乐的认知仍然处于一种较为被动的态势[4]。
简而言之,不论是装点宗教文化的教堂管弦乐队,或是似模似样的教会学校小提琴课程学习,它们完全是基于国人的新奇感使然。虽然这些艺术传播使中国普通民众在心理上和实践中都被动地、不自觉地接受了包括小提琴在内的西方音乐,但是其中绝大部分人对西方音乐文化仅限于“听”和“看”,并没有自主学习小提琴音乐的意识,没有将小提琴音乐在幅员辽阔的中国大地上推广的志趣,没有更深入地对中西方音乐文化进行探究,更没有将中西方音乐文化交汇融合的创新精神。由此可见,这个时期外来异质音乐文化包括小提琴音乐,在很大程度上仍与中国民众有神秘感和距离感。可以说,中国小提琴音乐以宗教为媒介的这一传播历程,折射出中国人对待西洋音乐以“听、看”为主的早期认知态势。
[1][法]史式徽.江南传教史[M].周士良,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290.
[2]顾长声.传教士与近代中国[M].上海:上海人民音乐出版社,1991:228.
[3][日]梗本泰子.上海乐人之都[M].彭谨,译.上海音乐出版社,2003:156.
[4]陈习.中国小提琴音乐创作史研究[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11:132.
On the Limitation and Cognition of Violin Music Spread in Early Chiese Church:Analysis of the Spread with Religion Media
CHEN Xi
(Music Department of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Fujian 350108)
After“The Opium War”,the violin music came into China,breaking through the spread of Chinese court activity limitations.Taking religion as the medium,through the music activities within the church and the church school,violin music gradually spread in the folk of the Qing dynasty outside the palace.And this spread process also reflects the early cognitive situation of Chinese in the treatment of western music with priority to“hearing”and“seeing”.
religion;violin;music spread;medium
G206.2
:A
:1674-831X(2014)01-0116-03
[责任编辑:胡伟]
2013-10-20
福建省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2012C063);福建省教育厅B类项目(JB12035S)
陈习(1977-),女,福建福州人,福建师范大学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音乐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