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初期毛泽东的周边外交战略
2014-04-08杨会清
杨会清
(中共江西省委党校,江西南昌 330003)
一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追逐“中国梦”的历史。当然,在不同的语境下,“中国梦”又具有其时代性特征。在革命时代,“中国梦”表现为实现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而新中国的成立,则标志着民族独立梦的实现,同时也标志着国家富强梦开始提上议事日程。要实现这一梦想,除国内的改革与发展外,还需要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毛泽东的周边外交思想即是在这一背景下形成的。对于毛泽东的外交思想,国内学者研究的成果已有不少。如傅耀祖从独立自主、作第三世界的朋友和反对霸权主义等三个方面来分析[1]。李优坤侧重于从国家利益、革命主义、意识形态等几个角度来考量[2]。苗雨丰则对其理论渊源、形成背景及主要内容、特点进行了阐述[3]。上述研究成果,对我们了解毛泽东的外交思想有较大的帮助,但也有需进一步研究的必要:一是对建国初毛泽东的外交思想研究不多;二是对毛泽东的周边外交战略研究不多。这里,本文拟就这两方面的内容进行研究,以得出相关结论。
一、建国之初的国内外形势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正值新旧秩序更替、转换之时期。随着民族独立梦的实现,国家富强梦即被提上了议事日程。要实现这一梦想,就需要一个良好的周边环境。正如周恩来所指出:“政府需要把全部力量用来处理国内国外一系列重大而迫切的事务。”[4]240其中,就包括周边外交。
对新中国来说,当时的周边环境既有利,也不利。有利的是:就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周边即有部分国家表达了与新中国建交的愿望。1949年12月,缅甸政府首先提出要与新中国建立外交关系[5]193。次年1月,印度尼赫鲁政府任命雁谒森为临时代表,“到北京谈判建立外交使团的初步与程序事宜。”[5]249与此同时,越南胡志明政府和蒙古政府也提出“建立外交关系”[5]238的请求。对新中国来说,如果能够与他们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不仅有利于打破敌对势力的围堵和封锁,也有利于为国内建设提供良好的发展环境。不利因素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周边多数国家对中国心存疑虑。新中国成立之初,西方国家对中国共产党政权采取敌视态度,并对中国进行妖魔化宣传。如西方报纸造谣说,中国在云南设立傣族自治区,“是要侵略泰国,是要建立什么‘自由泰国’。”[6]377同时不遗余力地喧染中国对周边国家的威胁。在这一背景下,缅甸、巴基斯坦、泰国、菲律宾等国普遍担心中国的侵略。如缅甸政府,就担心华侨会“利用他们的双重国籍来进行颠覆活动。”[4]156害怕中国会“挑起缅甸共产党来反对吴努(缅甸总理——引者注)政府。”[6]5121954年12月,缅甸总理吴努访华时还坦承:“曾经有过一个时候,我不知道在中国会遇到怎样的人,害怕会遇到像希特勒那样的人,讲话的时候拍桌高喊。”[6]382菲律宾政府也多次表示,“怕中国侵略。”[6]365而泰国政府,则拒绝与中国接触。二是以美国为首的敌对势力对中国进行了封锁和围堵。毛泽东曾指出:“它(美国——引者注)把防线摆在南朝鲜、台湾、印度支那,这些地方离美国那么远,离我们倒很近。这使得我们很难睡稳觉。”[6]3621954年9月8日,在美国策动之下,由美、英、法、澳大利亚、新西兰、菲律宾、泰国和巴基斯坦签订了《东南亚集体防务条约》,不仅把防范共产党政权的侵略作为核心内容,而且还以议定书的形式把柬埔寨、老挝和南越划为它的保护区。三是一些历史问题长期无法解决。例如:“中国同印度之间过去有一个西藏问题,中国同缅甸之间有华侨问题和国界问题,中国同印尼之间也有华侨问题。”[6]410特别是在领土问题上,中缅、中印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分歧。
对新中国来说,当时国内百废待新,需要尽快地医治战争的创伤和恢复国内政治经济秩序,这就需要一个良好的周边环境。为此,毛泽东曾直言不讳地向来访的客人表示自己的担忧,“我们现在正执行五年计划,社会主义改造也正在开始。如果发生战争,我们的经济和文化计划都要停止,而不得不搞一个战争计划来对付战争。这就会使中国的工业化过程延迟。”[6]369在此基础上,他也表达了中国需要和平的强烈愿望,他说:“我们现在需要几十年的和平,至少几十年的和平,以便开发国内的生产,改善人民的生活。我们不愿打仗。假如能创造这样一个环境,那就很好。”[6]365在这一背景下,中国的周边外交工作开始起步。
二、建国之初毛泽东的周边外交战略
早在新中国成立之日,毛泽东即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郑重宣布:“本政府为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的唯一合法政府。凡愿遵守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主权等项原则的任何外国政府,本政府均愿与之建立外交关系。”[7]116而在所有的外交工作中,周边外交显然成为其中的重中之重。为此,他特别指示:“比如印度、缅甸这一类国家,凡是有可能的,都要进行工作。”[6]334包括像泰国、菲律宾这类疑虑较深的国家,“也要进行工作。”[6]334从毛泽东这一时期的谈话和指示看,其外交战略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贯彻国际主义原则,确保国家的战略安全。国际主义,是社会主义运动的一项基本原则。《共产党宣言》指出:“在各国无产者的斗争中,共产党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的不分民族的共同利益。”[8]对于这一原则,无论是革命时期还是建设时期,毛泽东都是赞同的。早在新中国成立前夕,他就指出:“如果认为没有国际无产阶级的援助也可以胜利,那是不正确的,违背马列主义的。我们不能设想,没有苏联,没有欧洲的和美国的工人运动吸引美帝国主义的力量在西方,我们中国革命也能胜利。……中国革命胜利以后的巩固也是一样,帝国主义是要消灭我们的,没有各国无产阶级,首先是苏联的援助,巩固是不可能的。自然,我们受人帮助,也要时刻准备帮助别人。这就是国际主义。”[9]这一表态,实际上也为新中国成立后的联苏战略奠定了基调。1950年10月,周恩来在接见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联盟代表团时曾谈到抗美援朝问题,他指出:“我们应该发扬革命的道义。只有朝鲜胜利了,和平阵营才不会被打开一个缺口。如果朝鲜这个缺口被打开,则其他方面要相继被打开。”[4]50-51正是基于国际主义的合作,中国与苏联、朝鲜、蒙古和越南胡志明政府建立了外交关系。
其次,是坚持“一中”原则,保障国家的利益安全。早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毛泽东即对外宣布:“任何外国政府,只要它愿意断绝对于中国反动派的关系,不再勾结或援助中国反动派,并向人民的中国采取真正的而不是虚伪的友好态度,我们就愿意同它在平等、互利和互相尊重领土主权的原则的基础之上,谈判建立外交关系的问题。”[7]91新中国成立之后,“一中”原则正式成为中国外交的指导原则。1949年12月,缅甸政府向中国提出建交请求,毛泽东指示:“应复电询问该政府是否愿意和国民党断绝外交关系。”[7]117又如新中国恢复联合国席位的问题,毛泽东曾多次表示:“联合国里只能有一个中国,不能有‘两个中国’,而那个中国是我们。……只要在联合国里有一个小小的台湾,我们就不进去。”[10]141当然,要求别国做到,自己首先要做到。1955年,毛泽东在与泰国代表团谈话时曾指出:“我们只承认你们一个政府,一个国家不能同时有两个政府。”[6]512对“一中”原则的坚持,虽然短时期内会影响到中国外交局面的打开,但却强化了“一个中国”的原则,也打击了那些企图分化中国、骑墙获利等损害中国国家利益的行为。
第三,是遵循求同存异原则,稳定中国的周边环境。要求同存异,一是寻找共同语言。1954年10月,毛泽东在与印度总理尼赫鲁交谈时指出:“我们所有东方人,在历史上都受过西方帝国主义国家的欺侮。……因此,我们东方人有团结起来的感情,有保卫自己的感情。……尽管我们在思想上、社会制度上有不同,但是我们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那就是我们都要对付帝国主义。”[6]3611955年10月,他在会见日本国会议员访问团时指出:“我们两国有个共同的问题,就是有一个国家压在我们的头上。”[6]480-481二是消除可能引起怀疑、妨碍协作的因素。如华侨问题,毛泽东在与缅甸总理吴努谈话时指出:“我们教育他们服从侨居国的法律,不要跟以武装反对缅甸政府的政党取得联系。我们在华侨中不组织共产党,已有的支部已经解散。我们在印尼和新加坡也是这样做的。”[6]376-377又如领土分歧,为了表示中国的诚意,中国向缅甸政府建议:“为了促进这种公平合理的解决,为了替这种解决创造良好的气氛,我国政府在向缅甸政府提出的原则性建议中表示准备把中国军队撤出一九四一年线以西的地区。”[4]243求同存异的原则,后来在中、缅、印等国的努力下逐渐演变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通过求同存异,中国逐渐打消了周边国家的一些疑虑,并改善了中缅(甸)、中印(度)、中老(挝)、中印(尼)等的关系。
在坚持上述原则的同时,毛泽东还主动向周边敌意较强的国家表达中国的善意。1954年12月,他在与缅甸总理吴努谈话时表示:“我们很想同泰国建立外交关系,同它互相承认。如果泰国愿意的话,它也有资格在昆明设立领事馆。……希望吴努总理把我们的意思向泰国当局说一下。”[6]3771955年5月,他在与印尼总理沙斯特罗阿米佐约谈话时又再次指出,“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总理先生见到泰国和菲律宾的领导人时替我们说说,告诉他们中国是想跟他们的国家友好的。”[6]411通过这种善意的传递,为中国收获了许多友谊,并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周边国家对新中国的敌视态度。
三、建国之初中国周边外交的成果
1958年9月,毛泽东曾指出:“资本主义国家现在承认我们的,合起来只有十九个,加上社会主义阵营十一个,有三十个,再加上南斯拉夫有三十一个。”[11]如果再进一步细化的话,周边的邦交国又占据其中的三分之一,即:苏联、朝鲜、蒙古、越南、印度、印度尼西亚、缅甸、巴基斯坦、阿富汗、尼泊尔。这有力地证明了毛泽东周边外交战略的成功。而周边外交战略的实施,也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新中国的外部环境。
一方面,基于国际主义原则的合作,构建了新中国安全的基石。新中国成立后不久,苏联政府即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并缔结了友好互助条约。毛泽东认为:“这次缔结的中苏条约和协定,使中苏两大国家的友谊用法律形式固定下来,使得我们有了一个可靠的同盟国,这样就便利我们放手进行国内的建设工作和共同对付可能的帝国主义侵略,争取世界的和平。……这个条约又是国际主义的条约,它是国际主义的。”[7]131在与苏联建交后,两国之间的通商、民航、货款等问题也相应得到解决,从而有利于新中国经济建设的全面展开。如货款协定,有利于新中国经济的恢复和重点项目的建设;民航协定,“有利于建立自己的航空工业”,而贸易协定,则“对于我们确定发展生产的方向是有利的,同时亦有利于和其他外国订立通商协定)。”[6]40紧随苏联之后,朝鲜、蒙古、越南也先后与新中国建交,并紧紧团结在国际主义旗帜之下。在当时,“苏联,中国,还有朝鲜和越南,是团结得很好的,方针是正确的,活动是有成绩的。”[6]332对于新生政权而言,基于国际主义的合作在当时可谓是意义非凡,它不仅意味着中国打破了外交的孤立,同时也感受到国际主义的关怀和力量,从而奠定了国家安全的基石。
另一方面,基于求同存异原则的合作,改善了中国的周边环境。1956年9月,毛泽东在会见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联盟代表团时曾指出:“我们非常谨慎小心,不盛气凌人,……我们自己曾是被欺侮的,知道受欺侮的滋味不好受。”[10]123-124正是基于这一原则的合作,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关系大为改善。1950年5月,毛泽东在接受印度驻华大使潘尼迦呈递国书时指出:“现在中印两国正式外交关系的建立,不但将使已存在于两国人民间的友谊日益发展与巩固,而且与此而俱来的亚洲两大国家人民的真诚合作,必将大有助于亚洲与世界的持久和平。”[7]133而消除妨碍合作、影响团结因素的努力,则打消了部分国家对新中国的疑虑和担心。1954年12月,缅甸总理吴努在访华之后坦承:“我现在发现,我的恐惧都是毫无根据的。”[6]382而其副总理吴觉也表示:“我们彼此都了解了,所以现在缅甸没有害怕的情绪。”[7]302周边外交的改善,也使中国获得了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毛泽东指出:“我们同印度、缅甸、老挝、柬埔寨都是友好的邻国,所以我们对我国的西南部很放心。对北部也很放心,因为有苏联、朝鲜和蒙古人民共和国。”[7]302
再一个,播下友谊与善意的种子,为之后外交局面的打开奠定了基础。我们知道,外交工作是一个持续的、长效的过程,有些成果,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才能看得清楚。这一时期,中国虽未与周边国家完全建交,但也为之后的邦交正常化奠定了基础。1955年4月,毛泽东指出:“我们同泰国、菲律宾尚未建交,但也希望能改进我们同它们之间的关系。周恩来总理在亚非会议上同它们的代表有了接触。”[7]204经过这一时期的外交努力,中国和周边部分国家虽然没有建交,但也起到了消除分歧的效果。像1957年12月,毛泽东即表示:“泰国也可能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7]305而之后的老挝、柬埔寨、泰国,之所以能够与中国顺利建交,也与这一时期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至于日本,这一时期虽然没有与中国建交,但民间的交往已经开启。1955年10月,毛泽东在会见日本国会议员访华团时指出:“你们把恢复中日关系放在第一条,这是很好的。就是人民的利益要求,应尽早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6]486之后,双方又开展了广泛的经济、文化交流,这也为后来的中日邦交正常化奠定了基础。
就总体而言,毛泽东通过建国之初的外交布局,不仅避免了四面受敌的环境困扰,也为国内建设的开展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不过,对于少数人质疑毛泽东外交战略的行为,我们应该给予理直气壮的驳斥并加以事实的分析。我们知道,任何政策的制定,都离不开特定的语境。作为学者,更不能以现在的语境来衡量当时的政策。就如现在对当时“一边倒”政策的批评,但我们也要注意到,当时的“一边倒”政策并不是完全倒向苏联,做苏联的附从国,而是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双方之间的关系也是平等的。为此,毛泽东指出:“我们一边倒是和苏联靠在一起,这种一边倒是平等的。我们信仰马列主义,把马列主义普遍真理同我们中国实际情况相结合,不是硬搬苏联的经验。”[7]279也正是因为这种独立性,在面临苏联大国沙文主义的威胁时才会导致中苏关系的恶化。当然,也有一些外交政策是值得我们现在反思的,包括华侨、领土、对外援助等政策。总的来说,周边外交的开展为新中国有条不紊地推进国内建设,为国家富强梦的实现奠定了基础。而这一点,也是毛泽东周边外交战略的出发点。
[1]傅耀祖.从毛泽东外交思想中汲取智慧和力量——纪念毛泽东诞辰110周年[J],外交学院学报2003(4).
[2]李优坤.国家利益视角下的毛泽东外交[J],河南大学学报 2010(3).
[3]苗雨丰.建国初期毛泽东外交思想研究[D].郑州:郑州工业大学.
[4]周恩来.周恩来选集:下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5]毛泽东.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一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87.
[6]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六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7]毛泽东.毛泽东外交文选[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2011.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264.
[9]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五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262.
[10]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七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11]毛泽东.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七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3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