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科幻小说的人文与生态关怀
——以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漫游者》为例
2014-04-08刘苏周
刘苏周
(淮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华东师范大学 中文系,上海 200241)
在西方的思想文化传统中,人文主义精神是贯穿始终的一个主线。从古希腊时代的“神人同形同性”,文艺复兴时期的“以人性否定神性”,到批判现实主义时期对下层社会的“小人物”的关注与关怀,再到现代社会对“人性、人的存在、人的尊严、人的价值、人的命运与生存环境和人的异化”的关切和思考,无不体现着浓厚的人文精神。当人类进入电子传媒时代,置身于一个“以网络为媒介、属于数字电子时代的新型大都市”[1]时,面对科技理性的日益“压迫”,人文主义者被迫处于守势的情况之下,以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1948-)为代表的“赛博朋克”(cyberpunk)科幻小说作家们则在他们的作品中重新思考人类的存在的困境和未来的命运。
一、赛博朋克与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漫游者》
“赛博朋克”科幻小说是20世纪80年代诞生的科幻小说重要子类,是“对电脑和信息时代的文化回应”[2]40。它不仅仅是一种文体,更是“极度令人兴奋的”文化发展中的一部分,也是“后现代主义”的核心组成部分。[3]该词来自一位不为人知的美国作家布鲁斯·贝特克(Bruce Bethke,1955-)所撰写的一篇短篇小说《赛博朋克》。当时,布鲁斯·斯特林(Bruce Sterling,1954-)正在主编科幻小说杂志《廉价真理》,并经常以该杂志为阵地,发表一些抨击传统科幻小说的文章,鼓吹他们一伙人的改革观点。论战中,一位意见相左的科幻小说杂志的编辑加德纳·多兹瓦(Gardner Dozois,1947-)借用了贝特克小说的题目,讥讽他们是“电脑痞子”(cyber punk),而斯特林等人也揶揄地以这个名称自居,并很快流行起来。[4]
评论界通常认为,第一部具有此风格的小说应属于斯特林的《人造孩子》(1980)。这部写于“赛博朋克”一词发明之前的故事发生在未来的遥远星球上,讲述了一名“人造孩子”运用他精湛的武艺来娱乐大众以谋生。但是这篇小说,虽然极为出色,却几乎不具有后来赛博朋克小说的色调。相比之下,威廉·吉布森在1984年推出的长篇小说《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奠定了赛博朋克科幻小说小说的典型范式:“这类小说是内封闭的、黑暗的,往往潜在狭窄的都市视野中,表现了对计算机化(在西方世界计算机产业从1980年代开始勃兴)和当代生活日益城市中心化危险的较为悲观态度。”[5]330
《神经漫游者》问世后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并为吉布森赢取了所有的科幻小说重大奖项,成为1980年代最具重量级的科幻小说作品,与后来陆续发表的《计零》(Count Zero,1986)和《蒙娜·丽莎超速挡》(Mona Lisa Overdrive,1988)合称为“矩阵三部曲”(Matrix Trilogy)或“蔓生三部曲”(Sprawl Trilogy)。该小说“建立了赛博朋克的许多预设,将电影《电子世界争霸战》的预设(交感的虚拟世界或者赛博空间,吉布森称之为网络或者矩阵)与《银翼杀手》时尚的脏乱风格化(一种黑色情节,某种程度的暴力,已经结尾的一种概念爆发)混合在一起”。[5]331换句话说,小说呈现给读者一个灰色的网络世界。由于二战后日本的崛起,其跨国公司控制着世界,“公司”战胜了“国家”,只有效忠和服务公司才能得到正常的生活,否则就是背叛。人的大脑被植入电脑芯片,网络挤占了人类自然的生存空间,个体的人成为一种无关紧要的存在。《神经漫游者》的主人公凯斯(Case)是一名21世纪的黑客油子,他受雇于某跨国公司,按照雇主的要求从矩阵中盗取软件,后因向雇主的数据库下手,被破坏掉了大脑神经,无法再进入赛博空间,只剩得躯体痛苦徘徊。直到“全能人”(al⁃mighty)在聚居着高科技犯罪和瘾君子的日本千叶平民窟修复了他在赛博空间遨游的能力,但要求他再回赛博空间,进行一次惊天的盗窃,破坏全球电脑网络的赛博空间的矩阵(matrix),以反抗大公司控制的社会统治。小说向读者描绘了一个关于未来的严酷而无法逃避的悖论:人类为自由而发展,但随着科学的进步日益激进化,人类却失去了主导权,逐渐沦为科学的奴隶。一方面,凯斯能在赛博空间自由的翱翔。对他而言,现实世界留给他的只是无助的疏离感,而网络的世界才是唯一的真实,是他生活的全部。另一方面,凯斯在吉布森所创造的“赛博朋克空间”(cyberpunk space)中,不断地受到来自高科技的控制,不能完全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而是最终被异化为科技的奴隶。
吉布森笔下的这种新的生存境况就是赛博时代,“它源于孤独个体对整个社会失望又无可奈何的状态,是现代文明中一种难缠的情结,一种强大统治下的无助,一种小人物把自己看得很重的可能途径”[6]。反观目前的科技发展状况,这种未来世界实际上离我们并不遥远,吉布森所展示的生物技术、网络技术目前已经司空见惯。正如评论界所说的那样,事实上,赛博朋克科幻小说作家所关注的一切,“都是对当前世界的隐喻,对当下的思考,对当前显示问题进行想象性的解决,以想象的终结来想象当前世界的终结”。[7]它让我们看到了自己当下的焦虑,看到了破碎歪曲的自己,并在自己的意识之外看到了自己。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说,人文主义成了赛博朋克科幻小说的核心与精髓。它既有科幻小说的令人无限想象的科技空间,也有着后现代主义背景下人类的迷惘和不确定性,体现了浓厚的人文关怀与生态关怀。
二、赛博朋克客科幻小说的人文关怀
吉布森的赛博朋克科幻小说的人文关怀表现在从人的角度考虑人类的价值和生存状态,并将两性关系作为评价人类文明程度的重要指标。同时,通过对女性人物形象的考察,作家进一步指出女性在赛博空间的地位和生存状态。
在吉布森的赛博朋克小说世界里,他描绘出未来世界各种形式的科技生命,例如合成体/电子人(cyborg)、电脑记忆、病毒等。事实上,赛博朋克中的不太遥远的未来世界折射了当前的科技文化。在《神经漫游者》中,科技不断包围并渗透人类存在的各个层次,俨然已经衍生出一个超越人类前面控制与理解、自律性的存在领域。于是,先前被确立的一些有关于身体、记忆与身份认同的范畴受到了动摇,“人类”在概念与实体的层次上也面临了空前的挑战。
小说中的半人半机器式的人工智能电子人,消解了传统的“人”的定义和以人类中心的思想。长久以来,人类一直认为,思考是人类特有的功能,也是人类区别与外界其他生物的最典型特征。然而在《神经漫游者》中,电子人也具有了思考的能力,有了情感和欲望。吉布森的“蔓生三部曲”中描述的许多角色先前都有过形体化的人生,但后来变形为另一种只存活于赛博空间或资料库的记忆或人格的组合。这些角色——如凯斯、维瑞克(Virek)、平行线(Flatline)等——在经历死亡之后,继续存活在赛博空间。此外,这些电子人还可以规避人类无法避免的衰老和死亡,实现人类梦寐以求的不朽。小说中的电脑牛仔迪克西的机体已经死亡,可他还能通过电脑存储的信息与凯斯交流。在刻画小说这些角色时,吉布森都会凸显其科技生命矛盾冲突的特质。首先,电子人的后人类情景(the posthuman condition)必须有人类的介入与互动才能维持。再者,尽管他们获得了超强的资料存储能力,却仍然无法解决真正的“人性的”问题。这从平行线拒绝回答凯斯的“动机问题”可以得到印证:“我,我不是人类,我的回应像是人类。看到没?……我只是一堆记忆体。……我不可能为你写诗。……你的AI,也许吧!但绝不是人类”[8]158-159。很明显,吉布森在此并不避讳在叙述表层玩弄着面对科技生命的矛盾情结。
这种矛盾性情结使得吉布森在刻画人类的身份上同样出现了摆荡。小说中的电子人没有了性别、种族和阶级之分,这将人类从自己的社会性别和种族划分的界定中彻底解放出来。在数字化的赛博空间里,人最终成为了一个符号,人类的传统属性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传统意义上的“人”彻底被现代的科学技术解构了。然而,从吉布森对于女性人物的刻画可以看出,他对于现实社会中的两性关系以及父权制进行了深刻的思考。吉布森笔下的女性,不管是精明强干,还是柔弱纯真,都处在高科技的阴影下。他们或被抓获,或被囚禁,或有不择手段的父母,或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谁。但归根结底,她们都是传统家庭利益或跨国集团利益下的牺牲品。类似的女性如《神经漫游者》中灵活多变的莫莉、出身贵族之家的三简女士等。她们受制于父权或他人的力量,没有自己的自由权,将命运交给了控制欲极强的赛博空间中的控制者。她们无法反抗这一切,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在吉布森看来,她们只不过是高科技手中的玩物而已。而高科技的掌握者大都是那些富有的财阀集团,而这些都成为了吉布森笔下父权制和统治阶级的隐喻。既然电子人已经跨越了人类的两性区别,没有了男性和女性之分,那么吉布森为何还要描述这些具有超级记忆力和信息储存能力的女性形象呢?如果说,吉布森的这一举动显示了他对于电子人这种科技生命态度的内在暧昧性,那么,这是否还可以理解为,吉布森意在反思现实世界两性关系?意图通过他的赛博空间描述,来折射当下世界存在的两性关系及父权制权威对于女性的压迫呢?吉布森借助赛博朋克科幻小说虚构了这样的赛博空间(社会),促使我们对现实社会进行反思。吉布森在他的科幻小说世界里究竟描写了怎样的赛博空间呢?“人类”的生存状态究竟如何呢?
三、赛博朋克科幻小说的生态关怀
尽管赛博朋克科幻小说并不像早期的“新浪潮”科幻小说那样,重点关注现代技术、科学给人类带来的严重变化和恶劣影响,展现出一个满目疮痍的工业社会,但后工业社会中科技所带来的一系列生态危机在赛博朋克科幻小说中依旧是触目惊心。在《神经漫游者》的开篇,吉布森向读者展示了这样一个饱受污染、毫无生气的日本千叶城:这里不仅有污染的厂区、拥堵的街道,而且“天空呈现出令人讨厌的灰色”[8]3,“海鸥在漂浮于海面上的成片白色聚苯乙烯泡沫上盘旋”[8]2,当霓虹灯熄灭,整个城市“生气全无”[8]3。可以想象,人类整日苟活于这样的糟糕环境之中,其精神生态的危机也可见一斑。
正如赛博朋克运动的另一位先锋人物布鲁斯·斯特林所说,“赛博朋克是科幻小说在信息时代、都市和跨国公司蔓延的时代合乎逻辑的发展结果”[9],是对当下的高度关注。吉布森等作家在他们的的小说中展现了人与科技之间的冰冷关系,“人类肉体和技术之间的对比、人类记忆和电脑记忆之间的联系、人体本性的改变和后工业社会时空的转换等等,形成了笼罩人类世界中的阴霾”[2]25。生活于这样的赛博空间里,人类常常表现得十分无助、恐惧、疯狂,生活充满了混乱和溃败的气息;人与人之间不再亲密,却往往受困于被废弃的物体形成的迷宫之中,精神上陷入了严重的生态危机。
细读小说可以发现,吉布森笔下的“赛博人”(cybernauts)在模糊、神秘的赛博空间中陷入无尽的迷茫之中。这种状况源于赛博空间的高科技泛滥。数字网络的无限延伸,使得赛博空间让人眼花缭乱,扑朔迷离。表面上看,空间里的组织结构十分稳定,其实暗含了各种危机。这些科幻小说世界中的赛博空间,比如《神经漫游者》中的千叶城,有着貌似繁华和发达的城市,却同时有着溃败与腐朽的黑社会地下组织。这里充满了腐败和诱惑,又在霓虹灯下笼上了一层诡秘的面纱。这个千叶城是凸显有后现代性的赛博空间的最好例证。吉布森笔下的赛博空间如此地充满神秘感,有着似隐似现的空间,却又令人捉摸不透,它们的空间不在于眼前是否为真实的存在,而在于人的思维能够连接到的空间,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不过,这里的一切都处于大财阀们的控制之中,生存在其间的男男女女同样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一次次毁灭在不断的危机中,又一次次在突变中寻求暂时的稳定。人类对自身的前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危机。
《神经漫游者》所描绘的一切都让人类不得不重新思考与现实世界、科学技术之间的关系,继而再次深深地陷入了迷茫和困惑之中:未来社会中高科技的不断更新究竟能给人类带来什么?它真的能为人类带来自由吗?詹姆逊认为,这样的赛博/网络空间为人们提供了遨游天下的机遇同时,更形成了“一种新的禁锢”[10]。换句话说,科技给人类带来了自由,却又限制了我们的自由。被誉为“赛博空间哲学家”的美国学者麦克·海姆(Mi⁃chael Heim)也说,“技术给了我们什么,就拿走了什么。技术一方面将我们从肉身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另一方面又限制了人们的活动,作为次等物质或替身,肉身展现的只是我们内心想要展现的东西”。[11]
吉布森等科幻小说家们指出了这样一个未来:或许无所不能的医学技术在可以赋予人类前所未有的力量的同时,也会剥夺了人类从未想象过的权利。这种矛盾在吉布森的人类肉身的高科技化上一览无余。在《神经漫游者》的世界里,几乎所有的人物都是科技改造人体的典范,比如凯斯、波比、莫莉、三简女士等。人类的大脑被镶嵌了电脑芯片,拥有了超强的记忆力,还可以通过网络与世界联系在一起。然而,人类却对网络产生了巨大的依赖,受制于科学技术。人类不再是创造自己幸福的主体,而成了统治阶级维持秩序的工具。控制了全球电脑信息系统的中心,也就控制了人类本身。与此同时,《神经漫游者》中的每一个人又都在不断地反对这种束缚,努力地寻求着自由。“对于生活在电脑创意空间里为没有肉体的累赘感而狂喜的凯斯来说,……身体只是一堆肉。凯斯堕入了自己肉体的牢笼”[8]6。摆脱肉体的束缚,自由地进入控制空间,就是对自由的寻求。然而,凯斯最终发现,他却又陷入了另一种束缚,成了技术本身的囚徒。这恰恰是当今人类面临的一个典型的悖论。器官移植、基因重组以及借此进入赛博空间获取更高的技术和更为强大的力量,并没有给人们带来身体上的强壮和长生不老,也没有精神上的幸福和满足,反而使人类要么变成了废旧的机器,要么成为没有任何情感的冷血杀手。凯斯的眼睛“是尼康公司的海绿色人工培养移植物……手臂上移植的肌肉鼓胀着”[8]9。他知道,“某天,你就在医院完蛋了,身体各部分都被取走”[8]11。为了生存,凯斯屈从于各种手术,成为服务于跨国公司从事龌龊行径的小卒。莫莉更是一个医学科技的依赖者,从头到脚都是高科技的装备,时刻处于高科技的阴影之下。作为杀手,她必须依赖这些高科技装备,必须以冷漠无情的方式生存。她无法反抗这一切,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在吉布森看来,他们都已经成为了科技的玩物。赛博朋克小说的反主流文化色彩,让人们看到了赛博空间里技术对于人性的控制;未来世界里新兴科技泛滥引发的灾难、社会伦理道德的崩溃,人类的无能为力和消极反抗等等,这些也都是对后现代文化的反射。在吉布森的小说世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越来越模式化,越来越冷漠,信任似乎成了过时的感觉,人的内心无限孤独,时刻面临着背叛与被背叛。悲观和不满的情绪蔓延在赛博空间,引发人们对后现代社会的反省和思考。
作为科幻小说发展史上的重要阶段之一,赛博朋克科幻小说敏锐地抓住了时代的脉搏,向人类展示了他们所预测的未来赛博世界。这样的赛博空间让读者不由地产生了一种恐惧之感:它貌似离人类非常遥远,实则近在咫尺;貌似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实则与当下社会有着太多的相似;它展示了人类憧憬却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的世界,其实是披着“科幻小说”外衣的当今世界的写照。难怪勒奎恩说,“科幻小说不是预言性的,而是描摹性的。……它不是为了预示未来,……而是描摹世界、描摹现世。”[12]在当今日益发达的电子网络信息时代,以吉布森为代表的赛博朋克科幻小说作家在小说中巧妙地警告了我们当下的生活,警示了科技的未来发展。他们始终思考人与人的存在的问题,思考如何维护和重建人文价值和主体性的问题,体现了浓厚的人文关怀和生态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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