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过程的最佳关联模式——以国外商品名称的汉译为例

刘性峰，李淑艳

（1.南京工程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1167；2.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6；3.南京旅游职业技术学院 国际交流中心，江苏 南京 211100）

引 言

名正才能言顺，对于国外商品而言，该商品能否受到所在国家消费者的喜爱，其商品名称的翻译的好坏起着重要作用。好的翻译可以为商品锦上添花，而差的译文会让人不知所云，甚至起到反作用。所以，国外产品要想在国内市场立于不败之地，除了其产品质量和服务以外，其产品名称的汉译是厂家不得不考虑的问题，甚至许多厂家把商品名称的翻译提高到战略高度。

国外商品名称的翻译不只是厂家关注的问题，也是翻译学界讨论的重要话题之一。对于该领域的研究也在逐渐的深入。其研究大致经历了“语言层面→文化层面→认知层面→语用层面→多角度视域”这一轨迹。当然，这一轨迹不是纯粹的单一的直线，有时候会出现两种或多种研究视角并行，有时同一位作者会从两个或多个角度对其进行研究。

学者们最早从语言层面关注商品名称翻译，比如，一些学者从词性、音、形、义等角度，即语言本身的层面考查国外商品名称的翻译问题（周方珠，1997；唐汝萍，2004；邵永娟，2011；Doreen Kum，et al，2011；Zhang Shi，2012）。另外，从文化的层面对国外商品名称的汉译做的研究表明，“成功的商品名称的翻译离不开文化因素的介入，译者必须具备深刻敏感的文化意识”[1]59。应葳从认知的角度考察商品名称的翻译，认为“商标名称翻译首先要确定统摄译名的音、义框架,进而选取恰当的词语，参照成功商标翻译案例的操作模式,考察了国内部分汉语商标名称的英译,并提出重译文本”[2]53。此外，杨永和从语用学的角度分析了我国商品名称翻译中的语用失误问题，并指出，“导致这种失误的主要原因在于中西语言文化的巨大差异”[3]42。

以上综述表明，从最佳关联的视角研究的较少。本文旨在从最佳关联的角度分析国外商品名称的汉译，尤其是探究译者的翻译过程。

一、最佳关联

“关联理论”由Dan Sperber和Deirdre Wilson在他们的《关联性：交际与认知》（1986，1995）一书中提出。其主要观点是，语言的交际过程是一种认知推理的“互明”过程。交际之所以能够成功进行，主要是由于有一个最佳的认知模式，即关联性。换言之，人类的认知和交际以关联为前提。交际的受话人要理解交际者的真实意图，就要寻找到话语和语境之间的最佳关联。关联性是一个程度问题，话语的关联度是语境效果（contextual effects）和听话人所付出处理努力（processing ef⁃forts）之间的一种关系。在同等条件下，关联度与前者成反比，与后者成正比。

更重要的是，关联理论提出了人类交际中的两条原则，即认知原则和交际原则，它们是：

第一原则：人类认知倾向于追求最大关联（the maximization of relevance）。

第二原则：每个明示交际行为都传递了一个具有最佳关联（optimal rele⁃vance）（属性）的假设。[4]260

第一原则从人类认知的角度将“关联”视为人类认知过程中输入与输出之间的关系，人类的认知倾向于追求最大关联，即，以最小的认知努力获得最大的语境效果。但是，在实际交际过程中，我们只能期待产生一个最佳的关联，也即上文提到的第二原则。

第二原则属于交际原则，也是本文研究的主要理据。该原则与最佳关联假设有关。与最大关联不同的是，最佳关联是理解话语时付出有效的处理努力之后，获得较大的语境效果，但并不一定是最大的语境效果。确切地说，这种最佳关联是处理努力和语境效果之间的平衡。何自然、冉永平认为，“在言语交际中，说话人一方面需要让自己讲出的话语对听话人来说显得更加关联，从而更好的取效，另一方面又要让自己讲出来的话语能够减少听话人理解时所付出的努力”[5]314。赵彦春的研究发现，“以效果言之，最佳关联就是指现有手段所能满足的最大程度的交际效果”[6]120。因此，人类交际的本质就就是希望说话人的话语与听话人的认知语境之间实现最佳关联。

那么，对于交际者而言，如何获得最佳关联呢？

Sperber and Wilson认为，为了取得最佳关联，必须满足以下两个条件：

1）明示刺激信号具有足够关联，值得受话人付出努力进行加工。

2）明示刺激信号是与受话人的能力和偏好相匹配的最佳关联的信号。[4]270）

要获得最佳关联，“说话人必须不仅给听话人以适当的语境效果，而且要尽力使听话人付出最小的努力获得这种效果”[7]200。

与最佳关联相关的另一个重要概念是语境，或称之为“认知环境”（cognitive environment），因为语境制约着语境效果，进而影响话语关联度的大小。与传统的对于“语境”的定义不同的是，关联理论认为，语境是在互动过程中为了正确理解话语而存在于人们大脑中关于世界的一系列的假设、是一个心理建构体（psychological construct）。因此，“语境不再局限于上下文的语境，还包括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期望、宗教信仰、文化思想等”[4]16。交际者的话语与受话人的认知语境发生了一定的作用，产生了语境效果。语用学理论的中心问题就是“描述对于任何话语而言，受话人是如何找到一个语境使得他能够对话语做出充分的理解”[4]16。我们认为，这不仅是语用学研究的核心问题，也是翻译过程研究需要弄清楚的核心问题。

概而言之：在人们的交际过程中，交际者在发出明示刺激信号时，会考虑到受话人的认知环境，使得该明示刺激信号对于受话人而言具有关联性，并且能够在其付出一定的认知努力后能获得较大的关联性，找到交际者所传达的交际意图，这种关联就是最佳关联。

二、翻译过程——最佳关联模式

翻译过程一直被称为翻译的“黑匣子”，重要而又神秘，决定翻译的本质、制约翻译的结果。国内外一些学者对于该领域做了较为深入的研究，并且取得了喜人的成绩。即便如此，我们对于翻译过程这一普通而又神秘的领域的研究仍然存在许多疑问。对翻译过程动态性的研究是一个挑战性极强的翻译研究课题，因为它涉及到译者十分复杂的大脑“黑匣子。

对于翻译过程的研究，就其本质而言，是对译者从其开始接触原文到译文的产生这一过程心理和认知的研究。而最佳关联的相关研究可以为这一过程的研究提供较好的切入点。“在明示交际中，交际双方所孜孜以求的是说话人的话语与听话人的认知环境具有最佳关联性”[7]200。这与译者在翻译时所要达到的目的较为相似，即，尽可能地在译文中营造一种认知环境，这种认知环境对于译文读者而言具有最佳关联性。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使用的各种翻译手段和策略，其目的是产生这样一种译文，该译文对于译文读者而言具有最佳关联性。由此可见，译文的最佳关联性是译者首要考虑的问题。Gutt也认为“从本质上来说，作为明示—推理（ostensive inferential）交际行为的翻译是译者在源语认知语境和目的语认知语境之间寻求最佳关联的过程，即译者期望译文读者在理解译文时能‘取得充分的语境效果（adequate contex⁃tual effects）而没有付出不必要的处理努力”[8]30。

根据最佳关联理论，译者的目的是使译文对于译文读者具有最佳关联。这种最佳关联意味着，译文读者以较小的处理努力获得较大的语境效果。目的是“使译文读者可以不必花费较多的努力就能获得与原文读者相同的语境效果”[9]57。但是，我们还要再做一个小小的补充，即，使译文读者可以不必花费较多的努力就能获得与原文读者相同或相似的语境效果，因为，“相同”实际上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比较切合实际的目的应该是“相似”，这主要因为“心里表征之间的相似只能是一个度的问题（resemblance between mental repre⁃sentations is a matter of degree）”[8]36。此处需要说明的是，这种语境效果在一般情况下很难找到最大的，实际上，这也是一个度的问题，同一部作品可以有好几个译本以及复译现象的存在都说明了这一点。

我们认为，在最佳关联理论的框架下，可以将翻译过程理解为：

1）一方面，原文对于译者而言具有足够关联，使得译者付出一定的努力对原文进行加工；另一方面，译文对于译文读者而言具有足够关联，值得译文读者付出努力对译文进行解读；

2）译文的产生取决于译者对于原文的认知和理解，同时，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也会考虑译文读者的认知能力和偏好。

翻译过程，一方面，译者找出原文与其认知环境之间的关联，这种关联“是以较小的努力获得较大的认知效果，从而理解原文的语境效果”[10]160。另一方面，考虑到译文读者的认知环境，译者的目的是使译文与读者的认知环境结合，就其读者而言，使之产生最佳关联。图1大致反映了以最佳关联为理论框架的翻译过程。

图1 翻译过程的最佳关联模式

图1表明，译者在阅读原文后，其大脑中的认知环境会与话语（即原文）发生作用，译者会尽可能找到话语与其认知环境相关的具有最佳关联属性的解释，该关联具有较大的语境效果。接着，译者会以译文读者的认知环境为基础，在其掌握的语言范围之内寻找具备与译文读者的认知环境最佳关联的译文。这种译文对于译文读者而言具有足够的关联度，使其愿意付出努力进行加工，并能以较小的处理努力获得较大的语境效果。

三、实例分析

商品名称的好坏对于企业的生存有着重要的作用，因此，国外产品在翻译成汉语时，企业负责人和销售部门对于其品牌名称的翻译十分重视、慎之又慎。其主要目的是使当地的人们了解并购买其产品。为了达到这一效果，翻译工作者既要考虑品牌名称本身和企业的需要，又要考虑当地的潜在客户的需要。换言之，译者既要受到原文的制约，又要受到译文读者认知环境的制约。结合上文的翻译过程模式，我们将对一些国外商品翻译的汉译实例进行分析。本文选取的实例是人们公认的比较成功的翻译案例，它们大都采用“音译+产品功能”的方法翻译而成。之所以选择这些实例是因为它们具备最佳关联的属性，即读者可以以较少的认知努力获得较大的语境效果。这样更能揭示和解释翻译工作者在翻译这类商品名称时的翻译过程。当然，这些商品也可以通过“音译”和“意译”的方法进行翻译，所以，在分析过程中，我们也试图将“音译+产品功能”的翻译方法与后两者进行比较，以期对商品名称翻译做出尽可能全面的解释。

这里所谓的“音译+商品功能”指的是译文既考虑原文的发音，又考虑商品的功能。当然，在考虑这种发音时，不一定要和原文的发音完全一样，有的较为相似，有的大致相似。

（1）Coco-Cola可口可乐

“可口可乐”的翻译被称为国外商品名称翻译成汉语的经典之作。李光斗认为，“‘可口可乐’之所以能够在中国长盛不衰，除了它是积累百年的品牌和它的神秘配方之外，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它有一个无可比拟的中文名字”[11]45。该译文发音与原文相似，又能体现该产品的功能。同时，还对其品质褒奖一番，起到了很好的广告作用，即，该饮料十分可口，并且，喝了会让人心情愉快。译者的确是煞费苦心，结合原文以及商品制造商和销售商的意图，根据其认知语境，找出具备最佳关联的解释，即，这是一种饮料，解渴、清爽。并考虑到顾客的认知环境和需要。又因为考虑到了原文的发音，所以会让顾客感觉这是一种国外商品，迎合了顾客认知语境中好的饮料的特点，既可口又可乐。

该品牌也可以根据其发音来翻译，早在20世纪20年代它就被翻译成“蝌蝌啃蜡”。此译文可称得上“味同嚼蜡”。估计对于第一次接触该饮料的顾客来说，仅就其名字而言不会有几个人问津的。所以，最后“可口可乐”专门负责海外业务的出口公司公开悬赏350英镑征求译名，最后由在英国的来自上海的教授蒋彝翻译为“可口可乐”（同上）。另外，根据原文的意义，也可以译为“椰子饮料”。相比之下，“可口可乐”可算得上一则“佳译”。从最佳关联的角度来看，此译文更能使译文读者也即该产品的顾客与其认知环境产生最佳关联。顾客可以以较小的处理努力获得较大的语境效果。这种效果正是原文作者期望达到的。

（2）Benz 奔驰

（3）BMW宝马

对于国外汽车品牌的汉译，以上两例堪称典范。其共同点在于，译文既考虑到了原文名称的发音，又考虑到产品的功能。对于（2）来说，结合自己的认知环境，顾客会想到，开上此车就可以任意奔驰。而在台湾，该名称被译为“宾士”，相比较而言，这一翻译刚出现时，即便是人们耗费较多的认知努力，“宾士”与人们大脑中的认知语境能产生的关联度几乎为零。这表明，该翻译较难产生最佳关联。而“奔驰”却可以产生较大的语境效果。同样，如果将（3）BMW（Bayerische Motoren Werke AG，意为“巴伐利亚机械制造厂股份公司”）按照意义的方法译为“巴伐利亚机械制造”，会让人不知所云，很难获得最佳关联。相比之下，“宝马”这一翻译却可以让人们以较小的认知努力获得较大的语境效果，这主要是因为在中国人的认知语境中，“宝马”容易使人想起“良驹，千里马”等图示和“日行千里”的意义，这正符合汽车这种代步工具的功能和特点，更符合该汽车制造商和销售商的意图。所以，该译文比音译和意译更容易让读者获得最佳关联。不难看出，译者既考虑到了原文，原文作者的交际意图，又考虑到顾客的认知环境，目的是使顾客的认知环境与译文之间具备最佳关联性。

（4）Pigeon 贝亲

“贝亲”（Pigeon）是来自日本的婴儿用品品牌，主要生产和销售奶瓶、奶嘴、三层奶粉器、纸尿布（国内首创）、儿童便器、热水袋和护理用品等各种婴儿抚育用品。其销售对象主要是婴幼儿。译者结合其认知语境对原文做出理解，选择与原文作者的认知语境具有最佳关联的解释，即，这种产品对于婴幼儿来说有很好的作用和功能，是他们喜欢的产品。结合译文读者的认知环境，译者会考虑该商品的潜在顾客对于这种商品的期望，比如，使用这种商品会让婴幼儿感觉舒服、效果很好等。译文“贝亲”便含有此意，意即会让使用该产品的婴幼儿“倍感亲切”。当然，该商品也可以按照意义译为“鸽子”，或纯粹按照发音翻译成“皮津”等类似的名称，则很难产生这种效果。此译文较容易让译文读者以较小的认知努力获得较大的语境效果。

（5）LOCK&LOCK 乐扣乐扣

“乐扣乐扣”（LOCK&LOCK）是韩国生产新概念乐扣乐扣保鲜盒的专业企业。其产品包括密封型保鲜盒、玻璃制品、厨房用具、水壶、水杯等。此类商品的最大特点就是密封性能好。译者考虑到原文和商品的功能、以及原文作者的意图，结合其认知语境，对原文做出一定的解释，同时，又考虑到读者的认知环境和购买该商品的意图，将其译为“乐扣乐扣”，该译文反映了原文的意思、发音、以及其功能。该商品也可以翻译为“锁和锁”或者是“老克老克”，但是，很难让读者以较小的认知努力获得较大的认知效果。而“乐扣乐扣”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以上分析表明，译者在翻译时首先结合其认知环境对于商品名称做出一定的解释，这种解释具备最佳关联性，主要表现在商品名称的原文（包括发音、意义、相关的文化内涵等）、该商品的功能、原文作者、生产商和销售商的意图等维度。然后，译者将译文读者的认知环境考虑在内，其考虑的维度主要包括该商品名称的译文（包括发音和意义）、该商品的功能、译文读者的意图等。如果译文能在这些方面实现最佳关联，那么，读者就可以以较小的处理努力获得较大的语境效果。这便是译者苦苦追寻的“佳译”。当然，采取这种方法翻译国外商品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Goodyear（固特异轮胎）、Dove（多芬，一种洗发水）等。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在国外商品名称的翻译中，纯音译和意译也是较为常见的方法，如Motoro⁃la（摩托罗拉），Cat（卡特，一种挖掘机）等。从最佳关联的角度来看，在其汉译名称在国内市场刚刚出现时，这些汉译的牌子的关联性相对较小，如“摩托罗拉”，仅就其名称而言，消费者很难想到这是一款手机。换言之，消费者在对这种名称做了一定的认知上的处理努力之后，语境效果却很低。当然，随着该商品在国内市场的逐渐推广，人们已经对其熟悉，只要一提到这个名称，一般情况下人们会知道这是一部手机的名称，并且对其外观、性能、价格等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其实，这些商品名称的翻译也符合“翻译过程的最佳关联模式”，译者考虑原文、生产商和销售商的意图要求、消费者的需求。不同的是，这期间生产商和销售商的意图要求起着更重要的作用，比如，为了突显这是一部进口手机，译者很可能就只能按照纯音译的方法来翻译了。

结语

国外商品名称的汉译是翻译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从最佳关联的角度研究翻译过程，并将这一研究用于对国外商品名称汉译的分析。我们提出了一种粗浅的看法，即翻译过程的最佳关联模式。该模式考虑到原文、原文作者的意图、译者的认知环境、译文读者的认知环境等维度，制约译者决策过程的重要因素是译文的关联性，如果一种译文能使读者以较小的认知努力获得较大语境效果，那么这就是具有最佳关联性的翻译，也是译者苦苦追寻的目标。将最佳关联及其相关内容引入翻译过程的研究可以让我们对这一神秘而又普通的过程多一份了解、多一些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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