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培育汉水流域三国文化带
2014-04-07沈伯俊
沈伯俊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71)
研究汉水文化,建设汉江生态经济带,可以从多个角度着眼,从多个方面入手。从三国文化的角度进行观察和思考,无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
一、汉水流域是全国三国文化核心区之一
汉末三国时期,是一个天翻地覆、风云变幻的时代,是一个英雄辈出、灿若繁星的时代,是一个充满了变革创新、洋溢着阳刚之气的时代,又是一个永远令人激动、令人缅怀的时代。正是在这个时期,以襄阳为中心的汉水流域成为各个政治军事集团关注之地,并逐步成为三国文化的核心区之一。
襄阳(今湖北襄阳),东汉末属荆州南郡,原本只是荆州所辖117个县(包括侯国)之一,而荆州治所原在汉寿(今湖南汉寿)。汉献帝初平元年(190年),刘表任荆州刺史。此时军阀混战已经开始,袁术占据所属的南阳郡,苏代控制长沙郡,江南地方势力强盛,整个荆州陷于混乱状态。刘表单骑赴任,无法到达汉寿,只得暂驻宜城(治今湖北宜城南)。在中庐(治今湖北南漳东北)人蒯良、蒯越,襄阳人蔡瑁的大力支持和积极谋划下,刘表首先夺取襄阳,以此为荆州治所,迅速击灭各个地方势力,短短三年便平定诸郡,控制了整个荆州,“地方数千里,带甲十馀万”[1]《刘表传》。参见裴注引司马彪《战略》,成为实力雄厚的一方诸侯。“表招诱有方,威怀兼洽,其奸猾宿贼更为效用,万里肃清,大小咸悦而服之。关西、兖、豫学士归者盖有千数,表安慰赈赡,皆得资全。遂起立学校,博求儒术,綦母闿、宋忠等撰立《五经》章句,谓之《后定》。爱民养士,从容自保。”[2]《刘表传》此后十余年间,荆州成为战乱中的一块绿洲,襄阳成为各地贤才汇聚之地。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流寓荆州的诸葛亮才能安然隐居于襄阳西郊的隆中,十年之间,积学明志,眼观天下,并虚心向襄阳人庞德公、颍川阳翟(今河南禹州)人司马徽等前辈高人请教,时时与博陵(治今河北蠡县南)人崔州平,颍川(治今河南禹州)人徐庶、石广元,汝南(治今河南平舆北)人孟公威等好友切磋,终于由一个好学少年成长为一代英才,遂使原本默默无闻的隆中成为天下士人向往之处。
1.三分鼎立,规划于隆中
汉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竞争的结果,曹操、刘备、孙权脱颖而出,形成三分鼎立之势。其中一个关键的因素就是三方都有一流的政治家,制定了适宜自己发展的正确的战略方针。而比较三方的战略大计,能够预见到天下三分者,唯有诸葛亮的《隆中对》。
曹操方面初平三年(192年),青州黄巾军攻杀兖州刺史刘岱,原为东郡太守的曹操击败黄巾,遂领兖州牧,成为据有一州的一方诸侯。此后,曹操击袁术,攻陶谦;又被吕布袭取兖州大部,经过几番恶战,直到兴平二年(195年)才大败吕布,巩固了对兖州的控制。这时,曹操尚无明确的长远战略。建安元年(196年),汉献帝由长安回到洛阳,但被董卓焚烧的洛阳已是一片残破,民众稀少,委输不至,献帝困顿不堪。在这关键时刻,曹操的首席谋士荀彧提出了奉迎献帝之策:“建安元年,太祖击破黄巾。汉献帝自河东还洛阳。太祖议奉迎都许,或以山东未平,韩暹、杨奉新将天子到洛阳,北连张杨,未可卒制。彧劝太祖曰:‘昔晋文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高祖东伐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播越,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能远赴关右,然犹分遣将帅,蒙险通使,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是将军匡天下之素志也。今车驾旋轸,东京榛芜,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旧而增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1]《荀彧传》这就是说,荀彧为曹操制定的战略是尊奉汉室,平定天下,以成匡扶大业。随着权势的巩固和强化,曹操的政治野心不断增强,追求的目标逐步演化为统一天下,取而代之,建立曹氏王朝。从荀彧到曹操,都没有、也不可能预见到天下三分。
孙权方面建安五年(200年),已经初步奠定江东基业的孙策因遭袭击,伤重而死,年仅十九岁(虚岁)的孙权继领江东,亟需明确自己的发展方略。这时,周瑜向孙权郑重推荐鲁肃,“权即见肃,与语,甚悦之。众宾罢退,肃亦辞出,乃独引肃还,合榻对饮。因密议曰:‘今汉室倾危,四方云扰,孤承父兄馀业,思有桓文之功。君既惠顾,何以佐之?’肃对曰:‘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1]《鲁肃传》鲁肃此议,学界今称“江东对”。他洞见“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的大势,可谓目光如炬;他提出的“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的“两步走”战略,为孙权规划了明确的建国之路。不过,鲁肃没有注意到当时尚在依附刘表的刘备的潜在力量,也没有预见到天下三分。
刘备方面建安六年(201年),一度依附袁绍的刘备被曹操击败,投奔荆州牧刘表,屯驻新野(今属河南)。在寄人篱下的几年间,刘备对自己的政治生涯进行了认真的反思,并接受“水镜先生”司马徽的批评,把人才置于战略的高度,努力求贤。建安十二年(207年),徐庶向刘备力荐诸葛亮。“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亮答曰:‘……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於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1]《诸葛亮传》这番对策,高屋建瓴,精辟分析了天下大势,强调了天时、地利、人谋这三大要素的关键作用,为刘备制定了联合孙权,共拒曹操的战略方针和“两步走”的建国方略,从而为三分鼎立规划了蓝图,其高瞻远瞩,千古罕见。
当然,诸葛亮的《隆中对》,比荀彧的奉迎献帝之策晚十一年,比鲁肃的“江东对”晚七年,自有形势演变日渐明晰,战略设计后出转精的有利条件;然而,能够把天下大势和各方力量看得如此透彻,准确预见到曹、刘、孙三分天下,仍是举世无双的远见卓识。因此,我们完全可以肯定,三分鼎立,规划于隆中。
2.三国肇基,得力于夏口
千百年来,人们公认,发生于建安十三年(208年)秋、冬之间的赤壁之战,奠定了三分鼎立的基础;在这场兵力悬殊的大战中,孙刘联军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曹操大军,而东吴军队发挥了主力军的作用,吴军统帅周瑜则是夺取胜利的头号英雄。
但是,千万不要忘记,在这场奠定三分格局的战役中,孙刘联军的另一方——刘备军,也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1)孙刘联盟,首倡于鲁肃,促成于诸葛亮
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亲率大军南征;八月,刘表卒,少子刘琮继位。在此关键时刻,鲁肃率先向孙权提出了联合刘备,共拒曹操的重大决策:“肃进说曰:‘夫荆楚与国邻接,水流顺北,外带江汉,内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今(刘)表新亡,二子素不辑睦,军中诸将,各有彼此。加刘备天下枭雄,与(曹)操有隙,寄寓於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若备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权即遣肃行。……(刘)备惶遽奔走,欲南渡江。肃径迎之,到当阳长阪,与备会,宣腾权旨,及陈江东强固,劝备与权并力。备甚欢悦。时诸葛亮与备相随,肃谓亮曰:‘我,子瑜友也。’即共定交。备遂到夏口,遣亮使权,肃亦反命。”[1]《鲁肃传》
鲁肃的联合抗曹倡议,正符合诸葛亮在《隆中对》中提出的联合孙权、共拒曹操的战略方针,也是危难之际的刘备必须实行的方针,因而诸葛亮完全赞同,积极促成。在刘备暂时摆脱曹操的追击,与时任江夏太守的刘琦一起到达夏口(今武汉市汉口)后,诸葛亮就及时提出出使江东,建立孙刘联盟的请求:“先主至於夏口,亮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於孙将军。’时权拥军在柴桑,观望成败,亮说权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今操芟夷大难,略已平矣,遂破荆州,威震四海。英雄无所用武,故豫州遁逃至此。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若不能当,何不案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而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於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亮曰:‘……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於今日。’权大悦,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水军三万,随亮诣先主,并力拒曹公。”[1]《诸葛亮传》
鲁肃出使,劝刘备、诸葛亮与孙权并力抗曹,双方磋商定计于夏口——汉水入长江处(古时汉水襄阳以下称夏水,故汉水入长江处称夏口,在今汉口);诸葛亮则由夏口出使江东,智激孙权,促使孙权下决心联刘抗曹。由此可见,位于汉水末端的夏口,乃是建立孙刘联盟的决策之地。
(2)孙刘联军,刘备方决非可有可无的配角
在赤壁之战中,孙刘联军共计5万人马,其中吴军3万,刘备军2万。就数量而言,刘备军相当于吴军的三分之二,决非可以忽略不计的配角。就质量而言,这2万军队,包括长阪兵败后“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1]《诸葛亮传》可谓水陆兼备。其中,刘备直属的1万军队,是久经战阵,接受过严峻考验的精锐之师;刘琦所部江夏军,也屡经战阵,是刘表荆州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部分。二者汇聚于夏口,使夏口成为孙刘联军合力抗曹的重要基地。在赤壁之战中,曹军分布于江北乌林(今湖北洪湖东北)一带,东吴军屯兵于江南赤壁(今湖北赤壁市西北),双方隔江对峙;刘备则驻扎于乌林下游的夏口,与东吴军形成夹攻曹操之势。决战之时,东吴军发动火攻,正面进攻曹军;刘备军则攻打曹军侧翼和后方,并随时准备阻击可能来自扬州方向的曹操援军。双方紧密配合,这才赢得了赤壁之战的胜利。
(3)赤壁之战中,刘备军殊死鏖战,为取胜发挥了重要作用
曹操将刘备视为赤壁之战的主要对手。《三国志·魏书·武帝纪》云:“公至赤壁,与(刘)备战,不利。於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备遂有荆州江南诸郡。”裴注引《山阳公载记》曰:“公船舰为备所烧,引军从华容道步归。”据此记载,曹操在赤壁大战中的主要对手是刘备;曹操因被火烧战船而战败,而发动火攻的,则是刘备方面。整个记载,完全不提东吴方面,根本看不到东吴方面的主导作用。尽管记载有阙,却表明曹操将刘备视为此役的主要对手,至少是不次于孙权方面的重要对手。
刘备身先士卒,亲临前线,力战建功。《三国志·蜀书·先主传》云:“(孙)权遣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战於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疫,北军多死,曹公引归。”请注意,这里说的是东吴军“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战於赤壁,大破之”。《三国志·蜀书·关羽传》亦云:“孙权遣兵佐先主拒曹公,曹公引军退归。”另据《三国志·吴书·鲁肃传》注引韦昭《吴书》记载,建安二十年(215年),孙刘双方为争夺荆州而两军对垒,鲁肃邀关羽见面,欲讨还长沙、零陵、桂阳三郡。裴注引韦昭《吴书》云:“(关)羽曰:‘乌林之役,左将军身在行间(按:刘备当时官衔为“左将军,领豫州牧”),寝不脱介,戮力破敌,岂得徒劳,无一块壤,而足下来欲收地邪?’”这些记载,都证明了48岁的刘备在此役中拼死决战的重要作用。
综上所述,三分鼎立基础之奠定,决战于赤壁,得力于夏口。汉水入长江处的夏口,地位至关重要。
3.三国终结,策动于襄阳
魏元帝景元四年(蜀后主景耀六年,公元263年)五月,曹魏大举伐蜀;至十一月,刘禅投降邓艾,蜀汉亡。两年后,即魏元帝咸熙二年(265年)八月,长期控制曹魏大权的司马昭卒,长子司马炎嗣为相国、晋王;十二月,司马炎逼魏主禅位,改元泰始,建立晋王朝,魏亡。至此,三国已亡其二,惟孙吴尚存,形成晋、吴对峙格局,三国时期进入收官阶段,晋王朝的首要任务,就是灭掉孙吴,重新统一全国。
西晋灭吴,固然是司马氏王朝的明确目标,但真正付诸实施,却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反复酝酿,多次争议,几度搁浅。在这反反复复的过程中,作为西晋都督荆州诸军事(按:孙吴亦置荆州)驻节之地的襄阳,成为促使晋武帝司马炎最终决心伐吴的主要策动力源头;先后镇守荆州的两任主帅羊祜、杜预,则是坚定不移的推手。
《晋书·羊祜传》记载道:“(晋武)帝将有灭吴之志,以祜为都督荆州诸军事、假节。”“咸宁初,除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得专辟召。初,祜以伐吴必藉上流之势。……会益州刺史王濬征为大司农,祜知其可任,濬又小字阿童,因表留濬监益州诸军事,加龙骧将军,密令修舟楫,为顺流之计。祜缮甲训卒,广为戎备。至是上疏曰:‘……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陆俱下,荆楚之众进临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扬、青、兖并向秣陵,鼓旆以疑之,多方以误之,以一隅之吴,当天下之众,势分形散,所备皆急,巴汉奇兵出其空虚,一处倾坏,则上下震荡。……如此,军不逾时,克可必矣。’帝深纳之。”“会秦凉屡败,祜复表曰:‘吴平则胡自定,但当速济大功耳。’”可惜朝中某些权臣却一再劝阻武帝灭吴的决心。咸宁四年(278年),“祜寝疾,求入朝。……及侍坐,面陈伐吴之计。帝以其病,不宜常入,遣中书令张华问其筹策。祜曰:‘今主上有禅代之美,而功德未著。吴人虐政已甚,可不战而克。混一六合,以兴文教,则主齐尧舜,臣同稷契,为百代之盛轨。如舍之,若孙皓不幸而没,吴人更立令主,虽百万之众,长江未可而越也,将为后患乎!’华深赞成其计。”道理说得如此明白,晋武帝却仍未当机立断,致使羊祜抱憾终身。这年十一月,羊祜病重,力荐也有灭吴之志的尚书杜预接替自己,寻卒,时年五十八。晋武帝极为痛惜,“素服哭之,甚哀”,下诏追赠侍中、太傅。“祜卒二岁而吴平,群臣上寿,帝执爵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因以克定之功,策告祜庙。”传末评曰:“泰始之际,人祇呈贶,羊公起平吴之策,其见天地之心焉。”
《晋书·杜预传》记载道:杜预明于筹略,时任度支尚书,建树颇多,朝野称美。“时(晋武)帝密有灭吴之计,而朝议多违,唯预、羊祜、张华与帝意合。祜病,举预自代,因以本官假节行平东将军,领征南军司。及祜卒,拜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预处分既定,乃启请伐吴之期。帝报待明年方欲大举,预表陈至计曰:‘……事为之制,务从完牢。若或有成,则开太平之基;不成,不过费损日月之间,何惜而不一试之!’……预旬月之中又上表曰:‘……凡事当以利害相较,今此举十有八九利,其一二止于无功耳。……自秋已来,讨贼之形颇露。若今中止,孙皓怖而生计,或徙都武昌,更完修江南诸城,远其居人,城不可攻,野无所掠,积大船于夏口,则明年之计或无所及。’时帝与中书令张华围棋,而预表适至。华推枰敛手曰:‘陛下圣明神武,朝野清晏,国富兵强,号令如一,吴主荒淫骄虐,诛杀贤能,当今讨之,可不劳而定。’帝乃许之。”
可以说,荆州是西晋灭吴的战略重心,襄阳则是实现这一战略的主要推进器。对于三分归晋,重新统一,襄阳居功伟矣!
4.三国文化,汉水为重
一千八百年来,三国史事、三国人物载诸史册,流播众口,被一代又一代的人们缅怀追忆,形成了绚丽多姿的三国文化,家喻户晓,长盛不衰。
这里有必要对“三国文化”的概念予以界定。我认为,对“三国文化”的理解和诠释,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历史学的“三国文化”观(或曰狭义的“三国文化”观),认为“三国文化”就是历史上的三国时期的精神文化。第二个层次是历史文化学的“三国文化”观(或曰扩展义的“三国文化”观),认为“三国文化”就是历史上的三国时期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总和,包括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领域。第三个层次是大文化的“三国文化”观(或曰广义的“三国文化”观),认为“三国文化”并不仅仅指、并不等同于“三国时期的文化”,而是指以三国时期的历史文化为源,以三国故事和三国精神的传播演变为流,以《三国演义》及其诸多衍生现象为重要内容的综合性文化。比之前面两个层次的“三国文化”观,广义的“三国文化”观具有更大的涵盖性和更广的适应性,更便于认知和解释很多复杂的精神文化现象。——当然,三个层次的“三国文化”观,都有充分的理由自立,而且都有足够的内容可供研究。它们并非对立的概念,而是如同一组同心圆,围绕着三国时期的文化的基本内核,层递扩大其范畴,共同承担着阐说和研究三国文化的任务。而在实际运用中,人们使用得更多的,还是广义的“三国文化”观[3,4]。
在三国文化产生、发展、吸纳、衍生、传播的漫长历程中,逐步形成了几个公认的、具有全国影响的核心区。蜀汉故都成都是一个,曹魏兴盛之地许昌是一个,以襄阳为中心的汉水流域,无疑也是一个。
二、三国文化是汉水流域传统资源的优势文化
作为中华文明重要发源地之一,汉水流域历史悠久,文化资源丰厚。其中,三国文化最脍炙人口,传播最广,影响最深,堪称汉水流域传统文化资源中的优势文化。这突出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星罗棋布的三国遗迹
湖北省是全国三国遗迹最多的省份,其中,汉水流域的三国遗迹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对于“三国遗迹”的概念,这里也略加界定。人们通常所说的“三国遗迹”,大体上可以分为四类:第一类,少数由三国时期遗存至今的古迹,如许昌的曹魏故城遗址、南京的石头城遗址和成都的刘备惠陵等墓葬。第二类,虽然出自三国历史,或与三国史实大致相符,但或多或少渗入了《三国演义》和民间三国传说的内容。比如大名鼎鼎的隆中景区,虽然源于真实的三国历史,却早已不是诸葛亮当年隐居时的原貌,其中多数景点乃是后代逐步添加形成。第三类,虽有一点历史的因子,却因《三国演义》和民间三国传说的影响而与史实大相径庭,甚至面目全非。第四类,出自对史实的附会,或者纯系《三国演义》和民间三国传说的产物。由此可见,今天所说的“三国遗迹”,大部分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三国时期的遗迹”,而是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逐步形成的“与三国有关的名胜古迹”。尽管它们不能与三国历史划等号,但却寄托了历代人民对三国史事和三国人物的追慕和缅怀,表现了人们的爱憎、理想和愿望;它们的形成演变本身,也已成为历史,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们民族心灵变迁的历程,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巨大的研究价值[3,4]。因此,人们通常所说的,实际上是大文化视野下的“三国遗迹”。
用大文化视野进行观照,汉水流域的三国遗迹主要有:位于襄阳市区及近郊的隆中风景区、襄阳古城墙、仲宣楼(“建安七子”之首王粲登楼处)、马跃檀溪处、水淹七军故址、鹿门山(庞德公隐居处),位于南漳境内的水镜庄、徐庶庙,位于仙桃市的沔城武侯祠、孔明读书台等。其中隆中风景区更是享誉中外。
2.丰富多彩的三国传说
汉水流域,以诸葛亮、刘关张为主角的传说故事数量颇多,情趣盎然。例如:“诸葛亮从师”“诸葛亮出师”“拜师庞德公”“诸葛亮招亲”“诸葛亮娶媳妇”“奇车迎亲”“拜妻为师”“孔明三试刘备”“刘备破庙逢徐庶”“马跃檀溪”“三顾茅庐”“刘备识马良”“水淹七军”“张飞三请诸葛”“张飞与诸葛对哑对”“张飞试孔明”等等。这些传说故事,大多不同程度地受到《三国演义》的影响。在内容情节上,这些故事或者是对《三国演义》的补充和发展,或者是另起炉灶,大致沿着三个方向发展:其一,追本溯源,叙述《三国演义》没有写到的有关人物出场前的生平事迹,如“诸葛亮从师”“诸葛亮出师”“诸葛亮招亲”等。其二,下延时限,补充《三国演义》没有交待的人物的结局或事件。其三,旁枝斜出,讲述由《三国演义》人物性格派生出来的故事,如“张飞三请诸葛”“张飞与诸葛对哑对”等。这类故事,在民间三国传说中占的比例最大。丰富多彩的三国传说,不断地延续和补充着三国文化。
3.初具规模的研究成果
以襄阳为重心的汉水流域,历来重视三国文化的传播与研究。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湖北文理学院(原襄樊学院)多次组织三国文化研讨活动,其主办的《湖北文理学院学报》长期设置“三国历史文化研究”专栏;在多年努力的基础上,又成立了有专门编制、专项经费的三国历史文化研究所,成为湖北省普通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由三国历史文化研究所组织撰写的“三国历史文化研究丛书”是多年来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一套三国文化研究丛书。丛书由黄惠贤、余鹏飞主编,全套九册,包括《三国政治制度剖析》《三国儒家思想研究》《三国礼仪习俗研析》《三国经济发展探索》《三国科技成就探秘》《三国民族关系新析》等,2009—2011年陆续问世,颇多创新之见,其中部分内容,堪称填补空白之作,在学术界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除了湖北文理学院以外,襄阳市文化局、市社科联、市委党校等单位,也有一批三国文化研究的专家。他们的共同努力,使襄阳市成为全国三国文化研究的一支重要力量。
4.初见成效的三国旅游线
长期以来,湖北省十分重视三国文化旅游的发展。其中,汉水流域三国旅游线(以襄阳-武汉为主线),推出多年,已经初见成效。特别是隆中风景区,早已成为中外游客必到之地。
5.海内外瞩目的“诸葛亮文化节”
近年来,襄阳市政府连续举办“诸葛亮文化节”,把文化展示、学术研讨、经贸洽谈融为一体,并在活动方式上不断创新,成为襄阳市的一张亮丽的文化名片,在海内外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
上述种种,形成了底蕴深厚、古今相通、形式多样、群众基础广泛的优势文化,成为汉水流域最重要的文化资源。
三、培育汉水流域三国文化带的几点建议
湖北省委、省政府把汉江生态经济带开放开发纳入省级发展战略,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机遇。精心培育汉水流域三国文化带,可谓适逢其会;它将创造良好的文化生态,推进文化事业、文化产业的发展,有效地配合湖北省委、省政府的发展战略。
为了更好地培育汉水流域三国文化带,提出如下建议:
1.立足襄阳,打造三国文化展示和传播基地
如上所述,襄阳在三国文化的展示、传播和研究诸方面已经具有比较雄厚的基础、比较显著的成就。不过,目前也面临着不容忽视的问题:
其一,三国文化展示和传播的渠道有待进一步拓宽,形式需要进一步创新,已有的渠道和形式则须持之以恒,以期长效。
其二,三国文化旅游线尚未真正成为旅游热线,有待继续推广,创新升级,使之产生更好的社会效益。
其三,与全国学术界相似,襄阳的三国文化研究队伍也面临世代交替的问题。原有的老专家,有的已经谢世,其余的正在逐步退出学术舞台的中心,如何培养新一代学术骨干群体,已经刻不容缓。而像隆中风景区这样的著名景区,多年未能造就一支具有较高水平的研究力量,也亟需积极努力改变面貌。
2.走出汉水,建设湖北三国文化圈
培育汉水流域三国文化带,不应囿于一隅,而要以更加开放的胸襟、更为广阔的视野,走出汉水,主动与兄弟市、地沟通合作,共同建设湖北三国文化圈,实现资源共享,客源共享,效益共享的良好格局。
西联宜昌,南通荆州,东接武汉,直达赤壁,形成三国文化旅游环线。这样,广大游客,特别是海外游客,无论是由襄阳入境,还是由武汉入境,抑或由宜昌、荆州、赤壁入境,都可以轻松进入这条三国文化旅游环线,真正做到来去方便,选择多样,实现旅游效益最大化。
信息互通、资源共享、人才联动,建设一支水平较高的研究队伍。湖北文理学院三国历史文化研究所应该发扬自己的优良传统,既努力培养自己的研究骨干,又积极联合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继续推出新的研究成果。襄阳市和汉水流域各地,都应大力造就一批又一批的三国文化研究人才。
3.放眼未来,让三国文化传之后世,发扬光大
精心设计、精心组织,开展多种形式的三国文化普及活动。已经开展多年的“诸葛亮文化节”,应该继续坚持,争取更好的效益。积极开展对外交流。
二十年前,我曾发表《“三国文化”概念初探》一文[3],末尾写道:
三国文化决不仅仅是一种历史现象,直到今天,它仍然富有活力,仍然影响着我们的现实生活,流淌于我们的血脉之中。今天的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广播连续剧《三国演义》、三国文化之旅、三国故事新编,等等,不仅是三国文化的载体,而且是对三国文化的丰富和补充。人们对三国文化的种种诠释、研究和应用,同样也延续和发展着三国文化。作为中华民族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它将伴随我们走向未来,再创辉煌……
今天,当襄阳和整个汉水流域面临新的发展机遇的时候,当汉水流域三国文化的发展将要开启新阶段的时候,我愿以上面这段话相赠。
远望汉水,祝福襄阳。
参考文献:
[1] 陈 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59.
[2] 范 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3] 沈伯俊.“三国文化”概念初探[J].中华文化论坛,1994(3):98-101.
[4] 沈伯俊.三国演义新探[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