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经济学思想对促进经济发展的一些启示

■于孝磊

经济学本身就是一门社会科学，一个国家经济政策的制定离不开对其现实背景、社会传统、经济制度，甚至历史沿革的深入探讨，这是我们追本溯源，从历史角度思考和审视经济问题的意义所在。《管子》是一部集哲学、经济、政治、军事、法学、伦理等诸多内容于一体的鸿篇巨著，由西汉刘向整理编定，原有八十六篇，现存七十六篇，内容分为八类：《经言》、《外言》、《内言》、《短语》、《曲言》、《杂篇》、《管子解》和《管子轻重》。历史上对管仲本人及《管子》研究和著述的不乏其人，孔子评说“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管子》中的经济思想，对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产生了不可估量的重要影响，可以说是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史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在具体经济实践中，《管子》创造性提出了以人为本、本末并举、解放生产、盐铁官营、市场干预、财政政策等重要举措，这些举措的成功实施充分依托了自利主义的个人行为和宏观调控的国家行为。“夫凡人之情，见利莫能勿就，见害莫能勿避。其商人通贾，倍道兼程，夜以继日，千里而不远者，利在前也”。强调“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明确了相当于现代经济学中提到的“理性人”的前提假设，具有明显的经济自由主义的理论色彩。同时，他还十分注重国家宏观调控的不可或缺性，并强调“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注重在实施国家宏观调控中，遵循客观规律，发挥好经济个体的自主行为，综合运用各种手段因势利导，进而实现预期的经济目标。可以说，这是《管子》经济思想和理论一个重要的逻辑基础。

以人为本的富民强国思想

《管子》特别强调百姓休养生息之于富民强国的重要意义，从正反方面提出了以农为本、开垦荒地、爱惜民力、轻徭简赋、勤俭节约、安土重迁、藏富于民等重要的民本思想。譬如“不务天时则财不生，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地不辟，则六畜不育，则国贫而用不足”，处在一个农业文明社会，他极为明智地提出了提高农民的社会地位，推广普及科学的农耕技术，注重农田的开辟，从而扩大农业生产的政策主张。“舟车饰，台榭广，则赋敛厚矣；轻用众、使民劳，则民力竭”、“纤啬省用，以备饥馑”，提出要爱惜劳动力，并反对对生产资料和劳动成果的无端浪费。“民毋余积者，其禁不能止……则危亡随其后矣”，以及“无事则归之于民”，提出要让百姓有余粮，主张国家无事的时候就藏富于民，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春赋以敛缯帛，夏贷以收秋实，是故民无废事，而国无失利也”，提出要适时向农民提供贷款或必需之农具，避免“大贾蓄家”趁机对他们进行巧取豪夺。

生产力是一个国家持续发展的根本动力，从《管子》一系列的举措可以看出，他在促进农业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上，采取了具有鲜明的注重巩固根本、注重发展生产特征的供给主义主张。在当今的时代，我们繁荣和发展市场经济，增强经济实力，同样需要对市场主体采取这样“保育式”的扶持政策，比如，降低市场进入壁垒，减少行业垄断，扩大中小企业主体数量，树立更多的行业品牌，保护知识产权，规范市场竞争，降低土地和资金成本，等等。

轻重治理的均衡思想

《管子》强调实施国家宏观调控、开展动态管理的重要作用，提出要运用财政政策、货币政策、市场买卖、国家举债等方式，有效调剂市场余缺、平衡物价、稳定币值，畅通经济发展活力。“天下不患无财，患无人分之”、“时货不遂，金玉虽多谓之贫国也”，这些观点要求把各种闲置和囤积起来的货币和资源充分流通起来，达到资源优化配置的目的。“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司命，故民力可得而尽也”，“夫民有余则轻之，故君子敛之以轻；民不足的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等，主张要充分利用货币政策和市场手段，推动实现供需平衡，并且“衡无数也，横者使物一高一下，不得常固”，阐明了宏观管理的时效性、连续性，以及经济运行的动态平衡。

轻重管理的均衡思想的一个典型案例就是他提到的“物贱伤农，钱贱伤贾”，管子深刻地认识到了物价和币值之间对应关系。他建议，当出现“谷贱伤农”的情况时，就增加财政购买和货币发行，以市场价格收储一部分粮食，同时，伴随着政府购买的增加、市场供应的减少以及货币发行的增多，粮价因之得到提高。当粮价过高时，为防止出现大商人通过垄断来哄抬价格、小商人因物价过高而销量减退的问题，国家就应该增加粮食的供应，并回笼一部分货币，这样便实现了一种供需平衡方面的调和。同时，在低买高卖的过程中，政府也能够获得一定的财政收入。

币值先稳的需求刺激思想

需求刺激思想是管子经济思想的一个重要创举，管子在一次与齐桓公的对话中提到，在帝尧的时候“山不童而用赡，泽不弊而养足，耕以自养，以其余应良天子，故平”，意思是说那时地广人稀，耕地足够自足自给，并有余粮可以上缴国家，因此无需官府，百姓也能安居乐业。而到了周朝“地重人载，毁弊而养不足，事未作而民兴之”。即：人口增多，土地相对稀缺而昂贵，百姓生活贫困而食养不足，但若能大力发展工商业，则有利于促进农产品的市场化，进而刺激农产品生产，改善百姓的生活水平。这段对话揭示了从单纯强调扩大生产转向生产供给与市场需求两者并重的现实根据。

刺激需求是有条件的，他讲“天子臧珠玉，诸侯臧金石，大夫畜狗马，百姓臧布帛”，不然的话，强者智者占有和操纵珠玉，使贵重的物品降价、轻贱的物品涨价，很多人就会因之不得生计。这段话，从实物货币和必需品内在关系的角度解释了通货膨胀的问题。当实物货币大量流向市场时，就容易被垄断和操纵，粮食必需品价格就会大起大落，而农民的利益受到侵害。所以《管子》提出利用社会等级划分，把避免通货膨胀问题作为刺激消费的基本前提，然后进行消费的结构性刺激，从而实现财富的合理性转移。

虽然，在当前的社会文明中等级思想早已不再实用，但我们可以从《管子》的消费思想中汲取这样一个经验，即应该把抑制通货膨胀作为消费刺激政策前提，而非其手段或途径。在前面提到的“贵重的物品降价、轻贱的物品涨价，很多人会因之不得生计”，就生动地阐明了没有提前控制好通货膨胀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具体来讲，一国通货膨胀持续增长，货币的购买力就会下降，人们的工资收入增长过于滞后，这导致两个方面问题：一个是人们对货币收入的需求更加迫切，一个是人们的消费支出增长率不得不降低，前者促使人们投入更多努力，而后者导致市场消费低迷。因此产生了这样的一种观点，即利用适度通货膨胀促使投入更多的劳动可以刺激生产、增加社会财富，进而有利于改善人们的收入状况。同时，若再通过宏观调控等手段来有效刺激消费需求，那么经济就会形成一个比较好的发展，这是很多人认为适度通货膨胀有利于经济发展的基本逻辑。

但这种观点过于粗疏，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比如，人们的劳动投入并非都单纯地出于对增加收入的考虑，如果把增加收入作为人们不得不时刻面对的问题，在这种迫使而非刺激或引导下，人们就会放弃很多其他更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造成很多经济短视行为。因此，长期的通货膨胀在一定程度上会加深社会财富分配不均和两极分化；会导致对合理创新的阻滞和市场中劣质品的泛滥；导致对资源的过度浪费和对环境问题的严重忽视；导致社会金钱观更加强烈，以及社会风气的败坏；导致人们幸福感的缺失和个人收入危机意识的强化，特别是快节奏的忙乱使人无暇顾及自身发展和更高层次需求的满足，等等。相反，如果通货膨胀保持一个很低的水平，人们有一种相对可观而稳定的收入，那么，人们可以静下心来做点事情，技术进步和经济质量成为可能，社会更加追求一种理智和正义，社会公平和社会福利也将进一步推进，生态环境得到很好的关注和持续的改善，金钱以外的其他有益价值也会得到应有的重视，因此，通货膨胀不仅事关经济问题，同时也对生态、社会甚至政治等方面有着深远的重要影响。

结构治理的双向互补思想

《管子》思想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发展的辨证思维，比如，有的政策出台貌似是矛盾的、对抗性的，有的甚至是方向相反的，但是能够在结构治理过程中找到一种结合点，使冲突的两个政策，成为重要的互补关系。比如，“知侈俭则百用矣，故俭则伤事，侈则伤货”，即：过于节俭，就会抑制生产的发展和财富的创造，反之，过于奢侈又会危及国家经济基础，惟有将二者有机结合，才能促进经济的长远发展和良性循环。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结构治理思想，建立结构框架，进而进行结构性调整，这是提高政策针对性和时效性的重要法宝，否则就会出现很多偏颇。比如在没有有效解决好经济结构不合理的前提下，单方面通过扩大货币发行量来刺激生产所引发的问题。货币量增发导致了通货膨胀，消费者购物需要付出更多的钱，因而他们的财富减少了。相应地，这些财富应该流到了生产者手里才对，其实不然，因为消费市场之外还存在一个生产资料市场。由于土地和资金等生产投入品价格的人为操纵和不断上升，产品生产成本不断升高，生产者的利润空间不断没有扩大，反而由于其利润回报率远低于土地、资金等成本的增长率，其利润流失了。因此，我们可以看出，金融系统和土地实际占有者占据了经济体中的主体福利，并将实体经济利润推向边缘化，遂使原本不合理的经济结构更加扭曲，部分领域的经济泡沫更加膨胀。此外，它还会使广大农民、低收入人群等弱势群体的利益受到损失，财富两极分化的问题更加严重，社会问题进一步加剧。与之相反，只有供需双向互补的结构性综合治理，才能真正有效地解决好上述这些问题。

总而言之，一个国家的经济政策离不开它的国情。《管子》经济思想脉络清晰，论证有力，是古代经济思想集大成者。或许，我们在深入研究当前经济问题、推动经济有序发展过程中，能够帮助我们打开更多的思路，带来更多的有益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