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图式视域下跨文化交际中的心理定势研究

刘叶红

（湖南城市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益阳 413000）

当今，全球化不断深化，世界文化正经历前所未有的整合与分化，跨文化交际比以往更加频繁与活跃。贾玉新（1997）指出，成功的跨文化交际主要包含两个层面的因素：第一，文化因素。指不同文化在文化取向、生活方式、价值观念、思维方式、时间取向、社会规范等方面存在的文化差异；第二，认知心理因素。指在跨文化交际这一动态多变的过程中认知过程与社会化的关系，包括思维方式、态度、心理定势、偏见、民族中心主义等。[1]（P55）文化图式贯穿跨文化交际的整个过程，影响跨文化交际的顺利进行。作为认知因素之一的心理定势是一种后天习得的行为，其准确程度影响跨文化理解与跨文化交际。

一、文化图式

“图式”原本是瑞士儿童心理学家和认知哲学家皮亚杰（J.Piaget）的发生认识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皮亚杰认为“图式是指动作的一种认识功能结构或组织”。20世纪30年代，许多心理学家从不同的视角分析图式概念。有人认为，图式是储存在记忆中的表征物体、事件、情感或动作等概括化知识的信息包。也有人认为，图式是包含在人们熟悉的刺激域表征中的认知结构。从这些不同的定义中，我们对图式概念得出的共识是，图式是人们头脑中积累的对过去经验和先前知识的结构单元，是储存在人脑中对过去的事件和场景所获得知识和经验有序知识系统。[2]

文化深深扎根于语言土壤中，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正如霍尔所言，文化无处不在，在人类生活中，还没有哪一方面不受到文化的影响，不为文化所改变。[3]人的世界是一个文化世界。人存在于社会中，也就存在于一种文化中。从本体意义上讲，文化是用来指称人类文明成果中那些历经历史沉浮和生活选择而难以泯灭的深层次的东西。这些深层次的东西长期熏陶和浸染着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其结果便是有一部分东西会以一种集体无意识状态内化到接受者的心理深层，潜在地成为一种解码准则；而另一部分则需要接受者通过后天的不断学习来获得。[4]（P15）

文化图式作为图式的一种，是储存在人脑中关于文化的结构知识。图式是人脑中关于先前知识和经验的抽象和概括，而先前的知识和经验是文化的具体体现。图式和文化密不可分。如果说图式是框架，那么文化就是这个框架中的内容。文化是习得与传授的知识，不是与生俱来的。也就是说，人们在习得文化的过程中肯定会形成某种图式，而在图式形成过程中，又自然而然地理解了文化。[5]（P241）因此，我们可以把文化图式定义为“通过文化经验获得并储存在记忆中的文化知识的集合，包括信念、价值观、习俗、思维模式等，它能用来感知和理解人类社会中的各种文化现象，是人们了解自我角色和进行社会交往的框架”。

贾玉新认为，跨文化交际是指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信息发出者和信息接受者）之间的交际，当文化感知和符号系统不同的交际双方之间进行交际时，就会出现跨文化交际。[1]（P23）文化图式是以人脑中先前知识和经验为基础的关于某种文化的知识模块，它在跨文化交际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在跨文化交际过程中，对交际环境的认知和理解是由文化图式的积聚构成的。在交际语境中，不论是理解还是表达都与交际双方的文化图式密不可分。在文化图式的特定形成过程中，人们所处的文化环境起着关键的作用。在认知发展过程中，不同的生活区域、自然环境、信仰、生活方式、行为习惯都对人们自身的情感表达、思维等给予不同的文化身份并形成独特的具有自身文化特征的图式认知结构。在跨文化交际中，如果交际双方拥有相同的文化图式，交际就会顺利进行；如果交际双方的文化图式存在差异或交际者一方头脑中缺省另一方所交际的文化图式，就会给交际造成困难和阻碍。[5]（P242）

二、心理定势

“定势”（stereotypes）是一个社会学概念，最早是由美国新闻记者、社会学家利普曼（W.Lippmann）于1922年在其著作《大众舆论》一书中首次提出来的，随后逐渐引起了社会学、社会心理学、跨文化交际学等学科领域研究者的广泛关注。在跨文化交际中，“定势”被称为“文化定型”或“文化定势”，又称作“定型”、“刻板印象”、“心理定势”、“模式固见”等。文化定势现象在跨文化交际中是客观存在的，是一种普遍的、不可避免的人类认知方式。我们所处的世界非常复杂，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社会环境，都不允许我们对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物逐一亲自体验和认识。在主观和客观的限制之下，人们开始将认知方法简化和分类，通过观察和研究某一民族、群体文化的各个层面，获得一些事实并加以推理和概括，再给这种群体文化贴上其文化形象的标签，把具有相同特征的群体或民族形象归类到一个认知框架中，诸如中国文化、美国文化、东方文化、西方文化、强环境文化（high context culture）和弱环境文化（low context culture）、集体主义文化取向和个人主义文化取向；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等等，在认识他人时，都是先在他人身上发现十分熟悉的标志着某一类人的特征，对剩下的特点，就用头脑中的心理定势来填充，这些分类可以节省人们理解复杂社会现象的时间和精力，帮助人们加速信息认知。[1]（P176）

由此可见，跨文化交际中的心理定势首先是一种认识，是特定社会群体成员对自我和他人的认识，这种认识是先入为主的，与集体意识有关。但心理定势所负载的只是集体意识中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那一部分意识，被个体用来区分“自我”与“他人”、“我们形象”与“非我类形象”。因此，心理定势只是民族集体意识中具有民族区分性特征的片段。人们最初对心理定势的研究多集中在其负面影响之上，认为它是消极的、不合理的。随着对定势研究的深入，在跨文化交际研究中，研究者们倾向于把定势作为一个中性概念来分析。[6]我们认为，心理定势是一种固化的认识和观念，是人对周围现实片段形象化、概括化的提炼，具有类型化特点；它反映的往往是事物和现象的典型性特征，或识别该事物和现象所必不可少的特征。它即是人们认识周围现实世界的一种方式，也是这种认识活动的结果。它存在于特定社会群体成员的意识中，并对该群体的所有成员起作用。心理定势有自定势和他定势之分。自定势指的是某一社会或文化群体对自己的价值观和行为特征的基本陈述，这些价值观在跨文化交际中常被称作“自我形象”，如：“我们是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我们把自己国家称作 “礼仪之邦”等是自定势。他定势指的是一个社会文化群体对另一群体的价值观和行为特征的普遍认同，例如，日本人是含蓄、说话迂回表达的，英国人是保守的等。在大多数情况下，跨文化交际中心理定势通常指的是他定势。

心理定势对跨文化交际有直接的影响，因为我们对交际方的预测需建立在我们对对方文化的固定看法之上。心理定势的准确性与我们对交际的预测密切相关，也就是说，心理定势越准确，我们对交际方的行为预测就越准确，交际的进展就愈加顺利；反之，心理定势欠准确，交际就会受到阻碍。[7]

三、心理定势在文化图式中的建构与调整

在跨文化交际中，心理定势和文化图式不是相互独立的，心理定势建立在文化图式的基础之上，文化图式是心理定势建立的内容所托，两者处于相互交融，相互影响的关系，并不同程度地影响交际双方的认知和情感处理，产生不同的交际效果。如前所述，文化图式是储存在人脑中关于自我文化和他国文化的感知和信息，是人脑中关于文化背景知识的结构模块，是对先前知识和经验的抽象和概括，能感知和理解人类社会中的各种文化现象。文化图式无处不在，它存在于人们的各种社会实践活动中并在跨文化交际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心理定势是一种文化现象，是对文化简单化的抽象和概括。作为一种认知结果，心理定势在跨文化交际中的建设性作用是不容忽视的。在跨文化交际中，心理定势可认为是双方交际的一种前见和必要条件，是与某种文化直接接触之前的一种文化图式。交际双方一旦面对面地直接交流，储存在头脑中文化图式就会调动起来与交际个体联系。没有这种前见，交际双方就很难直接实现交流与沟通。

胡文仲（1999）认为，跨文化交际研究的目的是提高人们对文化差异的敏感性以促进相互理解和交流。[8]人们在跨文化交际中体验不同的文化时肯定会对目的语文化形成某种图式。在目的语文化图式的特定形成过程中，为了加速目的语文化图式的信息处理过程，一方面，我们必须概括文化差异建立某种心理定势；另一方面，我们不得不承认，对目的语文化差异的过度概括会阻碍文化间的交流和理解。语言相对论的倡导者萨皮尔认为，在人类理解世界的过程中，语言是钥匙同时也是桎梏。因此，在跨文化交际中，一方面心理定势为文化间的联系架设了桥梁；另一方面，心理定势又建立阻碍隔绝文化间的交流，这被称作“跨文化交际悖论”（paradox of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高一虹，2001）。[9]基于文化图式建立的心理定势是对背景知识的抽象与概括，包含了许多正确的文化观察，这是不可避免的人类认知，在跨文化交际起着非常重要的的作用。面对这一悖论，我们应该打破旧的心理定势，重建新的心理定势，采取多元文化的认知视角，理解不同文化群体的价值观、思维模式、行为方式，避免文化中心主义，克服跨文化交际中的定势和偏见，即就是说，进行心理定势在文化图式中的调整和建构。

心理定势在文化图式中的建构和调整是必要的。心理定势是人们头脑中对外部世界的一种前见，它往往要经过本文化价值观的过滤。这些前见更多的反映了我们自己文化的价值观，我们通常会把自己的文化置于中心的位置，而他国文化往往是经过我们自己文化这面镜子来进行解释和评价的。这种基于某一单一维度对两种文化或两个群体的心理定势的比较经常是肤浅的、不正确的。在跨文化交际中，交际双方应从认知的视角看待主位文化和客位文化。在多元文化并存的时代，个体之间和不同的民族之间存在文化差异甚至是文化沟堑。交际者应该从多元文化的认知视角看待交际行为，打破文化图式中旧的心理定势，解构不正确的心理定势，注重认知文化图式的丰富性，理解不同文化群体的价值观、思维方式和行为准则等。

心理定势在文化图式中的建构和调整是可行的。文化图式是一种概念、经验化的过程。[10]一方面，交际中的文化语境是相对动态的、发展变化的。心理定势同样具有文化动态性和可变性的重要特征。为了形成初步的文化预测图式和大致的交际文化定向，不同文化背景中的人们在认知活动中会不自觉地利用头脑中已有的心理定势对生活在不同地域、环境、信仰、生活方式和习惯中的人们作出一般性的判断和评价。随着交际的进行，交际者会不断地调整心理定势并不断地修改、调整和解构原有图式中心理定势，或增加已有图式中心理定势的内容以便和新的信息重合，促进预测的准确性和交际的正常进行。如果交际者的头脑中还没有相关或相似的图式，他们就会依据当时的语境积极建构图式。补充的信息和对方的文化背景能够适当及时地增加到新的文化图式的建构中，达到对新文化的正确文化认知，促进跨文化交际的顺利进行。另一方面，文化图式具有处理信息的功能。心理定势能够帮助加快信息处理的过程。人们的认知过程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由图式驱动的、自上而下的过程；一类是由信息驱动的、自下而上的过程。信息驱动的程序是个体化的、零碎的过程，因而花费较多的时间和精力；图式驱动的程序是不做努力的，有时是无意识的，因而比较便捷、高效。虽然人们在认知的开始阶段倾向于自觉与不自觉地使用文化图式，在信息模棱两可时也有类似的倾向；但当图式与信息相矛盾时，他们能够抛开图式。显然，根深蒂固的文化图式即心理定势很难被改变。认知心理学认为：程序图式（procedure schemas）是关于怎样做某个事物的知识，它涉及到人的习惯性行为方式，受心理定势左右。[11]人们通常倾向于维持现状，而不太乐意改变他们已有的价值观或信念。然而，实际上，随着新信息的进入，人脑中的图式时刻都在发生改变，动机较强的情况下，他们能够依据信息修改认知结构，即文化图式具有可修改性。[12]新的文化经验使文化图式重新建构和得到调整。人们进入新的文化总是要进行自我调整，以适应新的环境。一种方法是改变原有的文化图式，解读新的信息；另一种方法是汲取新的文化经验，获得新的文化图式，重新建构心理定势。

四、结语

心理定势、文化图式和跨文化交际是紧密相关的。文化图式是跨文化交际的主要内容，心理定势是概括文化差异，帮助不同文化之间的人们相互理解和交流的基础。因此，在多元文化模式和文化差异并存的时代，交际者应不断丰富自己的文化知识，拓宽文化图式，填补文化图式中的空缺，从而不断建构和调整文化图式中的心理定势，使定势与现实的情况相符，并运用正确的心理定势来预测、指导我们跨文化交际中的行为，使跨文化交际得以顺利进行，达到交际的目的。

[1]贾玉新．跨文化交际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17-178．

[2]戴晓东．跨文化交际理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277-282．

[3]Larry A. Samovar&Richard E.Porter.Communication Between Culture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57-60.

[4]梁爽．定势与交际研究[J]．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2013.15．

[5]彭云鹏．文化图式与跨文化交际[J]．河北学刊，2011，31（3）：24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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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贾玉新．跨文化交际理论探讨与实践[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2.303．

[8]胡文仲．跨文化交际学概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9.102．

[9]高一虹．语言文化差异的认识与超越[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52．

[10]宁博，唐德根．跨文化交际中的文化图式及其构建[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9（5）：118．

[11]刘鸿宇，王牧群．构建心理图式提高跨文化交际能力的研究[J]．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9（2）：121-124．

[12]陈喜贝，刘明东．文化图式理论研究综述[J]．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学报，2011，11（6）：125-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