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中国的方法
2014-04-06李翔宁
李翔宁
想像中国的方法
李翔宁
本文试图通过对现代主义以来西方建筑评论的主要流派和思想方法的简单回顾,引出对当代中国建筑评论现状与问题的思考,探讨在多元的西方理论工具和复杂的中国社会文化境遇之间如何建立一种有批判性并映射当下现实的建筑评论视角。
当代中国建筑,评论,理论话语,现实
王德威写过一本《想像中国的方法》,讨论中国文学的现代性命题。 我们不妨借用这个题目,试着在脑海中建构一个记录或者描述当代中国建筑的图景。而进入这个图景的路径,应当是通过建筑评论和理论来呈现的。而正是因为当代中国的建筑评论和西方的理论、评论的发展脉络纠缠难解,这种想像则在中西方建筑现实的共性与差异之间交叠互映,既包含了世界对于中国的想像,也包括我们用西方理论话语武装起来的头脑和身体来想像自身的现实图景。
在《建筑·批评·意识形态》一书中,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玛丽·麦克力尔德(Mary McLeod)为我们简单回顾了一下现代主义以来的西方建筑评论的发展历程:
现代主义早期的建筑评论家往往将建筑置于社会运动的中心地位,甚至将好的建筑看作社会救赎的希望:比如,19世纪末的英国建筑评论家威廉·莫里斯和约翰·拉斯金,以及现代主义的建筑师和理论家如勒·柯布西耶、格罗皮乌斯、布鲁诺·陶特和恩斯特·梅,他们试图将建筑的形式与工业化大生产乃至整个社会的进程紧密地联结起来,这多少有点自以为是的可笑,比如,勒·柯布西耶天真地以为建筑是避免革命的手段。
1960年代经过了欧洲以1968年的文化运动为代表的思想转向,对现代主义理性和线性的发展观开始了反思,当然也包括对高歌猛进的现代主义建筑的批判。这其中比较重要的是以路易斯·芒福德为代表的地域主义思潮(包括后来在肯尼思·弗兰姆普顿和亚历山大·佐尼斯手下发展出的所谓“批判的地域主义”)以及文化界津津乐道的简·雅各布斯的《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这些批评基本集中在现代主义建筑和城市的冷漠、隔阂与非人性,或鼓吹社会的再组织或提倡传统、地域性的价值。
1970年代早期受结构主义和符号学的影响,建筑评论的风向标转向了形式和意义的考量。查尔斯·詹克斯、乔治·贝尔德(George Baird)、弗朗索瓦丝·萧伊(Francoise Choay)、马里奥·盖德桑纳斯(Mario Gandelsonas)都在此列,当然最为著名的当属以柯林·罗为首的康奈尔大学的建筑学者们的形式主义的建筑分析。同时期还有两个重要的理论范式——建筑现象学和建筑类型学。前者以诺伯·舒尔茨和著有《空间诗学》的加斯东·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为代表,后者以阿尔多·罗西、克里尔兄弟等为代表。
1980年代后期以来进入所谓后现代及之后的文化时期,专业和大众的评论呈现一种多元化和文化相对主义的状态。比如查尔斯·詹克斯、《纽约客》的评论家保罗·戈德伯格、《建筑实录》(Architectural Record)的编辑苏珊·斯蒂芬斯、《建筑评论》(Architectural Review)的编辑彼得·戴维(Peter Davey)等。他们的写作没有鲜明的政治立场,更多基于个人经验,但起到的作用是在大众和职业建筑师的圈子里激发了关于建筑和文化的讨论。
以上这些建筑评论家关注的中心,或者是建筑学的专业内核,或者是大众文化,又或者是社会人文的关怀。然而,真正将建筑视作空间生产的系统,并放置在资本与文化关系的意识形态分析来检视建筑的,当属以塔夫里为代表的建筑意识形态批评。1930年代,在以阿多诺、霍克海姆、马尔库塞、本雅明为代表的法兰克福学派的影响下,在艺术评论界出现了像梅耶·沙皮罗(Meyer Schapiro)、克莱门特·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这样的评论家,试图揭示绘画和雕塑的意识形态属性。
玛丽·麦克力尔德所在的哥伦比亚大学是美国东海岸的建筑话语中心之一。1960年代末建筑领域的史学家塔夫里的著作经由马里奥·盖德桑纳斯夫妇的大力引介,在美国东海岸的精英大学中风靡一时。塔夫里面对的是大力鼓吹现代主义的几位评论家吉迪恩、赛维等,他的矛头直指建筑评论试图引导设计发展方向这种“导向式”评论(operative criticism) 。塔夫里试图超越具体的建筑潮流和风格的讨论,而分析建筑和社会政治系统的更深层的关联,将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们共有的“否定”(negation)、“拒绝”(refusal) 、“抵抗”(resistance)这些概念和先锋建筑师的乌托邦理想联系起来,将建筑视为一种社会批判的工具[1]。这些视角影响了几代建筑师尤其是理论化的建筑师的思想和实践。包括艾森曼、弗兰姆普顿、科尔孔(Alan Colquhoun)、库哈斯等围绕在Oppositions杂志和纽约城市建筑研究所周围的大批建筑师和学者。
1990年代末起,在美国建筑学术圈出现了一种新的声音,年轻一代的建筑评论家如现任莱斯大学建筑学院院长的怀汀(Sarah Whiting)、索摩(Robert Somol)针对西方左派意识形态批判的建筑评论立场,提出了“后批判”(post-critical)的理论并展开了激烈的论战。他们针对哈佛任教历史理论的海斯(Michael Hays)的一篇讨论密斯的著
名文章《批判的建筑学》,以及1970、1980年代受塔夫里影响的将建筑、尤其是先锋建筑形式视为意识形态批判工具的观点(比如,艾森曼认为建筑是纯粹的语言学系统而非功能和结构的结果)展开讨论,以库哈斯的实践为例,讨论一种能够映射现实的“反映式”(reflective)建筑实践。怀汀和索摩发表了著名的文章《多普勒效应》[2],指出物理学的知识告诉我们,火车声波的速率不是绝对的,而是一种相对速率,与感受者和火车的相对移动速度有关。建筑也是同样的,不存在绝对的建筑的评判性,而是对现实的反映和调适。批判(critical)阵营的奥克曼(Joan Ockman)在她的“The ¥€$ man”一文中,批评库哈斯和资本合作,总是对资本说“YES(由日元、欧元、美元的符号组成)[3];而后批判(post-critical)阵营则将库哈斯的实践视为一种正视现实、反映现实的可取态度。他们也关心中国的实践,把它作为后批判理论的重要案例。怀汀和索摩都多次参加中国建筑的论坛和《时代建筑》关于批判/后批判专辑的讨论[4]。杰姆逊(Frederic Jameson)曾言,中国的模式会成为西方模式的重要补充,而他或许不曾预料到,中国模式或许不仅仅是一种补充,而是横扫西方模式的、前所未有的全新的模式。
说到这里,我们可以很自然地从西方建筑评论的发展历史和不同角度转回我们自身,关照下中国当代建筑和当代建筑评论的状态。
中国20年来的超常规发展让世界瞩目。近年来,西方对于中国格外关注,以中国当代建筑为主题的展览在威尼斯双年展、巴黎蓬皮杜文化中心、荷兰建筑协会(NAI)等最重要的国际学术和展览机构登台亮相。中国城市的快速发展和大量建造的设计实践,使得中国当代建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发展机遇:中国青年建筑师的实践和西方大师们的作品同台展出,中国出现了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建筑师,而西方出版界也陆续出版了一系列中国当代建筑的作品专集。然而与此相对的是伴随着实践的盲目高歌猛进,中国建筑师和理论家在实践急速发展的同时,表现出历史性记述的缺失和中国自己的理论话语的失声。
在这个意义上说,当代中国建筑已经到了一个急迫需要历史性梳理、理论性总结和评判性反思的时刻。我们应当如何以一个30年实践和理论互动的当代史的系统性研究,为这30年的建造活动建立详细的档案,甄选重要的建筑师、建筑作品、建筑理论和话语,为这30年的历程记述立传并批判性反思,从而也为中国当代建筑的未来发展廓清方向?自从198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建筑从以苏联为模板的建筑理论、实践和教育,经历了怎样的向西方世界开放的转化?有哪些重要的建筑师和建筑实践作品?在他们的实践中如何转化中国建筑文化的传统并和西方现代建筑思潮与理论进行融合?当代西方的建筑理论如何在中国被理解和转化并影响了当代中国建筑师们的实践?如何批判性地看待这30年的得失?当代中国建筑的力量和缺陷分别是什么?如何通过梳理当代中国建筑这30年的实践和理论发展的历程来揭示两者之间的互动和影响?这30年来的实践发展建立了怎样的一个“当代的”、“中国的”建筑模式?这些问题都等待着我们的讨论和回答。
这里,我无法全面对当代中国建筑和建筑评论的现状进行描摹,或许从几个具体问题的思考来展开问题的讨论才是可行的。
1 理论话语的精读与图绘
2010年,笔者在哥伦比亚大学旁听了一场在院长威格利(Mark Wigley)和艾森曼之间关于“精读”(close reading)的辩论,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理论家、评论家和建筑教师应该引导学生和专业建筑师们读怎样的理论、怎样读理论,是一个非常严肃和值得认真考量的问题。当代建筑和城市研究的学者一定对Routledge、Blackwell或Wiley Academy这几大出版集团的城市理论、规划理论和建筑理论的读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是这些精心选编的读本帮助我在博士研究阶段建立起了当代理论的宏观图景,对理论有了一个历时性和空间性的把握:我可以在决定开始针对某种理论进行深入研究之前,了解在某一个特定历史时期和特定国家或者研究机构的哪位学者有这样的著述,从而在时间和地域的坐标系中比较清晰地定位一个特定的理论或者文献。回到评论而言,严肃的建筑评论者在选择自己的立场之前或许应该对不同理论的来龙去脉和彼此关系有一个清晰的图景,这有助于确定自己的学术立场之前有一个宏观和整体的认识论基础。尤其在当代中国,要进行建筑和城市的研究,建立这样的宏观图景是一个尤为紧迫的任务:我们常常看到研究者、学生和专业人士对于我们容易接受到的某种西方理论奉若神明,进行所谓的精读。殊不知,世界建筑的理论常常呈现一种百家争鸣的现状,往往一种理论的提出有它的靶子,从而是有针对性和参照系的。离开了这样的参照,把它当作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公理难免南辕北辙。比如,早期现代主义针对古典主义建筑的装饰和形式语言提出现代主义的理性逻辑;而后现代主义又正是为了抨击现代主义的功能至上和缺乏人性观照而祭出历史主义的利器;建构等当代理论则又一次拨乱反正,作为对符号和形式主义的抵制而重归建筑本体的材料和构造。所以,任何一种理论作为工具,在一定的历史和现实条件下都是能够自圆其说和有意义的,而换了一个语境可能又是失效的。
以塔夫里的理论和评论为例,毋庸质疑,塔夫里的史观和理论观点在20世纪的建筑理论和评论领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是20世纪下半叶,说他是最重要和最有影响力的理论家和评论家也不为过。可是,我们仍然要将他放置在特定的历史阶段和语境中进行理解。今天在中国的塔夫里研究的精读,对于大部分学者和学生而言,是否必要还值得探讨。一是真正能够阅读意大利文原文的研究者少之又少,依赖于可怜的英文译本进行“精读”的可靠性或许值得怀疑(他的《建筑与乌托邦》[1]英译本被批驳得体无完肤);二是在1960、1970年代西方左派知识分子对资本主义社会文化生产和建筑空间生产的意识形态批评是一种显学,而放在今天的中国,我们的建筑评论是否可以以他的理论作为工具或者方法值得探讨。塔夫里和西方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更多是破而不立,在中国批评中国建筑的环境不好、体制不佳太容易,而要找出一个可能的出路却是难之又难。可这却恰恰是中国建筑评论所应直面的挑战,或许塔夫里反对的“导向式”批评在今天的中国反而有一定的价值。事实上,塔夫里自己的立场在晚年也发生了改变,回到了更为中立和单纯的历史研究。
2 西方理论与中国现实
今日中国当代建筑或许和昔日美国东海岸1960-1980年代的理论、评论状态有可比之处。巨大的研习理论和评论的热情,无数杂志、出版物汗牛充栋,各种论坛、研讨会甚嚣尘上。而随着美国经济的衰落,当年的理论家和杂志编辑们纷纷成为名校的终生教授,这些理论的杂志纷纷停刊,评论的热情也一落千丈。今天,美国建筑除了计算机和参数化生出的一支之外,要说理论型的建筑师,尚
无人超越老一辈的艾森曼、霍尔等人。批判性的力量似乎已燃尽。此为后话。
相对1980年代建筑文化热时中国对西方后现代、解构主义理论的一知半解的状况,今天大量的原文文献唾手可得,而无数引介、翻译和研讨更不断激发着青年学子学习理论的热情,中国学生对西方建筑理论和思潮的了解甚至远远超过了美国和欧洲本土的学生。中国建筑没有经历现代主义传统的先天营养不足,在今天激起了对现代建筑及其理论的饥渴摄取。一时间关于柯布、路易·康、阿尔托的研究文章在中国建筑学术圈呈井喷之势。这或许可以作为建筑学术研究进入春天的表现。然而令人担忧的是,和建筑实践不断依赖于借鉴荷兰、西班牙、日本风格而鲜有独立持久之语言探索的状态平行的,是建筑评论在解读单个建筑师个案和单个作品的讨论之外,很少触及当代中国建筑的整体呈现:中国建筑的质量如何与经济的发展和建造的数量等量齐观,如何在整体上呈现中国当代建筑的全貌而非几个零零落落的建筑个案?中国建筑如何靠整体质量获得尊重而不仅仅靠超大的规模和超快的速度满足西方的猎奇心态?应该探索和中国快速发展的道路相适应的建筑评判标准,对低技、快速、经济、灵活等中国建筑特有的特征进行归纳总结,赋予这些因素应有的价值,而不是仅仅把它们看作限制中国建筑发展的制约因素。这也是中国当代建筑批评所面对的关键挑战。
和投射在解读西方理论和评论上的热情相比,试图整体把握和讨论当代中国建筑的现实境遇的评论少之又少。和形形色色被称为“大师”的西方建筑师相比,当代中国建筑师在中国建筑学生中获得的关注微乎其微。在最近几年的建筑研究生考试面试环节,我常常向报考历史理论硕士的学生提问最关注和欣赏的当代中国建筑师,得到的回答最多的是贝聿铭(仅在王澍获得普里兹克奖后多了一个选择)。
在这个整个世界都瞩目中国大规模实践的时代,我们在反复咀嚼西方现代理论的同时几乎放弃了记述和把握中国当下的机会。翻遍我们的建筑专业和学术杂志,我们很少看到哪怕一两个词是针对中国特征而创造出来的语汇。相反,许多18、19世纪的西方建筑文献被以值得怀疑的速度和品质大量翻译出版(许多是从德文、法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拉丁语二手翻译而来)。这些连我这个讲授西方建筑理论的教师都读不通的艰涩翻译体文章,又有多少人可以在这个基础上进行阅读和研究。我们的建筑评论怎么了?我们这些解读和研读西方理论评论的学术文章,就算翻成流畅优美的英文,又有多少国际学术期刊会认同这些研究的价值(当然我不否定这些研究对国内建筑师设计水准和建筑文化的巨大推动作用)。反倒是西方的研究者和评论家更为关注当代中国的特殊性命题,虽然无法真正进入这种语境的困境使得他们的中国建筑和城市研究多少显得简单化或给人以隔靴搔痒之感。
3 传统理论与技术革新
最近,网上热议最有影响力的中国建筑师,我被《世界建筑》的编辑问及对未来可以影响当代中国建筑走向的建筑师。这不禁让我联想起这个一直在思考的议题:即传统建筑学内核的研究与新技术革新的挑战。我在目前当代中国建筑师的实践中看到的多是在西方建筑的现代主义传统(或正统)之上进行这样那样的变体,无非是空间、体量、结构、材料、功能,稍高级一点的可以讨论光、诗学和建构。我很难在其中看到一种独立而坚持的建筑语言(王澍或许算一个),也很难看到对于建筑革新持续尝试未来有可能影响中国建筑走向的实践或实验。
当然,今天的数字革新带来的数字建造技术(包括3D打印技术、感应建筑、数字施工技术,乃至BIM系统的应用)都可能在不久的未来改变我们的建筑。这种改变不仅仅是创造眩目的形式,而是要在文化和生存方式上改变我们的世界。哈佛设计博士课程的主任、工程师出身的建筑理论家皮孔(Antonio Picon)在最近出版的《数字文化》[5]一书中指出这种文化上的变革才是数字技术真正带给我们的。3D打印技术通过一种液态凝固的方式模糊了结构、填充和表皮的界限,而呈现一种“反建构”的全新建造系统。而当代中国的评论家们对于这些新生的技术革命更愿意冷冷地旁观,或者对此不屑一顾,回头继续研读现代建筑理论。
可是现代建筑理论的核心依然是和工业化大生产、和技术革新捆绑在一起的。当代中国的大量建造实践却没有催生对工业化建造体系的推动,我们正在不经意的忽视中丧失着德意志制造联盟甚至勒·柯布西耶本人所梦想的建筑革命。我们的评论家们在另一个意义上放弃了建立形式生产与工业系统联系的机会。即使像谢英俊这样大规模建造和设计工业化体系的实验也被中国的建筑评论家们化约为现代主义或人文关怀的代表实例而已。
如果说今天后批判的理论提示我们可以摆脱建筑无谓抵抗的社会现实,那么针对中国当下的社会政治经济和空间生产的系统,中国的当代建筑评论应该发展出一套整体论述,记述和阐释当代中国建筑不同于西方系统的特征,做切近的观察和理论的梳理,才能真正迈向一种特定中国问题导向的当代建筑评论。
[1] Manfredo Tafuri. Architecture and Utopia: Design and Capitalist Development. Translated by Barbara L. Lapenta. Cambridge: The MIT Press, 1979
[2] Robert Somol and Sarah Whiting. Notes on the Doppler Effect and Other Modes of Modernism. New Haven: Perspecta, 2001, Vol.33
[3] Joan Ockma. The ¥€$ man. 王颖译. 时代建筑,2006(05)
[4] 时代建筑,2006(05)
[5] Antonio Picon. Digital Culture in Architecture. Birk häuser Architecture, 2010
The Way to Imagine China
LI Xiangning
This paper starts with a historical review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major schools and methods of western architectural criticism since Modernism. It then draws attention to the condition and issues of contemporary architectural criticism in China. Trying to find a position in between the tools of western architectural theory and Chinese social-cultural realities, it discusses a means for establishing critical, reflective methods of architectural criticism.
contemporary Chinese architecture, criticism, theoretical discourse, critique of reality
同济大学教授
2014-0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