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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头题·西部中国诗歌联展(二)郁笛的诗

2014-04-06郁笛

西部 2014年4期
关键词:时光

郁笛

西部头题·西部中国诗歌联展(二)郁笛的诗

郁笛

郁笛,1964年12月出生于山东省兰陵县(原苍山县)。1983年入伍进疆。著有诗集《风中的马车》、《新鲜的往事》、《远去的鸟》、《激情的秧歌》、《低语的诗行——郁笛十四行诗选》、《青湖诗稿》、《惶然书》,散文随笔集《鲁南记》、《河上书》、《贵族的边疆》、《被耽搁的遗忘》,长篇纪实文学《白克日·卡依尔》,诗影集《新疆肖像》等二十余种。现居乌鲁木齐,供职于《绿洲》杂志社。

石头上的毡房

越过石头的肩膀,我看见的阳光

铺满了一条山谷的尽头。一个小时之前

一场暴雨,刚刚洗劫了这贫穷的山地

不远处的沼泽地上水光四溢

一匹马率先到达,仰酸了脖子也看不见

另一条峡谷——

一些风,传递着开阔地上的花香和青草的味道

那些松树和西伯利亚青杨,弯曲或者挺拔的枝干

使这一刻的尘土也陷入了迷茫

越过了农庄低矮的灌木和拥挤的石头

我看见了那些被时光淘白了的,哈萨克的毡房

弯腰汲水的女子,她行走在石头和阳光的缝隙

流水洗濯的石头啊,这午后的茶香在毡房里弥漫

在一位散发女子的手指间,缓慢上升——

或许我永远也等不来,那个黑红脸膛的晚归人

河岸上的羊群

塔里木河宽阔的河床,在汛期里,裸露着一片细小的沙地

一片又一片湿润的沙地上,仿佛刚刚被遗弃的河流

那些青草,或者庄稼的颜色,正漫过河滩向着远处伸展

我来不及看清楚这些生长在天边的庄稼了

看见了一群羊,和另一群羊正伏地而卧

河岸上有几棵巨大的杨树,像撑在阳光下的伞

一群羊是白色的,另一群羊是黑色的,它们选择了杨树下

仅有的两片阴凉,它们忘记了青草,也忘记了河水

孤零零的两片阴凉呀,多么孤单的牧羊人

柴草

谁将被运走,这些被胡杨木和桑树叶看护的草垛

野地里的苜蓿,还是去年秋天的一垛麦草

是呀,时光已经不能使它们趋于明亮

不管天气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你都要遵循这些远方的教诲

这些聚集在村落里的草垛上,一群小鸟,已倦于飞翔

一只羊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在低头冥想

暮色四合的时候,草垛上炊烟四起

远山纵横,时光交错,往事多么密集

一树桃花遥望着另一树桃花

起风了。一个下午的水,从池塘回到了岸边

尘土,还有一些雨点,轻轻擦过了春天的脸庞

而一树桃花,遥望着另一树桃花

水是风声拍打的脚步,让一个季节满面羞红

那些鸟声已经无处安家,黄鹂还是云雀

她们又一次回到了秘密的房间

这个下午的风,持续在黄昏中的山野和空旷

多么急迫,我绕过了桃花和水泊的小径

看见你脚下的另一面山坡,在风中颤抖

或者风雨欲摧,小小的往事也被掩藏起来

多么幸福的雨点,你携带一些泥沙和风中的怒吼

让我品尝一些粗粝的味道,淡淡的苦涩

让我在一树桃花下遥望另一树桃花

让我陪着一些春天的雨点,纵身寂寞的湖面

青草也踮起了自己的脚尖,忘记了生长

我只是忘记了一声呼喊,转身后的回首

雨水

雨水已经淹没了路面,那么多的,尘土

在寂寞里蛰伏。时光也收敛了飞翔的翅膀

一些雨水夹杂在夜色里,就像我们看不见的

一把雨伞,你怀揣着的《往事》,已渐行渐远

当那些聚拢再一次飘散,就像一次回忆中

我们丢失的那些幼小的亲人

而我所说的黑暗并没有走远,在明亮的深处

那些拥挤的水,无处流淌——

克孜尔之一:夜宿

一夜风声,是树叶还是风沙,敲打着走廊上的大钟

而多么拥挤的睡床上,我从夜晚梦见了黎明

我不是一个探听风水的术士,不知道哪一些东西来了又走

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我愿意怀揣着你的经卷,远赴他乡

或许我们永远也无法相见,在时间的两端只是一些睡眠,或者睡梦中的诗篇

家弟周年祭

我宁愿相信这一场梦,这个夏日里的怀念

一年就这样一晃而过,一生又怎么样?

我在记忆里,耽搁的亲人们,你们选择了离去

多么遥远的天国的路上,一个人,不需要陪伴

那些呼号也无济于事。时光啊只是运走了

我们的悲伤,和这一年里慢慢衰老的回忆

多么短暂的爱,成长为虚幻的泡影,季节一样飘散

我还可以相信你的谎言,忍受一个人的背叛!

是呀,我以一个人的罪恶,承担这谎言的花朵

这些往事般的花朵,在我的注视下一点点枯萎

但我无法面对一个凝固的表情,你眼神里的荒凉

这一次,却是我携带着你的骨灰,飞越万里云空

多少幼年的时光,我牵着你的手在小村里走过

没有人怀疑我们都是苦命的人,我们早早故去的父亲

把这一生的苦难,早已遗弃在我们生命的荒野

多么小啊,你最初的愤怒是否来自命运的抗争

在故乡的云层下,我需要擦干了泪水,面对白发老母的

沉默。我终于看见了那一行老泪,像石头一样滚落下来

仿佛没有悲伤,是因为她的生命里储蓄了太多的悲伤

仿佛无法安慰,是因为她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安慰

一年了,你转身作了天国的浮云,凝固了一张年轻的笑容

我还要继续与自己的衰老和疾病抗争,照顾你孤苦的妻儿

或许我可以等到更长一点的时光,挽留一些尘世的牵挂

愿我年迈的身影,照见更多的不幸,愿慈悲,贯穿一生

海边的麻雀

你说,这些麻雀的翅膀是否可以飞越大海

你说着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睛里一片蔚蓝

我正在埋首于沙滩上的一只贝壳,一只小小麻雀

却来啄食脚面,我真想告诉它我的脚上

只剩下了不多的沙粒,或许还有海水的味道

而现在我只剩下了呼吸,平静只能够维持几秒钟

一只麻雀错误地啄食了我的脚面,我的惊喜

早已覆盖了那一秒钟的疼痛——

我看见一只麻雀在我的脚上腾空而去

它面向了大海,还是我身后的海岸

石榴树

我已经望见了五月的山坡,那些石头堆积的篱笆

隔着低矮的院墙,我踮起了脚尖,仰望一棵孤单的石榴树

和她怀揣着的,小小的火焰

我好奇地望着那些邻家的花朵,是怎样燃烧着一棵树

在我们自己家的春天里,一直到麦子黄熟的季节

我都像一个贼,快活地踮起脚尖,摘下了一朵又一朵

像灯笼一样悬挂在邻家院墙上的石榴花

直到有一天,那个名叫秀秀的女孩的眼睛

像锥子一样盯着我的时候,我的羞愧一下子就长大了

石榴红了的时候,我离开了这个名叫北漫溪的山村

那是我外祖母的村庄。只是,隔着一道低矮的石头院墙

我记住了石榴树下,一个女孩在春天里,疑惑的眼神

盖孜村上空的乌鸦

有那么多的注视吗?岩石一样密集的山头上

一群又一群乌鸦蹲伏在山谷的两侧

盖孜峡谷的这一道关卡,扼守着去往帕米尔的咽喉

天气不好的时候,乌鸦选择了在山崖上蹲守

仿佛这些岩山上的困倦,覆盖着大片的黑暗

偶尔有一只被驱赶的乌鸦,它不情愿地飞起来,又落下

天空,只是近在咫尺的一张网

没有一双翅膀,可以带着她一起飞翔

泥土上的硝烟散去,那一刻的碎裂,惊心动魄

我知道泥土和泥土是不挨边的,即使破碎

陶像一个潜伏的暗器,时间久了

现在只剩下了四面的埋伏,一只残破的陶罐上锈迹斑斑

风声鹤唳,还是炊烟袅袅,你拎着一只陶罐四处游荡

长风司马,青草还乡,哪一个季节可以平稳地安放

一只陶罐丢弃了一个国度,尘烟散去,鸟迹已绝

一只陶罐,还需要翻越了多么漫长的黄沙

沿途

谁可以看见,这困倦里的迷途,高速路和盐碱滩

一掠而过的时空交错,快和慢的时光守则

一棵孤单的红柳,长不过油井的钢铁臂膀

一片荒原,耽于遗忘早年的风雪,和一张面孔

这是低的,河流上漂浮着黄羊的尸体

这是高的,水塔上伫立着一只小鸟和她的雕塑

秋日远眺,白草滩

秋风伏地,山野苍苍,白草漫漶的山前平原上

一群马,嬉戏于山泉和秋野的远方

我没有更多的机会停下来,看见你的奔跑和山野里的嘶鸣

此时山野的静美里,满怀着一个季节巨大的悲伤

就要被说出的,绝不是这个世界的秘密

一如这样一个秋日的午后,阳光弥散在无垠的草滩

葵花

葵花塞满了我的旅途,那些低矮的山坡上大片的金黄

有多少张脸庞,在一个寂寥的早晨转过脸来,向着一面山坡张望

整个九月,北疆的霜冻都聚集在你的花香之外

露水打湿了荒寒的山野,咫尺之遥,而你在一片坡地上绽放

连绵、起伏,多么盛大的花期,就要潮水般退去

我不能做了这个季节的奴仆,一生都在你的花瓣上奔忙

无边的胡麻,或者一朵绚烂的黄花

你会知道一些午后,大地上的沉睡如此甜美

而万物生长,你需要匍匐下来,才能找到一株植物的影子

那些摇摆着,就要倒伏的麦子,风在她们沉重的麦穗上掠过

玉米还在葱绿着呢,叶子们,在大片的田野上哗哗翻动着

我必须跨过了眼前的这片玉米地,轻轻摇晃着,沉重的麦穗

我说的是那片开满了紫色花朵的胡麻,野地上的胡麻花无边地绽放

这么久了,我一直都在一片玉米和麦子中间穿梭

找不到一条通向胡麻的小路,泥土深陷在我的脚下

我低下头来,看见了这些细碎而稀少的黄色花朵

就像是遗忘,三两朵黄花,是我们种植在大地上的谎言

塔里木,或者春天的序曲

这些日子里的明媚,可以寄存了吗?

这是一个春天,还是一个夏日里的缓慢

我是一个多么匆忙的人,那些胡杨还是榆树的枝条上

缀满了青葱的叶片。棉花还是胡麻,与炎热一同生长

在许多的时候,我看不见你们的生长

我在另一些繁华里看到了高贵的哭泣

而塔里木呀,土地如此暄软;大田里的开阔

有时候不免让人生出一些惆怅。望不到边际

你的视野里,这样多余的欢乐,无法被另外一个

同行的人分享。我知道迟早都要交出一些秘密

五连。这个在一场风和尘土中降临的分队,将使我们看到

多么熟悉的柴草和闲置的农机,泥墙上的记忆也早已剥落

就要热死了呀!一个用围巾裹住了大半个脸的女人

朝着另外一个肩膀上长了坎土曼的妇人说着——

她们走在自己回家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行走在

阳光一样细密的浮土里,已经有多么久——

这些从大田里掩身而过的人,深陷于土地的爱和悲伤

一年,或者更久的时光,她们守护着一片土地的霓裳

那就让炎热也一同绽放在这遥远的春天里吧,忘记了

或者无须记忆的更多的春天,我们在这里打开了一片田野

沙尘暴到来的那个夜晚,我在三十三团的招待所里睡梦正酣

那一刻,一些水携带着泥沙,在空旷的塔里木上空随风飘荡

夜色掩护着这一次梦中的飞翔,我的翅膀呀,正偏离航线

那些风,曾经怎样地拍打着我简陋的纱窗和异乡的睡眠

这一夜,我寂静的窗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地上的争吵

早已销声匿迹。一些树木正振作起来,用艰难的枝条抽打着尘土

我小心地拨开了窗帘,凝视着窗台上一些雨点的痕迹

那些雨点里的水早已经干涸,是她携带的泥沙保留了雨水的轮廓

是啊,这一丝艰难,犹如甘甜的滋润在心间划过——

需要多么漫长的旅途,这雨水里的跋涉与窗台上的相遇

我知道塔里木的风,有时候会失却一些温柔,变得异常狂暴

而我看到了禾苗在大田里的生长,那些幼年的棉花排列整齐

一些树是怎样倔强地生长,像一些苦难,匍匐在土地的边缘

低矮的红柳和不知名的灌木,罗布麻尖利的叶片在风中摇摆

会有一些抵抗,在零星的岁月里,她们隐姓埋名,春色尽失

故乡,在一些陌生的词汇里变得如此亲切!几乎就要被遗忘

俭朴的修行,一生或者更加长久,不可以更改的命运就这样

如此缓慢。有过怎样的承诺,就像我们自己舍弃的一条河流

一次无法终结的流亡,一次塔里木的风沙,在记忆里流浪

我在塔里木的春日里行走。向路边的树木致敬——

向低矮的灌木和庄稼地里艰难的禾苗表达深深的祝福!

有多么久了呀,没有人可以涂改?这是一片被烫伤的沙漠

是的,春色依然,黄沙迷漫。或许有另外的春天可以期盼

就像一个沙漠女子的诗行,无法改变一片焦灼的土壤——

她只在自己的心灵里生长,一小片的绿阴,一小片的枯黄

那个春天里的背影消失了很久,她需要吟唱,而不是低语

哦,那兰花也选择了开放!在这个意外的季节——

我无法选择离开,向后倒去的树木,向前滚动的沙丘!

绵延。绵延。当洁净的细沙再一次浮上我干裂的唇边

栏目责编:孙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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