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后钟》看吴双热的办报风格

2014-04-05韩廷俊

山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1期

韩廷俊

(常熟理工学院人文学院，江苏常熟215500)

吴双热(？—1934)，原名光熊，字渭渔，后改名恤，号双热，别署一寒、汉魂等，常熟城区人，鸳鸯蝴蝶派代表作家之一，与徐枕亚、李定夷齐名。作为民初著名报人，从供职于《民权报》一直到1931年创办《镭锭》为止，在其22年的报人生涯中，他创办或参与创办以及担任主编、主笔、指导员工作的报纸有21种之多，在家乡常熟的就有15种；其中，由《药言》改组而来的《饭后钟》*本文所引用的《饭后钟》资料来源于常熟图书馆所藏该刊缩微胶片。该片原件藏广东省中山图书馆，贵州省图书馆1995年摄制，母片藏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北京)。便是吴双热创办的代表性报纸。

《饭后钟》“言社会家庭情状，沉痛处也以滑稽出之者”，[1]27深深地刻上了吴双热超然、诙谐的风格烙印。美国著名传播学家施拉姆曾经把媒介比喻为“社会雷达”(social radar)，[2]34揭示了媒介的社会动态反映和文化传播功能；美国著名报人普利策也曾说过：“倘若一个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新闻记者就是船头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和浅滩暗礁，及时发出警告。”[3]64吴双热的《饭后钟》便是一口茶余饭后、“衅墨杵笔”的警世之钟，[4]它通过嬉笑怒骂的方式披露社会生活中不合理的现象，对中国尤其是常熟文化的现代性转型产生了潜移默化的深刻影响。而吴双热这种超然诙谐的办报风格则是通过其报晓警世的办报宗旨、大气超然的史识品质、涉笔成趣的新闻谐著、化庄为谐的报载小说、杂然众色的现代话语来体现的。

一、报晓警世的办报宗旨

1921年吴双热在常熟创办《药言》周报，同年5月8日改名为《饭后钟》，由当时的铸新社印刷发行，并存续至1922年12月，然后停刊，1927年2月又重新续刊，至同年9月再次停刊。《饭后钟》的形式和内容主要仿照当时“上海小时报”的办刊思路，“厥为申报由是一声发祥，众声响应声之，种子愈播愈繁。吾虞一县治耳而声嘈嘈然，晨钟四五先我而鸣，然则我欲衅我墨杵我笔而撞我钟不已晚乎，惟晚也故以饭后名我钟”，[4]这也是《饭后钟》报名的由来。

《饭后钟》以及改组之前的《药言》都是吴双热后期创办的报刊，而其在家乡常熟创办的第一份报纸是1923年10月21日的《琴心报》，“本报之主张超然者，求其有真是非耳。然人且以为口头佳话而亦未敢信，即记者亦自虑其有初靡终改厥论调。今日为本报发刊之第一遭，记者敢执笔为之誓曰：勖汝笔毋自由掉其锋，助口舌而兴戎。言论求其当，是非求其公，记载求其翔实。毋捉风而捕影，勿以一人之毁誉为毁誉，报恩怨而快私衷。毋受金钱值运动策也，更愿邑人士恒为本报之监督者。他日本报之主张，苟背今日之誓言，众共责之可也。即集唾于记者之面，记者亦不敢忤。而本报之监督人，也亦至严厉，苟有不韪辄笔之书，幸勿怒我”。[5]《饭后钟》延续了这种超然的办报风格，“何莫非报晓之钟哉，何莫非警世之钟哉，莽莽神州钟声四起其破天荒之第一声……不至受饭团的作梗，以肥死，以懒死，以饱死，则是饭后钟声，可造无量功德。我于是衅我墨杵我笔而撞我钟”；[4]“把诸多社会千奇百怪的现形用绘声之法尽力描摹出来……我这口钟上面贴着‘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字样，贴着‘天弗怕地弗怕’字样，贴着‘青面孔绿牙齿白鼻头三莫来’字样，贴着‘直言莫怪’‘真不二价’等字样。夫然后得以自由自在而撞，而洋洋乎盈耳，而堂堂乎其响亮”。[6]从以上《饭后钟》创刊号的发刊词和续刊的发刊词我们不难看出吴双热的独立自由、不受外力左右的超然诙谐办报风格。

但是话说出来容易操作起来却不易，通过翻阅大量中国近代报纸，我们发现一些报纸实际所走的道路和发刊词上所强调的宗旨和目标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距，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在角儿上台时，也有什么誓词呀，不是说以后当如何公正，便是说将来必怎样廉洁，和做戏的开场白，不是同样么？那未在台下的人，自然也望他做着好戏看，然而唱做兼优的，毕竟在少数。所以结果往往和他的誓词宣言，背道而驰，不吃着喝倒彩，还有不肯下台来。这样说来，凭他开场白说的如何好听，依然是靠不住的。”[7]但吴双热始终坚定超然独立的办报风格，“一报纸之出世也，发刊之始，必揭橥其宗旨，以求社会之欢迎。若监督行政也，若代表舆论也，若开通民智也。纵横言之，无不如志。夷考其实，或偏执私见，或攻讦阴私，或遇事生风，如虎傅翼。或供人利用，沐猴而冠，种种黑幕，直成铸造罪恶之大洪炉”。[8]25

二、大气超然的史识品质

鲁迅曾经认为“办好一个刊物，首先要抓好评论文章的写作，组织好这方面的稿件，一个刊物没有分量的评论文章，就不可能很好地发挥它的战斗作用”。[9]344吴双热办报就十分重视报纸评论的撰写，极力彰显其大气超然的史识品质，努力对社会诸多的问题进行大胆公允地评价。

“小言”作为每期《饭后钟》开头的第一个栏目，发表了大量社会时事评论，在续刊中这个专栏被改为“一杵钟声”，继续刊载时评论事文章，这期间吴双热不仅极力邀请同仁在报纸上发表见解，同时自己也撰写了为数不少的时事评论。据笔者统计，从1921年5月《饭后钟》创刊到1922年12月停办，再从1927年2月重新续刊到同年9月14日，这期间吴双热分别用“双热”、“风凉”、“老双”署名发表评论文章36篇、14篇、16篇。内容涉及政治选举、经济生活、文化教育、戏曲演出、灾害救助、体育赛事等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例如创刊号上“小言”刊登的三篇评论文《二五总统》《国耻纪念》《移筵助赈》针对南北各设一总统的分裂局面，吴双热一针见血地指出：“古者民无二王”，“此亦一总统，彼亦一总统，吾国民将何适之从”；吴双热的“不知有国，安知国之耻，心中无国，心中安有国耻。若仅仅于每一年五月七日八日九日纪念国耻，而于其余之三百六十二则忘之，此其人盖亦不知有国，不知有耻者也”的敏锐洞察使国人警醒；而面对乡人极少愿意捐助北方灾民，吴双热苦口婆心地劝导道：“吾曹省却一筵之费，灾民实感一饭之恩”。

鲁迅曾明确反对那种“命固不可以不革，而亦不可太革”[10]94之类不痛不痒的文章，报刊主张什么、反对什么，态度要直接明朗，决不能含糊不清，正所谓“斗争一定有倾向”。[11]1在后期《饭后钟》创办中，吴双热对革命话题的时评投入了更多的热情，在续刊的“一杵钟声”中涉及革命内容的言论明显增多。在续刊总共20篇的评论中就有9篇是涉及到革命话题的，从中不难看出吴双热对革命的狂热之情。吴双热言行合一，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三民主义：“我在从前，也曾做过革命工作的协助者。民国年间，执笔于上海《民权报》。当时《民权》《民立》等报，是孙中山先生的喉舌。《民权报》的总主笔戴天仇，他和我们同事的，一般做革命工作的协助者，都在文字上面尽力宣传革命主义……我这口饭后钟，本是一口自由钟，如今这口钟挂在青天白日旗下，更自由了！我放大胆量撞着自由钟，一面唯力是视，做个三民主义的文字宣传者；一面诙谐滑稽，做个鼓腹而游、含哺而嬉的老百姓。”[12]

从《饭后钟》续刊第5期到第17期，每一期都在“新闻谐唱”一栏设立页眉刊载革命宣传口号，为民主革命呐喊和造势，如第5期登载的口号是“勿忘中山先生遗言，大家贯彻三民主义，农工商学一齐起来，尽力协助革命工作，打倒帝国主义，解放工农群众，废除一切苛税，打倒祸国军阀”。[13]从这些文字中可以看出，吴双热对革命投注巨大的热情，极力为三民主义呐喊生势。这不但没有违背其“独标超然主义，议论纪载，宣□一秉良心”[14]182的原则，反使其“超然”办报风格的内涵更为丰富，更具历史的厚重感。

著名启蒙思想家严复曾说：“是故国之强弱贫富治乱者，其民力、民智、民德三者之证验也，必三者既立而后其政法从之。”[15]25近代报人基本上达成了一个共识性的意见，即民智、民德、民力不开，则积贫积弱的中国不可能走向富强之路。吴双热希望报刊评论能成为报晓之钟、警世之钟，其大气超然的史识品质、公正大胆的评述姿态，“时或主文谲谏，邑人亦稍稍惮之”，[14]181-184在一定意义上促成了中国民众尤其是常熟民众的文化现代性转变，推动了社会的进步和发展。

三、涉笔成趣的新闻谐著

“海虞市上，同时发现三奇人，其一善笑，其一善哭，其一善噤其口如哑。笑者之心热，哭者之心悲，哑者之心冷。三人各奇特，亦各殊异，相遇初非相识，相识乃相爱，时相过从，时相闻问。世事日非，国事日恶，人事日不轨，肠断矣，心伤矣，乌得不哭？哭不得，乌得不笑？哭既无益，笑亦无益，又乌得不哑？一哑一笑一哭，是皆表情的作用，既有情矣，则又何奇之有？三有者非他，哑者徐子天啸，哭者徐子枕亚，而笑者即双热……”[16]36这是吴双热与徐枕亚、徐啸天三兄弟结拜所留下的证盟之文。“笑”“哭”“哑”不仅仅是吴双热、徐枕亚、徐啸天对待现实世界的情感选择，也是他们身为职业报人的风格定位。

吴双热深知“谐趣”在阅报者中固有的心理优势，因此非常注重语言文字的幽默诙谐，“双热长于滑稽，编辑余沈，杂以诙谈，笔飞墨舞，妙绪环生，中下社会，更为欢迎”。[14]181-184从“小新闻”“谐著”到后来的“新闻谐唱”“涉笔成趣”，吴双热署名“双热”“风凉”“老双”“阿拉”撰写了大量幽默文字。还用“还肯以艳体诗或谐著赐我否，请以本刊为交换品何如”和“请示我以通讯处，并盼有兴味的谐著来也”[17]的方法邀人赐稿，以时下新闻为依托，借幽默文字呈现之。“零闻杂咏”作为贯穿《饭后钟》始末的子栏目，皆用诙谐文字来编写新闻。其中吴语方言的广泛使用更增添了文章的诙谐色彩。从“小新闻”“谐著”到后来的“新闻谐唱”“涉笔成趣”，常熟地方方言可谓是无处不在，从《饭后钟》第19期的“谐著”到续刊11期的“涉笔成趣”陆续刊载“三相村相骂书”子栏共两册27课，“完全用常熟土白，取其好听也”：

格也(也读以挨切)，希奇哉，啥个路数哉，老话头，门弗开，户弗开，屋里弗见四仙台。昨日(昨日当读若上聂)买把新扫帚，满间(间读若该)散屋寻转来，生则脚，逃走哉。[18]

在续刊11期即“三相村相骂书”最后两课中，吴双热这样说道：“寄语研究相骂书者，细细读之，尤须完全用常熟土白读之。”[19]吴双热立足于常熟，借用故乡方言来报道和评说新闻趣事，这种方式是普通百姓所喜闻乐见又容易接受的。吴双热也深知这种方式的优越性，在续刊第1期至第6期“涉笔成趣”中又连续刊登了方言专栏“花间琐话”报道百姓所津津乐道的闾巷琐事、奇闻怪事、消闲娱乐等社会百态。

另外，吴双热也十分注重借鉴吴语地区民间广为流传的阕调来撰写“小新闻”，让读者在娱乐消遣的同时更易记住这些地方新闻趣事。1921年第1期“小新闻”上的《打马站几乎跌杀》这一篇就是借用吴地民间十分受欢迎的五更调的形式写出来的：

一更一点月渐高，轧断塘坊桥，呀哙，挤翻城隍庙，瘪嘴婆婆一大淘，滥胡调，糖娘娘呀，还有鹹嫂嫂，呀哙，嘴里空做闹。

二更二点月正华，满口念弥陀，呀哙，坐庄吃豆腐，吃吃豆腐讲媳妇，约约乎，嚼舌根呀，赛过长舌媳，呀哙，实在真可恶。

三更三点月未斜，城隍大老爷，呀哙，偏生叫太太，老爷偏生叫太太，真作怪，点香烛呀，磕头笃笃拜，呀哙，耸起大西瓜(瓜读若苦挨切，大西瓜者，屁股也)。

四更四点月淡淡，骑马打钱站，呀哙，人声闹沸翻，豁喇豁喇翻碗盏，快得来，出风头呀，拍手大喝彩，呀哙，闯去祸来哉。

五更五点月衔山，马浪坏，弗好哉，摸一摸呀，屁股才跌开，呀哙，一跌两半爿。

在新闻谐著中较多采用五更调、唱春调和苏滩。但吴双热深怕这几种阕调唱的太多了，会使读者厌烦，于是在《饭后钟》第6期至第11期连续刊登与读者互动的“投稿小新闻者注意”一栏：“阅者对于小新闻的阕调，是很喜欢三天两头变换，有好几个人对我说：‘五更调和唱春调委实唱得太多了，怪腻烦的。’吾因此之故，急忙奉告投稿小新闻者，大家注意，南腔北调很多呢，不要再做五更调和唱春调罢，在下接连好几期没唱苏滩了，这也是歇歇口气，免得阅者讨厌的呵”；[20]“投稿诸君鉴，新闻谐唱，尽量欢迎，惟须思想翻新，句语又须俗不伤雅”。[21]于是我们看到了更多的采用仿卖橄榄调、俏尼僧调、宝塔调、十杯酒调、田歌调、十八摸调、上海码头调、弹调、改良侉侉调、竹板调、唱道情调、仿奴把袈裟调、打牙牌调、紫竹调、湘江浪调、大宝塔调、仿天水阕流水板、侉侉调、自来调、仿青阳扇、仿十送郎调、改良念大姐调、寄步虚词调、仿妓女告状、十夫妻调、银钮丝调、栀子花调、五更相思调、断头阕、鲜花调、滩簧、船头调、水调歌头调、月子团团阕、仿十把扇、仿五更十送、六更调等阕调写就的新闻趣事；以及用四言韵文、不叶韵、五言排律等韵文形式，仿徐敬丛讨武后檄、仿国策颜斶说齐王、仿兰亭序等仿文形式创作出来的小新闻。这正是“南腔北调实在引人笑呀”。

“真正的诙谐是双重性的、包罗万象的，并不否定严肃性，而是对它加以净化和补充。清除教条主义、片面性、僵化、狂热、绝对、恐惧或恐吓成分、说教、天真和幻想、拙劣的单面性……”。[22]140我们对幽默文字作用的认识不能仅仅局限于娱乐休闲的工具，我们也应该看到其所产生的社会功用，正所谓“且焉嬉笑怒骂，未始不可若暮鼓晨钟，警醒一切众生之痴迷大梦，为人群造福也”。[23]

四、化庄为谐的报载小说

吴双热十分看重小说在报刊中的分量，在其参与工作的报纸中发表了大量自己创作的小说，如在上海时期的《兰娘哀史》、《孽缘镜》、《孽缘镜别录》(此即《孽冤镜》一书的重写本，下卷因故未写成)、《无边风月传》、《鹃娘香史》、《断肠花》、《快活夫妻》、《豆腐西施》、《婚误》、《一零八》、《学时髦》、《女儿红》、《花开花香》等，在家乡常熟时期的《新东游记》、《天国新闻》、《未来之常熟》、《元旦》、《败子不回头》、《鬼水浒》、《两个孩子》(续)、《公孙剑》等。其中，在《饭后钟》之前刊登于其它报纸上的近十篇的小说中，以“已经发刊于上海某月刊”[24]的以常熟各界人物故事为题材、用一百零八将诨号命名的长篇滑稽小说《鬼水浒》最为出彩，《虞阳晚报》创刊号上的“特别启事”四条，其第四条评价如是：“吴双热先生所著《鬼水浒》，用意新颖，文笔诙谐，为先生近时杰作，小说界未有之奇观。”[25]

《饭后钟》则设“药言补哀”专栏，以“就中将完未完之稿为阅者所舍不掉者，不得不继续披露以弥阅者缺恨”[24]为由，续《药言》12期继续刊登玉山投稿、双热润辞的短篇警世《败子不回头》和《天罡地煞选举提名录》；除此以外，还另设“小说”专栏连载署名双热的奇情小说《片片桃花录》，忍痷投稿、双热评点的短篇社会《扇》，新年特刊《闺里新年》，以及直接以小说名字命名的专栏“新水浒”、“女侠红绣鞋传”。这些报载小说虽然涉及的话题比较多样，但皆以化庄为谐的艺术表现展示讽世爽切的启蒙主题，具有诙谐幽默的特点。

奇情小说《片片桃花录》，从《饭后钟》创刊第1期开始连载，小说讲的是为父抵债、不得已嫁人做妾的鹃儿被恶毒婆家撵回了娘家，已有妻室的吴县青年秦生看到鹃儿后产生了爱慕之心，想纳其为妾，在后来的交往过程中却被她的“彼其见解如是诚，独得儿女爱情之真诠”[26]纯情思想所感化，最终成为以兄妹相称的好朋友的这样一个故事。小说批判封建社会的“一夫多妻”的婚姻制度，尊重女权，主张女性的自由和解放。

社会小说《扇》，写的是名士遯世生希望通过给大富豪富大福的扇子画画来讨好他，结果却是弄巧成拙，不但没捞到好处，反倒碰了一鼻子灰。小说借此来讽刺封建社会那些所谓的知识分子的丑陋嘴脸，进而对封建制度进行批判。

警世小说《败子不回头》是从《药言》续刊而来，讲述的是大户门第匡员外的儿子匡棠来成天不学无术，整天和“烟、赌、色”三魔君混在一起，最终气死老父、败光家产，而自己也在四壁萧条中悲凉死去的故事。吴双热以幽默嘲讽的口吻来揭露封建陋习，同时劝告年轻人“把这个败子做个龟鉴吧！”[27]从而警醒世人，强调要同封建陋习作斗争。

滑稽小说《新水浒》，从1921年11期开始在《饭后钟》上刊登，小说话题转向了对好色贪官的批判，百八梁山好汉去天国求官的过程中遭遇了天朝官吏的重重勒索和敲诈，以及“贼忒忒两个眼珠只顾向下面一丈青扈三娘、母药叉孙二娘、母大虫顾大嫂三个女人身上打磨旋”[28]的玉皇大帝，并最终不被重用、返回人间重新投胎做人的故事。巧妙的情节安排和诙谐的语言将统治阶级腐败无赖的形象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来，借以讽刺当今社会统治者的昏庸和丑陋。

武侠小说《女侠红绣鞋传》。“红绣鞋二本完全由倪天云君编成，老双未曾著笔”，[29]第三本才由吴双热本人编写，正所谓“人事乃大有不平者在，强凌弱、众暴寡、富欺贫，乃至乱臣之乱、贼子之贼、土豪之豪、市井无赖之赖，凡等吾人之所深恶痛疾”。[30]女侠红绣鞋行侠仗义，站在贫民百姓的一边和社会中的种种丑恶现象作斗争。这也正是报人的创作意图所在。

徐枕亚曾对吴双热小说作如此评价：“讽世爽切，足以正人心，足以导人入于平等博爱之途，化庄为谐，正所谓是游戏三昧，即有沉重的寓意深藏之、讽世的暗示耐人寻味之、时时令读者掩卷而拍案响应之。”[31]52-53吴双热小说通过幽默诙谐的语言将社会现实、市民生活、世俗情感等各种经纬脉络编织起来，其所反映的社会现实、人生百态与一般读者对当时社会的认识趋于一致，从而使读者产生共鸣，引发读者思考，开化智识，这正是“报人矢志不移地坚守这种游戏兼教化的办报观念，注重消遣性，同时兼及社会工具性”。[32]289吴双热还十分重视报载小说后备人才的培养，设“双热函授文社”：“本社添招小说科生，初入社，月纳学费三元，学稍进减费半，学大成完全免费”，[33]通过这种方法来储蓄小说后备力量，壮大常熟的小说队伍，使得能有更多更好的小说与读者见面，推动读者的现代性文化意识的进步。

五、杂然众色的现代话语

《饭后钟》除设“小言、一杵钟声、小新闻、新闻谐唱、谐趣、涉笔成趣、小说”这些专栏外，还不定期地开设“咏歌集、传书鸽、本刊启事、诗钟、信芳阁艳体诗、投稿小新闻者注意、选举影片、百灵台、女子的文学、文苑、谐联揭晓、双热与阅者商榷一个问题、征求四大爱者之草案、一砲粥画赠画启”等栏目，这些栏目中杂然众色的现代话语，同样反映出吴双热超然诙谐的办报风格。

吴双热一再强调“本报系超然也，非机关也”。[5]但我们不能片面地认为吴双热不关心政治，恰恰相反，吴双热对政治抱有很大的热情，尤其是对与民众密切相关的政治选举。“省选运动穷形极状，特辟此栏包罗万象”设立“选举影片”专栏，“本期因特刊选举影片，颇占篇幅，所有小新闻及零闻杂咏，准于下期倍刊”。1921年第7期《饭后钟》用大量的篇幅对参与省选的常熟地方人物及相关新闻进行报道；同时为了配合省选运动，引起读者对关系自己切身利益的政治选举的重视，另设“天罡地煞选举题名录”和“百灵台”两栏，“前一次运动国会初选当选者，这一次又复运动省会初选当选一百八个弟兄一面题名于罡煞录，一面挂名于《百灵台》不亦阔哉、不亦阔哉”。[34]在人物名字前加上诨号，再运用简短文字对人物作简单介绍，将参加省选的常熟被选举人生动真实地摆在读者面前，再结合“选举影片”中的新闻报道及评论，可以使读者更直接更具体地了解省选的相关情况，提高参政议政意识，实现常熟民众文化现代性的提升。

吴双热尊重女权，不仅在其小说创作中努力突出女性角色的重要性，极力为女性说话，在其它方面也努力践行着这样的观念。如兴办“双热函授文社”时强调“男女均可入社”[33]的办学理念；1922年第11期《饭后钟》开设“欢迎女学界投稿”[35]的“女子的文学”专栏，前后连续刊载五期，第11期的《一把锄头》、第13期的《一只小猫》、第15、16期的《望月感想》以及第17期的《说蚁》等，虽说都是常熟女子写的不痛不痒的闺房文字，但从中却可以看出吴双热对女性话语权的重视，这也正是其超然办报风格的体现。

吴双热在办报过程中努力保持着与读者之间的良性互动关系。“所谓互动，对于报纸来说可以理解为编者和读者互为前提的一种行为”，“通过组织读者参与办报和策划读者感兴趣的社会性活动的方式，改变了报纸信息‘单向传播’的状态，升华了读者在报纸中的主体地位，成为寻找报纸与读者之间最佳契合点的重要手段”。[36]39《饭后钟》延续《药言》不定期的设“诗钟”“诗钟揭晓”的做法，通过先设“诗钟”一栏向读者征文，再设“诗钟揭晓”一栏公布获奖者姓名及其作品，并给予奖励的方式实现互动。《药言》12期上刊登的“诗钟”，征文题目是“印泥”“烛”(分咏格)。[37]由于改组的原因，“诗钟揭晓”在《饭后钟》第四期上刊登，设甲等三名、乙等五名、丙等二十名，公布姓名及获奖作品，并给予相应的奖励：“甲一，赠长城香烟一听，二三名各三匣，乙等五名各二匣，丙等廿名，各赠大爱国牌一匣”。[38]从而激发了读者的投稿热情，产生良好的互动效果。与之相似的，吴双热还设立“谐联征对”，即先给出上联，再通过“谐联揭晓”刊登读者对出的优秀下联。如“我偶然想了这一联，却只对不出，倒要请教大家对一对看”：“南宫适北宫黝东宫得臣问西宫安在”，[39]“谐联揭晓”给出的优秀下联是读者王静生的“仲孙蔑叔孙婼季孙行父彼孟孙何人”、芝溪仙的“亚饭千三饭了四饭名缺惟初饭不详”。[40]吴双热还不定期地设“咏歌集”“传书鸽”“信芳阁艳体诗”“征求四大爱者之草案”等专栏和读者进行广泛的文学互动，积极引导读者对报纸的策划进言献策，确立读者在报纸中的主体地位。“本刊的小新闻，一样援著有闻必录之例，不过换换调，唱唱，赠阅者一点兴趣罢了，不过，凡是消极新闻，不免说人的坏话，就不免有人恨得牙痒痒地，劝告不听，徒然招怨，何苦呢，所以我想把这小新闻一栏删除了，但不知道阅者的意见怎样，是否要删除，删除了把什么文字做个替身，什么文字是诸位所欢迎的、爱看的、觉得有兴味的……取决于多数的主张，不胜盼切”。[41]互动强化了读者的参与意识和主人翁意识，在潜移默化中促进了常熟传统文化的现代性转化。

本是穷人之子的吴双热在嬉笑怒骂的办报实践中始终秉承超然独立、幽默诙谐的办报风格，不去迎合当政者的喜好，办起报来就变得更加艰难。《饭后钟》每一期都会在最后一张刊登“告白刊例”和“定报例”，说明报纸的价格和折扣的尺度，从中我们看到每期报纸价格都比较低廉，并且折扣的尺度都较大，所以说，光凭报纸销售是不能维持其继续走下去的，于是“欢迎投稿”“饭后钟广告景”等文字便较多地出现在报纸上，极力鼓吹刊登广告的好处，以此来吸引更多的广告，增加收入。但效果并不明显，报纸上的广告数量仍然十分有限，且多是固定的几个。吴双热创办“双热函授文社”，也是希望通过吸引学生入学、收取学费的方法来弥补办报的开销，勉强维持着报纸的生命。但吴双热仍“嘡然而撞我饭后钟”。[4]于丹说：“干传媒这一行，应该有最热的心，最冷的眼”。所谓心要热，就是我们要有责任感，担当使命；所谓眼要冷，就是在办报的过程中要冷静、客观，恪守风格理念。吴双热始终秉承着自己的办报风格，努力将报纸办成“报晓之钟、警世之钟”，进而真正地推动中国文化尤其是常熟文化现代性的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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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鲁迅.且介亭杂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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