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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理论的历史实现形态

2014-04-05邓晓臻

关键词:现实理论历史

滕 亮,邓晓臻

(山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淄博255049)

对理论与实践关系的理论反思从真理标准大讨论就开始了,并且在近十年不断走向深入,这深刻反映了学术界对当代中国的深层忧思,也反映了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的时代自觉。其实,任何实践都是基于某种理论而进行的,理论是实践的头脑、灵魂和精神内核,理论探索、理论的传播和运用属于社会分工的不同领域,实践是理论的历史实现形态,理论和理论创新构成实践的自我反思、自我批判和自我引导,没有理论作为依据和指导的实践以及以落后的理论作为依据和指导的实践都是盲目的,不自觉的。抛弃理论与实践二分的观念,积极进行把握时代和解决时代问题的理论建构,理论先行,才能开启自觉的社会生活。

一、理论与实践关系的传统认识及当代学术探究

在我们的传统认识中,理论来源于实践,指导实践并且在实践中得到检验和发展。值得欣喜的是,对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理论反思从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就开始了。当时就有学者指出,“感觉、推理和实践都能在一定条件下各自发挥检验真理的作用,都可以是检验真理的标准”。[1]更有学者清醒地认识到,那场讨论“主要是一场政治性的讨论,理论上并没有能充分展开”,明显带有经验主义的缺陷,因此“希望在理论上也有所讨论、有所前进”,但由于不想“干扰当时讨论的大方向”才“没有发挥”。[2]10从纪念真理标准讨论20周年开始,对理论与实践关系的反思开始走向深入。有学者认为,把实践标准绝对化,导致在很长时期里不重视社会科学理论研究与指导的经验主义和实用主义倾向;[3]有学者指出,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复杂的,把这种复杂的关系简单化,在现实中将导致片面强调实践的重要性、忽视或不能全面理解理论对实践的能动作用的惟实践主义倾向,并且造成社会整体理论水平不高的现象;[4]还有学者指出,实践活动本身具有盲目性和自发性,“离开实践活动的盲目性和自发性来谈实践活动,必然忽视理论对于实践的反作用,陷入对现实的感性崇拜”,因此需要“实施理论对现实的批判”。[5]另有学者提出用理论思维和工程思维的概念框架划分理论与实践的界限,认为理论思维用来认知客观规律,工程思维用来筹划人类生活,实现二者的结构性互补;如果用理论思维去设计工程,就会出现理论思维僭越,导致工程设计无法实施,或实施后达不到预期目的。[6]有学者认为,这样区分理论与实践的代价是牺牲了实践哲学,提出要在实践哲学的范式内确立理论与实践的同根性及在普遍性方面的差别。[7]

二、重新认识理论与实践的关系

任何实践都是基于某种理论而进行的,实践是理论的历史实现形态,理论是实践的头脑、灵魂和精神内核,理论探索、理论的传播和运用属于社会分工的不同环节,理论和理论创新构成实践的自我反思、自我批判和自我引导,没有理论作为依据和指导的实践以及以落后的理论作为依据和指导的实践都是盲目的,不自觉的。

(一)理论和实践的概念内涵

有学者指出,任何真正的理论,都以概念的逻辑体系的形式为人们提供历史地发展着的世界图景,从而规范人们对世界的自我理解和相互理解,以思维逻辑和概念框架的形式为人们提供历史地发展着的思维方式,从而规范人们如何去把握、描述和解释世界,以理论所具有的普遍性、规律性和理想性为人们提供历史地发展着的价值观念,从而规范人们的思想与行为。[8]正确的理论,作为概念的逻辑体系,是正确把握日常生活或者时代的精神成果,它的普遍性和全面性在于把握时代的全面性,来源于人的社会生活全面性[9]及“通晓思维的历史和成就”[10]552所达到的思维高度。

实践,在古希腊被看作创生性活动,包括政治活动、伦理活动和艺术活动,不同于知识和思想活动;在康德那里被看作是理性支配意志、从而是基于自我立法的道德活动,它涉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同于科学认识世界的理论活动。在马克思看来,实践在微观上是人的感性活动,在宏观上是人的感性活动社会历史展开所展现的现存感性世界,或者说日常生活世界,[11]因为“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是整个现存感性世界的非常深刻的基础”,而费尔巴哈“从来没有把感性世界理解为构成这一世界的个人的共同的、活生生的、感性的活动”。[12]50具体地说,实践就是人的感性活动的社会历史展开过程,即基于个人能力的分工合作而确立的社会分工过程,基于个人需要的满足而进行的社会交换过程,以及不带有任何实践目的的精神性和休闲性的社会交往过程。阿尔都塞指出:“社会存在的一切层次都是不同实践的领域:经济的实践、政治的实践、意识形态的实践、技术的实践和科学的实践(或者理论的实践)。”[13]46从构成角度看,实践包括社会各个分工领域,是由社会各个分工领域相互联系构成的分工链条。

(二)从实质上看,实践是理论的历史实现形态

前面重新解释实践,把它看作人的感性活动及其社会历史展开所构成的现存感性世界或者说日常生活世界,包括社会各个分工领域。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出,理论不是存在于实践之外的,而是实践的内在组成内容,实践是理论的历史实现形态。首先,从微观上看,人的感性活动都是由个人意识和个人价值观念引导的,是个人意识和个人价值观念的外化和表现。我们常常讲实事求是,但如果不是基于个人意识和个人价值观念的指导和引导,而是单纯根据实际情况展开其社会生活,这样的人就是地地道道的投机者、机会主义者。至于个人意识和个人价值观念,它不是如康德所说来自个人自我立法,而是个人在其生活历程中选择、加工、过滤、吸收、组织和“改造”(马克思语)社会普遍的思想观念以及历史文化观念形成的,来源于历史和现实中的理论和精神文化产品。因此,可以说,人的感性活动是历史上和现实中的某种理论和思想文化观念的实现。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扩展一下,一个社会的主流文化建构,如果不能真正内化为社会成员的思想、道德、价值观念和生活原则,那么这个社会的社会成员就会自发地接受他们所遇到的其他思想理论和文化观念,作为他们的思想观念和生活原则。其次,从宏观上看,理论是实践的内在组成部分,实践是理论的历史实现形态。阿尔都塞指出,“被人们共同称之为理论的东西,在其最‘纯粹的’形式即表现为推动思维力与‘具体实践’没有任何直接联系的形式上,是严格意义上的一种实践,即科学的和理论的实践,而这种实践本身又划分为若干分支”。[13]46因此,不要把理论抽象化,它总是表现为理论的探索与创造、理论的传播、理论在政策决策过程中的运用,以及理论被社会成员接受,内化为他们思想观念和生活原则。在这里,理论的探索与创造属于理论界和学术界的任务,理论的传播属于出版发行领域和理论宣传部门的事情,理论在政策决策过程中的运用属于政治领域的活动,理论内化为社会成员的思想观念和行为原则是社会生活,特别是休闲文化生活领域的现象。离开理论的探索、传播及在政治领域的运用及内化为社会成员的思想观念和行为原则,理论就被抽象化了;同样,离开社会分工领域之间的关系,离开社会的利益分配关系,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关系也就被抽象化了。可以说,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关系是分工关系,而且这种分工关系还影响着理论的合理性。马克思曾深刻地指出:“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12]3他还指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的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12]5具体看来,社会分工领域之间的现实关系决定了理论的真理性和现实价值(当然,前面已经指出,理论的真理性首先来源于、也取决于理论探索者社会生活的全面性及“建立在通晓思维的历史和成就的基础上的理论思维”所达到的思维高度):如果现实的社会分工领域存在着马克思所批判的固定化现象,存在着行业壁垒现象,那么理论探索就可能会由于既得利益或者处于与既得利益群体的某种关系中而不能正确全面把握历史和现实,理论的传播和政治运用过程中同样会由于既得利益而出现扭曲和支解理论的现象(汉武帝对董仲舒理论体系的选择性运用可以看作历史上的例证)。理论与现实之间的这种距离不是理论本身的属性,而是历史与现实中的既得利益和既得利益群体对理论探索的干涉和影响。缩短理论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就要拉开理论探索与现实之间的距离,赋予理论探索独立的空间,使它独立于社会的政治意识形态,也独立于既得利益群体,真正保存价值中立,成为真正的学术探索。最后,还应该进一步拓展我们的分析视野。我们经常说意识形态对社会存在具有反作用,但这样说是远远不够的。社会意识形态可以分为历史文化传统(这种历史文化传统是历史上某位或者某些思想家的思想理论成果凝聚而成的)、政治意识形态(它同样来源于历史上或者现实中某位或者某些思想家的思想理论成果)和休闲消费文化。对于历史文化传统而言,它不是仅仅反作用于现实:如果一个民族彻底否定它的历史文化传统,那么该民族的历史文化传统就会以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的方式塑造时代的民族心理,同时潜在地形塑着时代生活;如果一个民族自觉地继承其历史文化传统并且立足于时代积极对其进行挖掘、梳理和阐释,它就显性地构成时代的民族话语,直接构成社会成员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原则,直接塑造时代的生活状况,充分发挥其文化凝聚的作用。政治意识形态特别是主流的政治意识形态直接引导和全面塑造时代的社会生活状况,深刻影响时代的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精神生活。凯恩斯站在经济学家的立场上得意地说过:“经济学家和政治学家们的思想,不论它们在对的时候还是在错的时候,都比一般所设想的更为有力量。的确,世界就是由它们统治着。讲求实际的人自认为他们不受任何学理的影响,可是他们经常是某个已故经济学家的俘虏。”[14]396其实,影响政治家并且构成他们思想观念和政治指导的,并不仅仅是经济学理论,亚里士多德、孔子、老子、马克思等,这些思想家的思想理论不仅深刻地影响了他们身后的政治家,甚至塑造了文明的形态。另外,如果没有根植于民族共同体的历史文化传统,政治意识形态就不能深入社会成员的精神世界,不内化为他们的思想道德价值观念和生活准则,就容易成为时代的虚假话语(马克思语)。休闲消费文化产品(它未必都是理论的,也有技艺的)则直接构成时代的精神文化生活。这样,我们就从更深层次和更广阔的视阈看到,实践、现实内含着理论,是理论的历史实现形态,理论的创新与发展程度决定实践与现实的发展程度。我们常常说,理论要正确反映现实,但是理论不能仅仅正确反映现实,它更应该超越现实,展开对现实的批判。但不能由此认为理论存在于现实实践之外,而应把理论看作实践和现实的头脑、灵魂和精神内核,看作实践的自我理解、自我关照和自我批判。我们常常说,实践是自觉的,是不断发展的,但是固守落后于时代的理论,实践就是盲目的、混乱的并且处于停滞状态;马克思指出:“光是思想竭力体现为现实是不够的,现实本身应当力求趋向思想。”[15]462只有站在时代至高点的理论的指导,才能有自觉的实践和自觉的社会生活;也只有理论的创新与突破,才能有实践的突破和现实的发展。

(三)造成理论与实践关系问题的历史根源和认识根源

理论与实践二分有深刻的历史根源。在人类的早期生活阶段,还不存在社会分工,整个氏族部落共同劳动、共同消费,神话、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成为早期人类共同的生活内容并且塑造了他们的共同生活。私有制的出现,也就出现了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随着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出现了理论建构与社会物质生活领域的分离,统治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不仅通过国家机器把社会分工和社会生活固定化了,还垄断了理论建构为其统治合法性进行辩护,这样理论本身就政治化了,成为虚假的“意识形态”(马克思语)。列奥·施特劳斯指出,“哲学乃是人类对永恒秩序的追求,并且因此它就是人类灵感和激情的一个纯粹的源泉”,[16]35-36而哲学的政治化使它“变成了一个工具”,[16]36理论的政治化使它本身失去了对社会生活整体性的关照。在理论被统治阶级强加给整个社会、成为整个社会的思想并且巩固下来之后,理论就开始僵化了,而实践也慢慢陷于停滞状态,理论与现实逐渐发展成彼此相互隔绝的两大领域。因此,理论和实践的分离是历史的产物,是人类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分工造成的,被分工的固定化强化,又被统治阶级自身统治合法性辩护绝对化了。只要人类走不出历史上形成的分工固定化和社会生活的固定化,就存在着理论和实践之间的分离,理论和实践的内在统一就仍然处于遮蔽状态。对于当代中国而言,理论与实践的关系又具有特殊性。马克思指出,“理论在一个国家的实现程度,决定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15]462

在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之初,由于经过苏联版的解读,更由于当时的斗争环境,不可能全面介绍并深入系统研究马克思主义,而是突出了其阶级斗争学说特别是暴力革命的思想。而革命和建设形势是不断变化发展的,这不仅提出了对实际形势的把握问题,也提出了理论的重新解读问题,并且形成了两者之间的张力,从而形成了理论和实践之间关系的问题。这不仅仅是理论创新的问题,也是现实问题。

理论与实践的二分也有深刻的认识根源。中国传统文化强调“知行合一”,不存在理论与实践二分的理论问题。而在西方从古希腊开始,世界就被分为二元世界。人们认为万事万物都处于流变之中,不变的是支配这些流变的“逻各斯”,柏拉图的理念论认为,理念是不变的,用它可以把握经验世界的发展变化,理论认识的目标就是把握理念,对“逻各斯”和理念的追求在中世纪终于发展成“上帝”,并且形成了尘世和天国的对立。西方哲学的近代认识论转向同样制造了主观与客观二元世界:认识如何可能?认识的真理性如何可能?认识和认识的对象被设定为异质的,这就出现了作为认识对象的客观世界和作为认识的主观世界,康德以理性的划界确立了经验世界和超验世界的分离。这种在近代被推向极致的世界二元化其实就是理论与实践相分离的理论反映。可以说,理论与实践的分离是理性主义制造出来的理论问题,不跳出理性主义的藩篱,就不可能彻底解决理论与实践的关系问题;就西方近代哲学的探索范式而言,理论与实践的分离是认识论探索范式(又称主客二元对立范式或对象性思维范式,它是理性主义的表现之一)制造出来的理论问题,不抛弃认识论探索范式,同样不可能真正解决理论与实践的关系问题。阿尔都塞指出:“一方面不存在仅仅是没有躯体和物质性的纯精神观点的理论,另一方面也不存在那种‘干就是一切’的纯物质的实践,这种二分法只是意识形态的神话。”[13]46在我们的马克思主义传统教科书中仍然保留了认识论的哲学探究范式,并且由这种范式延续了理论与实践关系的理论问题。不同于近代西方认识论的地方在于,传统教科书引入了实践,但实践仅仅被看作认识达到真理性的途径和手段:认识不是对实践的认识,不是实践的内在组成内容,而是通过实践对作为实践对象的客观物质世界的认识,并且通过实践检验它的真理性。

三、理论先行构建时代的精神自觉

实践是理论的历史实现形态,理论提供了实践的观念前提,提供了实践中被民族共同体成员遵循的核心价值体系,提供了实践和社会现实借以运行的文明运行方式(或者说政治与社会运行方式),这些塑造了社会生活的基本面貌,也塑造了民族共同体的基本精神面貌。此外,具体的理论例如政治学、经济学等领域的理论还形塑了社会具体分工领域的生活框架。关于理论与实践的关系,一般认为,我们对教条主义有比较深刻的认识,而对经验主义则警惕性严重不足。对于教条主义,我们的一般认识是照搬理论、脱离实际。这样的认识没有错,但不切合实际。具体看,教条主义实质上是理论和政策的时空错位:不顾具体国情和地方实际情况照搬别国和别的地方的理论和政策,这是理论和政策的空间错位;把过去曾经正确的理论(即正确把握它所属于的那个时代)和政策运用到已经变化了的、新的时代,这同样是教条主义,即理论和政策的时间错位。我们一般警惕的只是理论和政策的空间错位,而对理论和政策的时间错位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和批判,虽然为此我们同样付出过沉重的代价。而且,我们已经明确定性地照搬苏联经验的教条主义其实是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的混合体:把一个地方的成功经验上升为具有普遍性的理论,这是典型的经验主义;它断章取义地引用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语句,完全脱离实际,这又是典型的教条主义。对于重视实践、强调理论对实践的从属关系的倾向,有学者称之为“感性崇拜”,有学者称之为“唯实践主义”,有学者称之为“经验主义”,还有学者把它与实用主义和虚无主义联系起来,认为其共同点是对理论的漠视。顺便补充一下,经验主义并不漠视理论,它强调认识和理论来源于经验;实用主义(以杜威为代表)的核心是强调人的发展,带有深厚的人文关怀旨趣。对理论与实践关系的理论反思,深刻反映了学术界对当代中国的深层忧思,也反映了改革开放三十余年来的时代自觉。但是,在“经世济用”文化传统的影响下,在坚持“实践是第一性的,理论是第二性的”当代语境下,提出“既要坚持实践对于理论的权威,又要坚持理论对于实践的权威”[5]就已经是突破了,强调理论先行和独立的理论探索还需要理论的支撑和现实的勇气。

前面已论述,实践是理论的历史实现形态,理论是实践的头脑、灵魂和精神内核;如果理论是落后的,那么实践就必然是盲目的和混乱的,处于停滞状态;只有在具有强烈时代性的理论指导下,实践才能是自觉的,才能有发展。在人类历史上,理论经常落后于时代,时代常常是由很久以前提出的、甚至是陈腐的理论塑造的,这诚然有历史和现实的必然性与合理性。与理论落后于时代相对应,在微观上是具体时代的思想僵化和文明进步的滞缓,在宏观上是人类仍然没有走出自然生活状态(人的依赖性)或者盲目、自发的社会生活状态(物的依赖性),仍然“处于创造自己社会生活条件的过程中,而不是从这种条件出发去开始他们的社会生活”。[9]108这里提出理论先行,还由于理论本身的特性。首先,理论具有理想性。理论探索总是对时代现实问题的直接或者间接的关注,针对现实问题理论总是提出“理想性的世界图景和理想性的目地性要求”,这种理想性本身要求理论先行,实现理论创新,而不是简单地从现实中寻找答案。其次,理论具有批判性。伽达默尔指出,“理论就是实践的反义词”,[17]21任何真正的理论作为实践的头脑、灵魂和精神内核都是对现实的反思批判,也是对塑造现实的既有理论的反思批判,没有这种批判性,就没有理论的自我突破和理论创新。再次,理论具有与现实的“间距”。黑格尔说过,理论是自由的“定在”,理论探索是精神自由自足的事业,而实践和现实却是必然性的“定在”。这种差别和距离本身表明,理论是能够先行的。我们常常说“理论是灰色的,现实之树常青”,其实应该反过来说,“现实是灰色的,而理论之树应该常青”。只有理论先行,才能形成时代的精神自觉,从思想观念方面引导人类走出自然生活状态和盲目、自发、混乱的社会生活状态,开启自觉的社会生活。

前面也已论述,理论先行,就要赋予理论探索独立自由的空间,独立于时代的政治意识形态和既得利益群体。我们常常说,理论不要封闭在象牙塔中,而要关注时代,为时代服务。但是,为什么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理论严重脱离时代的现象?在中国,那是封建专制主义的文化政策所致(革命时期的教条主义是苏联时期大国沙文主义所致)。其实,关注时代和服务于时代是理论和理论探索的本性,没有政治权力对文化的干预和扼杀,我们很难想象理论探索会脱离时代成为知识分子在象牙塔中的自我精神乐园。强调关注时代和服务于时代并没有错,错在消解理论探索所必需的独立空间,甚至把理论和理论探索降低为政策的解释和宣传工具,降低为现实合理性辩护的工具。黑格尔说过,“一个有文化的民族”,如果没有哲学,“就像一座庙,其他方面都装饰得富丽堂皇,却没有至圣的神那样”;[18]2恩格斯也说过,“一个民族想要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10]384确切地说,一个民族想要站在时代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对于千百年来一直强调“经世济用”的民族,要走出现实的盲目和混乱状态,走出日益泛滥的意义危机、信仰危机和道德危机,我们是否应该抛弃“实践崇拜”,转而“敬畏理论”和“尊重理论探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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