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国庆
2014-04-04刘希文
那年国庆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期,我在沈阳上大学。
记得是1983年10月的一天,收到了家里的来信。信中母亲说,父亲被摘掉了1957年被错划右派和文化大革命时被打为黑帮分子的两顶帽子。
读完信后,我分外兴奋。终于熬到太阳出来的日子了,再也不用受歧视了,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在大路上了,更可以扬起头心花怒放了。
母亲在信中的末尾还说了一件让我非常难忘的事,到今天还记忆犹新。
1983年的10月1日,父亲正在学校值班,恰好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件,是父亲的。父亲赶忙打开信件,是一份为父亲右派和黑帮分子平反的通知书。
看着信件上的大红印章,父亲的两眼湿润了“从1957年,到1983年,整整26年,等了整整26年啊。”
父亲拿信的双手颤抖着,心里就像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涌上心头。26年,人生有几个26年啊。在这26年里,是父亲最好的年龄,也是干事业最好的年龄,可是却被莫须有的罪名给毁了,大好的前程也给毁了。
父亲看完信,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往事不堪回首。吃过的苦,遭过的罪,受人的白眼,成宿成夜被批斗,带着家人被遣放农村,受老贫农监视等等。
这一幕幕场景仿佛就在昨天,父亲的心碎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沉迷于往事中的父亲猛地站了起来,擦掉伤心的泪水,快步地走出了学校的大门。母亲感慨地说,为了那一封平反信,你父亲狂喝了一顿酒。
原来父亲年轻时就很嗜酒,被打成右派之后,就戒了,再也不喝了,但是笑脸从那时开始就消失了。他只是默默无闻在三尺讲台上教着孩子们学知识。
父亲跨出学校的大门,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事,来到了县城一家小饭馆,要了几个菜和一瓶高粱烧。
同事问:“刘老师,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想起喝酒来了?”“今天是祖国母亲的生日,又是我重获新生的日子,我的右派和黑帮分子被平反了,可喜可贺啊,咱们一醉方休。”
说完,父亲猛喝了一茶缸白酒。老师们听说父亲被平反了,甚为欢喜,都举起酒杯,向父亲祝贺。
在酒桌上,父亲道出了他26年来的酸楚和不平,老师们从来都没听说过父亲遭了如此大罪,在表示同情的同时,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天,父亲非常高兴,忘记了赶紧回家把喜讯告诉家人,忘记了一切。只是一个劲的喝酒,心里想把一切的伤痛随着浓烈的酒让它消失得无影无踪。
父亲喝多了,醉在了饭馆里。而此时已是夜上阑珊,家里急得不得了,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夜半,老师们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父亲送到了家里。母亲知道事情原委后是又气又高兴,赶紧给父亲喝了绿豆水,好解酒。
父亲在那时每月的工资是32元五角,可是为了那天的高兴一顿饭花了20元。父亲酒醒后,笑着说,能被政府给平反,就是把一个月的工资都喝光了,也是值得的。
在国庆34周年的那天,在父亲被冤枉26年的那天,在东北一个小县城的小酒馆里,父亲端起了十月的美酒,擦去了心中的泪痕,绽放出了满脸的笑意,痛痛快快把过去的伤痛抛掉了。从那天开始,他放下了心中的包袱,振奋精神,在教师的岗位上为孩子们尽心尽力,把知识都传授给了可爱的学生们。
知道了父亲在国庆节那天发生的事情之后,我感慨万端。高兴之余把同寝室的五位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召集在沈阳市小北边门的一个小饭馆,和他们道出了我家的喜事。那天是我人生第一次喝酒,也同样喝了个酩酊大醉。
事情过去几十年了,虽然父亲已长眠于地下,但是每当我想起那年国庆父亲痛饮的事,就感叹不已,同时心里充满了欢乐。
(刘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