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创新机制文化背景比较研究
——基于儒家文化与实用主义哲学的视角
2014-04-04于宗富
张 朝,于宗富
(山东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淄博 255049)
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要坚持走中国特色自主创新的道路,更要注重协同创新,但目前我国创新意识整体上仍然不强。相比较而言美国虽然只有世界人口的5%,却拥有全球43%的经济生产力和40%的高科技产品,汇聚着世界上最多、最优秀的科技人才和超过一半的诺贝尔奖获得者。[1]作为当今世界的创新强国,美国一直占据着世界领先地位,从“科技创新与成熟度”因素的排名来看,美国的“创新”子因素名列世界第一,是全球创新能力最强的国家。[2]与中国相比,美国的历史其实很短,不过二百多年,为何能有如此强大的创新能力?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哲学文化底蕴,是世界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漫长岁月和曲折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中国传统哲学文化形成了具有独特的风格和深刻的内涵。为何在丰厚的文化底蕴下我们的创新能力一直在努力提升却迟迟不见成效?本文试图从哲学文化层面透视影响中美创新机制形成和发展的深层次原因。
中国传统文化涉及的内容极其广泛,本文择其重点加以分析,孔子开创的“儒学”即儒家文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流传最广、影响最深的一个流派,我们将以此为主线进行分析研究。实用主义哲学是现代西方影响最大、流行最广的哲学流派之一,20世纪成为美国的主流思潮,对美国的政治、经济、教育等各个领域产生了巨大影响,也促进了美国创新机制的建立和健全,本文将儒家文化作为落脚点,比较分析儒家文化与实用主义哲学对创新机制形成和发展的哲学文化影响,以期对中国创新机制的不断完善和发展提供理论和实践帮助。
一、儒学的“权威”与实用主义哲学的“自由”对创新机制的影响
(一)儒学的“权威”对中国创新机制的影响
从西汉开始,由孔子开创的“儒学”得到官方的大力倡导,成为中国传统知识阶层的主流意识和内在人格。先秦、汉代和宋代是儒家思想发展的三次高峰。下面我们从分析儒家思想发展的三次高峰中的三位代表人物孔子、董仲舒和朱熹入手,通过对他们观点的分析,阐述儒学思想对中国创新机制形成和发展的影响。
1.孔子的“权威主义”。
孔子在春秋末期创立了儒家思想,对中华以及远东文明发生过重大影响并延续至今。春秋末年面对的是诸侯纷争、礼崩乐坏的局面,当时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恢复秩序。要恢复秩序就必须建立权威,就要确立君臣、父子、上下、尊卑关系,这也是孔子一直追求的礼。因此,孔子对“犯上”的行为最为痛恨,对突破旧礼、挑战权威的事件不能容忍,并努力维护权威和偶像的地位。当时鲁国季氏的身份是大夫,按照周礼的规定,季氏所享受的乐舞只能是四佾,他竟用了八佾。孔子对此行为深为愤慨,说:“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3]177季氏以大夫身份祭泰山,孔子也十分生气,因为依据周礼,只有天子才有资格祭泰山。孔子要求人们“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3]23同时把创新、突破视为僭越,对新事物抱有一定的成见。其实任何创新都是以不同方式对继往权威和偶像的挑战,“唯上”是创新的大敌。虽然孔子开创的儒家学说对中国文化起到了奠基的作用,对中国文化乃至世界文化影响巨大,给后代留下了非常宝贵的精神财富,但是,其中的权威主义色彩却压制了创新机制所要求的自由平等精神,对创新机制的发展有不利的影响。
2.董仲舒的“大一统”思想。
董仲舒是汉代儒家的杰出代表,他的哲学属于政治哲学,他提出了“大一统”思想,在汉代具有代表性,在中国历史上也具有深远的影响。西汉初年,儒家学者致力于对儒学的改造,把先王之道转变为治世之道,将生命儒学转化为政治儒学,使之实现了由价值理性向工具理性的转变。汉儒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特别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使儒学第一次正式成为正统的官方意识形态。
董仲舒在《天人三策》中说:“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4]65认为“大一统”是宇宙间最一般的法则,是天地的常理,是适合古今任何时代的道理。董仲舒根据“大一统”的普遍法则,提出了思想也要“大一统”的论点,他认为:“只要不是在六艺之列的,不是儒家思想的,都不允许其发展下去,不允许和儒家思想一起存在。不允许那些乱七八糟的教派和学说来迷惑百姓,这样国家的法律和制度才能显示出地位,老百姓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教育子孙后代”。[4]66只有思想统一才能有统一的法度,思想应该统一于儒学上,用思想统一来巩固政治统一。汉武帝采纳了董仲舒“大一统”思想的建议,在汉代思想界树起了儒学的权威,董仲舒被视为“儒者宗”。
“大一统”思想适应汉武帝强化君权、建立高度集中统一政治格局的需要,它符合了当时的时代潮流,使儒学能够用世,但董仲舒更突出强调思想统一的重要性,反对“百家殊方”的局面,却是对创新的扼杀。创新依赖于自由环境,百家争鸣才能推动创新。从春秋末年到战国,并没有定于一尊的统治思想,恰恰是这一时期思想空前活跃,出现“诸子蜂起”、“百家争鸣”的学术繁荣局面。而秦王赢政采纳法家学说,为加强君权而推行“以法为教,以吏为师”,一概排斥“杂反之学”,用“焚书坑儒”的暴力手段来对待学术思想,则造成了万马齐喑的可悲局面。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大一统思想也是思想上的专政,他强调政治权威,用政治权力来统治学术界,定儒家为一尊,不允许争论,不提倡学术的讨论争鸣,对不合乎儒家规范的新思想大多采取否定态度。虽然董仲舒也赞成根据现实可以有所权变,但仍然认为儒家经典的基本原则是不可触动的。董仲舒在《春秋繁露·玉英》中说“权虽反经,亦必在可以然之域。不在可以然之域,故虽死亡,终弗为也”。由此可见,汉儒的“大一统”思想与创新机制所要求的自由环境、变革精神是背道而驰的,特别是其不触及实质的改制,对后来的创新妨碍极大。
3.朱熹的“绝对权威主义”思想。
朱熹是宋儒的典型代表人物,他对汉儒较为轻视,认为儒家的道统是从帝尧、帝舜;禹、汤、文、武;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直到宋儒(周敦颐、二程)一以贯之的,而把汉、唐儒家排斥在正统之外。先秦儒家知识分子在“道”(道统)和“势”(政统)之间,认为道高于势。朱熹提出必须树立君主的“绝对权威”,他提出的准则是“臣子”在任何情况下绝对无权说“君父”的不是,这才是真正的君臣之义。事实上,汉唐儒家并非完全死守经典,食古不化,倒是以朱熹为代表的宋儒把儒家的反创新推向顶点,几乎扼杀了一切创新的因素。
朱熹提出“绝对权威主义”,强调臣下对君上要绝对服从,并把政治统治推广到经济和文化领域,这种以政治为轴心,以官僚为本位的强国家、弱社会的专制主义思想是创新的最大障碍,直接压抑了创新所要求的思想的自由、批判的自由和挑战权威的自由。在朱熹去世后,他的道学一直被视为儒学的正统,统治中国思想界长达六百余年之久。在我国封建社会走下坡路的时期,朱熹能够成为“官学”,与他坚持守旧,排斥创新是分不开的。
(二)实用主义哲学的“自由”对美国创新机制的影响
西方实用主义哲学产生于19世纪70年代的美国,是自由主义文化的推动者,认为自由是创新的基本条件。实际上,在美国《独立宣言》发表时,美国人口的80%是清教徒,清教主义是当时美国的主流文化。但到了19世纪后半期,大量欧洲移民迁入美国,天主教、犹太教教众人数大大增加,使清教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清教徒就多次掀起反对外来势力的土著保护运动,限制异教徒的发展和向美国移民,压制异教的势力。在这样的背景下,实用主义哲学兴起实际上是掀起了一场新的自由运动,他们倡导自由,倡导思想文化多元论。[5]
实用主义哲学的形成吸取了进化论、实验生理学和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其主要代表人物皮尔士、杜威等都非常重视“自由”在创新中的作用。皮尔士认为“在权威方法流行的地方忠诚的观念就完全取代了追求真理的观念”。[6]146他反对崇拜权威,认为理论和信仰是相对的、或然性的。科学研究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需要自由的讨论、自由的研究。[6]194杜威也十分重视“自由”在创新中的作用。认为“任何绝对主义的程序和办法,任何一元论都是和自由是不相容的”。[7]44“自由对于创新的作用就像光线对人的生活一样重要。没有自由,真理终将腐朽,以致不再成为真理。没有自由,人类就会停止对新真理的寻求”。[8]241-242
同时,杜威也指出美国公民自由平等的法律及市场上的平等竞争背后的不平等,平等竞争必然导致地位和财富的差异,使权势、财富压抑了新人的崛起,从而导致事实上的不平等。也正因为如此,在美国任何领域之间的权威都会相互制约,任何一个领域的权威都是有限的,不会让权威过于膨胀,个人自由权利的保障制度使新人有条件去挑战权威,推动创新,也为美国创新机制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社会氛围,有力地推动了美国整个社会的创新。
对比可见,儒家文化与实用主义哲学有许多不同的理念。儒学认为一切动乱的根源在于缺乏权威,只有加强权威,确立上下尊卑的等级制度才能保障社会的稳定。然而过分强调权威必然会阻碍创新,创新多半是由后起之秀推动的,如果他们缺乏竞争的机会,甚至连表述意见的渠道都没有,这样必然会压抑新人的脱颖而出,创新也往往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而实用主义哲学大力倡导自由、多元的文化,有助于美国形成良好的创新机制,使权威难以形成垄断,使小人物能够挑战大人物。儒家的权威主义则主张小人物对权威的崇拜、服从,往往容易导致对创新的压制。
二、儒学的“复古文化”与实用主义的“行动哲学”
(一)儒学的“复古文化”
儒家文化不是前瞻式而是后顾式的文化,是以“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为己任。孔子认为最好的时代都在过去,即远古的大同、小康等。孔子崇尚复古,他一生忙于收集整理前代文献,使儒学有较浓厚的历史意识。也许孔子的“托古改制”蕴含着创新精神,但他提出的古代社会的理想状态在现实中缺乏可操作性,只是停留在纸上的乌托邦。孔子对历史典籍强调“述而不作”,[3]66即便是新事物也应从旧制中发掘,因此他说“温故而知新”。[4]17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3]22可见,儒学的“复古文化”只同意对旧制进行一些微小的变动,对创新持有非常谨慎、保守的态度,顽强的守旧意识,制约着儒家面向未来的创新。
把创新停留在形式上,停留在表层,这是董仲舒哲学的一大特色。董仲舒提出“新王必改制”的主张。在他看来,改朝换代必须在礼仪和历法上作出相应的调整,应该“徙居所、更称号、改正朔、易服色”。[9]328然而董仲舒并非主张真正的制度创新,他所谓的新王改制,是“非改其道,非变其理”,只是作形式上的变革,而不是实质的变革。“大纲人伦、道理、政治、教化、习俗、文义”都应该“尽如故”。“王者有改制之名,无易道之实”。“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9]328这些改革始终停留在制度表层,而不去触动深层次的利益关系,对创新机制的形成和发展是十分不利的。
(二)实用主义的“行动哲学”
现代西方实用主义哲学家一再强调他们的哲学是一种行动哲学,强调实践。实用主义哲学受到进化论思想的影响,它不是把世界看作既成的东西,而是认为世界是由人的活动来塑造的,它不断生成,趋向未来。任何观念只是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都不具有绝对的终极性质,都是暂时的、相对的。这种文化引导人们不断探索,把采取行动当作主要手段,把获得实际效果当作最高目的,使人们比较容易接受创新。
从实用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皮尔士、詹姆士和杜威的思想看,他们也都是强调行动和实践的价值,注重行动给人带来的实际效果。皮尔士认为哲学应该建立在经验科学的基础上,实在性的事物产生的实际效果才是有效。[10]詹姆士声称“实用主义就是一种方法,强调方法论的意义。他所关注的是行为带来的最后的成效,只要是能导致实际收效的东西,就可以把它作为行动的指南”。[11]31杜威认为“人的思想活动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知识而是为了获得所需要的东西以帮助人的生活。人的行动在先,思考是解决行动中出现的问题,思想是与解决各种问题有关的”。[12]221
从皮尔士、詹姆士和杜威的思想可以看出,实用主义哲学强调行动,注重实效。而且,由于美国没有浓厚的历史意识,因而也没有太多的历史包袱,不容易产生守旧意识。这种实用主义哲学的方法论塑造了美国人注重实干、不尚空谈的性格,也是美国创新机制形成中所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三、儒家文化与实用主义哲学对中国创新机制形成和发展的启示
(一)洋为中用,古为今用,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对比儒家文化与实用主义哲学对中美创新机制的影响,可以看出中国传统文化在某些方面对民族创新能力的培养和发挥存在一定的负面影响,在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时,要在深刻反思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扬弃并求得发展以提高民族的创新能力,洋为中用,古为今用。在现代社会,儒家文化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仍然潜移默化地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并构成中华民族内在的凝聚力与亲和力,我们在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时,应该有选择地学习和继承中国传统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儒家文化和实用主义哲学所代表的只是中、美哲学文化的主流,而不是全部。我们所评述的也只是其思想的主体部分,而不是其全部。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也不是完全排斥创新精神的,也有“革故鼎新”的变革观念。中、美创新机制形成和发展的哲学文化背景比较中涉及很多内容,特别是中国哲学文化,除了儒家文化以外,还有道家、法家、墨家等哲学文化流派,它们对中国创新机制的形成和发展也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从各学派之间的关系来看,它们存在着相互影响、相互联结、相互贯通的关系。鉴于过去的研究大都侧重于研究儒家学派的积极影响,而对其消极影响研究批判不够,因此,本研究把侧重点放在儒学在中国创新机制形成、发展过程中的不利影响方面。希望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我们在继承中国传统文化的过程中,敢于冲破传统道德的束缚,勇于探索和创新,使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得到了进一步的继承和发展,呈现出更加绚丽多姿的崭新风貌。
(二)提高中华民族的创造力需要作出深层次思考,并付之于切实有效的行动
提高中华民族的创造力是激烈的国际竞争局势的迫切要求,我们需要对此作出深层次思考,并付之于切实有效的行动。目前,我国已经把建设创新型国家作为重大战略决策,建设创新型国家、实现科技自主创新,是涉及我国未来能否持续发展的关键问题。在知识交叉融合、市场竞争日益激烈的趋势下,迫切要求我们在创新机制建设上作出哲学文化层面的反思,并付之于切实有效的行动。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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