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本体论的生态政治
2014-04-04杨党校
杨 党 校
(河源职业技术学院 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部,广东 河源 517000)
“本体”在词源学上源于拉丁文on(存在、有、是)和ontos(存在物),在康德(Immanuel Kant)哲学中是与现象对立的不可认识的“自在之物”,在17世纪经院学者看来是形而上学的同义语。本体论在中西方哲学中,指探究存在及其本质和规律的学说。生态政治本体论是时代精神的产物,是建立在生态学、政治学和复杂性科学理论发展基础上的,是对科学理论的概括和升华。
一、生态与政治
历史上生态与政治的关联早已有之,但把生态作为一个政治问题引入社会历史舞台则始基于20世纪60年代。继而五十多年以来,人们开始越发注重人类共有的生态环境和生存家园,这种关注从某个角度上讲已远远超越了国家与地区之间甚至民族、种族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地球日”发起人盖洛德·纳尔逊(Gaylord Nelson)曾精辟地指出,相较战争威胁带给人类的挑战,源自自然生态的威胁更可怕。二战的历史告诉我们,一个国家(比如德国、日本)可以从残酷战争的创伤中恢复过来,然而,至今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从被毁坏的自然生态环境中迅速崛起。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战略目标要求我们,现在是需要进行一场深刻的社会、时代变革的时候了。“变革的起因在于生态,但变革本身在于社会和经济,而完成变革的过程则在于政治”。[1]15生态与政治的联姻势在必行,传统政治的发展由此向生态政治(Ecopolitics)的演变不可逆转。
(一)生态政治
作为一种“新政治”现象,生态政治于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在几个欧美发达国家开始显露端倪,至今方兴未艾。关于生态政治的涵义,目前学术界仍然聚讼纷纭,莫衷一是,在此,不加以罗列。笔者认为,生态政治亦可称为绿色政治(Green politics),是具有多种内涵的概念,它既可指称一种后现代的绿色政治理论思潮,也可以指称一种广义的绿色政治运动,还可以指称一种致力于新社会理想的绿党政治。[2]37作为思潮,它是绿色政治运动的意识形态,反映人们尊重生命、生态环保和回归自然的思想观念,同时也是对自由主义、保守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等主流政治思潮的挑战;作为运动,它是对传统工业无限度生产,大量消耗自然资源和污染环境以及社会无节制地消费造成生态失衡的谴责和抗议;作为一种政治力量,生态政治对当代政治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它是政府、绿色组织和国际社会为了实现政治可持续发展,围绕绿化世界、建设生态文明所做的努力。三个层面的生态政治相互作用,彼此依存、缺一不可。没有对自然生态的关注所形成的绿色政治理论思潮在意识形态上的指导就没有声势浩大的绿色政治运动;没有声势浩大的绿色政治运动也就不可能形成一种致力于绿化社会理想的政治力量进而产生绿党政治。“政治的实质,即政治的根本属性”。[3]33生态政治的根本属性是政治的可持续发展,其目的也便在于此。从文明的角度看,可持续发展是继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之后的一种新型文明,从而也是一种新文明观。[4]53据此可以认为,可持续发展是将一种新的文明理念渗透到人类的全部活动范围内,用可持续的观念去思考和认识自然、经济、社会等问题,根据社会和自然的具体情况最优地处理人和自然的关系,以达到自然社会与人类社会的协调统一发展。从原始血缘政治→封建农业政治→近现代工业政治→后现代生态政治的历史演变过程中,可资说明,政治发展固然有人为的因由,主要还是符合历史发展规律使然。生态政治顺应时代要求和社会发展规律,以公平、持续、协调等为基本原则,把生态环境问题纳入到政府的政治决策、公民的政治参与、社会的政治发展以及国际政治行为等过程中,增注政治文明的生态内涵,使政治行为与自然发展有机统一起来。当代社会面临着文明的转型,而其转型的本质正是用可持续发展新文明取代工业文明。在这一过程中,作为与可持续发展相适应的生态政治,将有可能成为继以国家为中心的传统政治发展的新的历史起点,从而以一种新的政治发展模式推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与生态环境间的协调、和谐发展,最终战胜生态危机,进入生态文明时代。
(二)政治生态
政治生态,系生态与政治的交叉所形成的概念,不过同生态政治在内涵上有着较大区别。从学科角度来说,政治生态更注重生态学的研究,主要阐释一种“绿色的宇宙观”,即在宏观大宇宙的层面人类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应该如何理解二者之间的关系以及如何处理人类内部的关系及发挥人类自身的作用,这是绿色政治的哲学基础;生态政治则以政治的生态化为发展取向,是把生态环境问题提到政治问题的高度来研究,其本质是一种(新的)政治学理论视野,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生态政治属于政治关系与范畴在自然生态领域内的一种嫁接。另一方面,政治生态与生态政治也有着相当联系,二者都是从生态与政治关系当中衍生出来的新的社会规范,都属于多源的综合性社会现象,注重整体、过程、平衡、系统以及系统与环境之间的关系,只是具体侧重点不同罢了。
二、生态政治的基本特征
(一)生态政治源于生态危机,是为解决生态危机服务的
所谓生态危机,表观上是指由于生态系统的结构、功能的失衡与退化所造成的危机,实质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危机。因为这种危机不是由自然环境本身变迁引发的,而是由人类不合理开发、利用自然界所致。自工业革命以来,我们已经造成一种依靠过度消耗自然资源并大量形成废弃物和污染物,人为使产出膨胀的工业经济。但是,地球自然资源有限,当工业生产所耗费的数量和速度达到一定程度时,势必造成资源枯竭、生态失范,形成诸如土壤侵蚀、森林与耕地锐减、温室效应、水资源短缺、酸雨污染日重、臭氧层破坏、生物多样性减少等全球性环境问题。整个生态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浩劫,这不仅损害一代、两代人的利益,还会殃及几代、甚至几十代人的生存与发展。从政治经济学角度看,政治是人们基于一定的经济,围绕着特定的利益而形成的一种社会关系。[5]8-9作为人类社会所独有的现象和关系存在,政治从来不是孤立、静止存在于整个社会形态之中。这可从两个方面而言,一方面是自从政治滥觞之日起,政治便对自然生态存在着某种依托关系,即任何政治都必须以一定的生态环境、特定的生态系统作为其生存繁衍的基础,离开生态系统各要素的信息、能量、物质的交换,任何政治系统都将停止运行。[6]37另一方面,由于政治一经产生便在社会关系中处于核心地位,当出现生态问题特别是危及人类的生死存亡,诉诸于政治力量是一种必然的解决方式。所以,当环境问题引发的生态危机对人们构成巨大威胁之时,生态问题就必将成为一个政治问题,政治亦对此具有不可推卸的职责。源于生态危机的影响和作用,当下政治需要谋求一种新的发展模式。由此,生态政治应运而生。
(二)生态政治强调协调、平衡是一种“大政治”,但也不回避斗争
生态政治区别于阶级社会中的一般政治。在阶级社会中,政治主要是相互对抗的阶级之间的关系,因此列宁指出:“政治就是各阶级之间的斗争。”[7]406生态政治反对战争,追求和平,认为社会现象之间都有其内在的联系性和因果性,社会关系之间的和谐相生是整个社会的本质特征。在这里,生态政治已经上升到一种新层次,即从“大政治观”的角度出发,把社会与自然统统纳入政治分析框架之内,从而超越了仅从人与人、阶级与阶级之间的政治关系出发认识政治的阶段。生态政治强调非暴力是社会的一种基本组成成分,既斥责国家与社会制度的“结构性暴力”,也反对个人暴力,同时,生态政治也不赞成暴力革命的方式,推崇一种非暴力抗争的政治策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生态政治不谈斗争、没有斗争。相反地,生态政治告诫人们,斗争哲学远没有结束,要同危及自然生态的行为斗争到底。正如这一方面的典型代表希科·门德斯生前所说:“如果天使下凡并保证我的死亡能使这一斗争发展壮大,那么这倒是一个公平的交换。”
(三)生态政治体现参与型基层民主,是一种生态民主政治
民主一词,用美国哲学家和政治家约翰·杜威(John Dewey)的话来说,“就是有关社群生活本身的观念,……是自由的、充实的交往生活的代名词”。[8]162作为生态政治立足的社会基础,是人们普遍有能力通过积极参与公民自治,开创一种有人文关怀、可持续的国家政治生活。公民参与自治的过程,通常被称为直接民主或参与型民主。由于这一过程让政治关系介入社会民众的日常生活,人们又称之为基层民主。它能够充分反映民众的生态利益,有助于发挥公民的参政热情,集思广益,进而提高政治决策的质量。在参与型民主里,实行一种特殊的定期轮换制,即每一位官员在一定任期后必须轮换,以充分发扬民主精神,否则由于权力和信息过于集中易孳生弊端。不过,这种做法也有明显的负面影响,即不能保持政治的连续性。这也是生态政治身陷两难之境而迟迟未能解决的问题。在民主政治问题上,Walzer指出:“民主政治……对于当众表现和知道把自己作为一个公民来说,它能够选择目标、为自己和别人承担风险,也能保卫领土并维持一个正义的社会。”[9]46应该说,生态政治也是以民主政治为基础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民主政治在生态领域的进一步展开和深化。事实上,环境运动和民主运动必须相互结合,社会需要广泛和规范的政治民主,因为反思的社会系统其本身必然关涉到政治关系的本身。在这方面,社会在发展过程中要战胜其自身带来的诸如道义等方面的挑战,就亟需随顺生态民主政治的方向发展。可以说,这种发展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基于社会公民的广泛协商、合作之上的参与型基层民主。
(四)生态政治主张意识形态多元化,是一种别具特色的政治表现形式
意识形态起源于18世纪欧洲启蒙运动以后的思想家,他们简单地称其为“思想科学”。到19世纪初,法国哲学家D.特拉西在《意识形态概论》中首先使用了“意识形态”这个概念。他认为意识形态是考察观念的普遍原则和发生规律的学说。马克思以及后来的卡尔·曼海姆,对意识形态赋予了不同意义。卡尔·曼海姆基本上没有改变马克思的定义,但区分了两种意义:意识形态的特定概念,“视为或多或少的有意识掩盖真实情况”,以及广义的概念,“一个时代或一个具体历史——社会集团(例如一个阶级)的意识形态,而我们并不涉及这个时代或这个集团全部思想结构的特点与组成”。[10]30生态政治主张意识形态多元化,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种横切性的政治思潮,一方面扩大了自己的政治影响,另一方面又常常介入其他现存政治思潮的范畴之内,从而模糊了自己的政治影响。[11]232但生态政治似乎想超越非“左”即“右”的传统政治分野,自我定位为非左非右亦非中的“向前方”政治。
三、生态政治系统
政治学研究表明,政治有一定的结构与层次,是作为一个系统的存在。政治系统论的创立者大卫·伊斯顿还给出了一个总体的宏观分析模式。在研究中,伊斯顿借用社会学当中的互动概念,提出政治互动首先发生在政治系统与其总体环境之间。伊斯顿认为,政治系统就像一个不能打开来研究其构造的黑箱,唯有通过模拟闭路运转,通过类比的方式才能大概了解政治系统的内部结构。政治系统的总体环境包括三个层次:一是整体社会中的其他系统,如经济系统、文化系统、宗教系统等;二是整体社会之中的非社会系统,如生物系统、心理系统等;三是整体社会之外的系统,如国际的经济、政治、生态等系统。[12]118-119在系统上,生态政治有类似政治系统的三个结构层次:政治体系内生态、政治—社会生态和政治—社会—自然生态。这三个层次亦可理解为两个系统,即政治“内生态”系统和政治“外生态”系统。其中,第一层次系政治内生态,第二、三层次为政治外生态。[13]77
(一)政治内生态
所谓政治内生态,指政治体系的内在各要素之间所形成的协调与统一的状态。这些要素可以是实体的,也可以是关系的。主要包括具有物质附属物特征的物质性“硬件”要素,如政治行为主体、政治权力、政治机构,还包括体制性、制度性的“硬件”,即由一系列的机构、规则、规范组成的政治体系。除此之外,政治内生态结构中还存在作为其“软件”要素的政治意识,它又包括政治理想、政治目标、政治习俗、政治舆论等。[13]112不同的社会结构有着不同的政治体系,即便相同的社会结构,政治体系也可能不尽相同。这表明政治体系是复杂的综合体,并不是简单的由社会结构所决定。因此,由于政治体系的不同,其维持“内生态”的方式也必不相同。一个富有民主精神和具有时代特征的的政治体系,如果想要保持良好的“内生态”状况,就必须以历史的传承性、体系的开放性、运行的制衡性和目的的人民性为准则,否则,其久存的合理性将出现危机。[12]77-78
(二)政治外生态
政治外生态,是指一个特定的政治体系与其赖以生存与发展的社会和自然之间预设的一种共生互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模式。具体来说,一方面是一定的地理和生态状况与一定的政治体系有着密切关联。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地理、生态环境既是政治系统的母亲,又是政治系统的女儿。作为“母亲”,人不过是大自然手中的一杯泥土(亨廷顿语),政治系统正是从地理、生态环境给它所提供的各种“可能”中逐步作出选择的。在早期的地缘政治学家眼里,一个国家只有控制了地理空间才能具有真正的政治的优势。作为“女儿”,则是政治系统积极主动性的表现。法国人文地理学家布拉什曾指出:“地理提供一块底布,人在上面绘制自己的画图。”[14]44在今天多数政治系统中,人们近乎看不到纯自然状态下的生态环境,它们大体都被改造过了。另一方面,就社会范围而言,要营造一个良好的政治外生态,离不开经济因素的基础性作用。可以说,一定政治体系的外生态受制一定的经济基础。这里,一般的经济因素主要有三个:生产资料所有制形式、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生产资源配置方式。经济的决定性作用还表现在,社会经济结构与政治发展之间存在着正相关的“生态”关系,即一般在工业与市场较为发达的社会,会要求更加民主和开放的社会与之适应,反之亦然。当然,一定的政治外生态形成后也会对一定的经济产生促进或阻碍作用。
综上,政治内生态作为一定政治体系存在的根本,是内部的规范机制;政治外生态作为特定政治体系在社会、自然领域的进一步扩展与延伸,是外部的制约条件。对于生态政治来说,任一层面出现了问题,都会对整体的政治系统造成巨大影响。因此,欲使一定的政治体系得以稳固长存,离不开政治内、外生态的维系作用,必须处理好政治体系内部各个要素及其与整个社会、自然生态之间的协调关系。
[参 考 文 献]
[1]陈敏豪.生态文化与文明前景[M].武汉:武汉出版社,1995.
[2]王建明.当代西方生态政治运动的踪迹与走向[J].苏州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4).
[3]李良栋,侯少文,刘春.新编政治学原理[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1.
[4]蔡拓.可持续发展的历史向度与当代中国社会转型[J].文史哲,2000,(5).
[5]王浦劬.政治学基础[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6]杨党校,张连国.论循环经济制度化的理念形态[J].生态经济,2005,(10).
[7]列宁全集(第3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8][美]丹尼尔·科尔曼.生态政治[M].梅俊杰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
[9][荷]沃特·阿赫特贝格.民主、正义与风险社会:生态民主政治的形态与意义[J].周战超译.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3,(3).
[10][美]罗纳德·奇尔科特.比较政治学理论[M].高铦,潘世强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
[11]徐大同.当代西方政治思潮[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1.
[12]严强,张凤阳,温晋锋.宏观政治学[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
[13]刘京希.生态政治新论[J].政治学研究,1997,(4).
[14][法]莫里斯·迪韦尔热.政治社会学[M].杨祖功,王大东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