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为人师

方凤华

从什么时候起，我是一名老师了？也许是在我有了弟弟妹妹的时候起，也许是我有了同桌的时候起，也可能是母亲生我自我知事以后起。我自认一直好为人师，并间或享有了一名师者的骄傲与欢娱。

记忆里最初的一名学生应该数我妹妹。是的，那一年我15，她13，正遇年节，我 挥毫拨墨，淡发诗性，为父亲开的小卖店写了首副对联：悠立黄山头， 畅饮白云边。横批：欢迎光临。父亲见了赞不绝口。妹妹因此羡慕不已，我理所当然成了妹妹的书法老师。我慎重其事地拿出妹妹平时书写的作业，仔细地看了一遍，对她说：“其实你的字比我写的还整齐有力，只是欠了些神韵。”妹妹一听觉得有理，问我如何求得神韵，我颔首一笑说：“这神韵肯定是出自于笔画之中，每一笔的走向在写前你都要在头脑中有个最初的印象，要得此神韵可不是一日之功。”我信口一说，妹妹竟万分相信。拿起她的钢笔就要苦练，我见她握笔的姿势不对，就来了个现场示范，因为用力不当，妹妹的钢笔笔尖已经分叉，我将平时写字的钢笔送到她手上要她观察，妹妹看了看那支钢笔，虽然略显陈旧，但笔尖圆润，我连忙趁热打铁，告诉她正确的握笔方式会让一支普通的笔变成一支神来之笔。妹妹居然也信， 一年下来，我练我的毛笔字，妹妹练她的钢笔字，妹妹的书法居然有了赶超我的趋势。加上妹妹历年的基本功，再加上我的一敦二促，爸爸也对妹妹的字刮目相看了。待到有一天爸爸惊闻妹妹隽永的文稿上了校宣传栏，才肯承认妹妹的卓越表现了，我大言不惭地说道：“自古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妹妹笑了， 为师也笑了。

真正当上一名老师，是迫于生计去镇上应聘教计算机信息技术。因为这是一门初中新 开的副课，全校任此门课的老师就只有我。学校里仅有一间简陋的微机室，但孩子们都渴望去那里上课，能够触摸新鲜事物是学生们的向往。但大多时候我们只能呆在教室里讲操作。为了缓冲那些机械的讲解，我不得不将计算机发展史上相关的趣事穿插其中，没成想竟然激发了学生们对计算机浓厚的兴趣，他们似乎迷途的羔羊找到了出路般对计算机和我都无形地亲密了。

但凡所教的学生也并非一意驯服，其中就有一名坏得有些出类拔萃，因为生得人高马大，况且天生一股子怂恿，大多数学生都屈从他的恶习，敢怒不敢言。每逢到了微机室，本来三人共使一台计算机，就他偏偏可以独霸一方。甚至满教室撺掇作祟。有一次竟然绕到教师机前，将抽屉里存放的修理用具揣进了衣兜。整节课，我只好佯装不知，悉心指导同学们上机调试。到了下课前，我走到霸主一飞的身边，悄悄地对他说：“你能不能留下来帮我打理教室？”他满腹狐疑地点了点头。我笑着对他说：“你只有一个光荣任务，就是清扫后帮我把桌椅摆放好。”待到学生们走尽，我却停住了，热情地招呼他坐到我身旁来，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情愿地对我说：“你坐。”我瞅了瞅他额前的那绺长发，关切地说：“一飞，你是不是对修理计算机也很感兴趣？”他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我开始变得有些严肃：“如果你特别需要一套修理工具，我是可以送给你的。”他晃了晃脑袋支吾着不敢说话。我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拿了老师的东西，但我不想让同学们知道，因为你很权威。现在我们这个班很乱，老师都无法治理，你能不能代理微机室管理。我特别相信你这方面的能力，如果你肯答应， 老师就送你那套你喜欢的工具。”一飞大感意外，他没有想到他还会是老师治理班级的良药。也许是我的无助与无奈争得了一飞的同情，他居然点头答应了，我舒心地笑了。

到了又一堂微机课，我宣布了委任一飞微机管理员的决定。当我将信赖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的脸有些微红。也许就在那一刻起，一飞变得驯服了，再不是曾经的不可一世，但还是威慑四方，同学们对他的分配管理言听计从，班里变得井然有序，同学们再不为谁先谁后上机而争论不休，因为曾经最爱争的一飞都不争 了，都上进了，谁还会争。一飞为了贯彻我的精神与使命不得不绷紧了弦，将未知变先知，真可谓功不可没。我将全套修理工具及一套《操作系统指南》送给了他， 偶尔还会请教一飞关于计算机硬件方面的知识。到期末，一飞挣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学分。他让我深深知道厚土之上遍地皆是可塑之才。

在回城的一个雨天，因为走得很急，没有带伞，骤雨不歇，头顶上却多了一片晴天， 却原来是学生为我举起了雨伞，那个怯怯的声音一直在我心的回廊上袅袅：“老师，下学期，您还来不来教我？”作为一名奔走在岁月里的旅者，能当一名老师我是欣幸的。因为与他们相处，我能收获他们伪装之外纯纯的笑意。

我想，师者概有“花间一壶酒”，却绝无“独酌无相亲”的滋味吧。那一天，我给学生们讲拟人，忽然一阵风把门吹开，我顺势做了一个鄙夷的鬼脸：“清风不识字，何故乱敲门。”学生们怡笑后顿悟。那一天，我给学生们阅读《擦皮鞋的小女 孩》，当读到女孩的艰辛、挣扎、与内心渴望时，教室里出现了几双朦胧的泪眼，我深知在我的耕耘之地上将遍生情感之花。那一天，我给学生们玩水中点灯，让鸡蛋跳舞……那么多的大感意外，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是的，我是一名女老师，有时候会被误唤作阿姨或妈妈的人，大多时候我把知识融入了学子的血液，用情感拨动了学子的心弦。

（作者单位：湖北嘉鱼县南岸快乐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