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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自搬词传”表演艺术活动考论

2014-04-03牛贵琥李雪梅

关键词:傩戏村社唱词

牛贵琥,李雪梅

(山西大学文学院,山西 太原030006)

元代初年发生在顺天路束鹿县的“自搬词传”“聚众”表演艺术活动,受到了元代统治者的即时严禁,可见这种表演活动在当时深受民众喜爱,影响广泛,但作为一种俗文化现象,当时的学者文人对其不屑一顾,鲜有记载提及。正是这种俗文化现象,引发了中国戏曲史的一次重大变革,从而为“傀儡戏(面具戏)”向“角色戏”过渡以及元杂剧文本内容的重要来源和表演形式的递进参照提供了艺术支撑。故孙楷第谓“宋之戏文元之杂剧即出于肉傀儡及大影戏”。[1]

一 元代史料中“自搬词传”概念阐释

《元典章·刑部》:“至元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中书兵刑部承奉中书省札付据大司农呈:河北河南道巡行劝农官申:顺天路束鹿县镇头店,见人家内聚约百人,自搬词传,动乐饮酒。为此,本县官司取讫社长田秀井、田拗驴等各人招伏,不合纵令侄男等攒钱置面戏等物,量情断罪外,本司看详,除系籍正色乐人外,其余农民、市户、良家子弟,若有不务本业,学习散乐、般说词话人等,并行禁约,是为长便,乞照详事都省准呈:除已札付大司农禁约外,仰依上施行。”[2]

这一史料中出现了“自搬词传”、“般说词话”,元代其他史料如《元史》中出现有“演唱词话”[3]《大元通制条格》中出现有“搬唱词话”“般唱词话”[4]等。这里“般”同“搬”,“搬”又同“扮”,系同音借用,从“般说”“演唱”“搬唱”可知“词话”表演“有说有唱”且含有“扮”的成分。这则史料也说明了“自搬词传”是一种在基层村社范围内,由社长主持、由成员在村社“人家内”“自己扮演”且由本村社人观看的表演艺术活动。

这则史料中出现的“词话”“词传”二词均指元代“说唱词话”。1967年上海市嘉定县墓葬中出土的十六种《明成化说唱词话》,留存有元明说唱词话的文本原貌。赵景深认为“成化说唱词话十种书名中,有九种最末都用了‘传’字,有时也称为‘词传’。《新刊全相石郎驸马传》(封面)题目双行当中就夹了一行‘说唱词话传’。”[5]《新编全相说唱足本花关索贬云南传》(别集)末尾云:“唱尽古今名列传,召得少年英雄将。重编全集新词传,有忠有孝后流传。”[6]《包龙图断歪乌盆传》(封面)题目双行中夹有一行“全相说唱词话”。[7]学界新近发现的元代说唱词话《包公出身除妖传》中也同样出现了“传”字。[8]上述史料中的“词传”一词包括搬演活动与和词话文本两层含义。

二 “自搬词传”演出时间

“自搬词传”史料提到“中书兵刑部承奉中书省札”付“大司农司禁约”,并布告元代所统治区域“依上施行”的日期是“至元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而束鹿县镇头店“自搬词传”事件发生的时间应距“十一月二十六日”很近。“(元世祖)至元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是农历冬至日,“自搬词传”事件发生时间当在冬至当日或之前不久。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载:“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农、备办饮食,享祀先祖......一如年节。”[9]时至元初,这种传统习俗依然盛行,故在至元十一年十一月的冬至节期间,出现了“聚约百人”的“自搬词传”表演艺术活动,当时又被称之为“祈神赛社”活动,[2]831其目的乃是送旧迎新,欢庆丰收,驱除邪魔,祈祷来年。

上述史料中“自搬词传”表演艺术活动被“河北河南道巡行劝农官”发现并对此“聚众”行为进行了即时处置,本为庆贺传统时令的表演艺术活动因何会招致如此惩戒,内中不乏深刻的时代政治原因。

首先,元朝置中书省总理全国政务,也称都省,腹里地区(今河北、山东、山西、河南、内蒙古部分)直隶于中书省,吐蕃地区设宣政院,其他诸路设立十个行中书省,元人称其制为:“都省握天下之机,十省分天下之治。”[10]

元朝至元七年(1270)七月二月“立司农司,以参知政事张文谦为卿,设四道巡行劝农司”,四道是山东东西道、河东陕西道、山北东西道、河北河南道,以后随着疆域扩大,劝农使增多;同年“十二月丙申朔,改司农司为大司农司,添设巡行劝农使副各四员。以御史中丞孛罗兼大司农卿”。至元十二年四月,“罢随路巡行劝农官,以其事入提刑按察司”。[3]76

提刑按察司是元初才设立的一个机构,主管一省的刑名、诉讼事务,也是中央监察机关——都察院在地方的分支机构,对地方官员行使监察权。“巡行劝农司”官员表面是“劝农”,其实质应是“查访维稳”,权利相当大,可随时处理突发事件。

其次,元世祖至元八年(1271)才将国号改为“大元”,至元十一年(1274)六月,元世祖下诏攻打南宋,九月伯颜率军出征。立国初期的元政权,对北方统治区的聚众活动十分敏感,元初法令曾明确各村社社长职责,其中就有“不得率领社众非理动作聚集,以妨农时外,据其余聚众做社者,并行禁断”。[4]193

束鹿县属顺天路,是元朝“腹里之腹里”的核心管辖区域,冬至节期间“聚约百人”的“自搬词传”表演艺术活动,即时被官方视为具有危险性质的群体活动,并迅速采取了制裁行动。

“河南河北道劝农巡行官”即时处理了监察范围内发现的“自搬词传”“聚众”事件后,又迅速将审讯情况与具体“聚众”事实上呈大司农司及中书省,中书省接报后非常重视,立即会同兵刑部商议,起草禁令下发大司农司,要求各地发现类似“聚众”活动时都要“依上施行”。

第三,元初统治者对官员处理公务的效率有严格的日期限定,“诸官司所受之事,各用日印,于当日付绝。事关急速,随至即付┅┅违者,量事大小,计日远近,随时决罚。其事应速行,当日可了者,即议须行。”[11]

故笔者认为“自搬词传”发生的时间应距离中书省批复札付大司农司的“至元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很近,应是在冬至当日或之前不久。

三 “自搬词传”使用的演出文本

“说唱词话”是元代流行的一种曲艺文本,“自搬词传”则是村社成员以当时流行的“说唱词话”文本(书坊刊行文本或艺人说唱“腹本”)为脚本,在节日期间“自扮自演自看”的一种群体性表演艺术活动。“自搬词传”的演出文本与“说唱词话”原始文本之间是存在一些差异的。

综观学界新近发现的元代“说唱词话”①新近发现元代“说唱词话”作品包括《包公出身除妖传》、《张四姐》、《卖花记》、《鲤鱼精》、《王玉莲西京记》、《三孝记》、《八仙全传》、《柳荫记》、《莺歌记》、《凤凰记》、《章文选》等。值得注意的是,大多元代说唱词话内容均与包公出身和判案故事有关。,其文本有一些共同特点:卷首以七字句唱词开篇,卷末以七字句唱词收尾,正文唱词与说白相间,唱词主要由七字句组成,偶尔夹杂十字句。

如《包公出身除妖传》的开篇:

宋室江山不太平,干戈滚滚扰黎民。文夸寇准山西相,武有杨家大总兵。次后二人归天去,真宗朝内少贤臣。仁宗小主登龙位,八方四处烟尘起。无有保驾扶主相,天上临凡文曲星。不讲宋主朝内事,单提徧州小县分。提起庐州合肥县,凤凰桥住小包村。

后接一段说白:“说庐州合肥县有一包百万,包爷有万贯家财,泼天业产……”,后又接一段七言唱词,唱词说白相间,循环往复直至篇末。

七字句唱词中偶尔会夹杂十字句唱词:

这些话儿表不尽,把话分开别有因。七字到头添三字,凑成十字文来听。

人都说,包老爷,官清如水;初一到,定远县,救苦冤枉。

包知县,十七岁,年幼官清;这件冤枉事,屈死尸不朽。

本县城,隍老爷,灵应多感;又提包知县,等到三更时。

包老爷,传执事,金钱摆马;杀猪宰羊三牲,来祭享神。

包知县,先上了,花轿里面;忙抬到,城隍庙,拜告神灵……

篇末则以七字句唱词结尾:

巡抚降了巡检职,万事干休不必有。此本话本九了罢,诉与贤良君子听。[8]154

此外,在近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调查中,安徽贵池傩戏的“演出形式、面具、唱本、剧目、唱腔、道具、砌末等等均较古老和完整,具有‘戏曲活化石’的性质”,[12]其现存傩戏剧本就是一种对“说唱词话”体略加变化的文本,其文本结构与元代“说唱词话”类似,但又加入了“搬演”成分,在基本保留原先文字顺序的前提下,将文本内容划分为若干出带有名称的折子戏,每出的名称均为本场的主要角色。如《章文选》(除序幕“报场”外)分成二十一出:即报场、一出章文选、二出章文选、三出李知县一、四出刘氏女、五出鲁大王、六出百花女、七出鲁大王、八出李知县、九出章文选、十出李知县、十一出包丞相、十二出鲁大王、十三出包丞相、十四出杨知府、十五出鲁大王、十六出杨知府、十七出包丞相、十八出仁宗皇帝、十九出包丞相、二十出章文选、二十一出包丞相。[13]

《章文选》序幕:报场

昔时宋朝章文选,才馀学饱去求官。带领亲属刘氏女,夫妻一路上东京。天晚安歇杨公店,文选前去探乡亲。却被鲁王谋妻妾,谋他妻子配成婚。刘氏终言总不允,被他打死见阎君。文选上告包公去……包公写表奏朝廷。殿前观得温凉帽,救得刘氏转还魂。玉帝敕令归天去,至今万古永传名。

“报场”内容与元代说唱词话《章文选》中的开篇七字句基本相同,均是对整个故事内容的简单介绍。《章文选》第一出:章文选一

(生上唱)常在书堂勤苦学,闻开大比赴东京。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白)自幼灯窗今数年,不曾离步出家园。胸间读尽千古史,也要求名有万千。小生姓章名文选,家住苏州府吴江县小庄村。不幸父母早丧,兄弟全无,新娶妻房,名唤百花小娘子……

(生唱)自从盘古分天地,置立乾坤武共文。几个文王都有道,几个无道帝王君。也有忠臣离国将,也有皇家败国臣。太宗太祖都有道,仁宗皇帝有道君。要风便把风来到,要雨便把雨来临。二十四拜真明帝,天下无事太平风。

(白)我今要去求名,不知娘子意下如何?……[14]471-472《章文选》第二十一出:包丞相五

(包上引)

昨日差人去提秀才,想是他们一路来。救得百花刘氏女,即送温凉帽帝台。

(白)昨日差人去提秀才,怎的不见到来?(手下白)就此来矣。

(生唱)带了亲妻刘氏女,只身跟了两排军。来到开封府门外,急忙躬身见相公。差人提我有何因?

(包白)大王打死你妻小,被我缸 火 而死。是我申奏朝廷,观得有温凉帽在此,将你妻骸骨带上来。

(生唱)早朝待到茶时候,容颜即便转还魂。拜谢相公行方便,头顶青沙不忘恩。

(包唱)我今说与秀才道,你今听我说原因。今日夫妻双全了,你可即便转还乡。

(生唱)文选听得如此说,眼中流泪落纷纷。多谢相公施恩惠,夫妻又得再团圆。拜了起来忙下拜,拜谢清官包相公。

(包白)叫吏事官过来,将这温凉帽午时三刻送往朝廷,违时刻,罪及不便。

(旦唱)奴奴乃言丈夫道,丈夫今且听原因。特来清官包丞相,救得奴家转还魂。拜谢相公行方便,永留包家万万年。子子孙孙为官职,包家代代坐东京。夫妻二人忙下拜,拜谢相公出衙门。二人出了衙门外,上天差下一仙人。

(金星上白)我是蓬莱洞里仙,玉皇差我下凡间。见你凡间多受苦,你今随我上青天。[14]508-509

安徽贵池傩戏《章文选》的唱词、念白文字与元代“说唱词话”《章文选》基本一致,但在结构上分为二十一出,每出均以本场主要角色作为名称,同时还在原先的唱词和念白前备注出角色名称,如“生唱(白)”“旦唱(白)”“净唱(白)”“丑唱(白)”“末唱(白)”“外唱(白)”等,另外又加入若干舞台提示语言,如“生上唱”“旦上引”“净上引”“同下”等。以上变化呈现出一种“说唱词话”形式与早期元杂剧、南戏表演形式相融合的特色。

安徽贵池刘街乡双龙汪存本在演出正戏前有“请洋(阳)神簿(词)”,内所请行业祖师行当有“一末、二净、三生、四旦、五丑、六外”之语,王兆乾先生认为“以末、净为先,仍保持着早期南戏的行当特征,南戏到了明代传奇阶段后,才逐渐把主要行当转为以生、旦为主”。[14]137

元代“说唱词话”《包公出身除妖传》是叙述体文本,表演者用第三人称口吻讲述故事特点。贵池傩戏《章文选》“戏本”则在呈现出代言体戏曲雏形的同时,又保留有第三人称说唱体曲艺的原始面貌。

笔者认为,“自搬词传”所使用的底本应类似于安徽贵池傩戏《章文选》的文本,即是将原先说唱词话的叙事体文本调整为代言体文本,更加适用于“自搬”演出的代言体表演形式。

四 “自搬词传”演出道具、方式、人员、观众、场所

上述史料中指明“自搬词传”演出道具是“面戏等物”、演出方式则是“自搬词传,动乐饮酒”、演出人员是“侄男等”,演出观众是“镇头店”村社“聚约百人”、演出场所是“镇头店”村社“人家内”、演出组织者是“镇头店”村社“社长田秀井、田拗驴等各人”。

(一)演出道具——“面戏等物”

“面戏”即“面具戏”,“面戏等物”指和“面具戏”演出相关的其他物品,如使用的打击乐器鼓锣、扮演角色的衣饰及演出需要的其他物品。

安徽贵池傩戏表演最重要的道具即“面具”,它被当地村民视之为“神”,与古代“祈神赛社”之“神”同义。“面具”在傩戏中还被称为“脸子”“龙神”“嚎啕神圣”“傩神”“菩萨”“菩老”“鲍老”“老郎”,是整个傩事活动的核心,失落了“面具”,便意味着傩戏的消亡。“面具”是社长、族长等花钱请工匠依照祖传面具图谱用枫杨树或白杨树木料经过精雕细刻而成,从砍树选料、选择工匠开雕都有一定仪式,经“开光”后才赋予“面具”以神灵性,方可按照一定规矩将其摆放装箱保护封存起来,每年正月庆祝节日时才以固定仪式进行开封使用。贵池傩戏活动有迎神下架、请阳神、社坛起圣、送神(演出傩戏之正戏)、送神上架等程序。程序性活动中,自始至终都是围绕着“面具”所进行的表演活动。[14]30-36

“镇头店”村社“社长田秀井、田拗驴等各人”为迎接“冬至”节“祈神赛社”活动,便托付其“令侄男”等村社家族成员“攒钱置面戏等物”,这说明“面戏等物”这些“自搬词传”表演活动所使用的最重要道具是通过村社家族成员集体经过很长时间的“攒钱”才请工匠雕制完成或者是从市场购置的,不论什么方式购置,都说明了这种使用“面戏等物”道具进行的“自搬词传”表演活动在当时是十分流行的,同时也说明了“面戏等物”是“自搬词传”表演活动中最重要的道具和表演“核心”之所在。

(二)演出方式——“自搬词传,动乐饮酒”

安徽贵池傩事在经过降神仪式性表演之后,表演者认为面具已有神灵依附,所以无论是舞蹈还是戏剧表演都变成了神灵和古人现身演述前代故事的形式,傩事最隆重的仪式和活动都在正月十五进行,这也是傩事活动的高潮和结束时段,在正戏演出也在此时进行。前一节提到的《章文选》以及其他如《孟姜女送寒衣》、《花关索》、《薛仁贵征东》等即是。正戏演出前,演员沐手后,穿上彩裤和戏衣,去龙床边向面具作揖行礼,由管面具的人将面具给演员戴上,将面具上的红布带系于脑后。正戏演出过程中,“所有的舞台或平地演出场合的后方,演员出场后都有两位或一位‘先生’坐场,手捧剧本总稿进行指挥。他既担任台上的‘喊断’、提词、帮唱、捡场、如搬桌椅、摆蒲墩等事务,也负责引戏上场。”[14]139

“值得注意的是姚姓演出《陈州放粮》、《宋仁宗不认母》和曹姓演出的《刘文龙》,一位或两位先生要坐在台上,按照剧本从头至尾高声演唱。唱到哪个角色,哪个角色(被人牵引着)出场。角色若有唱词或动作,则扮此角色的演员动作一下。”[14]139“先生”演唱的《刘文龙》剧本,即是将原始“说唱词话”稍加改动的“戏本”,这些“戏本”中虽然出现了人物角色,但在演出过程中仍用第三人称叙述体的形式演出,而不是让演员用代言体形式演出。演员只是在后台说书“先生”唱到某角色时,被人牵引到台前“动作一下”再被牵引下场,整体看来,类似于双簧表演。

安徽贵池傩戏也有一些村社将“说唱词话”不加改动直接搬演出,王兆乾先生认为“区别戏剧与曲艺的标准还不能仅以是否代言体来衡量”,[14]140因为后台说书先生说唱的也许仍然是没有改成代言体的“说唱词话”原始底本,但每当他们提及某个角色时,那些戴面具的演员照样被人牵引上场和下场。这也体现出从元代“说唱词话”表演形式向戏曲形式过渡时所呈现出的复杂态势。

正月十五这一夜正戏演出过程前后,村社定将所有会表演的傩舞、戏剧、驱邪纳吉仪式悉数托出,取团圆完满之意。此夜演出始自太阳下山终至次日天明,即通宵达旦进行演出活动。在演出过程中,“多数家族分上半夜与下半夜两部分,中间空一段时间供演员和观众吃夜餐,称‘邀台’”,“一般的‘邀台’为演职人员八人一桌,桌上备一壶酒,一只木炭泥炉,炉上置一砂锅或铁锅,内盛烧制好的猪肉、豆腐、腌白菜、干豆角、粉丝等,称‘一品锅’。取其吉祥兴旺之意思。另备米饭或面条,以供自取。各看戏人家如接来亲戚,也邀请回家酒菜款待。太和章‘邀台’颇有特色:当台上演出的《和番记》进行到第十一场《赏月》时,剧情描写番邦公主八月十五中秋节设宴请刘文龙赏月,桌上摆出茶点、糕饼、酒,两个演员相对而坐,可以任意食用,其他演出人员都去指定的地方吃夜餐。”[14]133-134

“自搬词传”往往在特定的年节时令演出,主持者、演职人员与观众大都是同一个村社的成员,所以会呈现出台上台下、演职人员与观众“动乐饮酒”的互动热闹场面。

(三)演出人员、观众、场所

元至元七年(1270)颁布立社法令,始在北方各地农村推行村社制,“诸县所属村疃,凡五十家立为一社,不以是何诸色人等,并行入社。令社众推举年高通晓农事有兼丁者,立为社长,如一村五十家以上只为一社,增至百家者,另设社长一员。如不及五十家者,与附近村分相并为一社。”[4]193镇头店有社长两人,社内户数当在百家以上,社长田秀井、田拗驴应是“年高通晓农事有兼丁者”,这里的社和民间的“社”有相近之处,由“令侄男等置面戏等物”可知这个村社应该是一个以田姓为主的大家族,同时,在特定的年节时令进行的“自搬词传”表演,通常也带有祭祀祖先、凝聚家族向心力的意味。

安徽贵池傩戏是一种家族村社式的年节“祭祖敬神”传统活动,其仪式和正戏的演出是在正月十三至十五节日期间进行,以源溪村缟溪曹为例说明。源溪村是由缟溪曹、缟溪金等各主要姓氏所组成的小自然村组合而成的大村,各姓氏逢年节都有自己的傩戏演出活动。缟溪曹自宋末已迁居缟溪,有自己的祠堂、大庙、小庙,祠堂右侧立柱间架一阁楼,上供傩戏面具,神龛设帐幔,神龛下设一案,案上有香炉、烛台。每年傩戏演出称为“傩神大会”,会期正月十三至十五。新中国成立以前,每年“傩神大会”费用是由“公堂”(“公堂”有族田)支出或各支集资摊派。每年“傩神大会”推选出正副会首(香首)负责处理日常事务。傩神大会直接参加者分为演出装扮者、仪仗队(锣鼓、吹奏、司铳)、执事人员、其他家族成员,直接间接参与者皆为本族男丁和未成年男女童,以及与缟溪曹有姻亲关系人员。从正月初九开始,选族中擅长纸扎、绘画、书写之能工巧匠,开始为神会扎制各种所需器具,有神伞、古老钱、掌扇、肃静回避牌、弓箭、斧钺、灯伞以及各种供物、彩旗、香烛纸马鞭炮等,会首在年前甚至几个月前就开始筹措费用、准备物品。正月十二夜刚过,正月十三凌晨即举行请神下架仪式,天放亮还要举行齐锣、送灯伞、朝庙等仪式,至十五日举行社坛“启圣”、夜间唱傩戏(正戏)、请阳神、送神。至此,全部仪式和“傩神大会”结束。傩戏(正戏)演出场所是在“祠堂”,仪式或仪仗队行进则在本村社范围之内进行。[14]

“自搬词传”是以“社长田秀井、田拗驴等各人”所主持,发动其“令侄男等”族人“攒钱”购置了“面戏等物”,在“冬至节”期间,采用了说唱词话为底本的一种戏曲演出活动和“祭祖敬神”活动,参与者和观众应是本族男丁和未成年的男女童以及与家族有姻亲关系的人员,演出的场所,从“聚约百人”的分析,其“人家内”或指家族祭祀场所“祠堂”或指家族其他聚会的能容纳“百人左右”的“场院”。

五 结语

元代“自搬词传”表演艺术活动,是一种在冬至节(或其他传统重要节日时令)以家族村社为单位举行的活动。这样的活动除仪式复杂外,其突出特点在于:表演艺术活动的核心和高潮是“自搬词传”,即正戏的演出,正戏以当时流行的曲艺“说唱词话”为脚本,由“先生”在后台进行全文说唱,由带有“面具”角色的“哑剧”演员在前台“走场”表演;正戏演员均非“系籍正式乐人”,而是由村社家族成员“自搬”,其观众也和演员一样,多属本村社员或本族男丁和未成年的男女童,以及与家族有姻亲关系的人员。表演场所在村社的“祠堂”“场院”。演出目的是为了“享祀先祖”、“愉悦神灵”、保佑来年“诸事顺畅”,是一种规模较大的群体性娱人娱神活动。从纵向上来说,元代“自搬词传”表演艺术活动是从“先生面具哑剧”向“分折角色代言”的元代戏曲形式过渡并促其形成的一个重要媒介,在中国戏曲的形成轨迹中占有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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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赵景深.曲艺丛谈[M].北京:中国曲艺出版社,19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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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何根海,王兆乾.在假面的背后[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0:1.

[13]王兆乾,辑校.安徽贵池傩戏剧本选[M].中国台北:财团法人施合郑民俗文化基金会,1995:12-14.

[14]王兆乾,王秋桂.傩神大会//安徽省贵池市刘街乡源溪村曹、金、柯三姓家族的傩戏[M].中国台北:财团法人施合郑民俗文化基金会,1993:45-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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