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家庭体育文化的嬗变与发展
2014-04-03韩盛祥
韩盛祥,宋 杰
(山东理工大学 体育学院,山东 淄博 255049)
家庭体育文化是人们在家庭体育生活中继承和创造的精神产品和物质产品的总和。也可以说,家庭体育文化就是人们在长时间的家庭生活中凝聚起来的体育生活方式的总体。家庭体育文化的缺乏呈现出来的不仅仅是生活结构的不完善,还可能关涉许多的家庭困惑。作为一种积极健康的生活方式,体育文化活动在家庭生活质量的提升方面长期发挥着重要的潜在作用。从城市到乡村,我国目前普遍存在的家庭体育文化缺失的问题,已经不同程度地影响着家庭成员良好体育习惯的养成,制约着家庭成员生命质量和家庭健身意识的提高,同时也阻碍着文明、健康、科学的家庭生活方式的形成。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民的精神家园”,“文化既是凝聚人心的精神纽带,又直接关系民生幸福”。因此我们要坚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原则,要扎实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
中国传统社会属于“家国同构”的社会历史模式。这种“模式”在政治理念上是把“国”当作“家”来治理,而在家庭观念中则是把治家和治国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来看待。儒家文化就是深刻感悟到了当时中国社会关系中的血缘宗法性质,看到了忠孝德治对于国家秩序稳定的重要意义,因而把“齐家”与“治国”提到了同等地位。家庭体育文化作为家庭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随着国家全民健身计划的颁布实施,体育文化在家庭生活中以不同的方式呈现着。自1994年“国际家庭年”活动之后,尤其在我国全面建设小康、努力构建和谐社会的今天,全社会对家庭体育文化建设的重视和思考显得尤为重要。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家庭观念、家庭关系、家庭教育等方面在社会机体中的作用与地位日趋显著,重新审视家庭体育文化的发展和变迁对于我国从体育大国向体育强国迈进,可以提供一种可行性思路选择。
一、我国家庭体育文化的嬗变
(一)人民公社时期家庭体育文化融入大生产之中
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家为了维护社会团结与生产生活稳定,巩固新生的革命政权,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国家,遵循国家整体发展战略,采用文化整合手段,通过改造人们的思想观念,使新的价值观得到广泛的传播,主流意识形态灌输整个社会,采取了单位制的社会管理机制和措施。城市中,在计划经济的单位制全面负责下,国家凭借对各种资源的垄断,依靠行政力量,以单位为组织平台,将社会成员分配到具体的企事业单位。国家按照计划分配资源,将社会资源调配至各单位,再由单位根据实际情况分配至个人,形成了“国家—单位—个人”单向的自上而下的控制结构和“个人—单位—国家”单向的自下而上的依赖结构。[1]在单位制的宏观制度环境下,国家垄断了城市社区的一切社会资源,家庭成员成为单位的一份子,“单位人”的集体意识和行为要求围绕单位组织开展革命大生产的一切活动,体育活动方式和活动内容也必然在单位的统一组织下进行,同一家庭的成员可能面对着不同单位组织的集体活动与集体文化,单位体制的文化惯性被带入到家庭之中。在这样的整体氛围下,家庭在体制外很难找到满足自身兴趣和健身所必须的体育资源,因而难以建立起适合自己的体育文化活动方式和氛围,家庭的体育健身意识也只是局限在单位的生产操、运动会等集体价值实现上。每个成员在家庭中享受的是亲情,在宣传手段和媒体资源还不发达的年代,广播中也鲜有体育方面的内容,家庭之外的体育影响几乎建立在单位领导和同事的个别体育行为上,在家庭层面上的群体性影响匮乏。此时的家庭体育文化仅为单位体育文化的简单延伸,具有明显的单位体育的趋同性特点,并未形成独特的家庭体育特色和习惯。
在农村,国家用公共生活和集体生产方式取代农民传统生活方式,农村社会也同样处于轰轰烈烈的大生产之中,抓革命促生产的号角将农民的思想集中到建设社会主义的集体大熔炉里。集体劳动间歇、饭前饭后人们在一起唱上几段红歌或革命样板戏,间或伴有扳手腕、摔跤、下四方棋等体育娱乐游戏,活动的场面活跃而且富有趣味性。回到家中,劳动一天的人们在晚饭后大多结伴到本生产队的某些社员家中集体打扑克、聊天,家庭成员在一起共同参与的体育娱乐活动显得比较贫乏;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村村准备杂耍,舞龙舞狮、旱船高跷、欢庆丰收的各种曲艺活动才相对丰富,并时常到邻近的村子演出,相互交流切磋。此时,老人孩子结伴观看,孩子还会不时学上一招半式。当然,也有一些家庭会有自己的体育文化活动,但大多是祖传的单一项目,如家传武术、各种功法练习等,在其家庭成员看来,参与这些活动不是从健身角度出发,而是将祖辈的技艺传承下去,是家庭观念、家庭情结的延续。
总之,该阶段的农村体育文化活动呈现以下特点:第一,局限于本生产大队或村子的范围,家庭内的体育文化活动鲜有开展;第二,活动群体大多为社员之间,家庭成员在一起的体育活动较少;第三,大集体意识浓厚,小家庭从属于大集体之中。
(二)改革开放前期家庭经济建设处于中心位置,家庭体育文化渐趋式微
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开始全面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把构建“小康社会”作为经济发展的目标。然而,“小康”在传统理念中、在人们心目中被赋予了更多的物质元素色彩,尤其在家庭的正常物质需求尚未得到满足时,“小康”建设更侧重被解读为物质层面的经济利益,人们价值观普遍呈现重视外在物质利益的趋向。衡量家庭生活水平以及家庭社会地位的尺度被置于经济收入这一单一的指标上,家庭文化建设不自觉地被剥离出来。经济包办一切的思想使家庭体育文化更成为被遗忘的部分,与个体身体健康密切相关的健身活动似乎成了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以往晚饭过后家庭成员一起散步、一起参与街头巷尾文体活动的现象已悄然消失,快节奏的生活将消解疲劳的方式带入保健品和静养时代,追求文体休闲变得消极而奢侈。加上计划经济时期统一组织的文体活动一时消解,新的管理方式尚未形成,家庭体育文化在该阶段渐趋式微。
在农村,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过程中,经济实力的提高成为人们心中最重要的目标,市场经济体制下的村落体育管理不完善,对群众体育的开展与管理较多是停留在口头与计划层面,对落实与实施持拖延态度,往往能推则推、能免则免。村干部本来是本村体育活动最直接的宣传者和组织者,但实际上却是很多行政村往往没有分管体育的干部,甚至以往负责体育活动的村共青团、妇联、民兵组织等管理机构也大多难以负担起此项工作。村落原有的“青年之家”、“文体活动室”等体育活动场所随着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和村庄重组而逐渐消失,计划经济体制下原有的村镇体育组织功能弱化,农村体育失去指令性的“统”的约束,农民体育活动缺少了抓手和依托,导致了农村体育活动“不兴反衰”。农民们认为他们平时从事的就是体力活,不需要再浪费体力进行健身了,于是把闲暇时间用于看电视、聊天、打牌,或者睡觉休息,养好精神去从事更能挣钱的工作。间或有爱好体育活动的,极容易被视为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表现。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在多数农民看来,参与体育活动不是休闲和娱乐,从中得不到放松和乐趣。家庭体育文化在这种强大的社会观念影响下,其发展日趋式微,我们从家庭消费结构中可以得到证明。改革开放以来,城镇居民家庭平均每人每年用于娱乐教育文化服务的支出1995年为312.71元,占总消费支出的8.8%;农村居民用于娱乐教育文化服务的支出1985年仅为12.45元, 1994年为75.11元,而用于食品的支出分别是183.43元和598.47元。[2]262-273这其中的文化娱乐消费仅占很小的一部分,绝大部分被用于教育消费,这种情况在农村更为突出。这固然与我国经济发展相对滞后有关,但从中也可以看出我国家庭对于文化娱乐方面的投入较少,文化活动相对缺乏。家庭用于体育方面的消费虽然没有单独计算,但从文教娱乐用品及服务上可以做一个大概的推算。
(三)全民总动员时期家庭体育文化逐渐成为生活的组成部分
家庭体育文化从属性上讲属于私性文化,是个体的选择性继承或延展创新。在家庭范围内,家庭成员文化的形成代表了一种内化了的能力,一套感知、认同、欣赏和行为方式,其与公共文化的不同在于提供主体的非政府性特征。由于家庭文化需求的小范围和血缘、亲缘等特点,文化认同感较易达成且延续性强,其优势在于容易保持自身的文化特色,而较少受到外界的干扰。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当人们的物质需求得到满足以后,人们必然会向着更高的精神需求层次迈进。随着家庭物质条件的改善,人们越来越意识到,提升生活质量的最高标准莫过于提升生命品质;健康投资是最优化的投资,保障健康的方式不仅仅是被动的治疗和维护,主动享受健康的生活以及体育活动带来的快乐,才是生命哲学的真谛。家庭体育文化的活跃就是顺应大众需求的结果。大型体育赛事期间举家观赏体育比赛变得十分普遍,比赛中家庭成员对自己欣赏的球队或运动员倾注极高的热情。清晨、傍晚家人一起散步、打太极、打乒乓、打羽毛球等体育健身活动随处可见。尤其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给全国人民带来空前的健身热潮,城市街头巷尾到处都洋溢着浓厚的运动气息,越来越多的家庭倾向于通过体育体验生命的激情和活力,许多家庭走进商场购买时尚的体育服装和健身设备,并经常结伴走进公园、广场参加健身活动。赛场、社区、公园、湖畔、学校、俱乐部、体育商店……都可以见到举家从事体育文化活动的场景。[3]从房产业信息反馈的结果看,家庭在选择住房时,所处地段的体育设施配置优良程度也成为购置住房的一项重要指标。家庭消费方面的统计显示:家庭的消费结构在不断发生变化,其中变化最显著的是家庭用于文化体育等方面的消费支出比重逐年增加,在健身方面付出的时间与金钱比例呈不断上升趋势,体育文化对家庭的影响力正在不知不觉中提升。
二、培育家庭体育文化是我国走向体育强国的必经之路
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民的精神家园。党的十八大指出:促进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既是国家建设与社会发展的需要,也是人民群众的迫切要求。文化建设是民生建设,文化建设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只有让百姓亲切可感、可享用到的文化内容与文化形式,才是有价值的文化内容与文化形式。家庭体育文化是从百姓最真实的家庭生活中发展起来的,是从每个成员最切身的需求和感受出发的,家庭体育文化的活跃可以促进社会文化的发展和繁荣。从文化的视角,家庭体育文化涉及到家庭的业余生活,关系到家庭成员的文化生活态度和生活质量。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以家庭为基本单位和基本范式构造起来的社会,家庭以其相对完整的生产、生活、教育等方式,将生计之外的文化活动固化下来,家庭成员的体育活动意识、方式习惯、体育态度以及体育价值取向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家庭的影响和制约。从教育的视角来看,家庭中的长辈作为下一代的第一任教师,其引导作用至关重要,家庭体育教育奠定了儿童终身体育教育的基础。根据王凯珍等对3~6岁幼儿家庭体育活动行为和活动量的影响因素研究表明,幼儿家庭体育活动量的变量中,体育活动物质保障、家庭体育实施条件、幼儿个体、体育认知变量等对幼儿家庭体育活动量的影响都是间接的,而家长体育活动和体育活动环境变量对幼儿家庭体育活动量产生直接而显著的影响。[4]许多研究也表明,子女参与体育活动的态度、积极性、行为模式等与其父母具有相当的一致性。[5]中国过去的传统体育文化,多是通过代与代之间以纵向的方式进行传递的,许多体育文化的传承都打上了家族或家庭的烙印。源远流长的中国武术中,以家族姓氏命名的拳术如陈氏太极拳、杨氏太极拳等,大多是在家庭内部以父传子承的形式流传下来;少数民族中丰富的独具特色的传统体育活动,如赛马、射箭、摔跤、滑冰(水)等,也主要是在家庭中受其父兄影响,并在父兄的指导下进行练习;民间流传的多种运动游戏,如风筝、秋千、踢毽子、舞龙、舞狮等也都具有家族传承性。家庭、家族和民族教育的这种固有继承性,使人们在家庭里接受祖辈对自己的教育和影响,也用同样的内容和方式去影响自己的后代。[6]现代家庭教育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全然脱离传统的案臼,而是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和延续这种纵向文化传递模式。家庭作为社会生活的基本单位,是第一个社会化场所,是唯一贯穿人的一生,也是影响人至深、至远,最早、最多、最直接的环境,其体育社会教化功能以潜移默化的形式影响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家庭中的成员亦即社会的个体)。国是家的一种扩大,家是国的基础,家和国实为一体。体育文化的发展在家庭环境这一根基上得以加强,必将为我国向体育强国迈进打下坚实的基础。
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实行,由政府主导的公共事业建设模式导致大众对公共文化提供主体的思维依赖和路径依赖越来越深。在当前情形下,期望政府为全社会提供足够的体育文化资源显然不太现实,致使以社区、乡镇或行政村为单位的体育文化开展在制度层面和意识层面受到一定程度的阻碍,而落脚于家庭就为体育文化的发展开拓了广阔的空间。通过家庭的点扩展到社区的面,再由社区不断延展交流形成区域社会的大网络,国层面家的体育文化活动会逐步活跃。家庭是承载多种文化的集合体,伴随着我国经济的腾飞、综合实力的不断加强,家庭的细胞功能也变得更为多元和强大,无论社会文化还是企业文化在家庭中都能找到它们的痕迹,重视家庭体育文化的培育和提升,已成为提高国民素质,养成健康家庭文化氛围的重要环节。
三、结语
家庭文化建设是21世纪的希望工程。现在,不少国家都在研究如何提高本国人民家庭文化质量,人们对家庭文化的普遍关注,也使之成为一个世界性的议论热点。家庭文化是每一个生活在社会中的成员成长和发展都脱离不了的;家庭文化是陶冶和塑造人的个性品质、气质、性格以及人生观、价值观的精神熔炉,是不断协调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桥梁和纽带,是一切民间、民俗文化孕育发展的母体和摇篮,是社会发展的精神基础和原动力。中国是一个以农立国的国度,研究农村涉及到中国文化内容的多种元素,其中,家庭对中国人来说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家庭是民俗体育产生的根,民俗体育文化的传承其实质就是文化的延续。正如海德格尔所说,按照我们人类的经验和历史,一切本质的和伟大的东西都只有从人有个家并且在一个传统中生了根中产生出来。[7]1305在人们崇尚经济利益、崇尚先进的科学技术以及多彩的外来文化,具有浓郁本土气息的传统文化逐步被冷落,甚至被抛弃的今天,重视家庭体育文化的研究具有更大的社会和现实意义。
[参 考 文 献]
[1]贾元丽.计划经济时代:“单位制”形塑社会特征的研究[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18).
[2]张塞.中国统计年鉴(1995)[M].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1995.
[3]骆秉全,孙文.北京市不同家庭类型体育消费特征研究[J].体育科学,2008,(11).
[4]王凯珍,等.影响 3~6岁幼儿家庭体育活动行为和活动量的因素及路径分析[J].西安体育学院学报,2011,(3).
[5]符明秋,李彬彬.双亲对子女体育参与动机影响的综述[J].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04,(10).
[6]陈济川.家庭体育——实现全民健身运动可持续发展的落脚点[J].成都体育学院学报,2005,(2).
[7][德]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下卷)[M].孙周兴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