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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婚恋故事中的女性

2014-04-03

陕西开放大学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异类蒲松龄聊斋志异

强 博

(延安大学 西安创新学院,陕西 西安 710100)

【语言文学】

《聊斋志异》婚恋故事中的女性

强 博

(延安大学 西安创新学院,陕西 西安 710100)

清代蒲松龄所著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是我国文学史上的经典著作,其中塑造了众多的女性形象,并涉及许多有关婚恋的问题。本文以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为主体,对婚恋故事中女性所体现的主动性、男性对女性的精神依恋、两性关系中的进步观念和人与异类女性的婚恋进行了阐述,力求发掘这部文言小说所包涵的文化意蕴。

《聊斋志异》;婚恋故事;女性形象

《聊斋志异》的中心问题之一就是爱情问题,全书近四分之一的篇幅描写了男女之爱与婚恋。爱情所系起来的男人和女人互相爱慕,各个献出真爱以酬答对方。这些“感金石,超生死”爱情故事有着鲜明的特征。《聊斋志异》中凡写爱情的篇什,作家无不带着满腔的热情,把爱情表现得至真、至洁、至美、至炽。

一、女子主动性在婚恋故事中的体现

《聊斋志异》中出现了一些挣脱了封建正统思想束缚、勇于追求个人幸福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在自我意识觉醒后的第一声呐喊便是争取恋爱自由和婚姻自主,“孩儿的婚事应当由孩儿自己做主!”《聊斋志异》正因这种独特性,才在历史的长河中永不湮灭。在封建礼教束缚森严的社会里,青年男女间的结合完全依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婚姻是建立在门第、财产之上的,男女之间的自由交往被视为反常与异端。《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在选择对象的标准上却冲破了传统思想的束缚,女子成了求偶的主动者,常常是无媒自嫁,这类故事在《聊斋志异》中比比皆是。《红玉》中的女主角红玉主动爬上冯家的墙头,对冯生含笑示爱;《白秋练》中的白秋练即主动登舟依慕,更以自己经营预测之长助心爱的人的父亲赢利,终于使一心注重门第的父亲回心转意。这些故事说明《聊斋志异》对于女性情爱心理的昭示较之以前有了显著的进步,以往的以男性为中心的男权统治以及由此形成的“男尊女卑”的集体意识,女性往往被动地承受爱情和婚姻。而在《聊斋志异》中,女子对于追求爱情和婚姻则更趋于“有意为之”,如小说中多处渲染狐鬼精魅们大胆示爱、自荐枕席等情节,虽不免给人轻薄张狂之嫌,但的确实昭示出女性自我意识的逐渐清醒。从完全被动的接受到积极主动的争取,尽管这种追求夹杂着某些盲目性及非理性,但由于它是透过几千年男性社会的重重压力而迸发的呐喊,因而显得弥足珍贵。另外,《聊斋志异》中许多爱情故事粉碎了“门当户对”这一传统的理想婚姻模式,多角度构建了两心相悦、即成连理的理想的美满婚姻。《西湖主》中的仙妃之女,金枝玉叶却下嫁一介书生,虽书生曾救其母,但门第差距悬殊,而这在《聊斋志异》中居然顺理成章;《阿宝》中的阿宝是大富人家的掌上明珠,美丽而多才多艺,可是在穷书生孙子楚的大胆追求下两人最终结成连理。在作品中,女性对于男性的认识和追求主要经历了两个阶段:首先是对于男性最直观层面的认识,当遇到可意之人便不顾门第贵贱、世俗偏见而主动示爱,给饱受冷落失意之苦的贫困儒生以精神的慰藉。《婴宁》中,王子服因相思成病,虽遭婴宁戏弄但绝不放弃,从而获取了婴宁的芳心。《聊斋志异》中的女性与异性不论是结合或离异都迅速、果断。只要两情相悦,即可以身相许;如感情破裂,缘分尽了,就各奔东西。世俗繁琐的婚嫁仪式、离婚的种种骇人后果,她们都拂若轻尘。在离异方面,女子也往往处于主动地位。因一见钟情而以身相许,一旦发现其庐山真面目,即拂袖而去,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阿霞》中的阿霞,因景星“祖德厚,名列桂籍”,以身相托,可当对方薄情寡义暴露时,就不告而去;《武孝廉》、《云翠仙》、《丑狐》中的狐仙都是在男主人公贫穷、困苦时以身相许,还为之带来安康与财富,可只要他们忘恩负义,或要出妻,或要卖妻,狐仙发现后,都给予了不同程度的惩罚,然后决然离去。因用情至深至真,男性对爱情的来之不易才会有更深层次的认识,女性也相应地在爱情中获得了最大的安全感。其次是考察对象是否对未来充满信心,能否最终有所成就。尽管女性对于男性的情爱选择起初并不曾涉及这一层面,但一旦选择以后,对于男性的“协助”则成了女性义不容辞的责任。被选择的男性往往才华横溢但科场屡遭失意,在这样的环境中,女性适时地充当精神顾问的角色,将男性从“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信念中拯救出来,要么仕途顺意,要么富甲一方。女性正是在这种“慧眼识英杰”中将失意的男性重新推到社会权利的“中心”,实现其人格心理的嬗变。

二、女性作为男性的精神依恋

《聊斋志异》中一百余篇描写爱情婚姻的故事,男主人公大都家境贫寒,出身卑微,他们中有的已经有妻子,却孤身在外坐馆苦读;有的父母早亡而孤独漂泊;有的丧妻却家有幼子。在他们情感最空虚,最需要慰籍的时候就会遇到一个美丽的女性,一见钟情,然后两情相悦。“爱情引导一对男女来建立牢固的共同生活,去建立婚姻和家庭形式的关系”。*基·瓦西列夫。[M]情爱论。.赵永穆、范国恩译. 北京:三联书店,2006. P99最终男子找到了情感的归宿从而获得幸福。《婴宁》中王子服一见婴宁,就死盯着看,“目灼灼似贼。”婴宁遗落的梅花他一直保存并珍爱有加,睹物思人。后王子回家后因思念婴宁“神魂丧失”,“不语亦不食”相思而成病。听到有了婴宁的消息后“日就平复。”最后于西南山中找到婴宁,带回家与其成亲,营构了一个男女爱情的美满结局。《辛十四娘》中,冯生由对十四娘容色的爱恋,继而通过牢狱之灾、杀身之祸被辛十四娘的解救,达到了对十四娘的精神上的绝对依恋,十四娘为了冯生能纳禄儿为室,先以容光顿减,渐以衰老,至面黯黑如老妪,而生敬之,终不替。“又逾月,女暴疾,绝饮食,羸卧闺闼。生侍汤药,如奉父母。”可见对辛十四娘用情之深。

《聊斋志异》中的女性比男子更有谋略,更有主见,更有能力 (有些是缘于仙术),较男性的发展要全面。因而在男女关系中处于主导地位,起到了引导男子行动或恢复其能力的作用,在男女两性中处于第一性的地位。女性劝导男子省身行事,处事老练。如《辛十四娘》中冯生生性轻脱,看不清利害关系。辛十四娘便告诫他:“君诚乡曲之儇子也!轻薄之态,施之君子,则丧吾德;施之小人,则杀吾身。 君祸不远矣!我不忍见君流落,请从此辞。”生告悔,辛便 与其约法三章:“从今闭户绝交游,勿浪饮。”但冯生终因生性难改,遭了陷害。下狱后,幸亏辛十四娘巧设计谋,才得以昭雪。还有些男性患有痴呆的毛病。与一些正常人所应有的能力表现相比,出现偏差,甚至干脆丧失。在《聊斋志异》中大量存在着痴书生形象,如为意中人阿宝的一句戏言而自残,砍去一手指,后又魂寄鹦鹉以近芳泽的孙子楚(《阿宝》)。他们生存、行动范围狭小,追求单一,与正常人的精神状态已发生偏离。男子对于女子的精神依恋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小翠》中的元丰生下来就是痴呆儿。十六岁不能知牝牡,在小翠治愈其痴之前,日常行为表现仅是做游戏、拾球、号哭、流涕等等。元丰是一个完全痴呆的典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女性化的倾向。元丰是一个怯弱的男子,他更象一个旧体制中受压迫的女性。他有着女性的怯弱和女性的某些气质。多愁善感,好哭泣流泪,他的哀乐完全取决于小翠对他的态度。小翠倒象一个丈夫对待妻子一样对待他。这是一个乾坤颠倒的世界,男女的主客地位、性格气质发生了变易。正是在这个虚构的幻想世界里,蒲松龄有意无意地改变了乾坤定位、阳刚阴柔的规定、男主女辅的地位。

三、婚恋故事中描写两性关系的进步观念

《聊斋志异》描述两性关系的进步观念是蒲松龄对于中国文学的一大贡献。封建伦理观念注重男女之大防,女子不得与丈夫以外的男子接触。千百年来“贞操”和“从一而终”己成为女性的道德标准,这是中国文化的一个误区,在此基础上要建立完美的爱情和纯真的异性友情那是空中阁楼。蒲松龄正是在这一问题上显现出了自己的独特眼光。《嘉平公子》中的温姬,起先爱慕嘉平公子“风仪秀美”,后看清楚其胸无才质后悔以貌取人,愤然离去;《霍女》中也塑造了一个三易其夫的正面女性形象。封建社会中女子休夫的现象极少出现,这也体现出作者一定的进步观念。封建礼教对女性的要求是极其严格的,“臣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女子要讲三从四德,特别要讲究贞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而《聊斋志异》的爱情描写中,许多女子的贞操观念异常淡薄,这也是应男权中心的观念和蒲松龄的心理补偿需要而幻想的。《侠女》中写本为官宦千金的侠女向顾生自荐枕席,不婚而孕,还道:“业夫妇矣,何必复言嫁娶乎?”不但抛开传统的贞洁观念,同时把整个封建婚姻制度也否定得干干净净。蒲松龄真实地描绘了当时社会青年男子大胆追求爱情婚姻自由的现实,因受男权文化影响太深,他不能彻底认识到女性与男性一样具有同样的权利和需要,在《聊斋志异》中,“情” 字作为衡量两性关系是否正当合理的必要条件,爱情所联系起来的是男人与女人在共同面对命运时焕发出平常难以表现出的精神品格,所以爱情常常可以作为极好的审美材料写入文学作品。在作品中,我们可以看道孙子楚慨然断指(《阿宝》),可以看到乔生毅然割肉《连城》,可以看到孔生为了保护娇娜而仗剑门外,为崩雷震死(《妖娜》),《香玉》中所言:“一去而两殉之,即非坚贞,亦为情死耶。人不能贞,亦其情之不笃耳。”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爱情甚至超越生死而闪烁出美丽的光芒。这种不顾门第高低,富贵几何,而为情死生的例子体现了作者对两性关系思考的进步思想。

四、婚恋故事中的人狐人鬼之恋

《聊斋志异》中最为神奇美丽的当属人与狐鬼的不伦之恋。异类女子“给《聊斋志异》摹写人生带来了象征性、寓意性、隐喻性、借用性。”清贫、落魄的书生贫困潦倒、怀才不遇,他们的生命价值受到社会的冷落和压抑,处于社会的边缘,但他们却得到年轻貌美、聪明有才的异类女子的爱慕和赏识。这些清秀脱俗的女性,对孤独的书生们来说,负载着一种象征意义。她们的下顾和以身相许,正是一种价值认同的物态化表现,也体现了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红颜知己的确认,是他们个体价值得到确认的标志。同时,也满足了蒲松龄个人渴求人生价值实现的期待心理。蒲松龄尽管因一部《聊斋志异》而名传千古,但他生前却仕途失意,困扰蒲氏一生的是科场屡试不第,他孜孜以求的就是在仕途上有所成就,从而实现人生理想。但现实是残酷的,作者对耻辱现实的深刻体验,以及由于现实缺憾、内心孤愤,进而渴求通过其他方式来补偿的心态,使他迫切需要有另一种价值认同。这就造成了作者在四十年心血的文学创作中,他以不凡的神思妙想,幻化出一个个人与异类世界里的狐鬼精灵浪漫的爱情故事。

《聊斋志异》通过写人与狐鬼之恋,不仅写情写性,更写出人物身上浓郁的人性美和人情美。近五百篇故事中描写人与异类世界的狐鬼相恋的爱情篇章约占四分之一左右,故事的男主人公多为贫苦书生,女主人公往往是非狐既鬼的异类女子。不同于坊间对狐仙鬼精的看法,蒲松龄笔下的这些异类女子大多温顺可爱、聪明贤惠,能急人之难,济人之困。鲁迅说他“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性,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而又偶见鹊突,知非复人。”蒲松龄借着改良过的狐仙鬼精想象,创造了一群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狐精鬼魅,同时借这些女性另类乖张的语言和行为,张扬了女性主义。

《连城》、《娇娜》、《狐梦》等作品中,作者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人与狐鬼婚恋画面,给我们展现出一个个可爱的异类女子寻求完美爱情、婚姻的动人场景。人与狐仙鬼魅的爱情有着深厚的文化渊源,首先,人狐与异类的恋情是上古神话与唐宋传奇中人兽结合现象的变异。上古人兽婚配神话不胜枚举:如大禹与九尾狐的结合、古蜀王与武都山精怪的结合等。唐传奇中人兽结合的故事也很多,最著名的当属柳毅与龙女的恋情,《聊斋志异》对人与异类的感情的叙写似乎完全消泯了人与异类之间的界限,从而使得人与异类之间的恋情不仅有自然的神秘感,而且有着超乎寻常的艺术的愉悦感。其次,人与狐鬼精怪之间的恋情是对明清时期阴阳采补术的反驳,明代皇帝好道,以房中术为首的阴阳采补术大行于天下,在这种背景下,狐鬼精怪们多被赋予采补精血的妖物形象。而《聊斋志异》更多地描写人与异类之间纯真美好的恋情。如《莲香》篇,写女鬼李氏与狐女莲香共侍桑生的故事,莲香不仅尽力避免伤害桑生的身体,更是采药最终治好了桑生的病疾。莲香与桑生的爱超越了人与狐鬼精怪的界限,更超出了明清之际弥漫一时的阴阳采补术的文化迷雾。

现实生活中的蒲松龄是孤独的,然而正是这种孤独构成了蒲松龄创作这类题材的契机,尤其是构成《聊斋志异》中狐鬼恋篇章的内在创作驱动力。在孤独的生存荒漠中,蒲松龄只能开始他的幻梦之路,以消解他四处漫溢的孤独。《聊斋志异》中的《爱奴》篇。典型地反映了他其时的心境与渴望。河间徐生坐鬼馆,鬼馆东蒋夫人礼遇厚待徐生,徐生为她“既从儿懒,又责儿工”大发脾气,她赶忙:“谴裨谢过”,最后还将徐生喜欢的裨女相赠,旨在“聊慰客馆寂寞。”这是一种人性感情上的期待,也是迫于生计,独自在外坐馆谋生的书生们所梦想的生活。我们通过以上篇什不难想见蒲松龄产生此类幻想、创作此类文章的心态。蒲松龄在幻化的世界里进行心理的补偿。这也是《聊斋》狐鬼恋情故事创作的源点。“生活在理想的世界中,也就是要把不可能的东西当作仿佛是可能的东西来处理。”另外,蒲松龄在《聊斋自志》中说:“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反成孤愤之书。”*蒲松龄聊斋自志〔A〕》.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P87可见蒲松龄借虚幻的狐鬼精魅恋情故事抒发情怀,寄寓忧愤、渲泄孤独,已成为创作这类题材的主导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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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君宽]

2014-02-2

强博(1989— ),陕西省延安市人,延安大学西安创新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10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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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8-4649(2014)01-004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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