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小说母题叙述的审美个性化

2014-04-02

关键词:母题小说

王 颖

(广州大学松田学院,广东广州511370)

母题作为一种内容及形式上的类型化、程式化成分,在叙事作品里普遍存在,读者在一部小说当中读到在其他许多小说里也曾出现过的某种情节模式或人物角色类型时,便会认定其为“母题”[1]。母题这一术语在当下的小说研究里也颇为流行,但是用得比较泛滥和随意,不同的论者各有其对母题的界定和使用,小说中任何具有文化传承性或类型性的成分,都有可能被分析者称之为母题。另一方面,由于原型批评方法和文化寻根思潮的影响,众多研究者热衷于讨论晚近作品当中的文化原型与原始母题因素,母题的类型性以及与传统文化心理的共性往往得到过多的注意,从而忽略了母题叙述的审美个性化与新异性。因此,强调母题概念的严格规范的使用特别是其在审美上的个性化,是当前叙事母题研究领域亟待关注的论题。

一、“母题”概念使用存在的问题及其界定

(一)主题与母题的混用

有些文学主题在历代作品里反复出现,常被论者视为母题,但母题是客观的叙事成分,主题是接受者主观提炼出来的思想意蕴,古今传承的某些观念只有作为叙事的模式或构件才能称之为母题。歌德所说母题是“人类过去不断重复,今后还会继续重复的精神现象”[2]143,也常常被用来支持将主题、传统文化理念等视同母题,实际上歌德此语只是字面上与母题相同,或者说主要只涉及母题这一概念的文化传承、集体心理层面,没有明确界定在叙事构件这一范围内,如此引述歌德此语导致母题的使用过于泛化。

(二)原型与母题的混用

原型概念的提出者荣格本人就将两者并为一谈:“与集体无意识的思想不可分割的原型概念指的是心理中明确的形式的存在,它们总是到处寻求表现。神话学研究称之为‘母题’……”[3]104母题与原型有联系,但原型是某种心理经验和类型,而母题是叙事成分。两者不是并列的关系,而是既有交叉又有差异。在某些地方,原型和母题是内容和形式的关系,某些叙事母题是原型心理的载体。

(三)母题概念使用的泛化与随意

学界比较流行一个属于维谢洛夫斯基名下,但经过了几重转述的观点:“母题是基本的叙述单位,即指日常生活或社会现实领域中的典型事件。”[4]34在各种引述此观点的语境中,母题的用法也被泛化了,不再那么严格了。维谢洛夫斯基的原意是:“我把母题理解为最简单的叙事单位,它形象地回答了原始思维或日常生活观察所提出的各种不同问题。”[5]595而引述者们通常忽略了维氏所论母题中所积淀的原始生活习俗与心理,以及其作为叙事基本构件的主要身份,而将任意作品中任意层面上具有重复性、类型性的因素,不管是题材、主题,还是思想、意象,不管能否追溯到某些原始基因,都称之为母题。

在现代小说研究中,常见“都市”、“家族”、“启蒙”、“宗教”、“土地”、“性爱”、“童年”、“傻子”母题这类提法,其界定便不够严格和清晰,像“都市”母题,就只是一种题材或主题类型。将所有涉及到都市或在都市中展开情节的小说都关联到都市母题,这样显然是不妥的,像茅盾《子夜》中吴老太爷对都市生活的恐惧,便只有一定程度上的母题色彩,因为吴老太爷所恐惧的不只是都市生活,还有其他更多不属于都市的因素,如他所习惯的旧式道德风俗、女性应当驯顺贞淑的固定观念等等。

(四)母题是基本的叙述单位

汤普森对母题的界定影响力很大,对小说母题研究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一个母题是一个故事中最小的、能够持续在传统中的成分。要如此它就必须具有某种不寻常的和动人的力量。”[6]499母题可以是情节成分,也可以是人物角色和情节背景,但都是基本的叙事成分,反复出现在历代叙事作品里,具有一定的历史文化意蕴。一般所说的主题和原型都不一定是基本的叙事构件,泛化意义上的母题通常只是作品的题材,正如在汤普森的典范研究当中那样,母题的使用应当有其严格的规范性。

二、叙事母题的变异性

研究者往往只注意叙事母题的共性,通常将诸多文本当中叙事成分的类同之处指出来就完事大吉了,只看重晚近叙事作品当中所蕴含的与传统文化事项及心理相类似的成分。实际上,叙事文本作为文学审美的创造产品,必须突出其效果的新异与独特。“活着”的叙事母题是具有变异性的,传播和审美追求带来了母题的变异性。母题的变异性是母题审美个性化的基础。叙事母题的变异性表现在多个方面:从时间上看,后世文学可以诞生新的母题,原始母题可以以变体形态出现;从空间上看,各民族文学当中的母题其基本形态具有共同性,其内涵具有民族文化差异。但不管母题如何随着时空的变化而不同,其基本的规定性仍在作为叙事的基本单位。

(一)原始母题的变异

母题的普遍性是有限的,母题也可以生长扩展。我们不能随便把具有重复性的东西称之为母题,这样的话,几乎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算作母题了。具有原始文化内涵的母题,如果未能在后世不断复活,未能结合后来各个时代的生活产生变体,便有可能只存在于过去的历史里。母题可以在当代再生、延续,母题在再生过程中一方面承续了其最基本的内核,另一方面会产生诸多变形。如“弃子”母题,在当代小说特别是通俗小说当中仍然多见,但弃子神话当中的某些构件却消失或转化了,比如弃儿降生前后神奇的预兆和预言等。再如蛇女母题,在古代民间文学当中可谓多见,但在现代小说当中,就只能以隐喻的意义出现了,从而基本失去了母题的性质。像天鹅处女型故事讲述凡间男子寻找超自然的妻子,只在神话和民间故事当中存在,在写实小说里很难呈现,顶多也只是在隐喻的意义上讲述地位低下的男子与家世显赫的女子的婚恋。

越是晚近的个体叙述,母题的差异性越大,离原始母题也就越远。如中国当代官场小说当中的“神奇助手”和原始母题就大不相同。助手作为母题,其功能概括起来抽象单一,但在具体的小说当中却是千变万化的,有经验的小说家可以灵活设计助手不同的身份、特征和能力,从而构筑起不停运动的叙事进程。古典小说当中的助手角色,如姜子牙的玉虚门下的同门和同道,在他一受难时必来解救;再如帮助包公审案除邪的五湖四海的侠客义士。当代小说与古代小说中的助手有了变化,与武侠小说和公案小说不同,当代的官场小说当中的母题虽有承续,但更有置换,承续的有“巧遇贵人”、“皇室配偶”等,经过置换变形之后有“老首长”、“群众”、“媒体”等。相应地,母题的组合与古典小说也有较大差异,在批判性、反省性较强的作品里,甚至在一些通俗小说、网络小说里,巧遇贵人母题很少像古典小说那样发展到飞黄腾达、大富大贵,较多的是最后仍是黄粱一梦、前途渺茫或者身败名裂。

神奇助手母题在当代的大众叙事文本里,其核心的文化心理因素的变异不是很明显。地位卑下的英雄赢得皇室或富家青年异性的好感,从而导致命运境遇的改变,这是民间文学里常见的母题[6]108。根据格雷马斯的叙事学理论,这实际上是神奇助手和客体(即故事主人公追求的对象)[7]258的结合。王跃文小说《西州月》里的陶陶便是这样一个母题,她是地委书记陶凡的女儿,对于在官场奋斗的小干部关隐达来说,她就像民间文学里常见的富家小姐。关隐达书法可观,赢得了陶凡的赏识,关因此算是通过了“女婿的任务”的考验。史生荣小说《常务副县长》中于光汉的情妇付兰则是超凡“妻子”兼助手,她长袖善舞、运筹帷幄、出奇制胜,帮助男主人公在一次次的官场危局中化险为夷。在当代的畅销小说中,这种女性超自然帮手常常同时还是红颜知己,其具体身份多种多样(但这些变化是非常表面的,其一望可知的核心属性却是陈陈相因、极其乏味的)。

但在非大众文学里,神奇助手母题的变异很明显。个体越是无能,便越是沉浸在对神奇助手的白日梦中。而在写实主义精神、批判性立场很强的小说当中,作家追求高度真实地呈现原生态的生活,因此常常更加突出个体的无能,很显然,这种小说当中神奇助手母题及其组合便大为淡化了。刘震云《单位》里的机关新人物、小人物小林是对王蒙《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中“青年人”的续写和颠覆。王蒙笔下的“青年人”身边的“助手”不少,但在刘震云这里主人公陷入了困境,他苦苦煎熬也难寻得解决生活难题的机会,他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生活偶然是无法捉摸的,它这次给你带来转机,但下一次可能带来厄运,他只能胆战心惊地等待。在鲁迅那里,境况同样荒谬,像阿Q和祥林嫂,都曾经有过命运的偶然改善,但是全都不能持久。

(二)后世文学可以诞生新的母题

新的母题可以不断产生,只要它符合母题的基本界定:叙事的基本构件;一定的时间积淀;具有足够的叙事、审美和心理表达的能量,能激发自身不断再现。母题的源头并不是一定要固封在原始的叙事作品里,像鲁迅小说、《红楼梦》当然也有可能积淀为新的母题,要能称之为母题,其异文必须有足够的数量和共同性,作为叙事的基本细胞,还要有固定的行为序列作为其基本内核,这就要求母题具有“不寻常的和动人的力量”。这种力量不仅源于集体心理上的共同性、原始性,也依赖于母题叙事构架的生长、辐射能力。例如“狂人”母题的叙事核心构件是:一个理智健康的人在一个愚昧的环境里——这个人被周围的人视为疯子——“疯子”受到排挤迫害。这个母题可以追溯到屈原和嵇康,也可以更进一步追溯到“先知”和巫觋。阿Q母题的核心是:一个弱者失败了,他靠心理上贬低、否定强者来获得“胜利”;一个弱者——他缺乏能力理解自己的真实处境——糊涂配合他人对自己的陷害成了罪犯。所有被归到“狂人”、阿Q母题下的作品,都应该以这些构件作为相关叙事的基本序列,否则母题研究就失去了严格性、规范性,像许多所谓母题研究,还不如仍称之为主题、体裁类型、人物形象研究。

(三)母题蕴含了民族文化差异

母题可以说是民族文化基因的载体。古往今来的民族叙事作品,通常通过一系列重叙的母题蕴蓄、延续着本民族的文化基因,触及到民族的深层心理结构和古老深厚的文化传统,如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因果报应、下凡历劫、黄粱一梦、感生异貌、女婿的考验、被弃的婴儿等等[8]26。当然有些母题带有人类性,如女婿的考验、被弃的婴儿等,是全世界各民族民间叙事作品当中普遍存在的,但同中也有异,相同的母题其叙述和精神内质还是具有民族、文化差异的。

如“弃子”母题,有西亚的吉尔伽美什、摩西、居鲁士一世,古希腊的赫拉克勒斯、俄狄浦斯,英国的亚瑟王,德国的亨利三世,印度的迦尔纳、释迦牟尼,中国的后稷等,世界各地几千年来都有传播。虽然世界各地早期的弃子母题非常相似,但发展到后来,越来越显示出各民族文化的差异。因为越到后来,文化越发展,人们就越不承认本民族的祖先或英雄是由动物孕育、救助长大的,在晚近的文献或传说中,人们以自己的理性改编了这些故事。

再如上文分析过的再生能力超强的“神奇助手”母题,在欧洲和亚洲民间故事当中有小矮人、感恩的死者、超自然的伙伴、动物帮手等,北美印第安人民间文学中的英雄也得到了各种神奇助手的帮助,如巨兽的孩子或妻子、用牙齿帮助英雄的啮齿类动物等。世界各地的叙事作品普遍流行英雄完成超自然的任务、战胜神奇对手的故事,这些考验常常是超出常人能力的,英雄们面对危险大都视死如归、镇定从容。但是各民族、各文化的差异也会显示出来,给英雄指派任务者的性质、任务的内容和英雄的性格会有区别。有些叙事构架中会缺少考验的模式,而变形为面对怪物或自身的弱点。因此,虽然英雄及其考验、神奇助手的母题及组合是普遍流行的,在世界各地的叙事传统当中有其共性,但不同地域、不同种族和人群、不同时代的叙述者会自由发挥,从而显示出民族文化差异。总之,历代叙事作品中的母题堪称各民族文化的活化石,我们可以借以考察原始文化的真相以及民族文化的源流。

三、叙事母题的审美个性化与表现力

对母题传播的梳理可以帮助我们考察原始文化及其流变,但从文学审美的角度来看,母题的类型性带来了审美的雷同之弊,特别是在一些平庸的,缺乏生活积累、创造力和想象力的叙述者那里。母题加上细节和创新成分才能构成一部又一部新的叙事作品,可变因素“赋予故事以鲜明的色彩、美和魅力”[9]82,叙事文本的价值需要三者都有分量。母题自然是任何一部作品都不会缺少的,因为再怎么富有创造性的作品,其材料最终总是来自人类社会和人性经验,而社会和人性总是具有共性的,从共性、普遍性的角度来看任何一部小说,都能找出一些共性成分。但只粗浅地关注类型性和共性对母题研究和作家的创作都不是一件好事。不少母题研究缺乏规范和严格反思,随意抽取一些类型化、共性因素来讨论,沦为毫无意义的分析。有些论者看到作品里有爱情因为外在干涉而失败的情节,便匆匆认定这也是一个母题,从《诗经》中的人言可畏到《孔雀东南飞》,再到《红楼梦》和鲁迅的《伤逝》,其中都有这种失败的爱情的母题。这种母题研究便没有多大价值,其所依托者只是某种情节和主题的类同或雷同。每部小说都有可能涉及到的自然界的同一事物太多了,如日月星辰、阴晴寒暑之类,没有必要因此便提出“太阳”、“地震”之类的母题。我们需要更关注母题叙述的具体化和个性化。

(一)影响母题叙述个性化的各种因素

在理论思维当中经过抽象概括的母题显然是格式化的,理论家注重的是共性和规律,在一般的文学接受者看来,这些母题都有固定刻板的套路。幸而事实与理论不会混为一谈,在古往今来的叙事作品当中,具体的母题及其组合的形态是千变万化的。读者也会在理智上辨识母题,但在审美上欣赏的却是母题的新奇与细节。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到了母题的表现形态和方式。

1.时代精神与文化观念对母题个性形态的影响。人类的思维和情感有其共性,但各个时代的人与文化也有其差异。人是生活在当时的文化当中的,文化塑造了人的感受,影响了人的想象。中国古典文学里流行的是邪不胜正的母题,即使是善良的人遭遇不公,坏人逍遥法外、猖狂得意,小说家也会在现实之外借助“阴间”力量、超自然的因素来实现公正;西方文学却多的是好人最终毁灭,这种悲剧的美自古希腊以来一直受到推崇。中国当代文学与古典文学不同,小说家更热衷于叙述正不压邪的故事。现代人更倾向于现实主义精神和依靠法制途径,一方面不再像古人那样幻想和依赖超自然的力量,满足于道德谴责,另一方面当代的伦理语境的确也有所恶化。

2.文体和文学类型对母题具体表现形态的制约。文学文本是对文体和体裁的映射,因此文体和文学传统对母题的具体表现形态也有较大的影响。浪漫主义者喜欢在自己的幻想中超越现实苦难,或忘却生活的匮乏,因此中国古代文学里流行小人物巧遇贵人发迹变泰的母题。批判现实主义者忠实于自己的理智和现实,无论多么难堪的事实他也愿意去面对,因为真正可靠的出发点是眼下的真实,幻想虽能缓解一时的痛苦,但却脱离了无法回避的现实。由于现代理性精神的高扬和以鲁迅为代表的现实主义精神的影响,当代写实的作品里常见小人物蜕变的母题。在浪漫主义作品里,或是个人英雄主义战胜了险恶重重的环境,或是底层小人物恪守道德,最终贵人相助,天意难违,好人终得好报;而在严格的现实主义作品里,往往是小人物被环境所击倒或腐蚀。

3.现实生活对母题个性形态的渗透作用。对母题影响更重要的当然是现实了,时代现实及个人的生活经历显然会制约小说家的叙述。现实对母题及其组合具有补充、调节的作用。根据普罗普等人的理论,故事中行动是有限的、恒定的,但完成行动的人物及其特征却是随时变化的。比如拯救公主(美人)这个行动是固定的,但是谁去拯救公主、拯救者是一个怎样的英雄、怎样拯救等等,这些都是小说家可以自由地出之于匠心的。古往今来基本的叙述结构是恒定的,但具体每部作品对同一叙事结构的安排和处理是各不相同的,具体的细节和场景可以结合不同的时代生活千变万化。

4.对母题形态具有关键影响的还有作者和读者两个因素。爱批判的现实主义者喜欢小人物被腐蚀的母题,觉得这样的故事更加深刻真实。比较精细审慎的人,喜爱挑剔和品评小说的细节,而对梗概性的母题结构不关心,他所注意的是母题的新变,尤其是细节的安排是否能合理、必然地支撑故事的进展以及人物性格的成长变化。习惯幻想、借助小说来消遣者,对英雄与对手斗争的母题结构乐此不疲,他喜欢将人生当中所有的好东西,特别是他所渴望而缺乏的,集中在他心爱的英雄手中,从而因此暂时卸下人生的重负。作家关心民族、人类的文化根源,企图把握人类心灵共同的规律,因此他希望能够唤醒沉睡在所有人内心深处的那些原始母题和原型,这也正是新时期寻根小说和原始艺术思潮兴起的原因之一。但作家也希望使母题获得更高的审美价值,赢得当代读者的喜爱,这便需要作家天才的独创。

(二)使母题叙述审美个性化的主要途径

1.新颖具体的细节讲述。细节越是具体生动,母题便越是富有生机与活力,古老的母题由此复活为在小说世界里正在进行的“现实”的动作,从而使母题与作品同代的时世、生活和人物结合起来。鲁迅之后叙述阿Q式故事的作品无数,特别是其后师法鲁迅写作的“乡土小说”当中尤多同类作品,但是没有一个能够达到鲁迅的艺术高度,因为后来的作品未能提供新鲜有力的细节,反而是不断重复描写类型化的人物,如受损害的弱者、愚昧麻木的农民等等。沈从文的乡土文学之所以能成功,即在于他在浪漫的诗意和反讽的多声部等层面上,提供了许多作家没有的新鲜细节和人物。

2.复合多义的思想辐射。现代读者喜爱信息和意蕴丰厚的作品,在母题的呈现当中若能渗透关于时代、人生、社会、伦理、历史文化、哲学等多层次的思考,作品的审美内涵会更丰富。正因为这样,当代小说家王蒙等人提出了作家的学者化的主张。20世纪中外小说家大多是渊博的学者和深刻的思想家,鲁迅、钱钟书等是典型的例子。不以思想家出名的作家,也常常以文学特有的方式在创作中渗透了丰富的思想和独特的宇宙人生感悟。

3.多向复杂的情节构设。平庸的小说当中情节的进行往往服从于传统母题的框架,而有追求的小说家力求避免单调和雷同,他们从不套用人皆熟知的母题结构,总是在情节安排上注意多向化。像周梅森的主旋律小说,其情节往往是单向展开的,而且同一个母题结构常常多次叙述,如《人间正道》里的社会主义建设英雄们带病坚持工作被重复叙述了无数次。与之形成对照的是刘震云的《单位》,其情节便不是单向进行,而是即便是同一个故事也会无数次改变其进展的方向。小林开始追求自由,却失去了自由;接着归顺组织,组织却拒绝了他;他灰心丧气,生活却给了他一点小甜头……人物就是这样在生活的变幻当中无方向地飘荡、变形。作家无论具有怎样的创造性,其创造的作品总是归属于人类最基本的文化结构的。但在现代,作家更重视作品的新颖性、独特性和思想的深刻性,追溯和唤醒原始的母题和原型,这也是“思想的深度”中的成分了。

总之,追求审美个性化和独创性以及思想深度的作品,其母题的变化幅度会更大,甚至经常是反母题写作的。企图占有图书市场份额、着眼大众化的作品,其母题往往是陈陈相因的,哪个题材热便炒哪个题材;同时其对母题的处理往往依靠量的方面的夸大,而缺乏质的方面的独创。母题有抽象化、类型化的一面,而小说中的母题则必须具体化、生活化,作家必须使二者适度平衡。小说叙事完全变成混沌的生活之流,无法辨识母题,尚未“赋形”于生活,则不能成为审美的对象;过于抽象化、类型化,不能成功唤起“现实的幻觉”,缺乏审美个性和表现力,也不能成为审美的对象。

[1]吕维.寻找民族文化的母题[J].社会科学战线,1986,(2).

[2]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研究组.比较文学研究资料[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

[3]荣格.集体无意识的概念[M]//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

[4]佛克马,易布思.二十世纪文学理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

[5]维谢洛夫斯基.历史诗学[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3.

[6]斯蒂·汤普森.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

[7]格雷马斯.结构语义学[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8]刘守华.民间故事的比较研究[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

[9] 普罗普.故事形态学[M].北京:中华书局,2006.

猜你喜欢

母题小说
论巴尔虎史诗中的提亲母题
济慈长诗《拉米娅》中的民间文学“母题”
图案于社会之中——再析上古时代的“兽面”母题
那些小说教我的事
复仇母题的现代嬗变
浅析《西游记》的两大母题及其象征意蕴
明代围棋与小说
我是怎样开始写小说的
论萧红童年母题中的死亡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