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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理论特质

2014-04-02张玉勤

关键词:文艺理论文论文学批评

张玉勤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徐州221116)

【张玉勤(1970—),男,江苏徐州人,文学博士,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当前,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总体上处于“非对称”或“倒挂”的态势,即学者的关注度与对文化研究、后现代主义研究等的热衷和蜂拥而上不对称,理论研究的突破性成果和原创性贡献与马克思主义作为国家主流意识形态和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理论的宏伟目标不对称。有的学者指出:“在相当的范围内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正处在萧条、冷落、边缘化、被无视、被排斥的状态。这和我们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理论的发展目标,和实现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的方针初衷,是很不协调,很不合拍的。”[1]应该说,关注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问题,是改变目前这种现状的一种学术努力,是出于对坚守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一种学术自觉与学术执著,应该给予足够的肯定、理解和支持。

谈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理论特质,有一个问题恐怕难以绕开,即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形态。这一问题应该成为在中国语境中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一个逻辑起点,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建构的整个体系中最具基础性和本质性的一个概念。在黑格尔看来,像“开端”这样的一个概念“可以看作是绝对物最初的、最纯粹的、即最抽象的定义”,“一切进一步的规定和发展,都仅仅是这个绝对物更确定、更丰富的定义”。[2]某种意义上讲,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理论特质就蕴藏在这样的一个逻辑起点中。抓住了逻辑起点,也就抓住了理论特质的根本;说清楚逻辑起点问题,也就把握住了理论特质的基本内核。

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这一概念最终指向的是某种理论自觉和体系建构,因而是理论自身走向不断成熟的显著标志和理论发展进程中的必然阶段。黑格尔说:“哲学若没有体系,就不能成为科学。没有体系的哲学理论,只能表示个人主观的特殊心情,它的内容必定是带偶然性的。”[3]也就是说,中国形态问题显然不只是理论的跨界旅行与地域转换问题(即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在中国的特殊实践与具体应用),更指向最终的成果形态、基本的理论升华和特殊的理论贡献。有的学者甚至提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与“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化”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后者指的是“使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转变成中国的性质或状态的过程”,而前者指的则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化历史进程的产物和结果”;[4]一个重在运用一个着重建构,一个曾经实用化一个要求创新。事实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尽管侧重的是产物和结果,追求理论体系的完备和纵深,体现为空间延展和深度掘进;但这一概念的意义又并非业已成型或固定不变,而是蕴含着特定的建构行为和时间进程。因而,中国形态是时间进程和空间延展相结合的一个综合体。

时间进程体现为历史演进,即建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化进程的必然结果和自然推进。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问题,必然要重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化的发展轨迹与历史经验。有学者研究认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历史进程包括“中国形态的发生和毛泽东文艺思想的形成”“中国形态的发展与变异”以及“新时期以来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多元建构实践”三个基本阶段;还有的学者把新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分为经典著作译注期(1949—1979)、理论体系探讨期(1980—1988)和当代形态建构期(1989—2003)三个阶段;有的学者则区分出启蒙、奠基、“十七年”“文化大革命”、新时期五个时段。①分别见黄念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历史进程》,载《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2年第2期;季水河:《回顾与前瞻:论新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及其未来走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朱立元:《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研究》,经济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不管如何区分,有两点是可以明确的:一是我们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式应用已有一段较长的过程,对中国形态的探索始终没有停止过;二是这种发展轨迹、历史经验和建构性尝试,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无论是复杂的还是单纯的,都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问题整个链条上的一个节点,都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化历史进程的有机组成部分,都是马克思主义文论中国化不可逾越的历史阶段,都对世界马克思主义文论发展作出了理论贡献,因而也就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当代建构的历史基础。

不仅如此,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也是一个建构性概念。也就是说,应以历史的视野、发展的眼光和建构的立场来审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问题。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尽管一定程度上强调的是静态的、相对稳定的、自成体系的结果形态,但中国形态究竟以怎样的形象呈现,目前尚未定型,仍处于探索阶段。一方面,中国形态的既有表达和历史呈现只是一种局部性或特定历史时段的展示,并非中国形态的全部展开和完整内容,或者说尚未形成特别稳定和公认的成果形态;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虽有良好的基础,却更多地指向未完成性,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在中国的理论应用与具体实践包含着诸多未竟的特质,有待我们进一步梳理、总结和挖掘。

如果说时间进程体现为历史性演进,那么空间延展则体现为理论上的掘进和接合。一方面,中国形态的既有表达和历史呈现尽管只是描画了一种局部性的历史轨迹或特定历史时段的成果形态;但这种历史轨迹和成果形态不只是线性的,还拥有一定的意义空间和中国形态的特质,不仅是单维的、演进式的,还是立体的、多维的。我们不能因为中国形态的未完成或未定型而抹杀过去所作的各种努力和历史链条上所作的诸种探索。另一方面来看,中国形态的未完成性也指向了更大的建构空间,诸如马克思主义文论在中国问题上的阐释力、马克思主义文论中国形态建构的自觉性、马克思主义文论的当代转型、马克思主义文论在中国推进的广度和深度以及世界的认可度等问题,都有较大的理论开掘的空间。

其实,无论是时间进程还是空间延展都意味着,我们必须重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在中国化进程中所形成的诸种历史经验和各个传统形态,不能隔离传统、忘记传统、抹杀传统,同时,又要结合中国当代实践给未来的中国形态建构留有足够的时间和必要的空间。因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我们在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建设方面尚没有形成相对系统、成熟和完备的理论体系;同时,既成的理论形态和理论成果能否经得起世界马克思主义文论的接受和检验,是否在真正意义上完全体现了马克思主义文论当代形态的全部特质,对马克思主义文论而言又在怎样的程度上成为一种当代发展和历史性推进,都还需要作深入的考索和评析。

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尽管是马克思主义文论跨界之旅的结果,尽管在跨界中会面临各种各样的特殊问题和现实语境,但是其理论基础和实践品格这两个层面的基本特质不会变。因而,中国形态不只是时间进程和空间延展相结合的一个综合体,同时也是理论掘进与实践关怀的综合体。

首先要阐明的是,中国形态建构必须坚守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基本立场、基本观点和基本方法;否则,就只能成为马克思主义文论的变体甚至是异化,甚至沦为非马克思主义、伪马克思主义或反马克思主义。

需要进一步厘清的是,国内学术界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基本概念和基本理论的理解与使用尚存在一定的落差、争议甚至是误解,因而对马克思主义文论还有一个进一步理解和不断阐释的过程。建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首先必须回到马克思,认真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基本概念和精髓实质,确保这种带有元典色彩的理论和方法的当代应用不会走样变质或出现方向性问题。有的学者建议,要在理论原典的研读上狠下工夫:“既然是马克思主义的文学批评理论,就需要认真阅读马克思、恩格斯等的经典著作,这是我们最为核心的理论基石”[5]。也就是说,真正走进马克思主义文论的内部世界,坚定马克思主义文论的思考方向,这才是建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基本范式的理论前提和根本基础。在这方面,英国马克思主义文论家考德威尔、威廉斯、伊格尔顿等人的文化实践提供了非常好的借鉴。他们的文学批评理论建构正是基于对马克思主义重要文献的理解、基本概念的坚守和基本观点的运用,并把其自觉融入当时的文学发展、文化实践和激进政治,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理论贡献。

不仅如此,建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必须注重理论创新,不断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充实内容、增加新质。也就是说,要坚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最核心、最本质的东西不能丢,在此基础上融入中国的文论传统、中国的文论现实、中国的基本问题,不断增强马克思主义文论的理论阐释力,不断拓展马克思主义文论的基本内涵,否则只能是僵化的马克思主义、停滞的马克思主义、教条的马克思主义。比如,有的学者提出,当代中国文学批评在构建多维的价值功能系统的过程中,一方面应始终把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世界观运用于文学批评所倡导的“美学的观点”和“历史的观点”有机统一的最高标准与方法作为解释文学现象的指导线索;但另一方面,“不断发展变化的文学实践必然要赋予这个最高标准与方法以新的内涵,从而要求当代批评家以更自觉的美学意识和深广的历史意识的融合,去梳理、辨析多维度的批评模式,形成综合、互补的批评体系,展现‘美学的历史的’观点的开放性与整合力”[6]。这既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能够不断补充新质、始终保持理论较强阐释力的内在需要,又是中国形态建构给世界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所能提供的基本的中国经验。既然是理论创新和理论推进,就要允许探索和尝试,能够接受“和而不同”艺术景观的出现。“不论何种分支,何种理论观点,只要它不违背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立场、方法,我们就应当承认其合理价值,承认其在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发展史上的应有地位,讨论问题的出发点和着眼点应重在建设和发展。”[7]

论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建构,必然要涉及和面对的便是中国的实践问题。马克思主义文论从来不是空洞说教式的,而是具有充分的现实基础和实践依据。伊格尔顿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关于人类社会以及改造人类社会的实践的科学理论;但如果把马克思主义批评局限在书斋是错误的,因为马克思主义批评在改造人类社会方面具有不说是中心的、也是重要的作用。[8]当前,中国的文学创作和艺术发展进入了全新的阶段,传统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经济生产与艺术生产的关系、审美反映论与审美意识形态论等问题面临着诸多新的情况,需要得到更为现实和有效的诠释。文学艺术进入“新媒体时代”同样呼唤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本视角和理论诠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建构只能寓于当下的诸种实践形态之中,必须对上述问题给予回应和解答。伊格尔顿就认为,如何说明艺术中“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即作为生产的艺术与作为意识形态的艺术之间的关系),是马克思主义批评当前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他认为布莱希特与本雅明并没有解决这样一个问题:把作品当作一种生产方式来分析与把它当作一种经验方式来分析这两者如何有机地结合起来,即在艺术本身范围内“基础”与“上层建筑”是什么关系?[8]对于中国文论家而言,深入社会现实、深入艺术创作、走进文化内部、正视实践问题。这既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建构所必然要求的,也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论能够在世界上发出自己的声音的题中应有之义。

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问题,其实包含着两个方向不同却又相辅相成的基本内容:一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在中国得以具体应用和实践,二是中国式的应用和实践又反过来推进整个世界马克思主义文论的前进与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形态又是地域色彩与世界品格的综合体,其理论建构体现了中国与世界之间的张力。

首先中国形态带有特殊的地域根性。中国形态寓于中国特有的国情、民情以及文学现实之中。既然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就一定包含着马克思主义文论的普遍性与中国的历史传统和现代进程的伟大实践相结合而产生的中国经验、中国智慧、中国表达、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这是中国理论家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在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领域发出自己的声音。中国形态关联着中国问题,中国思考传达着中国声音。这些基于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独特思考和理论考索,既扩大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的覆盖面、阐释力和影响力,又是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论家对世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本贡献。从另外一个层面看,马克思主义文论又不是悬空的、纯粹的、空洞的理论说教,其基本观点中的普遍性特征必须在各式各样的特殊实践中落地生根,必须能够指导特殊的文学实践和批评实践,否则必然会失去应有的生命力。中国形态恰好为马克思主义文论提供了特定的实践领域。

不仅如此,中国形态还意味着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话语体系和言说方式同样具有特殊性。在文学的民族性与阶级性、人民性与实践性、主体论与反映论以及审美意识形态属性等问题上,中国人用自己的形式和独特的话语方式给出了理解与回答。显然,这种中国式的独特话语形态,既不同于马克思恩格斯时代的经典文学批评言说方式,又不同于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言说方式。恰如有的学者所言,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建构“要在中国传统文学批评言说方式、西方文学批评言说方式和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言说方式之间求得一种和谐平衡的协调关系”[9]。诚然,在各类话语相互交往与碰撞中,中国传统的文艺理论风格和民族话语形态也将会不断地作出调整或转换,更自然、更自觉地融入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整体话语体系,以达到各种话语的整合同构与和谐共振。

不过,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建构中所发出的特殊声音绝不是自说自话,而是一种交往式对话。一方面,中国理论家发出的声音势必会带有普适性情怀,不仅适宜解决中国问题,同时具有世界意义;另一方面,中国理论家发出的声音总是在与世界进行对话,无时无刻不在接受整个世界马克思主义文论的检验和评价。

不得不说的是,在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化历史进程中,我们对中国形态建构所做的许多努力和尝试,其实并没有以上所论的内在品格和世界视野。我们的视角是狭隘的,理解是偏颇的,对理论的运用是表面的,与社会和实践的结合有时甚至是庸俗的,因而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马克思主义文论的轨道和本体。这种情况也是导致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建构热度不高、进程缓慢、贡献度不大的重要原因。正是缘于这样的一种理论局限,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与世界的沟通相对薄弱,世界研究中国问题的兴趣和热度也有所减弱,出现所谓“80年代以来,国外学者对于理论方面的兴趣相对于五六十年代来说要小得多”、“西方中国学者研究的对象却越来越小”和“中国国内学者与国外学者之间缺少交流”[10]等现象。

总之,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既是时间进程与空间延展的综合体,又是理论掘进与实践关怀的综合体,同时也是地域色彩与世界品格的综合体。这三个综合体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的基本理论特质。当前,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中国的地位和作用自不待言,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在中国得到怎样的延伸性发展与理论拓展,中国理论界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贡献度如何,当为世界所瞩目。某种意义上讲,这已经涉及文艺理论界的国家形象塑造问题。在此语境下,提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形态问题,也便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中国当代文艺实践中的国家形象构建研究”(12AZW003)、江苏高校优势学科建设工程资助项目、江苏高校“青蓝工程”中青年学术带头人资助项目、江苏师范大学博士学位教师科研支持项目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1]董学文.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问题的反思.文艺理论与批评,2008(1).

[2]黑格尔.逻辑学.北京:商务印书馆,1966:59—60.

[3]黑格尔.小逻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56.

[4]张玉能,张弓.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中国化与中国形态.福建论坛,2012(8).

[5]张永清.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当代形态.学术月刊,2011(10).

[6]陈传才.建构多维视野的文学批评回顾与前瞻——兼论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观点的理论生命力.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1(6).

[7]马驰.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文艺研究,2000(4).

[8]特里·伊格尔顿.马克思主义与文学批评.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2):80—81.

[9]张玉能,张弓.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言说方式.文艺理论研究,2011(4).

[10]梁怡,王爱云.西方学者视野中的国外中国问题研究.中共党史研究,2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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