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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英译对比解读*

2014-04-01刘桂兰孙娇娇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译诗歌者原诗

刘桂兰,孙娇娇

(湖北科技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北 咸宁 437100)

《有狐》出自《诗经》“卫风”篇(《诗经·卫风·有狐》),对于这首诗的阐释可谓众说纷纭。有《诗序》认为此诗三章皆为“兴”,《诗集传》认为三章都是“比”。而在主题理解上有认为“有狐绥绥”喻指男子无家室者,“无裳”、“无带”、“无服”喻指男子无室家,即男子没有配偶。所以以后的传经者便明指《有狐》为“寡妇见鳏夫而欲嫁之”。“对这首诗的不同理解还有:闻一多《风诗类钞》认为是未嫁女子思念情人。金启华《国风今译》认为是写妻子忧念丈夫久役无衣。陆侃如、冯沅君《中国诗史》认为是写不得志者的忧愁。”(孙秀华,2008)也有人考证认为《诗经》中写狐的诗歌,“狐”喻指征夫。故而《有狐》为征妇怀远之诗;并明确“有狐绥绥”是男子征战在外的兴象和喻指,全诗的主旨在于忧念“之子”无衣。“之子”是长年征战在外而不知归期的从军者。而联系“无衣”所指,有狐绥绥而行彼淇梁、淇厉、淇侧正是在兴言战争、远役——渐行渐远之意。《有狐》忧其无衣,意指征人在外,衣食难安,尤令其家人忧心忡忡、牵肠挂肚。这几种理解有一个共识是,这首诗是从女性主人公的第一人称视角在抒发忧思。诗篇的抒情歌者(女主人公)一唱三叹,以她独有的韵致展示着她那丰富、细腻、纯洁而又哀婉的内心情感世界。《诗经》中这种独特的诗歌语篇形式,语音上韵律性强;语辞上言简意赅;语法上重意合表达;语篇上重章易辞, 三章复唱,层层叠进,情真意切。特别是古诗中省略主语的句法特点,导致语篇叙事视角的模糊,因而不同读者会对同一语篇产生不同理解。因为诗词中的叙述视角可以是作为参与者的第一人称,也可以是作为目击者的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正是叙述视角的模糊性和诗歌意味的多重性给读者和译者提供了阐释和创作的空间,从而产生了不同的译文。

《有狐》的几种不同译文正是对其题旨的不同理解和阐释,这些译文用不同的语言和诗歌形成传达了不同的人生体验和诗歌情感内蕴涵。诗歌翻译涉及到内容和形式的传达,从诗歌形式的再现上可以把诗歌翻译分为“韵体译”和“散体译”,从诗歌主旨内涵的传译上又可以把诗歌翻译分为“文化译”和“文学译”。下文通过分析《有狐》的几个英译文可以窥见诗歌翻译形式与内容的有机结合与统一(以下三种译文分别为赵彦春译、理雅各[James Legge]译、许渊冲译,简称译文一、二、三)。

原诗:《有狐》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译文一 (赵彦春 译)

The Fox

The fox goes slow, slower

On the dam of the river.

My heart is wrenched with care:

He has no clothes to wear!

The fox goes slow, slower

On the bridge of the river.

My heart is wrenched with care:

He has no belt to wear!

The fox goes slow, slower

Down the bank of the river.

My heart is wrenched with care:

He has no shirt to wear.译文二 (James Legge 译)

There is a fox, solitary and suspicious,

At that dam over the Qi.

My heart is sad; --

That man has no lower garment.

There is a fox, solitary and suspicious,

At that deep ford of the Qi.

My heart is sad; --

That man has no girdle.

There is a fox, solitary and suspicious,

By the side there of the Qi.

My heart is sad; --

That man has no clothes.译文三 (许渊冲 译)

A Lonely Husband

Like lonely fox he goes

On the bridge over there.

My heart sad and drear grows:

He has no underwear.

Like lonely fox he goes

At the ford over there

My heart sad and drear grows:

He has no belt to wear.

Like lonely fox he goes

By riverside o’er there

My heart sad and drear grows:

He has no dress whate’er.

(译文三 注Notes: It was said that in this song a woman expressed her desire for a husband, for through the misery and desolation for the State of Wei, many, both men and women, were left unmarried or had lost their partners.)

一、译文对原诗的诠释

这首诗既是一首关于爱情的借景抒情诗,也是有关征夫的羁旅行役诗,更是关于怀远的闺怨诗。在词语使用上表现出《诗经》使用“重言、双声、叠韵以及叠字等”的鲜明特色,在句式的使用上则表现为四字格为主,言简意赅,音韵和谐,节奏整齐,适于吟咏歌唱。这里三个诗节的诗行长度、数量都是一致的,非常工整,每个诗节的第一三诗句重复,二四句中个别字变动,诗歌以重复达到强调递进的作用;内容上,由目见“狐”悠闲地缓行在“淇梁、淇厉、淇侧”的过程,以它闲适的姿态反衬叙说者的苦闷和忧愁,心忧“之子”“无裳、无带、无服”,而“狐”这一意象包含不同的文化内涵:“狐”可指无家室的男子,诗句由歌者(女主人公)见“狐”而心忧“他”或“那个人”之“无裳”、“无带”、“无服”。或者是深秋季节狐已换上新毛,妻子则担心久役未归的丈夫在外无衣御寒,由而诗中有三个形象:狐、心忧的歌者和心中所忧的那个男人。“狐”也可指 “之子”,即“征夫”(从军者),后文则摹写歌者(女主人公)深忧“他”被征在外而无衣之情,诗中没有第三形象的介入,只有“之子”的无衣与“歌者(女主人公)”的忧情。另有一种理解是“狐”“她”同指,通俗意义上人们把“狐”看作狐媚女性的代名词,所以有学生在做这个翻译练习时把它译作“雌狐”(vixen),把整首诗理解为歌者的所见所忧。

译文一(即赵译本)在题旨内容的理解上,将原文的“狐”理解为除“歌者(女主人公)我”和“之子”之外的第三方,即受很多人认同的“征夫本人”,因见“狐”而我心忧“之子”之“无裳”、“无带”、“无服”。在诗文处理上,将每诗节的首句译为 “The fox goes slow, slower”,采用强势句型表达“狐”款步独行的情态和原文“绥绥”的节奏,将原文的“淇”字意译为“river”,“淇梁、淇厉、淇侧”分别处理为河坝dam、桥上bridge、河岸bank,辗转徘徊的形象活脱而出。诗行反复的第三句用白描手法直抒胸臆My heart is wrenched with care(我心忧虑而纠结),最后一句说明原因:He has no clothes/belt/shirt to wear。全诗三个视点变化:the fox, I (my heart), he,自然连贯地呈现诗意。

译文二译者理雅各(James Legge,1815-1897年)对原作整体的诠释与译文一大致一致,即因见“狐”而我心忧“他”或“那个人”之“无裳”、“无带”、“无服”。译诗中也有三个形象:a fox, I (my heart), that man,只是不同的是“狐”是泛指“一只狐”,“之子”是特指“那个人”。第一个形象“狐”的呈现以一个存在句翻译,陌生化的客观距离感顿生,而诗意难存。“有狐绥绥”中“绥绥”二字,行态描写在译作中变成 “solitary and suspicious”这样关于心理的客观陈述;“淇”字采用音译,直接用拼音“Qi”;“心之忧矣”一句中的“忧”字,淡化译为 “sad”;“之子无裳/无带/无服”则具体又实化译为“lower garment, girdle, clothes”。译诗情感表达简白外露。

译文三许渊冲先生的翻译理解与前两种译文不同。从标题“A Lonely Husband”可以看出,译文重点在于突出“孤独的丈夫”这一形象,这是全诗的焦点。特别是译诗加注的处理方式,说明全诗的主旨是妻子思念丈夫,这样既帮助目标读者的理解,又定位题意意趣。诗句起兴的“狐”是比兴,衬托“他”这个形象Like lonely fox he goes,“之子”(征夫)就是译诗中的丈夫,他远征在外,像只孤独的狐,而看到这番光景的歌者“我”心生忧愁,念其无衣。译诗的基调沉郁,视角清晰,形象突出。

二、韵体译与散体译

诗歌翻译从形式上可以归为韵体译和散体译两类。韵体译主要重现原诗韵式,原诗隔行押韵,译诗也隔行押韵;原诗一韵到底,译诗也尽量一韵到底;原诗押韵的,译诗也押韵,但所用韵式可以和原诗不同,即译诗可以有自己的韵式。而散体译可以是原诗押韵的,译诗不押韵,或者是用句子内部的节奏感来表现原诗音乐美;散体译还可以译成散文形式。

从以上几种译文的解读中可以看出,形式上,译文一讲究与原诗文在音韵、节奏、韵律上的对应,诗句工整,用词精确,上下文相应一致的句式。译文一不仅遵从原诗反复的特点,而且采用韵体译法,全诗讲究押韵,译诗以"aabb"式尾韵再现和实现了诗歌的“音美”,每诗行基本上是三音步抑扬格;而且诗译的每节对应部分长度一致,措辞的重复也与原文保持一致,如诗节的第三行的重复侧重体现歌者的担心,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诗译文前后一致,整洁美观,实现了“形美”以及以诗译诗的原则。译文二出自理雅各1871年出版的分行散文式译本《诗经》,“具有维多利亚时代繁冗的风格”(李冰梅,2011:85)。就翻译的语言形式而论,是散体译文的代表。译诗基本上使用分行的散文,没有使用节奏与韵脚,但读起来十分自然流畅。第一、二诗行与其他两种译法相同,都是跨行联句,但译文二的诗句是存在句,附加修饰语。三四行以并置句式加破折标点符号的形式出现,译法比较自由,以散体释义的方式阐释原诗。译文的每个诗节一三行重复,第二诗行稍有变动、但尾音相同,第四行也不讲韵。译文三在诗歌语言形式上则较好地再现了原诗的风采,音韵、节奏和韵律上再现了原诗一唱三叹的抒情效果。原诗重复的诗句,译文中一一对应,全诗押"abab"式尾韵,译诗与原诗一样诗句工整,用词精确,“形美” “音美”具备。

三、文化译与文学译

诗歌翻译从诗歌意蕴内涵上看,又可以分为“文化译”和“文学译”,文化译是注重文化信息的传递,倾向文化题旨目的性的语用翻译,文学译是指注重文学艺术审美体验的传达、关照原作结构形式和内容的诗学翻译。文化译解释“为什么这样译”的问题,它是根据文本类型、翻译目的、读者对象、文化差异等因素作出的译文。而文学译注重翻译理论的规定性,即“怎么译”,用“信、达、雅”或“忠实、通顺”的翻译标准,它是根据语言特色、修辞手法、思想内容、篇章结构等文学要素而形成的译文本。古诗英译既要传神达意,又要再现原诗的意境,在讲求音美、形美的同时,更重要的是传递诗歌的“文化意境”,最大程度地传达诗歌的文化神髓。对于不同历史文化和审美价值的两种语言来说,诗歌翻译要做到在异域文化背景下保持完整的意象,保留原诗的语言魅力和艺术价值是有相当的难度的。

从文学翻译的角度看,译诗有译诗的特点,尽可能的保持与原文语言内容上的一致,对原文尽可能的做到原汁原味的再现。这种做法体现出译者对原作的理解与尊重,以及对一个民族的语言文化的理解与尊重。译文一将其对原诗文的理解、对原作的诗美再现、意美再现在其译作中体现的淋漓尽致。译文完全忠实于原文的题旨要义,而且采用异化策略翻译。如:译作中的"Fox"并非实指“狐狸”,而是借指“征夫”,这样陌生化的形象有利于激发读者的阅读,而深入了解其中的文化内涵,增强译入语读者的文化认同性,促进文化传播与交流。这样的“文化译”成分既可以保持原文的语言和文化特点,又可以让译入语读者感受到异域风情,感受到另一种文化的存在及其独特的魅力。除此之外,尽可能的原汁原味的文化翻译不易于感情的流失,使"The Fox"之作“忧情”不减。

译文二的突出特点在于,译者从自己的母语即译入语文化角度去理解诠释原诗,以英诗叙事的风格来转化原语诗意。因此诗歌的理解和感情的传达是对原诗的一种叛逆。如对“绥绥”和“忧”的翻译,原作“绥绥”一词并不是诗作的重点,也没有表现“狐”的 “solitary and suspicious”特点,而“忧”字才是诗文的重点,译作却简译为 “sad”一词,情感力度表现不足。虽然译诗语言直白易懂,但译诗采用归化策略,为译入语读者的便利,将其译入语文化的价值形态强加给了原作,而消弭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历史差异,使原诗的异域文化意蕴有所丧失,也失落了古诗的美感。

诗歌既是语言的艺术,也是文化的象征。诗歌翻译既要再现其语言特色,也要传递文化内涵文化意境。从这个意义上讲,译文三则是“文学译”与“文化译”的比较完美的有机结合。译文的语言使用比较严谨又恰到好处,“心之忧矣”翻译为 “My heart sad and drear grows”,其“忧”有所突出,再现原文的表达重点和情感中心。诗句讲究工整、一致,用词变动灵活,句尾讲究押韵。译文既忠实于原文,又因其理解的不同,表达独具特色。译文将fox具象化,全诗的抽象意指具体化,整个诗文浑然一体,同时又易于译入语读者的理解,易于文化意象的传递,诗情表达完整连贯,突出了原诗的抒情意味。古典诗歌讲究的音美、形美、意美在这首诗歌翻译的内容和形式上得到了统一。

四、结语

不管是散体译诗、自由体译诗,还是韵体译诗,古诗英译都应尽可能再现原诗的风格特点、准确把握原诗的意象,让读者能够欣赏到原诗的风采。也就是说,理想的译文应最大限度地保留原诗音美、形美、意美,兼顾诗歌的内容和形式,做到内容与形式的有机统一。《有狐》这首诗翻译重点在于把握好叙事视角,传达作品的感情色彩,再现人物隐秘的心理:准确而深刻地理解原作及其主旨意图,解读原文本的文化内涵,在译作中再现原作的核心思想与文本特色,把诗歌翻译中形式与内容的二元对立尽最大限度地统一起来。在文学翻译的语义逻辑层面、语境修辞层面、意象审美层面上求得与原作的最佳相似,追求从情感、语气、意象、修辞、音韵、结构的“传神”到语言文化内涵、功能、目的的“达意”,达到译作与原作的等效对应、译文与译文之间的互补共生。

参考文献:

[1](赵彦春译文)http://blog.sina.com.cn/s/blog_698085bf01017mkd.html

[2] Legge, James. The Chinese Classics. Vol.4:The She King [M]. Hong Kong: Lane. Crawford & Company, 1871. Taipei: SMC Publishing Inc., 2000.(理雅各James Legge英译《诗经》见http://etext.virginia.edu/chinese/shijing/AnoShih.html 又见:http://www.zhsc.net/2009/02/07/34445.html)

[3] 曹小云.《有狐》探义[J].江海学刊,1995,(4).

[4] 李冰梅. 文学翻译新视野[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5] (清)阮元.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三) [M].北京:中华书局,1979.

[6] 孙秀华.《诗经·卫风·有狐》正解[J]. 北京化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

[7] 许渊冲. 诗经:中华传统文化精粹(汉英对照) [M]. 北京:中国出版集团,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2009.

[8] (宋)朱熹.诗集传[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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