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俩闹矛盾

符小军

老李和老贾是下董村的两个村民。老李为人比较爱面子，老贾则比较暴躁。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亲密程度却胜似亲兄弟。因此，这两家的关系好得也是没话说。不知情的人还真有点费解。据说当年这老李，哦不，那时候应该叫小李，有一次在矿山挖矿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砸了，小贾和工友赶忙把他送去医院抢救，这小贾不仅每天送饭又送水，借钱给他治病，还抢着为他献血，更难得的是，小李的老婆都没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护在医院。可是这小贾却能够一直守护在小李的病床前，直到他康复出院。这小李也算知恩图报，他泪流满面地拉着小贾的手说：“哥，从今往后，有我的一口，就有你的一口。”小贾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好兄弟，你康复就好。来日方长，咱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那场景，无不让在场的人为之动容。所以，这哥俩的故事在当地也一直被传为一段佳话。

可是这两年，这老哥俩却像年轻的小夫妻一样闹起矛盾来。你不来，我不往，相互生闷气。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原来这老李的儿子李亮大学毕业后，工作顺风顺水，后来还当了老板，在省城买了房买了车，这不，前阵子开着他全新的大奔回老家打算把父母一起接过去享享清福。不用说，老李当然很开心，一家人打算在去城里之前请要好的亲戚朋友在县城最好的大酒店吃个饭，也算是为儿子买车买房庆祝一下。同时他也想把老贾一起接到城里去住住。于是来到老贾家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老贾起初非常感动，但是看到老李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便大声说道：“我在家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那里住！”老贾心想，这人一有钱怎么变成这副德行。其实这话从老贾嘴里说出来，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了，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被他给骂得狗血喷头扫地出门了。但是碍于情面，他答应会去参加酒宴。老李走后，老贾在那里独自抽着闷烟，心想人家的儿子才毕业几年，就能混得这么好，给老李家长脸。反观自己的儿子贾明，要说容貌吧，不比老李的儿子李亮差，学历还比他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不如人家呢？都是当那没有出息的村官惹的祸，对，就是当那该死的村官，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老贾越想越不是滋味，觉得儿子太不争气，这时，恰好儿子贾明从外面回家。

一看儿子回来，老贾便拉下脸，厉声厉气地骂道：“同样是大学生，为什么有的人就能飞黄腾达，家人也跟着扬眉吐气，而有些人成天鬼迷心窍地就像着了魔一样做什么村官，还一边自豪得不得了！”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贾的暴脾气毫不保留地遗传给了儿子贾明。贾明一听父亲在骂他，便顶撞起来：“我怎么就不靠谱了，当村官怎么了，公务员怎么了，为人民服务怎么了，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自私，社会还要不要发展，国家还要不要建设，中国梦还要不要实现？！”老贾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哼，还真以为自己人格高，人家都发财了，你却连对象在哪里都不知道，就凭你那点工资，养活自己都够呛，你不嫌丢人，我这张老脸还替你丢人呢！”“找不着对象，那也是我的事儿，不需要你操心！”说着，贾明把一个购物袋扔下。拿着自己的公文包骑着摩托车气呼呼地离开家了。

贾明脾气虽然不好，可话说回来，他人倒是挺上进，也非常孝顺，那个购物袋里就他用自己刚刚领到的薪水给他老爸买的香烟和一件保暖衬衣。

老贾刚刚因为老李受了一肚子憋屈，现在又被儿子给窝了一肚子火。他在自家院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烟抽了一支又一支。老贾这下变得更加烦躁了，像极了一头愤怒的老狮子。

老李家在大酒店摆酒宴的那天，来了很多宾客，大家都羡慕地祝贺老李有一个这么好的儿子，老李当天听得最多的就是“光宗耀祖、前途无量”之类的话了，心里那个高兴啊，恨不得亲每个人一大嘴！在招呼客人的同时，他不时地朝酒店门口张望，好像是在等待着谁。“爸，你在看什么呢？”儿子李亮细心地发现了。“哦，没事儿。”老李摆摆手继续招呼客人。这时候，来了一个同村的客人，说老贾不能前来，让他带了一份礼。“为什么不来呢？”老李赶忙问道。来宾抱歉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老李心里一横，不来就不来，以后有事儿别求我。

就这么冷战了两年。老李的儿子李亮的事业蒸蒸日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在朋友的撮合下，谈了一个女朋友，叫小美，是省城某大报的一名记者。小美大学学的是新闻专业，一毕业就以优异的成绩进入这家报社实习，经过没日没夜的努力，她终于荣升为正式记者。小美漂亮时尚，能说会道，他们俩认识是缘于一起新闻调查。有一次，小美在暗地调查当地一家涉嫌违规经营的大酒店，不小心被酒店工作人员发现了，酒店保安一下子把她按倒在地上，正准备抬起脚踢她的时候，被刚刚来陪客户登记入住的李亮看到了，他迅速一手推开小美，结果那重重的一脚踢在了李亮的腰上。好在李亮和这家老板是好朋友，不然都不知道事情会糟糕到哪个程度。

不管怎么样，这一脚也值。小美对李亮自然是感激不已，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又帅气的小伙，小美不禁暗生情愫。而李亮非常佩服这个女孩的勇气，他望着小美，这女孩漂亮端庄，也不禁脸红起来。后来两个年轻人就自然地走到了一起，哪知这老李两夫妇一点儿也不喜欢她。“还没有进门，就让儿子受伤了，真是扫把星！”他们俩在背地这样说。后来商量婚事时，他们俩对小美说：“我儿子喜欢你，非得要和你结婚，我们是不赞成的。要结婚可以，但结婚得办婚前公证，我儿子有房有车有公司，你虽然工作看着不错，可是你有什么？你们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话说得让人好没面子。平日聪明伶俐、能言善辩的小美被呛得直咽口水，半天张不开嘴，她不想在婚前得罪婆婆，只好找李亮哭诉：“你妈什么意思啊？谁稀罕你的钱，我的事业前景大好，等我发展成首席记者，我就可以自己买房买车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李亮长叹一声说：“唉，我爸妈都是乡下人，没什么文化，穷怕了，所以有这个担心……你要体谅他们啊。”

“没文化的乡下人，哼，我看他们倒是挺有文化的，没文化还知道财产公证？！”

李亮被小美说得一时沉默无语。

小美气呼呼地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她是一个非常要强的女孩儿，自尊心强，做事也雷厉风行，其实她是认可财产公证的，但心里实在是太窝火。李亮不敢给小美打电话，便在微信和QQ上不停地向她赔礼道歉。小美在QQ上回复道：“那你能放弃公证吗？我不会要你的任何财产，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李亮回答：“我的事业越来越好，你干记者这么辛苦，婚后你就辞职，我可以养你，你还挣什么钱呢？公证也是为了哄我妈嘛，以后你来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

看李亮东绕西绕，好话说尽，就是不在公证的事上松口。他还在微信朋友圈分享了一段有关此内容的帖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意有所指。小美气不打一处来，她心想，姑奶奶我怕过谁，靠过谁？她在李亮这条微信下面留言：“我们分手吧，你跟你爸妈过去！”然后她还把李亮拉入了黑名单。

“这样的男人不值得自己爱。”她随即更新了自己的微信。

李亮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到小美单位找她，可是小美对他置之不理。后来几次还当众让他下不来台。一看小美铁了心的要分手，李亮难过地回去了，公司也不去了，成天在家关上门喝闷酒，睡大觉，父母来也不开门。在老两口的软磨硬泡下，才得知儿子和小美分手了。哪知道儿子一说完，这老李老两口却高兴得像中了彩票似的，兴奋地说道：“终于摆脱了这扫把星！”

他们可不管儿子一脸讶异和伤心的表情，赶紧为他去物色下一个对象。还真别说，他们很快为儿子相到了一个漂亮女孩。据说那女孩父母一个做生意，一个在政府上班，家里有钱有势。老李夫妇俩非常满意，赶紧约好相亲的日子，因为还沉浸在失恋的痛苦当中，李亮哪里肯去，他是被父母硬拉着去的。当双方父母把他们叫到一起见面的时候，他和女孩都不由地张大了嘴巴。他们竟然是高中同班同学！当年这女孩一直暗恋当班长的李亮。“这真是缘分哪。”双方父母都开心地笑道。而女孩也是一脸抑制不住的开心。李亮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们帮我安排的婚姻会让我有多幸福。如果我以后不幸福了，看你们还高兴不高兴。”李亮竟然赌气答应了这门亲事，没几天就和女孩搬到了一块儿住。老李夫妇心里那个乐啊。

李亮后来非常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为，他知道自己不该赌气，因为自己心里明明还爱着小美的啊。他气急败坏地捶打着自己，可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这边厢，贾明因为工作兢兢业业，表现非常出色，深得领导赏识，特别是在那场台风事件中的表现。今年十月来了一场罕见的台风，导致南方大部分引发洪灾，贾明所在的那个小县城也未能幸免。贾明主动加入到当地抗台应急分队，还担任小分队队长，每天都在和同事引导村民防洪防灾。他所工作的小林村地处低洼地带，台风带来的强降雨，造成村子被淹。村民被困屋中，出行成问题。

这天晚上，贾明吃过饭再次和队友们巡查险情。“小贾，我们没通知你来值班啊，你应该休息了。”队长有些惊讶地说道。“没事，队长，晚上我跟你们一起抗台。”贾明平静地说道。

队长当时心里有些担心，小贾白天已经连续随应急分队巡逻排查了十二个小时，干的活几乎是最多的，怎么可能不累？小贾的“不请自来”让他既担心又感动。

这时，队长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一农妇来电说家中窗户被台风吹掉，风大雨急，暴雨正大量灌入屋内。家中仅她自己一人，她希望有人营救她出去。

队长和小贾等一行人随即决定前去营救。那户人家的险情非常严重，房屋周围水流湍急，房屋随时都有被洪水冲垮的可能。好在人多力量大，那个村民被救起来了，可是令人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小贾在营救的过程当中，可能由于连续工作导致体力不支，竟然被洪水卷走了！队长等其他人员赶紧下水开展救援，好在大伙水性好，很快把小贾打捞上来，可是小贾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大腿还被异物刺伤。生命的气息很弱，队友们第一时间将他送去了医院。

经过一个小时的全力抢救，小贾终于苏醒过来了！医院里，大伙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为他欢呼起来。

而这一切，都被省城某报社来的一个美女记者一路记录了下来。人们在第二天的晚间新闻里看到了这可歌可泣的一幕，这个勇敢的年轻小伙子一下子就被大家记住了，同时，贾明的英勇事迹被传到了网上，大家都纷纷称之为“最美村官”。

这下贾明成红人了，也因此被当地政府评为“十大杰出青年”，并且还把他提拔到了县城来工作。后来还跟这个报道他的美女记者幸福地走到了一起，据说还是这个记者主动追的小贾呢。大有谈婚论嫁的节奏。

老贾这下乐开了花，再也不说村官不好了。逢人便夸自己的儿子棒。

很快，小贾的英勇事迹也被老李家知道了。或许是人老了，很多事情都容易看开了，老李心想，自己其实和老贾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都怪自己爱面子。两家毕竟有十几二十年的交情。于是他决定要借此机会去看望一下这大侄子。几天后，他带着营养品大包小包地往老家的医院赶。

这老贾一看老李主动来看望自己的儿子，于是很聪明地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客客气气地接待起老李来。于是这老哥俩马上和好如初冰释前嫌了。

贾明看到他们俩和好，也高兴地笑了。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温柔地为小贾按摩。老李定睛一看，这不是小美嘛。老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小美也怔住了。

“你们认识吗？”老贾和小贾齐问道。

“不……不认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责编/吴玉富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