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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文学经典的建构——杨苡译《呼啸山庄》在中国的经典化研究

2014-03-31张卓亚田德蓓

关键词:呼啸山庄译本译者

张卓亚,田德蓓

(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合肥 230601)

一、引言

随着新世纪文学的多元化发展,文学界关于经典问题的讨论日益热烈,然而文学经典的建构过程相当复杂,不可泛泛而谈。文学作品的经典性与作品本身的价值及其产生、传播的历史背景密切相关,因此,对于文学经典的考查应落实到具体的作品及历史背景上。翻译文学作为中国文学史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经典作品的建构因需要经历在异域的“二度确认”过程而变得更为复杂。因此,翻译文学的经典化研究也应在研究具体作品的基础上重点考查译者、译作、文化、读者等内外诸多因素。英国著名小说WutheringHeights从20世纪30年代译入到中国以来,在中国文化语境下所经历的经典建构之路并不平坦,而译者杨苡于1955年翻译出版的《呼啸山庄》,作为该著作的唯一一个在翻译文学这个多元系统中经历了从中心到边缘再到中心的曲折过程的译本,因其语言上忠实于原文、思想上再现了艾米莉·勃朗特的精神以及文本本身深刻的内涵和可阐释的张力而历久弥新,在各个时代深受中国读者欢迎和研究者的青睐,并成为勃朗特家族唯一收藏的中译本,堪称经典译作。在近几十年关于杨苡译本的研究中,学者们的眼光或聚焦于作品主题、叙事结构、人性等方面,或拘囿于文本语言的对比研究或译介出版的梳理,而对该译本经典建构的全面论述鲜有触及。本文具体分析了《呼啸山庄》杨苡译本的经典化成因,认为该译本是在文本内部的张力和外部权利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催生出的《呼啸山庄》最佳载体,这一载体在继承原作的深刻内涵的同时,又积极能动地帮助其在不同的文化语境下建立新的价值体系,杨苡译本在该小说成为翻译文学经典的同时也完成了自身的经典建构。

二、以译者为主导的译本的互动性

《呼啸山庄》杨苡译本从1955年问世以来能够逐步建立自身的经典地位并始终居于经典舞台的根本动力,便是译者在继承原作艺术价值的基础上,在新的文化体系中赋予了该作品新的活力,这主要表现在以译者为主导的原作-译者(译作)-读者的对话和互动之中。

1.译作对原作的继承和互动

杨苡的“《呼啸山庄》情结”可谓由来已久。中学时代她便极爱由WutheringHeights改编的电影《魂归离恨天》,1943年大学期间看到其原著时,她更是激动不已,并下决心一定要将它翻译出来。杨苡若要翻译一部作品,那必然是她由衷喜欢并渴望介绍给读者的作品。她曾告诉记者:“我想我当时翻译《呼啸山庄》的目的就是要证明她比《简·爱》好。”[1]杨苡对WutheringHeights的内涵有着独到的见解并迫切地要把它的艺术价值再现给中文读者。笔者认为,杨苡对原作内涵的把握是基于她对原作者精神世界的深刻理解。正因为此,她才能用中文再现原作者的内心世界。

杨苡在回忆她翻译《呼啸山庄》的心路历程时写道:“有一夜,窗外风雨交加,一阵阵疾风呼啸而过,雨点洒落在玻璃窗上,宛如凯瑟琳在窗外哭泣着叫我开窗。我所住的房子外面本来就是一片荒凉的花园,这时我几乎感到我也是在当年约克郡旷野附近的那所古老房子里。我嘴里不知不觉地念叨着Wuthering Heights……,苦苦地想着该怎样译出它的意义,又基本上接近它的字音……忽然灵感自天而降,我兴奋地写下了‘呼啸山庄’四个大字!”[2]由此可见,杨苡对小说内涵有着精妙的领会,同为女作家,她似乎在灵魂深处与原作者息息相通,并融为一体。

此外,杨苡在《呼啸山庄》的译后记中叙述了艾米莉·勃朗特的成长经历以及当时动荡的资本主义社会背景,分析了它们是如何影响了勃朗特并成为WutheringHeights诞生的必要条件,她还特别提到该小说里融入了浓烈的荒原气息,并通过摘取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等著名英国评论家的相关表述来展现她对勃朗特精神世界的解读。勃朗特在创作WutheringHeights期间同时创作了许多与呼啸山庄整体基调相似的诗歌来表现自己内心对自由的追逐,而杨苡在翻译该作期间也译了许多这类诗歌,其中《夜晚在我周围暗下来》里有这样的诗句:“夜晚在我周围暗下来,狂风冷冷的怒吼,但有一个符咒锁住我,我不能,我不能走……”[3]由此可看出她对于原作者外表冷漠、内心狂热的精神世界和WutheringHeights整体的创作基调的把握可谓淋漓尽致。也正是基于如此绝妙的把握,译者才能在风雨交加的夜里走进小说深处,想到了不可超越的绝妙译名“呼啸山庄”,并透过作品中强烈到极致的、扭曲了的爱与恨看到了原作者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和古怪尖锐,认识到作品中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情节正是当时在资本主义社会,精神上饱受压迫,苦苦挣扎的人们的生活在勃朗特笔下的艺术再现,最终创造出能从形式、内容、情感等方面延续原作的野性与神秘,与原作灵魂相契合的译作。比如开篇希刺克厉夫出场的第一个画面:

The“walk in”was uttered with closed teeth and expressed the sentiment,“Go to the Deuce!”Even the gate over which he leant manifested no sympathizing movement to the words,and I think that circumstance determined me to accept the invitation:I feel interested in a man who seemed more exaggeratedly reserved than myself[4]1.杨苡是这样翻译的:这一声“进来”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表示了这样一种情绪:“见鬼!”甚至他靠着的那扇大门也没有对这句许诺表现出同情而移动;我想情况决定我接受这样的邀请:我对一个仿佛比我还更怪癖的人颇感兴趣[5]2。

小说中希刺克厉夫暴躁古怪的形象正是固执、坚韧、不为世人所理解的勃朗特性格的写照。杨苡将“Go to the Deuce”译为“见鬼”,直截了当地展现了一个脾气暴躁的希刺克厉夫的形象,且“见鬼”也是西方人在懊恼、不耐烦时常用的口头表达方式。其次,杨苡在译文“那扇大门也没有对这句许诺表现出同情而移动”中通过将大门拟人化来再现原作中sympathizing的效果,这样既生动形象地体现出希刺克厉夫不讨人喜欢,又象征了整个呼啸山庄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在最后一句话中,杨苡用“怪癖……颇感兴趣”恰好承接了上文“见鬼”给人的感受,让读者跟随洛克伍德的目光确认希刺克厉夫的暴躁怪异,开始饶有兴致地探究呼啸山庄。

杨译本对于原作的继承还体现在她对充满象征意味的呼啸山庄的自然环境描写的忠实再现:…“Wuthering”being a significant provincial adjective,descriptive of the atmospheric tumult to which its station is exposed in stormy weather.Pure,bracing ventilation they must have up there,at all times,indeed:one may guess the power of the north wind,blowing over the edge,by the excessive slant of a few stunted firs at the end of the house;and by a range of gaunt thorns all stretching their limbs one way,as if craving alms of the sun…[4]2杨译:……“呼啸”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内地形容词,形容这地方在风暴的天气里所受的气压骚动。的确,他们这儿一定是随时都流通着振奋精神的纯洁空气。从房屋那头有几棵矮小的枞树过度倾斜,还有那一排瘦削的荆棘都向着一个方向伸展枝条,仿佛在向太阳乞讨温暖,就可以猜想到北风吹过的威力了……[5]2

这一段对于呼啸山庄地理空间的描写不仅奠定了全文的基调,而且还引起读者在对呼啸山庄的直观想象的基础上联想到希刺克厉夫的神秘性格,为呼啸山庄里人们的冷漠无情作了环境铺垫。杨苡将“…atmospheric tumult…in stormy weather”译为“风暴天气里的气压骚动”,不仅选词契合原作,还让人感受到生活在这里的“风暴之子”希刺克厉夫时时刻刻的骚动不安。此外,译文“矮小的枞树过度倾斜……瘦削的荆棘……乞讨温暖”中的形容词“矮小的”、“瘦削的”都有助于建构这些树木的象征意义,体现出在呼啸山庄中生活的人们的人性在极度压抑的情况下都已经扭曲,让人不禁思考:藏在这树丛中的可怜的吉普赛孤儿希刺克厉夫该是怎样一个孤僻怪异的人,竟终日在荒原中“向太阳乞讨温暖”?

由此可见,杨苡译《呼啸山庄》不仅忠实再现了原作的语言形式和内容,更在中文语境中体现了隐藏在文本后的原作者的情感。在以译者为主导的这一译作与原作的互动中,该译本具有极强的可读性。

2.译作与读者的对话与互动

德国著名接受美学家沃尔夫冈·伊瑟尔(Wolfgang Iser)将文学作品分为艺术和审美两极,认为艺术极指的是作家创作的文本,审美极指的是读者对于文本的最终实现[6]。而文本若要成为一部文学作品,则需要经历一个介于这两极之间的与读者不断互动融合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文本的开放性与读者持续的能动性阅读相互作用达到有机的统一,产生新的文本意义。翻译文学要求译者跨越文化界限与原作及隐藏在原作背后的原作者的视域相融合,并通过语言体现在新的文化语境中。因此,在以译者为主导的译本与读者的互动中便有这样两层关系:一是译者有目的的阅读和阐释原作;二是开放性的译本与译语国读者在新的文化语境下互动并产生新的文本意义。杨苡在她的译文中便通过使用精炼、地道的词语来引起中文语境下读者的阅读反应。比如第三章希刺克厉夫发现洛克伍德闯入他的“禁区”——凯瑟琳·恩肖的房间时的描写:…“And who showed you up into this room?”he continued,crushing his nails into his palms,and grinding his teeth to subdue the maxillary convulsions…“[4]20杨苡译为:……“谁把你带进这间屋子里来的?”他接着说,并把指甲掐进他的手心,磨着牙齿,为的是制止颚骨的 颤动……[5]23

阅读反应通常在读者带着本人生活阅历能动的阅读文本过程中产生。“掐手心”、“磨牙”、“制止……颤动”这一系列动作往往会表现在被触及隐私,压抑愤怒时的反应中,因而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便会随着这一系列动词的使用产生真实的阅读体验,并主动建构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可能存在的关系、填补文中未曾明确交代的地方,进一步根据小说中设置的悬念展开猜想,产生阅读期待。

此外,杨苡还在作为全文转折点的第四章开端通过译文引导读者跟随耐莉的倒叙深入文本。杨苡对洛克伍德引导耐莉叙述过去的语句是这样翻译的:“你在此地住了相当久了吧?你不是说有十六年了吗?”、“我猜想你看过不少变化吧?”、“‘我要把谈话转到我房东家里来了’我思忖着”……[5]29译文中的交谈方式完全符合在中文语境中一方有目的地组织对话引导另一方说出他想得到的答案的谈话模式。因而中文读者很容易就能融入小说中的语境,并在这样的对话中意识到自己所有的猜想都将被逐一证明,产生越发浓厚的阅读兴趣。

伊瑟尔在他的文本召唤结构中指出,文本本身包含着许多不确定性和空白来召唤读者的介入。其中不确定性中的否定性指的是读者根据文本内容及视角对主流意识形态影响下的社会规范产生质疑或否定,而那些被主流文化压抑的东西则趁机显露出来,引发读者的批判性思维。20世纪50年代的中国文艺界高度宣扬人的“阶级性”,忽略“普遍人性”。1955年出版的杨苡译《呼啸山庄》总体上阴郁、恐怖的风格与当时宣扬的具有革命色彩的、反映现实生活的“红色经典”文学的风格迥然不同。即便希刺克厉夫魔鬼般的复仇行为在这一时期被解读为无产阶级受压迫者的反抗,这种强行规范的阶级属性并不能削弱人们对于人性中的仇恨、激情和意志力的本能思考,反而越加促使人们渴望释放个人情感。小说中凯瑟琳说:“我就是希刺克厉夫!”[5]77这展现给读者一段原始的、纯粹的、超越伦理范畴的爱恋,强烈的荒原气息更增添这段旷世爱恋的原始魅力和神秘性。这让生活在紧张的文化语境中的中国读者不由自主地对爱欲、人性、自由等加以思考。

由此可见,翻译文学会在译者的引导下带领读者走进文本内部,并在不同时代与不同读者互动中不断产生新的意义,构建新的文本价值。由杨苡再现的《呼啸山庄》便是在这样的互动过程中不断强化自己的张力。这主要表现为在建国后十七年间文化语境相对紧张时期,它凭借着自己丰富的内涵而生存,与此同时又潜在地影响并激发读者内心深处的思考;而到了新时期文化语境宽松、人文主义思潮兴盛之际,它则以积极的态度迎接人们关于人性、自由的热烈讨论。《译林》杂志曾在1980年刊登了陈焜的题为《倔强峥嵘的叛逆精神——谈谈对<呼啸山庄>的理解》一文。作者结合社会背景深入探讨了相关的主题和人性。此外,作者还特地在脚注部分注明“此书的中译本,最近已由江苏人民出版社修订出版,在全国发行”[7]。此译本便是杨苡在1979年积极参与修订、受到读者热切欢迎的译本。

杨苡翻译的《呼啸山庄》不仅保留了原作的艺术价值,还在不同时期的文化语境下引发中国读者从情节构置、人物塑造、主题等各方面对其展开思考和解读。在这样的阐释和被阐释的互动过程中,文本意义被不断补充、艺术价值也被不断丰富,继而为其经典化提供源源不断的内部力量。

三、权力操纵下的消亡与再生

翻译文学经典在各个时期都需要借助有决定性话语权的权力因素的支持来巩固自己的地位。20世纪90年代以前,文化语境主要受到政治权力的制约,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确立后,经济权力日益居于主体地位。

1.主流意识形态和诗学与经典地位的流变

埃文-佐哈尔(Even-Zohar)在关于“经典性”的论述中指出整个多元系统的中心,就是在主流意识形态制约下最具有话语权的经典化形式库。佐哈尔还将该形式库的“经典性”分为静态经典性和动态经典性两种,前者针对文本层面,指的是一个文本依靠被解读为受主流意识形态和诗学认可的文学作品而生存;后者针对文学模式层面,指的是一个文本作为一种文学模式的代表进入到经典化形式库,对整个文学系统起到“能产”的作用,推动经典化形式库的更新。因此,经典文本的动态经典性才是影响其在形式库中地位的关键。杨苡译本作为建国后十七年间直至新时期来临之际唯一一个WutheringHeights的新译本,它是在文化语境的变化下,凭借自身的张力从动态经典退居到静态经典,继而又在新时期活跃在动态经典之列。

(1)建国后十七年间《呼啸山庄》经典地位的消亡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标志着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新的文化时代的到来,文学翻译也随之进入新的阶段。周扬曾在1952年发表的题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中国文学前进的道路》上说:“摆在文艺工作者面前的任务,就是积极地使苏联文学、艺术、电影更广泛地普及到中国人民中去……深刻地去研究作为他们创作基础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8]由此可看出当时的文艺政策已经被初步纳入到为政治标准服务的衡量范围之中。本着“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的主导思想,这一时期重点译介俄苏文学,对于欧美文学译介则重点把关,只少量译介具有“现实主义的”或者“揭露资本主义罪恶的”亦或文本内容可以被解读为符合主流文艺政策的作品。杨苡译本于1955年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下诞生,注定要经历坎坷。

査明建教授认为翻译文学“经典”有三种含义:一是指翻译文学史上杰出的译作;二是指翻译过来的世界文学名著;三是指在译入语特定文化语境中被“经典化”(canonized)了的外国文学(翻译文学)作品[9]。20世纪30年代正值新文化运动在中国蓬勃发展时期,外国名家名作被重点译介以丰富文艺观念。WutheringHeights便是在这时以外国文学名著的身份进入到中国的,1930年伍光健将该小说译为《狭路冤家》,1937年梁实秋将其译为《咆哮山庄》。笔者认为小说从上世纪30年代以名著的身份进入到中国,在满足了当时读者审美趣味的同时也丰富了中国的文艺观念,起到了一个“能产”的作用,它还在短短十年间得到两次译介,这些都表明该小说已经建构了自己的“动态经典”地位。

然而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在主要译介俄苏现实主义文学的文艺政策影响下,该小说逐步从经典化形式库的中心往边缘移动。从1957年反右运动到“文革”前夕,《呼啸山庄》已完全退回到了一个“静态经典”的位置。《呼啸山庄》杨苡译本在1955年问世时,凭借着原著的经典影响、小说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属性以及译者绝妙的文笔很快就受到大众的好评和欢迎。然而随着反右运动的扩大,《呼啸山庄》里的人物和主题都受到了严肃批判,而杨苡作为其译者也受到了批评;接着在“文革”时期,《呼啸山庄》直接被扣上了“资产阶级文艺”的帽子,退出了经典化形式库,在中国走上了暂时性的消亡之路。

(2)《呼啸山庄》在新时期的经典重构 埃文-佐哈尔认为,当一种文学处于转型、危机或者文学真空时期,翻译文学便能在文学的多元系统里占据中心位置。由于中国的文学遗产在“文革”十年间遭到了严重破坏,致使“文革”后它处于危机和急需转型期。因此,新时期首先要做的就是对建国十七年文学的复归,重点关注对于人性的反思以矫正“文革”期间对于人性的扭曲与异化,并积极吸收翻译文学中多元的文艺思想。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下,江苏人民出版社率先于1980年修订了1955年平明出版社出版的杨苡译本,且这一时期的《呼啸山庄》的传播既满足了新时期文学观念的渴求,又反过来推动了其变更,可谓是进入到了一个动态经典的过程。杨苡译《呼啸山庄》在这一时期积极接受新的文化语境的考量,1980年到1989年与其相关的评论文章多达四十种,关注其主题、人物形象、作家作品等各个方面,其译者杨苡本人也积极参与新时期译本的修订,同时译介关于勃朗特姐妹及该小说的相关资料来帮助其在新的文化语境下建立文学价值体系。至此,该作品已经重新回到经典化形式库的中心。

2.在文学的市场机制中保持经典

随着20世纪90年代以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的逐步确立和完善,文艺思想也越来越多元化。这时的出版发行进入市场运行机制。这主要体现在计划经济时代的刊物是由国家决定,出版社无需考虑经费问题,而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任何文学作品的出版发行都要经过市场的资源配置,出版社需要自负盈亏。因此,出版社在选择出版物时便需要考虑多方面因素,如文本的趣味性、大众审美等。这时,在文学的市场机制中有着决定性话语权的一股力量便凸显出来——大众消费需求。总体看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的文学出版发行呈现这样一种关系:出版社通过预判大众审美需求决定出版物,出版物以销量回馈给出版社利润,并由销量决定自己的存亡。因此,杨苡译《呼啸山庄》在新世纪面临着能否获得出版社青睐、赢取读者认同、在与研究者的互动中建立新的价值体系的挑战。

江苏人民出版社1980年修订出版的杨译《呼啸山庄》为35万册,全部销售一空;继而在1990年,译林出版社又将杨译本再次修订出版,且这一版本的译本到2006年已经被印刷了25次之多,曾获得第七届全国优秀畅销书奖[10]。其传播范围之大,影响之广由此可见。译林出版社作为最具品牌影响力的专业出版社之一,它在外国文学译介推广方面的丰富经验和独到的视角一直广受读者和研究者的偏爱和信任,该出版社在新时期出版推广杨苡译《呼啸山庄》,既为自身谋取了利益,又为该译本奠定了读者基础。2008年,译林出版社在《呼啸山庄》已经拥有众多译本的情况下又出版了新的杨苡译本,接着杨苡译《呼啸山庄》又作为2010年译林出版社出版的“经典译林丛书”系列世界名著之一被再次出版。最近三年间,译林出版社又陆续出版了新版本和插图本。杨苡译《呼啸山庄》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多次出版无疑是其凭借自身的魅力赢得的权力支撑的体现。

然而在以大众消费为主导的文学市场机制中,许多出版社为了抢占市场任意将文学作品冠以“经典”的名义出版,在外国文学作品方面也出版了许多粗制滥造的译本。这样一来,文学“经典”这一定义便被泛化。笔者认为,这一时期评判经典作品的标准有两点:是否在多年内被多次出版;是否被评论家深入研究。前者说明了该译本的读者接受情况,后者说明了该译本是否能在新世纪建立新的价值体系。《呼啸山庄》杨苡译本在半个多世纪以来出版次数之多、销量之广是有目共睹的,且评论家们的研究角度已经从以往的人性、爱情转向符合新世纪思潮的女性主义、生态文明、时间哲学等,而杨苡译本也被多角度的研究,尤其是关于该译本是否彰显了杨苡女性译者的身份及其语言魅力。由此可见,《呼啸山庄》杨苡译本在21世纪的市场竞争机制下,凭着自身的张力仍居于经典舞台上。

四、结束语

翻译文学的经典化过程是异常复杂的,受到许多必然与偶然因素的制约。由杨苡倾心译出的《呼啸山庄》在与原作和译语国读者的互动过程不断丰富自己的艺术价值,这一价值为其在不同的文化语境下生存提供了内部动力,并帮助其在激烈的市场竞争机制下保持活力。正是在这种以译本的内在价值为基础、各方面因素相互作用的条件下,杨苡译《呼啸山庄》才能在面世半个多世纪以来经过历史的变革和时间的洗礼,仍然以无穷的魅力与各个时代的读者产生心理共鸣,成为不朽的经典。2000年,该译作还作为最权威的译本被吉林大学出版社采用为《呼啸山庄》日汉对照本中的汉语文本,与日文中的最权威文本相互参照。这从另一个方面反映了该译本除了拥有极高的文本价值,还发挥了一定的文化功用。

综上所述,翻译文学具有跨文化性质的经典化历程离不开与原作相契合的译本,它需要以该译本为载体,在继承原作价值的基础上在异域文化的不同时代赢得大众青睐并逐步构建新的价值体系,完成经典建构。对于翻译文学作品经典化历程的历史的、具体的考查具有多重意义:它不仅凸显了该作品的文学价值,也反映了不同时期的意识形态及诗学的变迁。此外,译者的译介及译本的传播、接受过程更体现了大众的审美取向和不同文化的交流、融合,推动了多元文化的发展。因此,翻译文学经典乃至文学经典问题的讨论与研究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既具历史意义,又有时代意义的课题。

[1]李怀宇.杨 苡:生正逢时[J].书摘,2008,(5):27-30.

[2]杨 苡.一枚酸果——漫谈四十年译事[J].中国翻译,1986,(1):35-36.

[3]杨 苡(译).夜晚在我周围暗下来[J].文苑·经典美文,2008,(3):73.

[4]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M].上海:上海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2.

[5]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M].杨 苡,译.北京:译林出版社,1990.

[6]朱 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229.

[7]陈 焜.倔强峥嵘的叛逆精神——谈谈对《呼啸山庄》的理解[J].译林,1980,(3):178-183.

[8]洪子诚.1945-1999中国当代文学史·史料选(上、下册)[G].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2:223.

[9]査明建.文化操纵与利用:意识形态与翻译文学经典的建构——以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的翻译文学为研究中心[J].中国比较文学,2004,(2):86-102.

[10]勿 罔.杨苡和《呼啸山庄》[J].出版广角,1995,(6):3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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