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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迁的季节》的空间叙事研究

2014-03-31宁显锦

关键词:穆斯塔法萨利赫尼罗河

宁显锦

(云南师范大学,云南 昆明 650500)

一 引言

塔依卜·萨利赫是苏丹最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他的主要作品有《宰因的婚礼》《北迁的季节》《家庭之光》等。出版于1967年的《北迁的季节》(以下简称《北》)是萨利赫的代表作,并被前沿的阿拉伯学者评为阿拉伯文坛的当代奇葩。作品一出版,尤其是有了英译本之后就受到阿拉伯文学界和西方学界的关注。国内学者对《北迁的季节》的研究大多局限于后殖民角度,国外学者Mike[1]虽从地点和空间角度研究过《北》,但他的研究还是属于地质空间范围的研究,并未涉及到文本空间和社会空间。本文将主要运用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提出的“社会空间”以及加布里尔·佐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中提出的“地质空间”和“文本空间”三个概念来研究《北》的空间叙事艺术。

二 地质空间——北方城镇伦敦和南方农村苏丹

佐伦[2]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中提出了叙事中空间再现的三个层次,分别是地质空间、时空体空间和文本空间。佐伦[2]认为,地质空间是一种静态的实体,可以是一系列对立的空间概念,例如,内部与外部、远处与近处、中心与边缘、城市与乡村等。建构这一空间可以通过直接描写达成(如巴尔扎克的小说开篇一贯直接描写环境、背景),也可以通过叙述、对话或散文式的文本来完成这一空间的重现。在《北》中,萨利赫就是以直接描写、叙述的方式来体现地质空间这一结构。小说中地质空间的对比通过一系列对立的空间概念得以实现,萨利赫将苏丹描写为“边缘”和落后的“农村”,而伦敦则是“中心”和“城镇”。

在叙述者的家乡,一个苏丹北部的乡村,可以听到风吹过的枣椰林的风声、斑鸠的咕咕声、水车的咕噜声、田野里人们的吆喝声、牛哞或驴叫声。这里的生活节奏缓慢,也相对原始。外面的人对苏丹的了解少之又少,以至于穆斯塔法利用他的“猎物”的东方主义思想将苏丹描述成金沙滚滚的大漠,怪兽乱吼的密林。“首都狮子大象到处漫游,正午时分鳄鱼会爬到街心晒太阳”。[3]萨利赫也借叙述者的口描述了苏丹沙漠的荒芜,无半点悦目的景致。在作者笔下苏丹南方乡村与英国形成强烈的反差。与苏丹乡村的落后、荒芜相比,英国却是“花园里的柳树白了黄,青了黄,布谷鸟每年都在为春天歌唱。30年来,埃勒贝特音乐厅每天都挤满了贝多芬和巴赫的崇拜者。印刷厂印出了成千上万册论艺术和思想的书籍……湖滨年夏一年郁郁葱葱、生意盎然”。[3]现今的苏丹在慢慢受到西方的影响,苏丹的乡村自从有了抽水机以后,水车就再也卖不出去了。《北》中两个主人公都曾北上欧洲,到英国接受高等教育,都在英国和苏丹生活过。两个主人公和苏丹农村一样都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影响。萨利赫通过地质空间对比的手法来强调苏丹北部乡村与大都市伦敦之间的差异,突显人物所处环境的不同,从而表现地质的文化差异。苏丹农村和伦敦之间的差异也是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之间差异和冲突的体现。北方城镇伦敦和南方农村苏丹,这二者之间的差异正是叙述者和穆斯塔法在返回苏丹后无法真正融入当地生活,而后导致穆斯塔法自杀,叙述者失望的原因之一。正如程锡麟所说的那样,“采用地志空间对比的手法来表现地志空间的差距和象征意义,凸现人物所处环境的不同,从而表现地志的文化差异、特别是与地方相关联的价值观念的差异,以及地志差异所蕴含的社会空间差距。这样的空间叙事对于小说氛围的描写、人物的刻画和主题的表达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4]

三 社会空间——宗教空间和政治空间

穆斯塔法无法在苏丹获得内心的宁静而属意英国文化的另一原因,从社会空间角度看,是由于当时苏丹的社会大背景,即新政府的贪污腐败、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之间的差异等等。由于当时的社会大背景穆斯塔法和叙述者都无法真正认同苏丹文化,间接导致了穆斯塔法和叙述者跳河自杀。列斐伏尔[5]在《空间的生产》中提出了“社会空间”的概念。他将空间分为物理空间(自然)、心理空间(空间的话语建构)和社会空间(体验的、生活的空间)。本文在社会空间部分从宗教空间和政治空间来论述。

苏丹大部分人信仰伊斯兰教,《北》中叙述者的父亲、爷爷都是虔诚的穆斯林。叙述者的爷爷在生活上十分节俭,但在置办礼拜用品上却毫不吝惜,很舍得花钱。他做礼拜用的毛皮是三张虎皮拼成,念珠是檀香木做成。叙述者和穆斯塔法都曾在英国接受过高等教育,英国又是信奉基督教的大国,因此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二人在英国期间受到基督教的影响。叙述者在英国呆了七年完成学业后返回故乡时,宾特·曼吉楚比就打趣叙述者说“我们真怕你带回一个信奉基督教的骚婆娘来哩!”[3]由此可见,乡亲们还是害怕基督教对他产生的影响。其次,穆斯塔法在叙述者眼中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与村里其他人不一样。本地人是不会讲这种客套的,他们说话开门见山,有啥说啥,更不会道歉。这也是穆斯塔法受到基督教影响的一个体现。显然穆斯塔法和叙述者既受到自己本民族所信仰的伊斯兰教的影响,同时也受到了英国基督教的影响。另一个体现穆斯塔法受到两个不同信仰影响的人——哈赛娜。在迈哈竹卜和叙述者的一次谈话中二人谈到,“哈赛娜嫁给穆斯塔法之后人变了……她的变化大到无法形容,简直判若两人了……她变得像个城里的太太了”。[3]哈赛娜变化的原因就是穆斯塔法深受基督教的影响,潜移默化中将哈赛娜改变了,变成了“城”里人。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思想,哈赛娜才会在所有人逼她嫁给大自己40多岁的老头瓦德·利斯时选择抗争。这样的行为在穆斯林眼里不是人干的,是魔鬼才做得出来的事。整个村庄的人对哈赛娜杀夫以及自杀的行为避之唯恐不及,没有人敢谈起这件事。唯有叙述者赞扬这种行为,认为“哈赛娜没有疯,她是本村镇最有见识的女人”。[3]叙述者在说这番话时受到了好友迈哈竹卜的嘲讽,骂叙述者是“亚当的子孙”。这一极具象征意义的词,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两个主人公在苏丹的不适时宜,格格不入的原因之一就是二人身上流淌的虽是苏丹伊斯兰的血液,却受到了基督教的影响。两个信仰之间的差异与矛盾在二人身上显露无疑且无法调和。

另一个原因是当时的政治空间。小说的背景是苏丹刚刚独立后不久,新政府的建立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带来了自由和民主。相反,民众并没有发现新政府的好,而是觉得政府尽放空炮。官员们的腐化、堕落、受贿之类的丑闻更是被老百姓们津津乐道。连叙述者的好友迈哈竹卜也抱怨“(政府官员)把时间都浪费在开大会、讲空话上……孩子上学要走好几里路……国家的财政预算都花在喀土穆(苏丹首都)了……我们这一代只有马拉维一家医院,到那要三天的路程。我们村镇里连个有文化的助产士都没有,女人生孩子只能听天由命”。[3]这些官员毫不避讳自己的丑闻,下面的人都直言不讳地说他们沉湎酒色、收受贿赂、挥金如土,从那些衣不蔽体、栖身树下的可怜人身上榨取血汗、积攒钱财。这些非洲新贵借开教育问题会议的名义修建奢华无比的“独立宫”,耗资一百万镑以上。某位部长大人每年夏季都要离开非洲,到瑞士南部边境的风景胜地洛迦诺的湖滨别墅里去避暑几个月。他夫人的日用品是用专机从伦敦运来。叙述者满怀着希望和喜悦从伦敦返回苏丹,而新政府的腐败不堪却抹杀了这份希望,让叙述者失望至极。这也正是叙述者和穆斯塔法内心纠结痛苦最终选择跳入尼罗河的原因之一。不同的是,穆斯塔法选择自杀以寻求解脱,从苏丹文化中解脱出来,奔向他日思夜想的英国。而叙述者却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得到救赎,找到解决方法,寻求新生。正如Tarawneh所说的那样,尼罗河具有两种力量,分别对应穆斯塔法和叙述者各自的命运,一种是破坏性的力量,另一种则是浸洗式的力量,让人重获新生。[6]

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之间的差异及矛盾和新政府的腐败、堕落让穆斯塔法和叙述者看清了自己与苏丹社会、周围的人之间的隔阂和鸿沟。二人的不适时宜、格格不入正是由于地质空间和社会空间的巨大差异和矛盾,并导致了最后两位主人公各自的命运。

四 文本空间

佐伦[2]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一文中提出了文本空间,他认为文本空间是通过言语文本中所表示的内容作用于空间,主要与语言的选择、文本的线性、视角等有关。大卫·米克尔森也在《叙事中的空间结构类型》中指出:并置的情节线索、回溯和闪回的叙事手法和反复出现的意象等都是中断和破坏时间顺序、取得叙事结构空间性的手段。正是这些叙事结构空间性的手段在人物的塑造、主题的表达和深化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4]

在《北》中,情节主线是并置的两条线索,一条是以穆斯塔法为中心而展开的故事情节,讲述了穆斯塔法的一生。穆斯塔法自幼丧父,凭着自己非凡的表现,先后到了开罗和伦敦深造。在英国,他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先后招致了几个女性的死亡,因而被判处七年徒刑。刑满释放后穆斯塔法回到了苏丹乡村即叙述者的故乡定居,过着看似平静舒适的生活。另外一条是以叙述者与穆斯塔法两人的相遇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为中心展开的故事情节。二人的相遇使得穆斯塔法平静的生活画上句号,也使得叙述者日夜饱受穆斯塔法身影的萦绕。在苏丹文化和欧洲文化之间,穆斯塔法最终选择了欧洲文化,也导致了他跳尼罗河自尽以寻求救赎。由于苏丹政府及官员的腐败,叙述者在摒弃欧洲文化转而走向苏丹本民族文化时失望至极,也像穆斯塔法一样跳入尼罗河。和穆斯塔法不同的是,叙述者获得了新生。这两条线索对叙述者和穆斯塔法的刻画都入木三分。

其次,在小说中萨利赫多次采用了回溯和闪回的叙事手法。小说中一共分为十个章节。第一章是描写叙述者在英国学成归来回到家乡后在欢迎会上与穆斯塔法的相遇。第二章萨利赫就采用回溯的叙事方法,从“现在”一下子回到四十年前。穆斯塔法开始对自己人生的回忆,从自己的家庭到进学校念书,再到去开罗、伦敦求学的过程。第三章开始,萨利赫又采用了闪回的叙事方法。叙述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在”,叙述者讲述了穆斯塔法的死亡。正如程锡麟所说的那样,这样的回溯和闪回的叙事手法破坏了时间顺序,使过去与现在并置,使作品的叙事呈现出一种空间性结构。[4]

再次,在小说中反复出现了三个空间意象在人物的塑造,主题的表达和深化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三个意象分别是穆斯塔法在伦敦的卧室、穆斯塔法在苏丹的私室和尼罗河。穆斯塔法在伦敦的卧室是个“充满东方主义色彩的空间。室内充满着袅袅的奇南香、龙涎香的芳香、盥洗室里有各种沁人心脾的东方香水、化学制剂、香膏、扑粉、丸粒”。[3]穆斯塔法引诱了多名白人女性来到这个充满东方主义色彩的空间,利用他们对东方的幻想,编织各种故事和谎言。穆斯塔法一直不断地在强调自己是狩猎者,那些白人女性是猎物,一心想从被殖民者变成殖民者,改变苏丹被殖民的命运。而他在苏丹的私室则是一个充满不可告人秘密的空间。这个私室里充满各种西方经典书籍,英文版的可兰经,英文版的圣经,总之没有一本阿拉伯文版。这个私室恰恰揭示了穆斯塔法貌似宁静的生活背后全是自欺欺人,在他的内心深处渴望的依旧是伦敦。但是这个秘密却不能示人,一旦曝光他将无处可去。他不可能返回英国,而苏丹本国的人也容不下他。所以第三个意象——尼罗河就变得十分重要。穆斯塔法和叙述者最终都选择跳入尼罗河以获得救赎,尼罗河的象征意义可见一斑。Tarawneh曾论述说《北》中的尼罗河同时具有两种力量,一是破坏性、毁灭性的力量,二是浸洗式的力量,使人重获新生。[6]显然,穆斯塔法属于第一种。他的内心虽然向往英国,可是他回不去那里,但他又不认同苏丹本民族的文化,这使得他也无法在苏丹立足。陷入这样一种两难的境地,穆斯塔法唯有选择死亡来结束这一切,这就是尼罗河的第一种力量。叙述者则属于第二种。他不像穆斯塔法那样对英国文化念念不忘,相反他觉得“那边”和“这边”一样。他满怀信心和喜悦回到苏丹,而苏丹政府及官员的腐败、哈赛娜的死亡使他对这片土地十分失望。尼罗河冰冷的河水使他明白了自己离不了苏丹的根,尽管自己本民族内部仍有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叙述者对二元对立的解构说明了事物并不是非黑即白,非东即西。不能当意识到自己民族内部矛盾时就放弃或抛弃自己本民族文化的根,像穆斯塔法一样。当然也不能一昧的抵抗代表北方的西方文化,处在任何一种极端都是致命的。叙述者最后那声“救命”也象征着尼罗河浸洗式的力量使人重活了新生,看到了新的希望。无论是并置的情节线索、回溯和闪回的叙事手法还是小说中反复出现的意象都是中断和破坏时间顺序、取得叙事结构空间性的手段。正是这些叙事结构空间性的手段在人物的塑造、主题的表达和深化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五 结语

自约瑟夫·弗兰克的《现代文学中的空间形式》发表以来,空间问题逐步受到批评理论界的重视。近年来,空间问题也成为叙事理论关注的焦点之一。本文运用列斐伏尔以及佐伦的空间叙事理论,从地质空间、社会空间和文本空间三个方面来分析《北迁的季节》的空间叙事艺术。萨利赫采用地质空间的对比手法来体现苏丹北方农村和大都市伦敦的差距和象征意义,突显人物所处环境的不同,从而表现地志的文化差异、特别是与地方相关联的价值观念的差异,以及地志差异所蕴含的社会空间差距。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之间的差异及矛盾和新政府的腐败、堕落让穆斯塔法和叙述者看清了自己与苏丹社会、周围的人之间的隔阂和鸿沟。叙述者和穆斯塔法所在的社会空间注定了二者无法真正融入苏丹乡村的生活。二人的不适时宜、格格不入正是由于地质空间和社会空间的巨大差异和矛盾,并最终导致了两位主人公前后跳入尼罗河寻求救赎。从文本空间角度来说,萨利赫使用的“并置的情节线索”“回溯和闪回的叙事手法”以及“反复出现的空间意象”等叙事结构空间性的手段在人物的塑造、主题的表达和深化等方面都起到了重要作用。通过对《北》的空间叙事进行深入而细致的分析,我们能够更好地探索作品中人物的悲剧根源,解读萨利赫的叙事技巧。同时我们也认识到,萨利赫是一位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作家,时刻关心着社会的变化与苏丹人民的命运。也正因为这样,《北》才被前沿的阿拉伯学者评为阿拉伯文坛的当代奇葩。

[1]Velez,Mike."On borderline between shores:Space and place in Season of Migration to the North."College Literature 37.1(2010):190+ .Literature Resource Center.Web.16 Nov.2013:190.

[2]Gabriel Zoran.Towards a Theory of Space in Narrative.Poetics Today.Vol.5:2,(1984)309 -335.

[3]萨利赫·塔伊布.风流赛义德[M].张甲民,译.阿拉伯小说选集第2卷[C].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4:145-218.

[4]程锡麟.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空间叙事[J].江西社会科学,2009(11):28-32.

[5]Lefebvre,Henri.The Production of Space [M].Malden:Blackwell,1991:32.

[6]Tarawneh,Y;John,J Arabica.Tayeb Salih and Freud:The Impact of Freudian Ideas on"Season of Migration to the North".Jan 1,1988;35,Periodicals Archive Online pp.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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