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民系和客家文化形成的决定性影响因素
2014-03-30廖开顺
廖开顺
(三明学院 文化传播学院,福建 三明365004)
【河洛文化】
客家民系和客家文化形成的决定性影响因素
廖开顺
(三明学院 文化传播学院,福建 三明365004)
中原河洛对客家民系及客家文化的形成具有全面、关键、决定性的影响。客家民系主体来自中原河洛,在闽赣边地开基创业奠定了客家文化物质基础。客家重构中原式宗法制社会,形成客家文化的社会基础。客家传承河洛文化刚健自强、厚德、文化和重礼的基本精神。成为客家思想文化的理学根源也在河洛。
客家民系;客家文化;河洛文化
河洛地区,既指以洛阳为中心的地区,也泛指广袤的中原地区。客家民系的主体既有从河洛地区直接迁徙到闽粤赣交界地区的移民,又有从中原迁徙至江淮流域,再辗转迁徙到闽粤赣边地的移民。这些移民对客家民系及其文化的形成起着最重要的决定性作用。
一、客家民系的主体来自中原河洛
北方汉人三波大规模移民潮为客家民系的形成提供了主体条件。其中,唐后期“安史之乱”以及之后王仙芝、黄巢发动的大规模农民战争,引发中原汉人第二波移民潮,大量汉人到达闽赣边地,客家民系开始孕育。林开钦提出客家民系有四个基本特征:“脉络清楚的客家先民、特定的地域条件、特殊的历史年代和独特的客家文化。”[1]从唐末开始,闽赣边地客家先民姓氏来源基本脉络清晰。如闽西北宁化县,族谱记载有迁入时间的姓氏共168姓:隋代以前10姓、唐代43姓、五代8姓、北宋35姓、南宋46姓、元代10姓、明代11姓、清代6姓。其中唐至南宋132姓,占迁入姓氏总数的79%。唐代之前福建人口稀少,平均约每10平方公里1户人家。南宋是汉人移民进入闽赣边地的高峰时期。如江西赣州,南宋绍兴年间(公元1131-1162年)主客户合计12.0985万户,淳熙年间(公元1174-1189年)主客户合计29.3344万户,宝庆年间(公元1225-1227年)达到32.1356万户。绍兴至宝庆间的六七十年净增20.0371万户,增长率为267%;而绍兴至淳熙间的三四十年,净增172 359户,增长率为242%。[2]北宋崇宁初福建汀州全境主客户合计8.1454万户,崇宁(公元1102-1106年)到南宋庆元(公元1195-1200年)的几十年间,境内净增长13.7184万户,增长率为268.3%,年均增长率超过9%,远远高于全国同期平均水平。[3]10庆元年间汀州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12.5户,接近福州10余年前13.4户的密度。汀州宁化县在南宋期间迁入46姓,占唐前至清代迁入姓氏总数的24%;南宋宝祐元年(公元1253年)宁化县人口达到3.8万户,超过16万人,是清代以前的人口最高峰,每平方公里达到15.7户,人口密度超过福州。南宋期间迁入的人口多是来自江西的汉人移民。如闽西北的闽赣关隘邵武,“大部分人民是由中原移转而来,而迁徙的道路,十有八九由江西而来,考究它的年代,大部分是宋代,而宋代之中,南宋初期比北宋多,元兵围汴的前后,又比南宋初期多”。[4]
进入闽赣边地的汉人移民绝大部分是流民,成为客家生产力的主体。闽赣边地有武夷山天然屏障阻隔兵乱,客家先民在闽西、闽西北休养生息300余年,与原住民融合,开基创业,重建家园,开创客家民系的物质和社会基础。南宋后期客家民系基本形成,之后再向粤东北边地播迁。明代客家民系完全成熟,以梅州客家大本营的建立、更多的客家人繁衍聚集、南片客家话的代表——梅县话的形成和广泛使用为显性标志。
二、重构中原式宗法制社会
文化的发生和发展需要“地理环境——经济条件——社会结构,三者相辅相成,组成一个民族相对稳定的文化发展空间”。[5]从社会结构看,福建较迟进入封建宗法制社会。“福建古属蛮、越族分布区,新石器时代就有土著越人在这里生息和劳动。夏、商、周时期闽越及徙入的氏族先民创造了较为丰富的、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春秋、战国时期福建地区的诸多氏族部落又泛称‘百越’,骆姓的‘闽越王’仍处于部落联盟阶段,比较封闭。”[6]唐代中期以前,闽越地区一直以闽越族为原住民主体,人口稀少,如唐代漳州和汀州的住民仍被称为“蛮僚”、“峒蛮”。唐高宗总章二年(公元669年),光州固始陈元光父子带兵入闽征蛮。唐末光州刺史王绪带光州、寿州五千兵于公元885年进入福建,继位者王潮、王审知建立闽国。经过陈、王的平蛮“武功”和建立地方政权的“文治”,福建才由闽越文化开始变迁为与中原文化接轨的新的福建文化时代。但唐五代时福建西部山区依然十分落后,原住民主要是畲族,宋代大量汉人移入,形成具有规模的聚落,在发展生产力的同时构建中原式宗法制社会,客家民系及其文化的社会基础才得以具备。
早在西周时期中原地区就开始构建宗法制社会。宗法制强调尊祖敬宗,有严格的宗庙祭祀制度,注重血缘亲情,强调嫡庶分明、长幼有序,孝悌和忠是其核心道德。客家先民在闽赣边地所构建的宗法制社会,实际上是对中原宗法制社会的复制。宗族是客家社会结构中最重要的层次,客家普遍聚族而居。如闽西客家社会,一个完整的宗族主要包括聚族而居、宗姓群体、辈分排行、房系支派、宗族领袖、亲属构成共6种基本结构。[7]宗族中的族长具有很高权威,如宁化县石壁镇杨边村的杨氏家规中规定:“族长的担任者为‘制事衡平砥直,不愧为四民标准者’。在宗族内部,人众事繁,百凡举动不能遍遵议论,必须折衷,族长以昭画一茅。因此族长在宗族事务中具有相当大的权力。为了预防族长一人势单力孤,无力处理宗族的事务,‘各房选取一二公正仗义者辅助之’,这样就能达到族长‘言无不当,行无不善’,使族长成为族人中的最高领袖。”[8]随着社会发展,客家社会建立了更为完善的宗族领导体制。如福建武平武北村,“宗族领袖是武北村落宗族领袖的第五种结构,它包括以血缘辈分为依据产生的族长、房长和以科举功名为依据产生的士绅两部分人”;“这种由血缘关系决定的族长、房长和以科举功名决定的士绅,在村落宗族秩序中处于上层,享有特殊的权力和荣誉。他们在宗族的对内、对外事务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因而是宗族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7]29-31客家社会小于宗族的单元是家庭,几代同堂现象比较普遍。由家—宗族—村落构成的客家社会,族规和家规是其核心,社会生活严格按照宗族制度运行。中国宗法制社会的意识形态主要是伦理道德和政治,也都体现在客家的族规和家规中。如宁化县石壁镇客家大姓张氏的族规和家规的基本内容,就是“有关人的德性、人格、价值、理想、行为、准则、规范和义务等八方面来预定的”。这八个部分的内容涵盖了客家人的道德人伦关系,涉及客家人社会伦理制度的主体内容,其他一切更为细微的禁戒规则都是围绕着这八个方面来具体细化。[3]233-238兴建宗祠和编修族谱家谱则是维系客家宗族社会的主要手段,通过兴建祠堂和进行祭祀活动凝聚宗族内部成员,处理宗族事务;通过编修族谱家谱强化血缘关系,保持血缘和文化记忆。此外,客家大型民居,如闽西的土楼、赣南的围龙屋、闽西北的土堡等,不但适应聚族而居,而且在制式上保留了中原殿堂式的建筑特点,体现出等级和秩序,其中处于核心位置的厅堂成为维系家族血缘和文化的最重要场所。
家国一体的观念渗透在客家社会中。客家先民在重建家园的过程中,以血缘为基础的宗族观念发扬广大,并与爱国融为一体,成为客家文化最重要的内涵之一。如宁化石壁一带流行的民谚“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家不和邻里欺,国不和遭外凌”“家贫出孝子,国乱有忠臣”等都是这一观念的反映。宁化客家先贤巫罗俊重建家园后立即上奏朝廷,请求设置行政机构,主动要求归属国政,为国缴税。此后,宁化开县世祖罗令纪奏请将黄连镇升格为黄连县,为汀州客家八县中最早建县的。这都反映出客家强烈的家国一体意识。客家敬仰忠臣良将,如宁化县石壁镇上市村的《清河郡张氏十修谱》中的《汉帝庙记》表达了对君臣和谐的祈望:“书云,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祀,以劳定国则祀之,是非事于也不在祀典。昔我祖子房仕汉,不以力征,不自矜功,经营天下,归于一统,君敬臣忠,两相用意,故我张氏者,子房苗裔者也。然乡人题资鼎建高祖庙,立君臣像于(宋)淳祐之秋。”客家民系和客家文化形成的过程,也是重构中原宗法制社会的过程。
宋代统治阶级特别重视重建宗族制度,鼓励累世而居。宋代理学家也积极鼓吹重建家族制度,颂扬累世同居大家庭。而客家自身则与国家宗族制度、主流意识形态保持一致,在保证国家赋役征收、遵守国家制度、维护大家庭稳定、承担基础设施建设、大力兴学、鼓励读书和参加科举等方面呼应国家宗族制度。因此,我们不难理解闽粤赣边地虽然是崇山峻岭的山区,却兴建了各类大型民居土楼、土堡(闽西北、闽中地区早于土楼的防御性大型民居)、围龙屋,宗祠林立等现象。
三、传承河洛文化基本精神
以洛阳为中心的黄河中游和洛水流域,从史前、三代到北宋时期都是中华文化的中心。三代时期形成的河洛文化是根性文化,影响了中原文化,进而影响了整个中华文化。
每一种悠久的文化总有其基本精神。“文化精神是相对于文化的具体表现而言的。文化的具体表现,包括器物、制度、习惯、思想意识等层面,无不和内在的文化精神相联系,文化的基本精神就是所有这些文化现象中的最精微的内在动力和思想基础,是指导和推动民族文化不断前进的基本思想和基本观念。”[9]张岱年先生把“天人合一”、“以人为本”、“刚健自强”、“贵和尚中”概括为中华文化的基本精神。[10]这些基本精神都可以从河洛文化中找到源头。从根性文化的视角出发,凡是对中华文化及其各个分支的发展、振兴具有内在驱动力和思想基础作用又源自河洛文化的,都可以视为河洛文化的基本精神,它是客家先民集体无意识中的文化基因和原型意象。
第一,刚健自强。出自河洛的中华元典《周易》的乾卦,其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是河洛文化、中华文化第一基本精神,也是中华文化第一精神命脉。刚健自强是中华始祖在艰难的物质文明开拓过程中抽象而凝聚出来的思想,是一种精神驱动力。客家先民经历了漫长的艰难迁徙,所聚集的闽赣边地林茂峒深,近乎原始社会状态。客家先民披荆斩棘重建家园,形成客家民系之后,所播迁地区无论是大陆省份、台湾南部还是东南亚国家,都是在蛮荒地区极其艰难困苦地重新开基创业,其内驱力就是刚健自强。客家人用“硬颈精神”作为刚健自强基本精神的形象比喻,很多民谚有形象化的表述:“人争气,火争焰”;“只有上唔去的天,冇过唔去的山”;“不怕火烧屋,只怕人无志”;“有志成龙,无志成虫”;“竹篙叉,叉对叉,靠来靠去靠自家”;“过江不怕浪,赚钱不怕艰”;等。刚健自强的基本精神也是客家创造丰富的山居稻作物质文明和多样化的精神文明,以及促进人才辈出的内在驱动力。同时,客家不断超越自我,辗转迁徙,“毅然决然地甩掉‘安土重迁’等传统观念的束缚,舍生忘死,背井离乡,扶老携幼,迈出南迁的第一步”,[11]而且向海内外广泛播迁,特别具有刚健自强的文化精神。
第二,厚德。“厚德”是源自河洛文化的中华文化另一基本精神。《周易》以“天地之大德曰生”,“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提出中华文化“德”的概念。从中华元典的天地之德到孔子的“仁”、“孝悌”,孟子的“仁政”,理学的“天理”,形成一条贯穿着伦理道德的中华文化精神命脉主线。客家对河洛文化“厚德”的传承表现为:一是崇敬祖先以“追终慎远”,从不忘祖先之德而践行自身之德。二是以儒家之德传家。客家家庭的厅堂和楹联,宗族的祠堂、学堂,无不充满儒家伦理道德氛围,并且在个人修为中严守道德标准。如宁化县石壁镇张氏族谱第7条:“宜重儒术:斯文为朝廷精彩,亦一族风教,攸关恢先绪。”三是在家国同构中弘扬爱国精神。河洛文化的成熟期是夏商周三代,而河洛文化受到最大挫折的时期则是宋代中原地区异族入侵的国破家亡时期。包括国难忧患在内的国家意识深深烙印在客家先民的心理深处,他们因国破家亡而流徙,又有元兵南下、满族入住中原、近代列强的侵略、日本帝国主义铁蹄的践踏,以及在异国他乡作为少数族群和非主流文化的去国之忧,凡此种种都让客家人特别怀乡爱国。客家爱国爱乡精神的源头在中原河洛,寻根谒祖的最后原乡也在中原河洛。源自河洛的厚德基本精神在客家文化中得以弘扬光大。
第三,文化与重礼。河洛文化形成于中华民族迈进文明的时代。文化有“文”与“化”两层意思。“文”即《易·系辞下》所曰:“物相杂,故曰文”。“化”即《易·贲》彖词曰:“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后“文”与“化”的含义延伸,如《荀子·不苟》指出:“化,迁善也。”“化”的过程也是“文”的推行、传播过程。河洛文化蕴涵中华民族最早的“文”,如关于中华始祖的各种传说、河图洛书传说、中华元典的创造等,也因“化”而成为河洛文化,如文王演周易,孔子问道于老子,周公对孔子学说的影响。当然,最大的“化”是河洛地区中华先民走出蒙昧而成为中华最早的文明人。因此,河洛文化最宝贵的文化遗产之一是既创造了“文”,又重文崇文和传播文明的“化”,没有这种文之化就没有中华文明。客家传承了河洛文化文与化的基本精神,如重视兴办教育、重视文化传承、以耕读传家等。客家海内外迁徙地基本上都是未化之地,客家人自身不但没有褪化为野蛮和蒙昧族群,而且以自身的文化影响原住民,成为最具有中华文化特色的优秀分支。
河洛地区又是中华礼文化的发源地,以周礼和中华元典《礼》为标志。礼既是文化又是对文化和文明的维系手段。客家传承了河洛文化重礼的基本精神,客家人的人生、人与人之间礼节繁缛,反映在一系列民俗事象中。如婚姻礼俗,《礼记·昏义》曰:“昏(婚)礼者,礼之本也。”《仪礼·士昏礼》和《礼记·昏义》都把婚嫁程序归纳为“六礼”。《礼记·昏义》云:“……是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而后“父亲醮子而命之迎,男先于女也。子承命以迎,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壻(婿)执雁入,捐让升堂,再拜奠雁,盖亲受之于父母也。降,出御妇车,而婿授绥,御轮三周,先俟于门外。妇至,婿捐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巹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敬慎重正,而后亲之,礼之大体”。[12]周礼的婚礼礼仪在客家地区至今遗风犹存,客家传统婚、丧、节庆礼俗,大体都可以从《周礼》、《仪礼》和《礼记》中找到根据。“客家人传统婚礼在程式上作了些合并,如闽西客家的婚礼大体是提亲、小定、大定或大压、送日子、迎亲五项,实际‘六礼’并没有少,只是名称不同而已。广东梅州客家的婚礼大体是相亲(看妹子)、送庚贴、合婚、过聘、报日子、完婚六项。同古‘六礼’名称有异,其实内容相同。赣南客家婚礼普遍是相亲、查家、签红单、定亲、送日子、迎亲六项,其内容也与古‘六礼’雷同。《宋史·礼志》说士庶人婚礼,将‘问名’与‘纳采’,‘请期’与‘纳征’合,共为四礼。”[3]26又如丧礼,《周礼·春官宗伯第三》云:“以丧礼哀死亡。”《孟子·离娄章下》云:“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客家人正是如此,‘送死必极奢,酒席尤丰。稍不如俗群斥为不孝,中人之产立破。’客家人丧事程式,如葬前礼规、埋葬仪规、葬后仪礼,大体都可以在‘三礼’的‘凶礼’中找到依据。在客家老族谱中,基本都有‘丧服制’等明确规定,这些规定都是沿袭或照抄‘三礼’的。凡此种种,都说明客家人在民俗文化中传承了周礼。”[3]26-27客家诗人黄遵宪在《人境庐诗草》中吟道: “中原有旧族,迁徙名客家,过江入八闽,辗转来海滨……方言足证中原韵,礼俗犹留三代前。”客家对文化与重礼的传承保持了中华文化又一重要特性。
四、源于河洛的客家思想文化
客家的思想文化是理学,理学主要源于河洛地区,兴起于闽赣客家地区。理学引领客家的文化发展,促进了客家文化的成熟。
客家需要思想文化作为自身文化的内核。客家主体为流民,对于固有的思想文化如儒家思想多是“日用而不知”。客家又是世俗的,没有思想文化的引领则很难形成具有深厚内蕴的优秀文化。但是,客家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家,客家文化也不具有独立性,因此,客家除自身特殊的、外在的、现象性的文化如民俗文化等以外,其思想文化需要从母体中华文化中吸取。客家具有儒家文化思想基础,但魏晋隋唐玄学流行、佛教昌盛,儒学受到严重冲击。理学吸收了佛、道精华,中兴儒学成为南宋以后中国的主流意识形态。依附于中国主流意识形态的客家文化,将理学作为自己的思想文化是其必然。
赣南、闽西、闽西北客家地区都是理学家活跃的地区。如周敦颐(公元1017-1073年)曾在赣南2次为官达7年之久。他在虔州任通判时即开办“濂溪书院”授徒讲学,洛学宗师程颢、程颐都曾在其门下就读近1年。被称为“闽学四贤”的杨时(公元1053-1135年,闽西北将乐县人)、罗从彦(公元1072-1135年,闽西北沙县人)、李侗(公元1093-1163年,闽北南平人)、朱熹(公元1130-1200年,祖籍江西婺源,出生于闽西北尤溪县)等,都长期在闽北、闽西、闽西北讲学。明代陆王心学之集大成者王守仁(公元1472-1529年,浙江余姚人)、曾受命巡抚江西和福建的南(安)、赣(州)、汀(州)、漳(州),既以军事平乱破“山中贼”,又提出“致良知”的教化理念,推行“知行合一”的“心学”教育,兴学校、立乡约,以破乱民的所谓“心中贼”。
宋朝崇文,教育兴盛,大兴科考,推动了理学的传播,促进了客家对理学的接受。“在理学名儒的推动下,崇尚理学成为闽西客家地区学术思潮的主流,并很快培养出本地籍的理学名家。”[13]据宝祐《临汀志·进士题名》记载,汀州宁化县的张良裔“自幼端重不媚时好。宣和间,三经考学行,良裔独好二程先生之学,虽屡黜不变。建炎间,学禁开,中第(时在绍兴五年)”。长汀县杨方“清秀笃孝,行己拔俗,中乙科。平昔心师朱文公,调弋阳尉。还,特取道崇安参请数月,面受所传而归”。杨方以朱熹为师,参与兴办白鹿洞书院、帮助校订周敦颐《太极通书》等,受到朱熹器重,成为汀州后学的表率。在汀州,像杨方那样崇尚理学或直接受杨方的教导而钻研理学者,仅《临汀志·进士题名》所载的就有:淳熙五年进士吴雄,“笃学,尤深于《易》……自注《孝经》一编”;庆元二年进士郑应龙,“从杨淡轩(即杨方)授春秋登第”;嘉定十三年特奏名进士丘鳞,“师事杨淡轩,赣州赣县尉,有廉声”;宝庆二年特奏名进士丘方,“鳞之侄,赣州宁都县丞”。此外,“南宋后期,在理学取得意识形态主流地位前后,莅临客家地区的官员中,也有不少理学中人,他们利用手中权力,兴学校,讲修养,崇先儒,推行理学之功更大”。[13]
客家传承河洛文化基本精神大力兴教兴学,是通过理学教育而实施新的“文化”过程。客家传统的办学形式主要有公学、书院、私塾等,南宋以后,授课主要内容为“四书”、“五经”、程朱理学等。各宗族有学田作为教育的保障,如宁化县安远村,“李氏开基第二代大俊就在‘香火堂门首鱼池外’建了‘学堂’”,“有四个李氏上祖置有学田”,“这以后,科举入仕者越来越多”。[14]崇文重教、耕读传家是客家民系最重要的特性之一。如赣南北宋时创办府、州县学14所,汀州于宋天圣三年(公元1027年)设府学于文庙,宁化县于“天圣始有学”,长汀、清流、武平、连城、上杭均在南宋设县学。明溪、永定于明代设县学,梅州于宋元符元年(公元1098年)创建梅城书院。从宋代到清代,赣州、汀州、梅州三地进士(含特奏)数量为:宋代,赣州269名、汀州161名、梅州22名;明代,赣州52名、汀州56名、梅州15名;清代,赣州143名、汀州99名、梅州131名。[15]
理学影响了客家民性的形成,理学的核心观念“理”在客家地区深入人心。如“客家人经常挂在嘴上的一个词是‘天理良心’。无论是为了明辨是非,还是为了表示清白,都喜欢把这个词拖出来,作为大前提加以预设”。[16]更普遍的是,“客家人对理学的崇尚也反映在宗教祭祀上。客家地域各县都建有崇圣祠或文庙,宋明理学的知名大家都享祀、配食”,“朱熹的《朱子通书》、《朱子纲目》、《朱子全书》等,都是必读书目”。“客家人的理学崇尚也很明显地反映在姓氏楹联上。不同姓氏的客家人往往在大门前贴有本姓氏崇尚的楹联。如朱姓的楹联云:‘鸾台表直,鹿洞垂规’,又云‘婺源著氏,徽国流芳’、‘紫阳门第春光早,红日园林淑气新’,崇尚的是客家人、理学集大成者朱熹。杨姓的楹联云:‘摘星见志、立雪表恭’,崇尚的是客家人、理学家杨时。罗姓的楹联是:‘龟山受学,鸟梦征奇’、‘清推忠节,明著文庄”’,崇尚的是客家人、理学家罗从彦和罗洪先。如此等等,不胜枚举。”[17]更重要的是,“宋明理学所发展、突出的儒家整体本位主义精神,强有力地维护了中华民族的团结统一,形成了中华民族的强大内向凝聚力、整体生命力,形成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地克服内部忧患、抵抗外来侵略的整体坚强意志和自强不息精神,从而使中华民族文明的巨大实体延续几干年而不衰。这大概是整体本位主义精神的优越性和巨大力量所在”。[18]在中华民族的各支系中,爱国爱乡以客家尤为突出,不论迁徙到天涯海角,客家人始终把中原视为原乡。20世纪后期中国大陆改革开放以来,回大陆寻根谒祖的海外华人以客家人为最多。
河洛文化深刻影响理学的形成和发展。如北宋理学家尤其重视产生于河洛地区的中华元典《周易》、《春秋》、《礼记》研究,尤对《周易》诠释和发挥为多,如周敦颐、邵雍、二程都将其作为论证宇宙和人生的根据。理学前驱韩愈是河洛人。“闽学四贤”与洛学有一脉相承的关系,被称为“闽学鼻祖”的杨时为程门弟子,《周易》、《中庸》是他哲学思想的主要依据,著有《周易解义》。杨时与游酢(公元1053-1123年,闽北建阳人)赴洛阳求学于程颐,留下“程门立雪”的美谈,程颢送杨时时发出“吾道南矣”的感叹。理学之集大成者朱熹则是杨时的三传弟子。可以说,河洛文化特别是洛学与客家思想文化有一脉相承的渊源关系。
当然,影响客家民系和客家文化形成的决定性因素还有一些,譬如闽赣粤自然环境条件、汉人移民与闽赣边地原住民的融合、汉族统治的朝廷对闽赣粤边地的平乱“武功”和文治政权的“文治”等,但是,中原河洛对其的影响是全面、关键和主导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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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isiveFactorsfortheFormationofHakkaPopulationandHakkaCulture
LIAO Kai-shun
(SchoolofCultureandCommunication,SanmingUniversity,Sanming365004,China)
Zhongyuan HeLuo has a comprehensive,critical and decisive influence on Hakka population and Hakka culture. Most Hakka ancestors came from Heluo region and they laid the material foundation of Hakka culture at entrepreneurial frontier of Fujian and Jiangxi provinces. Hakka reconstructed the patriarchal society as the social basis of Hakka culture. Hakka culture heritages the basic spirit of Heluo culture such as energetic self-improvement,emphasis on ethics and etiquette. Heluo also becomes the neo-confucianism of Hakka ideology and culture also originates from Heluo culture .
Hakka population; Hakka culture; Heluo culture
2014-06-16
廖开顺(1952- ),男,湖南洪江人,教授,三明学院客家文化研究所所长,主要研究汉族客家文化、南方少数民族文化。
B244
:A
1672-3910(2014)06-00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