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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依附理论的当代发展——兼论中国经济是否正在拉美化

2014-03-29黎贵才王碧英

当代经济研究 2014年1期

黎贵才,王碧英

(1.吉林财经大学a.经济学院b.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中心,长春130117;2.长春职业技术学院图书馆,长春130033)

拉美依附理论的当代发展——兼论中国经济是否正在拉美化

黎贵才1a,1b,王碧英2

(1.吉林财经大学a.经济学院b.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中心,长春130117;2.长春职业技术学院图书馆,长春130033)

摘要:拉美依附理论主张:从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剩余榨取视角来解释发展中国家的不发达及其对发达国家的依附,这一理论学说对当今世界经济的不平衡发展有着较强的解释力。就中国现实发展而言,中国经济虽不符合费希尔关于结构性依附的判断,但却存在着技术和金融等方面对发达国家的依附问题。中国发展须谨防重蹈拉美的自由化覆辙,但也不能选择弗兰克等依附论者所提出的与发达国家脱钩的发展道路。开放容易陷入依附,而封闭又不能实现发展,如何权衡利弊找到平衡点,是每一个发展中国家都必须审慎对待的问题。

关键词:依附理论;不发达的发展;剩余榨取;金融扩张

一、引 言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经济格局发生了深刻变化。垄断资本的全球扩张,将世界各国经济纳入到全球资本主义的国际分工体系中。曾沦为欧洲殖民地、半殖民地和附属国的广大亚非拉国家,二战后虽获得政治上的独立,但在资本全球化的大背景下,经济上仍依附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如何摆脱依附、实现跨越式发展,是这些处于依附地位的发展中国家所共同面对的现实难题。拉美依附理论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该理论最先由阿根廷经济学家劳尔·普雷维什(Prebisch)提出,20世纪60、70年代得到较快发展,现已成为西方发展理论流派中最有影响的激进学派之一。

拉美依附理论对二战后世界依附格局的形成做了较好的阐释,并主张发展中国家应以工业化促发展,来打破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依附,实现民族振兴。他们的观点在国际学术界产生了重要影响,并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发展中国家的经济政策和发展道路。20世纪东亚经济体的崛起一定程度反映了依附理论所起的积极作用。进入21世纪以来,资本主义开始由国家垄断向国际金融垄断转变,世界经济不平衡发展格局有了新变化。在这新历史条件下,每月评论派批判地运用拉美依附理论的分析方法,对当今世界出现的新的经济发展不平衡问题作了较合理的阐释,在学术界产生较大影响,推动了依附理论的发展。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经济进入稳步发展阶段,融入世界经济的步伐也在不断加快。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国在不断融入世界经济的过程中,如何不重蹈拉美国家的依附发展道路,并在全球资本大循环的背景下谋求更好的发展,是一个值得理论界和中国政府决策者们深思的问题。本文试图对拉美依附理论的发展脉络作一个简要梳理,以凸显该理论在发展文献上的理论贡献和现实价值,并在此基础上,对当前中国发展问题做一个简要评论,以期能对当前处于金融全球化大背景下的中国经济发展提供有益的启示。

定稿日期:2013-10-25

二、中心—外围理论:拉美依附理论的起源

20世纪30年代爆发的世界性经济危机、旧国际分工体系的瓦解以及拉美国家自发的工业化发展,为早期依附理论的诞生提供了适宜的“土壤”。世界性经济危机沉重打击了拉美国家的初级出口经济,使得拉美国家愈发依赖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这种国际关系新格局对拉美国家的发展带来了新挑战,这也亟需理论界对此提供新解释。早期的拉美依附理论正是在此背景下诞生。

1949年,阿根廷经济学家普雷维什在向联合国拉美经济委员会提交的一份报告中最早提出了关于世界经济格局的“中心-外围理论”。普雷维什在该理论模式中将世界经济分为两极:一极是以“大的工业中心”为特征的中心国家;另一极是“为大的工业中心生产粮食和原材料”的外围国家。其中,中心国家的生产结构是较为匀质的,现代化的生产技术贯穿整个经济。而外围国家的生产结构则是非匀质的,即生产技术落后的传统生产部门与生产技术先进的现代化生产部门同时并存。中心与外围的关系,并不像主流经济学所描述的那样是互利的,而是前者对后者剩余的榨取,是不对等的。[1]

尽管普雷维什和他所属的拉美经济委员会在破解这种不合理国际分工格局上的政策立场是以工业化促发展的,但他们却认为,无论是基于比较优势的自由放任政策所推动的工业化,还是完全由市场导向所决定的工业化,都是不可行的。因为它们既无法克服非匀质性和单一化所带来的结构性问题,也无法改变部门内部发展的不平衡和国际贸易恶化的趋势。在新古典主义传统被打破之后,拉美经济委员会等“中心-外围”论者认为,只有经过周密计划的、有相应政策支持的工业化才是它们发展的必由之路。[2]

在对待贸易和保护的作用方面,“中心—外围理论”与主流经济学观点截然相反。主流的传统贸易理论往往强调各贸易参与国在贸易中都能获益,但“中心-外围”理论则认为自由贸易的收益分配倾向于中心国家。这是因为,中心国家的进口需求收入弹性一般低于外围国家,而中心国家又往往倾向于采用先进技术来替代对进口原材料的投入,使得外围国家经常出现贸易赤字。贸易赤字必然引发货币贬值,从而刺激外围国家初级产品的出口和进口替代工业的发展,导致外围国家贸易条件进一步恶化。而外围国家通常降低进出口部门的工资,来抵消部分由于贸易条件恶化所导致的收入的下降,使得外围国家工业部门技术进步的一部分成果被转移给中心国家。这即是所谓的“普雷维什—辛格理论”。拉美经济委员会据此认为,外围国家有必要实行贸易保护。

当然,许多主流经济学家并不认同普雷维什和拉美经济委员会的“中心-外围论”。他们认为,“中心-外围”论者关于贸易条件恶化的假设并不成立,即使贸易条件长期可能呈下降趋势,但其对收入的负面影响,可能要小于要素生产率提高所带来的正面影响。[3]另一种批评意见是,拉美经济委员会以牺牲农业来支持进口替代工业化,这是基于工业的技术进步比农业更为显著,但这一假定并没有事实依据。[4]不过,到20世纪50年代末,拉美经济委员会所强调的工业化政策已经被大多数拉美国家的政府所接受。

三、工业—技术依附:拉美依附理论的战后发展

20世纪60年代初,美国逐渐取代欧洲在拉美经济中的地位,资本输出形式开始由金融资本输出为主转变为工业资本输出为主。这种转变导致依附形式也发生相应变化。一方面,发达国家通常将技术含量相对较高的产业留在国内,而将技术较低的产业转移给发展中国家,致使拉美国家在国际分工中处于劣势地位。另一方面,拉美国家为加快工业化发展大力吸引外资和技术,使得拉美国家在技术上受制于发达国家。此外,拉美国家的进口替代工业化也暴露出许多问题,严重损害了进口替代战略的活力与实效。[5]117~119这在拉美经济委员会中产生了两个后果:一是在其官方文件中体现了某种折衷程度的“发展主义”主张;二是出现一系列的更激进的理论,这意味着依附理论发展到一个新阶段。这一时期的拉美依附理论主要可分为以下三个流派。

一是以福塔多(Furtado)、桑克尔(Sunkel)为代表的“二元结构主义”的依附论流派,它们主要将依附归因于外围国家(或地区)内部二元结构问题。福塔多认为,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大众消费是构成本地产品市场需求的主要来源,这种大众消费可以诱导投资,促进经济持续增长。但在外围国家,消费与投资的这种相互促进的基础并不存在。福塔多认为,外围国家中高收入群体,出于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消费模式的模仿,倾向购买中高端进口产品和国内相应的进口替代产品,他们的消费——而不是大众消费——构成了拉美国家进口替代发展战略的国内主要市场需求来源。[6]21~78

福塔多认为,正是这种消费方式与传统社会结构(建立于殖民主义统治时期)的结合,决定了拉美国家进口替代工业化的发展进程和与发达国家间的“中心依附机制”。进口替代工业部门与国内传统经济部门生产技术上的差异,是造成外围国家收入分配恶化和对外国依附的重要原因。因此,福塔多认为,需加强经济结构改革,以使现代技术能够尽快地渗透到所有生产部门,从而改善收入分配状况和减少边缘化;福塔多还认为,需提高外围国家的自主程度,特别是一定程度上的技术自主,以摆脱依附。[6]78~162

桑克尔进一步分析了依附形成的机制,认为首先因保留传统社会结构而出现传统农业的停滞,粮食进口越来越多,出口增长缓慢,导致贸易失衡;出口商品的持续高度集中,使得经济结构失衡难以扭转;而随着进口替代工业化的推进,对外国技术和外国资本依赖日益严重;公共部门扩张性财政造成预算赤字不断增加,诱发外债不断上升。桑克尔指出:“正是由于不得不求助于外国资金,导致了依附态势。”[7]桑克尔由于看到拉美国家对外部的高度依赖,同福塔多一样,强调发展民族经济来改变这种“中心-外围”格局。他特别强调发展农业、提高农业生产率的重要性。桑克尔和福塔多都相信,制定有效的经济发展战略,特别是通过扩大出口和推进区域经济一体化,可以增强拉美经济的自主性。

二是以弗兰克(Frank)、桑托斯为代表的“不发达的发展”的依附论流派,否定拉美资本主义发展的可能性,认为资本主义导致了“不发达的发展”。弗兰克在其代表作《拉美资本主义与不发达》一书中认为,中心国家向外围国家所进行的投资、贸易和国际援助,都是其榨取外围国家剩余价值的渠道。区域一体化只能起到加强榨取的作用,而不能改变这种不平等的关系格局,除非现存的不合理分工格局被推翻,否则,工业化、进口替代或其他途径都不可能打破“剩余价值榨取——不发达”这个恶性循环。[8]167~285

巴西社会学家桑托斯(Santos)批判性地继承了弗兰克的观点。他认为,拉美的“不发达”,不是先于资本主义的一个落后阶段,而是资本主义的一种后果,即是依附性的资本主义。[9]桑托斯着重分析了拉美二战后的依附特征。桑托斯认为,二战后拉美国家的工业发展,不仅受制于拉美国家的出口创汇能力,还受制于发达国家的专利垄断。因为拉美国家发展工业必须向中心国家购买生产所需的机器设备和材料,而这些材料都受专利权的保护,这迫使拉美国家必须为外资的进入提供各种方便和优惠,外资在这些优惠条件下获得高额利润,并可以自由地将利润用于再投资。[10]271桑托斯认为,这种依附性结构影响着依附国的生产体制,形成一种恰恰以其依附为特征的特殊发展形式,其积累模式严重受制于帝国主义中心对技术和金融的控制,受制于国际收支状况和国家的经济政策。这种生产体制严重影响国内市场的发展。一是这种生产结构将劳动力置于具有高度剥削性的生产关系之下,从而限制了他们的购买力;二是由于不断采用资本集约度高的技术,新增的劳动力就业数量相对下降,从而限制了新收入来源的增加,这与前者一同限制了消费市场的扩大;三是利润汇出国外抽走了国内创造的部分经济盈余。[10]271~272

因此,主张“不发达的发展”的依附论者虽没有直接将外围地区落后的责任归咎于中心国家,但弗兰克和桑托斯还是明确指出,中心与外围的关系是前者对后者剥削的关系。他们的一个共识是,试图以“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民族资本主义”或“国家资本主义”来解决问题,注定是会失败的。因为这些方法所依靠的阶级本身受制于他们在国际体系中的作用,只要它们走资本主义道路,继续依靠外国资本,最终将不得不向外国势力妥协和讨好,打破依附即意味着打破资本主义秩序。

三是以卡多索和法勒多CardosandFaletto)为代表的“批判主义”依附论流派,并不认为依附与外围国家发展必然是不相容的。他们观点与传统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比较接近,即强调阶级冲突的意义。他们也像其他依附流派一样,把拉美经济看成是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一部分。但他们认为,“外部控制”实际是一种内部现象,外部控制是通过一些内部集团与阶层来实现,内部集团和外部控制者有着共同的利益和价值取向。他们不赞同把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看成一部分是“发展的”,而另一部分是“不发展的”。

卡多索和法勒多也发现跨国公司已经开始担任中心角色,但他们与其他依附论者不同的是,他们认识到跨国公司正越来越多地投资面向本地市场的生产。而且那些工业化的努力,即以前被视为反对资本主义的努力,正逐渐成为外国投资者的目标。因此,在卡多索和法勒斯看来,依附与工业化不再是相互矛盾的,对部分外围国家来说,“依附发展”的道路是可行的。当然,他们发现,这种依附关系将给高收入群体带来更多的利益,因而造成收入分配上更大的不平等性,如果这种不平等性超出了一定的范围,这一发展道路就有了严重的政治局限,进一步的工业化就需要一场“深刻的政治—社会变革”,或者“向外国资本开放市场”,或者“进行一场转向社会主义的剧烈的政治运动”。[5]134

四、金融扩张与依附:每月评论派对拉美依附理论的新发展

《每月评论》(MonthlyReview)是美国一家具有60多年历史的左翼杂志。一批具有左翼倾向的学者以该杂志和与其对应的出版社作为激进主义思想的主要研究阵地。他们中的一批学者长期致力于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研究,并力图从依附论视角对各种新变化寻求比较一贯的理论解释。其代表人物有斯威齐(PaulSweezy)、阿明(Amin)、马格多夫(Magdoff)、福斯特(Foster)等。

斯威齐是《每月评论》的创始人,他在与另一左翼学者巴兰的合著《垄断资本》(1966)中分析了外围国家欠发达的原因。他们认为,跨国公司向外围国家输出资本并汇回利润,即是掠夺了外围国家可供投资的剩余,从而阻碍了外围国家生产力的发展。[11]159但他们认为,中心国家最终还是摆脱不了停滞的趋势。这是因为,资本主义发展没有像工业革命时期那样的划时代的创新来推动资本积累,资本缺乏有利可图的投资途径,而政府的财政赤字政策虽能够消费部分剩余资本,但终究推动作用有限。[11]226

阿明是非洲对依附理论做出最重要贡献的经济学家,曾在《每月评论上》发表过一系列相关文章,成为每月评论派的重要代表人物。阿明在其研究中吸收了拉美结构主义和依附论者的观点,认为中心国对外围国剩余的榨取,是造成外围国家不发达的主要原因。在阿明的分析模式中,外围国家是高度二元化的:增长往往发生在出口品生产部门,或按当地收入水平来看是奢侈品的资本主义生产部门;而大众消费品的生产往往存在于资本主义之外,并停滞不前;资本品的生产部门基本不存在。全球不平衡发展的代价主要由非资本主义生产部门的贫困大众来承担。[5]142由此,阿明认为,外围国家为求发展,必须将消费与资本品生产相“挂钩”,并“斩断”与帝国主义的联系。[5]142

20世纪80年代金融资本开始日渐膨胀,90年代出现爆炸性增长并向全球扩张。“资本主义经济金融化”已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的核心特征。马格多夫和斯威齐在《生产与金融》(1983)一文中认为,金融资本的扩张是垄断资本主义消化经济剩余的一种重要方式。他们质疑主流学家金融扩张是为生产融资的观点,但也不赞成部分左派学者所认为的金融资本扩张不利于资本主义发展的观点。在这些左派学者的观念中,金融资本扩张意味着资本从生产领域流向金融领域,这是生产资本的漏出。马格多夫和斯威齐认为,资本主义生产停滞导致了金融的扩张,而不是相反。他们认为,20世纪80年代以来,如果没有金融的扩张,资源也不会被实物生产吸收,而只会增加资源闲置,金融资本实质上对资本积累有积极作用。[12]

针对资本主义经济金融化发展,福斯特在《垄断金融资本的时代》(2010)一文提出了资本主义双重积累体制。他认为,在资本主义早期阶段,资本主义积累既是生产资本的积累,也是货币资本的积累,这两者包含于资本积累的同一过程。两者的分化,即金融资本积累脱离生产资本积累周期而发展为独立的积累过程,需要有一个成熟的金融市场,而这只能是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阶段才可能出现。在福斯特的双重积累体制的理论框架中,一方面金融资本积累已脱离生产资本积累周期,不再随着产业资本的扩张而扩张,且在产业资本积累进入萧条期时,金融领域成为货币资本继续发挥作用而持续扩张的场所;另一方面,不论金融资本如何远离产业资本,它所依托的基础和最终的利润来源,都是产业资本循环过程中的剩余价值的积累。金融资本的收益仍不过是剩余价值的再分配。没有产业资本积累支持的金融积累,必将产生金融危机。[13]

福斯特进一步运用双积累机制解释了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和新帝国主义等问题。福斯特认为,资本主义从来都是在全球范围内实现其积累,中心国家的积累必然对外围国家的发展产生影响。福斯特在该文中写道:“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核心区的停滞和金融化与外围地区出口导向型工业化的新兴经济体有着结构性的关系。金融全球化在不发达经济体创造出的新的‘金融结构’,引起了欠发达经济体的新的金融依赖……,使得这些国家产生的经济剩余从外部渠道转移出来。”[13]

五、中国经济是否正在拉美化?

各地区发展不平衡是世界经济发展的主旋律,然而,在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尤其是垄断资本占统治地位阶段,这种不平衡就显得尤为显著。西方主流理论对此的解释是,发展中国家由于其自身落后的社会制度和文化传统,阻碍了它们现代工业化进程的发展,因而与发达国家发展的差距越拉越大。换言之,主流理论将发展中国家的不发达完全归咎于它们的内部因素,与发达国家毫不相干。他们认为,在资本主义全球化背景下,发展中国家虽相继开始了现代化进程,但由于其自身内在的局限性,其现代化往往半途而废。[14]

拉美依附理论的产生,既是一批拉美学者对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拉美国家对现实发展困境的思考,也是对西方主流发展理论的一种批判性回应。拉美依附理论坚决反对主流理论只从发展中国家的内在因素上来看发展中国家的不发达问题,而主张还应该从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控制,及其所造成的后者对前者的依附状态,来解释发展中国家的不发达,这对分析当今世界经济的不平衡发展是有较强的解释力。

就中国经济的现实发展而言,从拉美依附理论引申出的一个现实问题是,中国经济是否正在拉美化?费希尔(Fisher)曾对中国经济作出存在拉美式结构性依赖的判断。这一判断理由有二:其一,中国外贸顺差的持续扩张,及与之相应的外汇储备的大幅增长,是中国经济增长对世界市场需求依赖的反映;其二,中国经济消费需求不足导致国内需求无法吸纳外汇储备增长相对应的剩余,而必须依赖美国消费需求的支持,中国劳动收入份额的下降是导致需求不足的主要原因。[15]

然而,对中国经济发展作深入考察不难看出,费希尔的判断与事实并不相符。卢荻曾考察了1978~2008年间的中国外贸情况,分析发现,1978~1992年间半数以上的年份中国经济都表现为贸易逆差,虽然自1993年后一直表现为顺差,但大部分年份其占总需求的比重不超过3%。[16]从中国经济增长的需求来源看,有证据显示,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经济投资需求是需求的主要来源,而非消费需求。[17]因此,消费需求不足并不妨碍中国的经济增长,这种增长模式能否持续,那是另一理论层面上的问题,与依附并无必然关联。由此可见,从贸易顺差的扩大和消费需求不足得出中国存在结构性依赖的判断有点言过其实。

不过,不符合费希尔的判断标准,并不意味着中国经济就不存在依附问题。从全球产业的国际分工格局来看,斯洛勒克(Srholec)曾对全球电子产品的生产网络进行考察发现,发展中国家仅处于这些产品生产网络的制造环节,高端技术环节掌握在发达国家手中。[18]就中国而言,施炳展曾研究得出,中国制造业处于国际分工的中低端,而且技术水平越高的产业,产品的国际分工地位越低。[19]可见,在生产技术方面,从桑托斯的角度看,包括中国在内的大多发展中国家在技术方面仍依附于发达国家。尤其在经济全球化时代,金融资本的全球扩张已经将全球经济都纳入到资本主义积累体系,发展中国家在这“掠夺性”资本主义积累体系中基本被限定在不平等交换地位,金融依赖已经成为发展中国家的普遍问题。

在当代,不少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拉美国家,曾接受过倡导主流思想的一些机构所开出的改革“良方”,即在政治体制上引进西方发达国家的民主制度,在经济体制上实行自由主义政策,即所谓的“华盛顿共识”,来试图发展资本主义经济,以摆脱对西方发达国家的依附。然而,这些国家在实施自由化政策以后,经济上虽获得一定的增长,但传统体制遭到严重破坏,它们对西方发达国家的依附格局不仅没有被打破,反而比以前更加牢固。1994年墨西哥的金融危机、1999年巴西的货币危机、2001年阿根廷的债务危机等,可以说是它们实施自由化政策所造成的后果。拉美国家的自由化道路值得我们深刻反思。

中国经济能否不重蹈拉美的发展轨道,关键取决于中国经济能否在这一资本主义掠夺性的积累体系中争取到自己的发展空间,而这又取决于中国经济是否具有独立自主的发展政策。从目前抵制金融资本全球化的影响看,中国经济取得了一定成效,这里起关键作用的是中国金融体系的相对独立性。正是金融体系的这种相对独立性,使得中国经济能够免遭国际投机资本的冲击,也使得国内资本能够基本流向生产性投资领域,这也正是中国经济能够得以发展的必要的物质基础。

六、结 语

拉美依附理论的产生,既是一批拉美学者对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拉美国家现实发展困境的思考,也是对西方主流发展理论的一种批判性回应。拉美依附理论不仅较好地揭示了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控制和剥削关系,它所提出的以工业化促发展、技术自主、区域经济一体化等摆脱依附的对策建议,也曾对拉美国家经济政策和发展道路产生了深刻影响。这些政策建议对当今中国的经济发展仍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

就中国现实发展而言,中国经济虽不符合费希尔关于结构性依附的判断,但在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中国经济不可避免也如拉美等其他发展中国家一样,在技术和金融等方面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对发达国家的依附问题。中国发展须谨防重蹈拉美的自由化覆辙,但也不能选择弗兰克等依附论者所提出的与发达国家脱钩的封闭式的发展道路。开放容易陷入依附,而封闭又不能实现发展,这确实是个两难选择,如何权衡利弊,找到平衡点,是每一个发展中国家都必须审慎对待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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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梁洪学

作者简介:黎贵才,男,江西宜黄人,吉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中心研究人员,主要从事西方经济学研究;王碧英,女,长春人,长春职业技术学院图书馆助教,主要从事网络经济学研究。

基金项目:吉林省教育厅“十一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吉教科文合字[2009]第29号)

收稿日期:2013-09-27

中图分类号:F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2674(2014)01-04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