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劳动力流动与农民收入区域差异
2014-02-09彭文慧
彭文慧
(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河南开封475001)
社会资本、劳动力流动与农民收入区域差异
彭文慧
(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河南开封475001)
摘要:社会资本已经成为影响农民收入区域差异的决定因素,其作用于农民流动、职业搜寻以及进行外界交往等诸多方面。社会资本不但决定了农民收入的水平,也通过空间近邻效应形成空间溢出效应,促使农民收入在省域层面上呈现出空间集聚特征。短期而言,促进农村劳动力由农业向非农产业转移是提高农民收入的主要手段,应强调产业针对性教育培训的作用,利用市场机制,提高农民工搜寻更高收入工作的概率。应注重投资社会资本,营建良好的社会关系网络来促进农村劳动力流动。
关键词:社会资本;劳动力流动;农民收入;区域差异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农民收入在快速增长的同时呈现出显著的区域差异特征,这主要表现为东部沿海经济发达地区的农民收入与西部经济不发达地区的农民收入差距较大。以2008年为例,我国31个省(市区)农民人均纯收入为5148元,其中超过5000元的共有9个省份,全部分布在东部地区,其中上海和北京均超过万元。而人均收入低于4000元的9个省份均分布在西部地区,收入最高的上海与收入最低的甘肃相差4.2倍。
是什么因素导致了我国农民收入差异的存在和扩大?多数学者认为,这与当地经济发展进程密切相关,如各地区的二、三产业的发展水平[1],以及区域农业产业化、地区总体收入水平、资本存量差异和教育收益及政治资本等[2]。但也有一些学者认为,农民外出务工虽然促进了农民收入增长,但不是缩小而是扩大了地区间居民收入差距。因为劳动力的跨区域流动及其就业带来的收入差距,并不是实施效率优先的结果,而主要是由于政策上的不公平造成的。[3]虽然外出务工是促进农民收入增长的重要途径,但这只是促进农民收入区域差异的重要原因。
农村劳动力转移过程的实质是一个职业流动问题,由于农民工在职业变换和地域变换过程中不断地积累社会网络资源和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的结构和性质就决定了农村劳动力流动的结构和性质,并进而决定了农民收入的区域差异。因此,综合考虑上述因素来研究农民收入区域差异问题,具有重要的理论现实意义。
一、文献述评
现有的大量文献研究了社会资本与农民工收入之间的关系。刘林平等通过对珠江三角洲农民工的问卷调查资料分析,构建了一个决定农民工工资水平的模型,他们的研究发现,社会资本变量和社会环境对农民工工资水平并没有显著的影响。[4]实际上,对于社会资本究竟能否促进劳动者的工资回报,学者们具有不同的认识,如林南认为,社会网络或社会资本有助于人们获得资源,从而提高人们的社会地位,而这些对于以获取工资为主的人们而言是非常重要的。[5]但也有一些实证研究得到的结论是:人们虽然利用社会网络或社会资本来寻找工作,但其获得的工作不一定表明他们可以由此获得更高的收入。[6]由于很多国外的实证研究在研究劳动者的社会资本时关注他们是否利用组织的作用,从而一些文献将是否参加工会视为社会资本的重要指标,对美国的一些实证研究证明了参加工会的工人的确具有更高的工资。[7]在刘林平等的研究中,对于是否参加工会情况以及请客送礼、是否使用网络增加工资等作为社会资本的替代指标。[4]
定稿日期:2013-11-18
在另外的一些研究中,学者们把劳动者技能差异以及由此带来的交往网络的不同理解为社会资本的差异,如赵伟和李芬将流动劳动力分为高技能与低技能两种类型,通过引入高技能劳动力集聚所产生的知识溢出效应,来研究两种不同类型劳动力流动性、经济集聚和地区收入差距的互动关系,其基本结论是高技能劳动力流动所产生的集聚力量远大于低技能劳动力流动,从而倾向于扩大而非缩小地区收入差距。[8]潘峰华和贺灿飞认为,社会资本是影响中国各个省区长期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而且在控制了区域增长的收敛效应、政策和区位因素后,社会资本的作用仍然很显著,这体现了社会资本作用的重要性和显著性。[9]
更多的研究者采用实证研究的方法来探寻社会资本与农村劳动力收入的关系,如崔真真等通过调查发现,信息流通与农民工收入的关系十分紧密,信息流通越通畅农民工收入水平越高。[10]而蒋乃华和卞智勇则以江苏农户调查的数据实证分析了社会资本对农村劳动力非农就业的影响,结果表明社会资本增加对家庭劳动力非农从业的时间有正向效应,促进了农户家庭劳动力的非农就业。[11]章元和陆铭的研究则认为,社会网络对农民工工资的影响是间接的,拥有更多的社会网络并不能显著的直接提高农民工在城市劳动力市场上的工资水平。实际上,社会网络的主要作用是配给工作,即能使农民工找到收入相对较高的工作,而不是直接提高他们的工资水平。[12]
通过上文的综述可见,已有文献已经注意到了社会资本对农民收入的影响,并进行了多角度的实证研究,这些研究虽然考虑了劳动力流动的作用,但没有考虑劳动力流动的空间效应,其结果存在偏误。本文即以此为视角,运用空间计量经济学方法,将农民收入的空间溢出效应纳入模型。同时,本文在社会资本指标选取上特别关注了与农村劳动力城乡流动和就业相关的变量,研究了社会资本对农村劳动力流动的作用机制以及由此带来的农民收入区域差异问题。
二、模型、变量与数据
为了研究社会资本与农民收入的区域差异,本文建立如下计量模型:
其中,LNincome为农民人均纯收入的对数,取其对数形式是为了考察社会资本对农民收入变动的影响。laborun为每万名职工拥有的工会数,culturalst为每百万名农村居民拥有的乡镇文化站数,commun为农民人均交通和通讯支出,train为各地区每万名农村居民民办职业培训机构数,fatrain为各地区民办职业培训机构中农民培训比例,employ为各地区职业介绍机构数,faemploy为各地区职业介绍机构为农民工介绍工作的成功比例,edu为农民受教育程度,cap为农户家庭固定资产原值,market为各地区市场化程度。
当不考虑空间因素时,式(1)的回归应该能够得到确定的结论,反之这一结果会产生偏误。如果将空间联系考虑进来,式(1)需要变换成为如下两种形式:
其中,式(2)为空间滞后模型,空间滞后项由ρwLNincome表示,w表示外生的空间加权矩阵,ρ为待估空间自回归系数;式(3)为空间误差模型,ε表示误差向量,λ表示待估空间误差系数。模型中各变量说明如下:农民收入(income)的区域差异是本文考察的主体,在本研究中农民收入以农民人均纯收入来表示。改革开放以来,农民收入的结构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工资性收入快速增加,已经成为农民收入的主体。这既强调了农业生产的收益,也包含了农民外出务工的收入。个体层面的社会资本指与农村居民生产生活相关的社会网络及其获得资源的能力。从社会网络的定义角度看,农民个体层面的社会资本主要从两个方面展开:一是与农民家庭的社会关系有关,即农民家庭所拥有的社会亲友量。二是农民家庭由于生产生活而与外界联系的范围。由于现有统计没有农民社会关系及其为生产生活沟通的指标,则本研究以农民人均交通和通讯支出(commun)作为个体层面社会资本指标。社会层面的社会资本包括两类型的社会资本:一类与制度有关,越市场化的区域则劳动者越易于利用市场机制来决策,在本文中以各地市场化进程来代表这类社会资本,各地区市场化程度的测度本文直接使用樊纲等的市场化指数(market)。[13]另一类社会层面的社会资本则强调了结构,这些包括工会组织、培训机构和就业中介等,本研究选取的指标包括各地区每万名职工拥有的工会数(laborun);每百万名农村居民拥有的乡镇文化站数(culturalst);各地区每万名农村居民民办职业培训机构数(train);各地区民办职业培训机构中农民培训比例(fatrain);各地区职业介绍机构数(employ);各地区职业介绍机构为农民工介绍工作成功比例(faemploy)等。控制变量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农民受教育程度,用每百名农民劳动力中的文盲或不识字人数来代表(edu);另一个是农户家庭的固定资产原值(cap),用其作为农业生产的资本投入指标。
本文数据主要来自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社会保障年鉴》、《新中国六十年统计资料汇编》、《中国劳动年鉴》和国家统计局公开发表的数据。
三、实证分析
对本文的研究而言,空间误差模型的估计更加符合实际,空间误差模型的λ值绝大多数都通过了10%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这表明我国31个省份的农民收入在空间上存在较强烈的溢出效应,即各省份的农民收入受相邻省份农民收入的影响,产生了空间近邻效应。但来源于邻近省份农民收入误差冲击对本地农民收入的影响更大,这暗示了影响劳动力流动的社会资本等诸因素对相邻省份的影响。
表1报告了SEM估计结果,模型1和模型2着重分析了农民微观社会资本对农民收入的影响。结果显示commun的系数为正且显著,表明二者之间呈正相关关系,即农民微观社会资本对农民收入具有正向的促进作用。但同时也发现,农民交通和通讯费支出对农民收入增长的影响并不大,这从另一方面体现出在当前经济社会转型和农村劳动力大规模流动背景下,交通和通讯支出虽然反映了农民微观社会资本对农民收入具有促进作用,但这一指标同时反映了农民生活领域的相关状态与变化,而这些并不必然通过农民收入变动来显示。特别是为考察个体指标对农民收入的影响,笔者在模型2中加入了教育和固定资产两个控制变量,并没有影响微观社会资本对农民收入的作用机理和效果,这进一步证实了上述分析。
模型3和模型4则着重考察社会层面的社会资本对农民收入的影响。结果显示,laborun的系数为正且高度显著,这表明工会组织对农村劳动力在其社会交往以及工作中拓展对外联络、处理纠纷和提高收入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比较而言,train和market两个社会资本变量的显著性不够高,各地区民办教育培训机构的存在提供了农民提高文化素质和劳动技能的外在环境,但农民是否能够由此而获得更高的转移能力并且能够获得更高收入的工作仍然存在不确定性。在模型4中我们特意考察了各地区民办教育培训机构对农民培训的比例这一指标(fatrain),结果并不显著,这也从侧面验证了现阶段我国农民不论是经营农业还是向非农业转移,均以提供传统劳动为主,社会提供的教育培训或由于与实际工作所需不符或由于流于形式而未能真正成为农民收入提高的促进因素。在模型4中我们同时考察了各地区通过职业介绍机构获得工作的农民比例(faemploy),进一步验证了上述结论,即农民通过职业介绍机构获取的工作并非是收入较高的工作。
在模型5和模型6中我们同时考察了农民微观社会资本和社会层面的社会资本的效应,结果显示,农民微观社会资本(commun)和强调了外部环境的结构型社会资本(train、employ)对农民收入的影响呈正相关关系且显著,而制度型社会资本(market)和体现对农民职业转移能力和转移结果的变量(fatrain、faemploy)对农民收入的影响并不显著。
此外,比较空间误差估计结果得到了更加有趣的结论:农民微观社会资本(commun)对农民收入的影响在仅考虑其个体效应的时候更加显著,而且方程拟合度也较高。但综合考虑微观社会资本和社会层面的社会资本后,社会层面的结构性社会资本效应非常显著,微观社会资本反而不显著,这表明不同层次上的社会资本虽然对农民收入都起作用,但它们起作用的机制并不相同。
表1 社会资本与农民收入区域差异的SEM估计结果
四、结论与启示
上述理论研究和实证分析的结果都表明,农民收入的区域差异具有空间自相关的特征,农民收入由家庭经营收入和工资性收入两部分构成,应该同时强调农业生产和外出务工在农民收入中的重要性。由于劳动力市场的二元分割,农民由农业向非农产业的转移是属于体制外的以市场机制为主的过程,同时由于农民得不到正规劳动力市场的制度安排,社会资本会更深刻地作用于这一过程,这为我们理解社会资本与农民收入的关系提供了一个重要视角,基于本文的研究,得到如下结论。
第一,农民收入具有较强的空间特征,即农民收入高的省份,其周围省份农民收入水平也较高;而低农民收入水平的省份其周围省份的农民收入往往处于较低的收入水平。这种空间特征虽然与我国区域经济发展水平总体格局具有一致性,但其形成原因与农民收入的空间滞后相关,这表明农民收入在空间上具有溢出性质,这种溢出源于决定农民收入的因素存在空间近邻效应。
第二,微观层面的社会资本影响农民收入,并且具有两个明显的特征:一是这种影响程度较小,总体而言不是决定农民收入的主导因素;二是这种影响在存在其它层面社会资本时并不显著,这表明微观层面的社会资本对农民收入并不产生直接的影响,而对农民职业搜寻有着很大的帮助,从而对收入水平的提高起着间接的作用。实际上,在我国快速增长的宏观经济背景下,加之农民生活方式和水平的巨大跃升,交通和通讯等方面的支出已经不再局限于生产领域。
第三,社会层面的社会资本对农民收入的作用显著,并成为农民收入区域差异的决定因素。特别是制度型社会资本由于提供了农民流动、职业搜寻以及进行外界交往的基础,其不但决定了农民收入的水平,也通过空间近邻效应形成空间溢出,并形成农民收入的空间差异特征。
以上结论,对我国转型时期促进农民增收、缩小农民收入区域差异有如下启示。首先,短期而言,促进农村劳动力由农业向非农产业转移是提高农民收入的主要手段,但其核心在于如何有效提高农村劳动力的转移能力和转移稳定性,这又依赖于农民可以利用的社会资本。其次,要强调产业针对性教育培训的作用,依托市场机制,提高农民工搜寻更高收入工作的概率。虽然民办教育培训机构和职业介绍机构对农民收入提高具有正向的促进作用,但通过民办教育培训机构进行培训或经由职业介绍机构获得工作的农民并没有由此获得更高的收入。这表明,对农民而言,获得与其就业相关的知识教育和技能培训才是最重要的。再次,要注重投资社会资本,营建良好的社会关系网络促进农村劳动力流动,并引导其永久性转移,这不但有利于农民收入增长,更有利于促进农民收入区域差异的缩小甚至是消除。由于农村剩余劳动力跨区域流动的性质,要注意社会文化和价值观在不同地区的差异性,使农民工能够适应和利用不同性质的社会关系网络,以促进劳动力的健康转移和农民收入持续增长。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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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蔡强
作者简介:彭文慧(1969-),女,河南新郑人,经济学博士,河南大学副教授,主要从事发展经济学研究。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08JJD780128);河南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12BJJ043);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项目(2012-ZD-022)
收稿日期:2013-10-19
中图分类号:F06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2674(2014)01-08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