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东南亚本土族群间互动之力作——评《占婆与马来世界的文化交流》

张明亮

(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东南亚研究所 广州 510630)

探究东南亚本土族群间互动之力作
——评《占婆与马来世界的文化交流》

张明亮

(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东南亚研究所 广州 510630)

占婆;马来;文化;交流

本文旨在探讨《占婆与马来世界的文化交流》一书对探究东南亚本土文明间互动的价值。该书是刘志强在其博士论文基础上修改而成的——他的博士论文是在北京大学完成的，也是在他较长时间研究占婆历史的基础上完成的。作者熟悉越南语，而占人曾经的辉煌就发生在如今越南中部地区——那里也是如今占人的主要居留区，所以作者在考察占人文化遗存和越南学者的相关研究成果上占有优势。作者还研修了占婆文和马来文，从而更加丰富了该书援引资料的范围。东南亚本土文件或政权间的互动是东南亚历史与现状的重要部分，但也是不被重视的部分。所以建立在对占婆深入研究基础上的该书是对研究东南亚本土文明间互动的重要贡献。

占婆 (Champa)是曾经在印支半岛辉煌过的帝国，其后裔占人 (Cham)如今分布在越南、柬埔寨、马来西亚和泰国等地，以穆斯林居多。占婆的辉煌与其没落后占人的悲惨遭遇已成为不少研究者关注的焦点［1］。不过，对于占婆帝国与占人同其东南亚邻居——马来人之间的文化关联，却极少有研究者去关注，而刘志强博士的《占婆与马来世界的文化交流》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出版，为行文方便，以下简称《占婆与马来》)一书正是探究占人与马来人之间文化互动的杰作。

一 探究东南亚本土文明间互动的必要性

探究占人与马来人之间的文化互动不仅有利于丰富对东南亚的认识和研究，而且还可能为东南亚本土文明 (政权)间的互动探索出新路子来。《占婆与马来》一书恰是致力于在分析占人与马来人文化之基础上，探究占人与马来人文化互动的力作。 《占婆研究》杂志主编蒲达玛 (Po Dharma)教授为该书作序时称该书“能够部分更新我们对占婆与马来群岛之间历史和文化关系的认识”，“填补目前中国国内学界在这一研究领域的空白”。占人和马来人都是东南亚地区重要的跨界族群，都曾在东南亚历史上产生过重要的影响。

以往对东南亚的研究较多地侧重于探讨东南亚本土文明同东南亚区域外主要文明之间的互动与交流，如古印度文明、中华文化、伊斯兰文化以及西方文化对东南亚本土文明的影响，而忽略或者不重视东南亚本土文明间的互动，如占人与京族之间的文化互动。无论是西方的东南亚研究还是国内的东南亚研究，都带有上述特色。这种忽略和不重视是建立在忽略和不重视东南亚本土文明的基础上的。以往的研究过多地看重外来文明对东南亚的影响，而东南亚本土族群的本土文明通常被掩盖在外来文明的影响下。东南亚本土文化之间的交流与互动是容易被忽略的一个研究领域。而东南亚本土的研究则过多地从强调本土文明辉煌的角度去认知单一本土文明的“辉煌”性，同样也忽视或不重视东南亚本土文明之间的互动。

占人和马来人都是东南亚多个国家多元族群中的重要分支，而且还是东南亚乃至全球穆斯林大家庭中的一员;而占人短暂辉煌且又复杂的历史更是东南亚历史长河中不可或缺的一个支脉。《占婆与马来》一书先简要地论述占人与马来人的关系史，之后分别从语言、文学、宗教、建筑等领域论述占文化与马来文化之间的交流与互动，最后，作者分析了占人与马来人之间的人员交往和文化认同议题，进一步丰富了占人与马来人之间文化交流的内涵。全书结构完整，条理清晰。研究两个族群间的文化互动不仅有助于认清东南亚历史之脉络，也有助于理清东南亚多国 (越南、柬埔寨、马来西亚等)的族群结构与社会现状。

二 探究占人文化的必要性

东南亚现存有以马来人为主体的政权，所以马来人较容易被关注，关于马来人的研究也相对多些。占人虽然曾经辉煌过，但如今占人流散在多个东南亚国家，且无占人政权，所以占人的受关注程度较低，研究占人的成果也相对较少，因此探究占人与马来人这两个东南亚本土族群间文化互动的挑战之一就是要深入研究容易被研究者忽略的占人文化。

占人政权虽已消失，但占人的文化遗存还是比较容易发现的。论及占婆与占人，最相关也最为大家所熟知的可能要算“占城稻”了。小学历史书中都开始提及“占城稻”的传入及其对中国古代社会的贡献。此外，大名鼎鼎的郑和下西洋途经南洋的第一站就是占城，当时叫“新洲”。笔者曾在越南芽庄 (Nha Trang)附近的占婆古迹旁，见到一些与其他越南族群 (如主体民族京族)不一样装束的人群，当地人说那就是占人。有研究显示:在中国海南岛三亚机场到三亚市区途中的穆斯林可能就是占人后裔［2］!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越南展馆展出的有代表占婆文化的雕塑，而在越南中部的岘港则有一个占婆文化博物馆。在柬埔寨吴哥寺(窟)的壁画上，展示有吴哥王朝军队击败来袭的占婆军队的画面，也有吴哥被占婆军队清洗的画面。上述这些雕塑与壁画无不显示着一个古老的民族与其帝国的辉煌——那就是由占人建立的占婆;也展示了占人同其它东南亚本土族群间互动的些许历史画面，说明东南亚本土族群间的互动是存在的。

包括占人在内的少数族裔的权益问题更是美国政府向越、柬两国施压的理由之一，并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妨碍美国发展同越、柬两国关系的因素之一。美国政府发布的关于越南和柬埔寨的国别人权报告中，几乎每次都要提及越、柬两国境内的占人权益问题，并成为美国各界批评越、柬两国政府的缘由之一。越南和柬埔寨是占人分布的主要区域，他们也是越南与柬埔寨国内的少数族裔。如今的越南中部曾是占人的发祥地，也是占人帝国辉煌时代的所在地。如前所述，在那里，有不少占人留下的遗存，也有占文化博物馆。

越战期间，占人也曾试图重新建立独立的政权。1970年3月，朗诺通过政变在柬埔寨获取政权，随后朗诺向印度尼西亚政府求助。同样是军人执政且都是反共的印度尼西亚政府向朗诺政权提供的帮助中，就包括在印度尼西亚为柬埔寨训练军队。在柬埔寨政府派往印度尼西亚受训的军人中，就有占人。柬埔寨政府向印尼派遣占人军人的主要考虑是:印度尼西亚是穆斯林国家，而占人也是穆斯林，这种宗教上的一致性可能会有助于拉近两国关系。虽然人数少，并且是为柬埔寨政府服务，但这些少量的占人军人不忘占人辉煌的过去。据印度尼西亚情报部门监测，这些占人军人曾试图以受训为契机去壮大占人的力量，为重建占婆的辉煌做准备［3］。

占人在东南亚的历史和现实中都曾发挥过重要的作用，但对于占人的研究却同占人的影响力不匹配［4］。关于占人的研究中，占人起源与其如何认同是研究的重点。此外，关于占人的文化与宗教，占人如何被边缘化，柬埔寨占人在20世纪70年代后半期的悲惨遭遇等也是研究者所关注的。法国人较早开始研究占人，但也是法国殖民体系的教育设置让占人更加边缘化［5］。《占婆与马来》一书的适时出版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这种不对称的现象。

三 现实价值

《占婆与马来》一书的现实价值更不容忽视，该书有助于中国更加深入全面地认知东南亚。

东南亚是中国的近邻，东南亚国家是中国周边外交的优先对象，也是中国外贸的主要伙伴。2013年，中国新一届领导集体就任以来，中国与东南亚之间的高层互动的频率与层级再攀新高，表现之一就是中国新外长就任不到半年就几乎遍访东南亚国家，有的国家甚至访问两次。由此显示的是中国对东南亚的重视。因此，中国就需要更加深入地了解东南亚，包括了解东南亚的历史与现状，了解东南亚国家之间以及不同文明和族群之间的互动，了解东南亚国家间的交流与互动。

《马来与占婆》一书显然是有助于更加深入地了解东南亚的历史与现状的。占人的历史就是东南亚历史的一个支脉，占人的现在就是东南亚现状的一个侧面。所以，了解与研究占人是研究与认识东南亚的一个切入点。研究占人不仅有助于认识一个族群，还有助于认识东南亚历史与现实，毕竟占人还是目前东南亚多个国家多元族群架构中的一员。因此，研究占人也就意味着能够以占人为切入点，更加全面地认识东南亚多国的社会架构与现状。蒲达玛盛赞该研究是“一项崭新的研究，历史学家们将成为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事实上，不光是历史学工作者，其他有志于了解东南亚历史与现状的爱好者都将会是该书的受益者。

四 文字与资料的挑战与作者的努力

郑州大学越南研究所所长于向东教授几年前在一次学术会议上盛赞刘志强博士与中山大学牛军凯博士的占婆研究是门“绝活”。占人鼎盛时期建立的占婆就在目前越南的中部，如今的越南中部还留有不少占人遗存——如占塔，越南中部城市岘港还建有占文化博物馆。所以长于越南史研究的于向东教授也关注曾在越南历史上发挥过重要作用的占人历史与文化，他的上述评判较为中肯。刘志强与牛军凯应该算是国内仅有的占婆研究者。于向东教授将二者的占婆研究称作“绝活”之际，刘志强教授这本阐释占人与马来人之间文化互动的著作尚未出版。目前，牛军凯正在同马来西亚合作出版关于占婆文化的资料集。随着这些关于占婆的著作的出版，这门“绝活”将被进一步发扬光大。

称占婆研究为“绝活”，体现了研究占婆的挑战与必要性。研究占人以及占人与马来人之间的文化互动，首要面临的是语言和资料方面的挑战:熟悉研究对象的语言，以便与研究对象沟通;熟悉对象所在地的文字，以便更多地吸收所在地的研究成果。中国古籍中关于占人的记载既是关于占人的初步研究，也是后世研究占人与占婆的必要参考资料，为后世的研究奠定了基础。《占婆与马来》一书作者就曾受《粤江流域人民史》一书作者徐松石的启发而投入占婆研究，不过，中国古籍资料和前人研究无法进一步深入研究占婆文化，也无法为深入探究占人与马来人的文化互动提供更多的支持。

作者学习马来文和占文，为阅读占文和马来文资料奠定了基础。作者还是《占婆研究》的国际编委。上述这些条件为作者研究占婆提供了诸多便利条件，更奠定了作者深入系统研究占人与马来人文化互动的基础。此外，该书作者刘志强博士系学习越南语出身，曾到越南留学，并长期从事越南语教学工作，研究越南历史与文化。因此，可以较为充分地吸收和利用越南学者研究占婆的成果。占人的辉煌时代就发生在如今的越南中部，如今的越南中部还保留着不少占人的遗存，因此在越南研究占人文化和占婆具备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越南学者在此领域的积累与研究也值得重视。 《占婆与马来》一书援引多种文字资料，为提升作者观点的说服力奠定了基础。

五 启示

《占婆与马来》一书剖析了占婆与马来世界的文化联系，由此可以推断的是，占婆与马来世界的关联不仅仅限于文化领域，文化领域的互动仅是使占婆与马来世界更加多元与丰富交流渠道中的一个支脉。文化之外的其他领域 (如经济、政治)交流也值得研究。

此外，占人与其目前所在地其他族群之间的文化交流也值得关注和研究。在越南，作为少数族裔之一，占人与主体民族京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与互动是怎样的?在柬埔寨，占人与高棉族之间的互动呢?在越南和柬埔寨，占人与当地华人之间的互动又是如何呢?明确了这些问题，不仅是学术上的贡献，也有助于华侨华人研究，有助于更加深入地认识东南亚社会。如果能从民族学、人类学乃至更多学科的综合视角更加多方位地研究占人的历史与现状，将会更有现实意义与学术价值。占人的认同议题也是非常值得研究的话题，认同包括国家认同、文化认同以及宗教认同。占人的祖先曾经有着辉煌的过去，但占人的现状与祖上相比却相形见绌。

《占婆与马来》一书已经为作者更具深入全面地研究占人、占婆奠定了基础。文化是认同的基础，《占婆与马来》一书作者已经在占婆文化研究领域积累了不少他人难以企及的基础。相信假以时日，作者定能在占婆研究领域贡献出更多优秀成果来。

【注 释】

［1］如在柬埔寨出版的《占人反抗者:村庄里幸存者的诉说》 (Ysa Osman，The Cham Rebellion:Survivors'Stories from the Villages，Phnom Penh:Documentation Center of Cambodia，2006．)

［2］牛军凯:《民族特性与社会变迁—海南三亚占城裔回族社区调查手记》，北京大学亚洲太平洋研究院编《亚太研究论丛》第三辑，2006年6月。

［3］ Kenneth J.Conboy，KOPASSUS:Inside Indonesia's Special Forces，Jakarta:EQUINOX Publishing，2003，pp.189 －191，p.200，note 5．

［4］牛军凯:《百年来的占婆史研究》，《中国东南亚研究会通讯》2010年第2期。

［5］Jean-Michel Filippi，“The Long History of Cham History”，The Phnom Penh Post，November 4，2011．

The Im portance and Im p lications of Champa and the Malay World Cultural Exchange

Zhang Mingliang
(Institute of Southeast Asian Studies，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Jina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30，China)

Champa;Malay;Culture;Exchange

This article aims to study the importance and implications of Champa and theMalayWorld Cultural Exchange finished by Dr．Liu Zhiqiang whomodified it based on his doctoral thesis and history of Champa in Peking University．The glory of Champa in the past had happened in today's central Vietnam where is themain settlements of Champa today，thus the author，whomasters the Vietnamese，has advantages in cultural relics in Champa and related research results of Vietnamese scholars．Moreover，Dr.Liu studies Champa and Malay languages，which made the sources he quoted have been enriched and broadened．Dr．Liu'smonograph concerning the cultural communication between Champa and Malay，which has been one of hismany greatworks regarding the history of Champa，would be helpful in understanding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local civilizations in Southeast Asia，which has been ignored bymany researchers．His ability in the languages for Vietnam，Malay and Champa has greatly contributed to hismonograph．

K33

A

1008－6099(2014)02－0108－04

2014－03－13

张明亮，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东南亚研究所副教授。

【责任编辑:张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