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释文》特殊读音与《审音表》比较研究
2014-03-29胡龙秀陈会兵
胡龙秀 陈会兵
《经典释文》特殊读音与《审音表》比较研究
胡龙秀 陈会兵
(重庆三峡学院,重庆万州 404100)
普通话语音规范和字典辞书注音释义的核心内容是对汉语特殊读音的处理,《经典释文》是我国中古时期特殊读音的总汇,《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修订)》是特殊读音审音的“最新法定标准”,通过两者的比较,可以发现特殊读音的发展变化,更好地促进普通话语音规范。
《经典释文》的特殊读音;《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比较
一、《经典释文》与《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概述
《经典释文》的全部特殊读音可以归纳为5大类18小类:1.由语音原因造成的特殊读音:(1)反映语音演变,(2)反映方音差异,(3)联绵词、叠音词、象声词的特殊读音,(4)反映纯粹异读(不区别词义词性等)。2.由词义原因造成的特殊读音,分为六个小类:(5)区别多音字多义字(破读),(6)分析一个字作为语素在词语中的不同音义,(7)通过注音辨别字形相应的音义(词义引申引起区别字、分化音),(8)反映不同注家对词语形音义认识的分歧,(9)训诂两通,(10)专有名词的特殊读音。3.由语法、语用造成的特殊读音:(11)表现语法差异(分辨词性、语法作用),(12)区别“叶韵”音与一般读音,(13)避讳和敬指,(14)注音示义和释义注音。4.由文字原因造成的特殊读音:(15)辨别文字形体、反映文字发展,(16)破解假借字(通假字),(17)注音校勘。5.其他。
《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是为现代汉语普通话规范读音、字音而编写的,其所审定之音主要是针对普通话的读音问题,并不是专门针对《经典释文》的特殊读音进行整理的,但是《经典释文》却是中古时期汉字“异读”的总汇,因而,通过《审音表》对“异读词”的审音,我们也可以观察《经典释文》特殊读音的在现代汉语普通话里的取舍。
《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审订了846个异读词,其中保留异读的字有259字(其中明确有多音的有122字,“不统读”138字),“统读”587字,减少接近70℅[1]31。
122个异读字声母、韵母有别的有74字,约占总数的61℅;仅仅是声调有别的有48字,约占总数的39℅。不“统读”的138字几个读音之间的语音关系大致与此相同。《现代汉语词典》中还有一些字,如“衣、雨”等字,在《审音表》中没有做出任何说明,但是在《词典》中还保留着一些古读,而没有进行审定[1]31。以声调的不同来区别词义词性的功能已经没有《经典释文》、《群经音变》和《经史动静字音》那样明显,在《审音表》中,明确以音变区别“名物义”与“动词义”的字仅5例,其中变调别义的仅3例:苫,动词义读shàn,名物义读shān;拢,动词义读lóng,名物义读lǒng;冠,动词义读guàn,名物义读guān。“不统读”标明动作义的仅2例,以变调别义的仅有“处”字,动词义读chǔ,名物义读chù[1]31。
这些异读的消失体现了语言的发展变化,其中最重要的变化是词语的双音化。词语双音化主要是通过语法的手段来表达意义,这使得原来在单音词为主时期通过语音、字形方式区别意义的手段就退居其次了。
如《诗经音义》:“之应,应对之应,序注及下传应礼同。”“相应,音鹰,当也。”其中的“应”表示“应对”的读音与表示“相当、应当”的读音有差异。注为“应对之应”其实应该有两个作用,一是说这个字读为“应对之应”,一是这个字也理解为“应对之应”,虽然我们现在难以确定“应对之应”的读法,但是这种读法与“相应,音鹰”是有区别的。现代汉语普通话没有继承这个读音差别,原来通过读音来区别的意义现在都是通过“应对”“应当”等双音节词予以区分,体现了语言表达方式的发展。
《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废弃了不区别词义和语法作用的纯粹异读,还有一些虽然区别意义,但是意义相近相关的异读也被规范。在异读词规范的条件下,也保留着新的特殊读音,这些特殊读音可以归纳为下列对立的情况:1.统读、非统读;2.白读、文读;3.动作义、名物义;4.特殊读法。
二、《经典释文》与《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比较
我们将《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说明》归纳的10种情况与《经典释文》的5大类18小类特殊读音作如下对比(有序号的段落为《审音表》原文,下面为《释文》与《审音表》之间比较的说明):
第一,本表所审,主要是普通话有异读的词和异读的作为“语素”的字。不列出多音多义字的全部读音和全部义项,与字典、词典形式不同,例如:“和”字有多种义项和读音,而本表仅列出原有异读的八条词语,分列于hè和huo两种读音之下(有多种读音,较常见的在前。下同);其余无异读的音、义均不涉及[2]。
《释文》注音“某某之某”与此条基本一致,反映的是一个字(词)在不同的语境中的不同音义。万献初《<经典释文>音切类目研究》统计并分析了“某某之某”的数据和反映的语言规律,其核心在于这种注音用于限定语境,也就是把注音字放在特定的上下文里,使之成为“语素”。
第二,在字后注明“统读”的,表示此字不论用于任何词语中只读一音(轻声变读不受此限),本表不再举出词例。例如:“阀”字注明“fá(统读)”,原表“军阀”、“学阀”、“财阀”条和原表所无的“阀门”等词均不再举[2]。
《释文》中“纯粹异读”大致与此条相当,纯粹异读不区别词义、词性,如果没有发展出新的意义或用法,就是语言中的赘疣,应该予以“统读”,但是陆德明的时代没有这样的规范意识,还保留着许多这种“纯粹异读”。
第三,在字后不注“统读”的,表示此字有几种读音,本表只审订其中有异读的词语的读音。例如“艾”字本有ài和yì两音,本表只举“自怨自艾”一词,注明此处读yì音;至于ài音及其义项,并无异读,不再赘列[2]。
《释文》中“区别多音字多义字(破读)”以及部分“表现语法差异(分析词性、语法作用)”的特殊读音与此条基本相同,不“统读”是因为多音对应多义(用),这是《经典释文》特殊读音和后世多音字的主要内容。
第四,有些字有文白二读,本表以“文”和“语”作注。前者一般用于书面语言,用于复音词和文言成语中;后者多用于口语中的单音词及少数日常生活事物的复音词中。这种情况在必要时各举词语为例。例如:“杉”字下注“(1)shān(文):紫~、红~、水~;(2)shā(语):~篙、~木”[2]。
《经典释文》无所谓“文”和“语”的差异,但是其中“反映语音演变或方言差异”的特殊读音与此条基本一致,实际上,“文读”相对来说保留“古音”和“通语”比较多一些,而“白读”采用“今音”和“方音”比较多一些。
第五,有些字除附举词例之外,酌加简单说明,以便读者分辨。说明或按具体字义,或按“动作义”、“名物义”等区分,例如:“畜”字下注“(1)chù(名物义):~力、家~、牲~、幼~;(2)xù(动作义):~产、~牧、~养”。[2]
《经典释文》中“表现语法差异(分析词性、语法作用)”的特殊读音与此条基本一致,但是《经典释文》中“表现语法差异”的特殊读音远远不只是“动作义”、“名物义”,而是包含着很多语法现象,不过这些通过语音表达的语法现象在普通话里多数被新的语法结构所取代。
第六,有些字的几种读音中某音用处较窄,另音用处甚宽,则注“除××(较少的词)念乙音外,其他都念甲音”,以避免列举词条繁而未尽、挂一漏万的缺点。例如:“结”字下注“除‘~了个果子'、‘开花~果'、‘~巴'、‘~实'念jiē之外,其他都念jié”。[2]
《审音表》此条所说明的情况应该属于某些字作为语素在多音化的词语里,由于受到语境的限制而无需在语音上予以区别,同时作为语素,在词语中也会受到“语流音变”的影响,这是《经典释文》所没有的,因为《释文》为先秦文献注音释义,往往都是单音节词,是为书面语服务的。
第七,由于轻声问题比较复杂,除《初稿》涉及的部分轻声词之外,本表一般不予审订,并删去部分原审的轻声词,例如“麻刀(dao)”“容易(yi)”等[2]。
这种读音差异也是《经典释文》所没有的。汉语的轻声主要体现在口语中,而《经典释文》主要是面向书面语摘字注音释(辨)义,另外,轻声一般认为是在元明之际才出现的。
第八,本表酌增少量有异读的字或词,作了审订[2]。如“朴”在古籍里就代表了许多词语:1.朴,木皮。今读pǔ。2.榆科树木,朴属植物的泛称,读为pò。3.假借为“扑”,《史记·刺客列传》:“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复进得近,举筑朴秦皇帝。”司马贞索隐:“朴,击也。”读为本字读音pū。4.朴刀,一种刀身窄长刀柄较短的刀,双手使用。《水浒传》第二回:“﹝朱武等﹞只带了三五个做伴,将了朴刀,各跨口腰刀,不骑鞍马,步行下山,径来到史家庄上。”读为pō。5.少数民族姓氏译音,《集韵》:“夷姓也,魏有巴夷王朴胡,披尤切。”见《三国志·魏志·武帝纪》。“朴”今读为pú。6.姓氏,明代有朴素,读为piáo,今也有朴姓,韩国朴姓人更多。
《群经音辨》将《经典释文》给“朴”字的注音和释义归纳为三个音义:“樸,木素也,普角切;樸,枹木也,音卜,《诗》棫樸;樸属,附箸坚固也,蒲木切,《礼》凡察车之道欲其樸属而微至。”
第九,除因第二、六、七各条说明中所举原因而删略的词条之外,本表又删汰了部分词条。主要原因是:1.现已无异读;2.罕用词语;3.方言土音;4.不常用的文言词语;5.音变现象;6.重复累赘[2]。
第十,人名、地名的异读审订,除原表已涉及的少量词条外,留待以后再审[2]。
《经典释文》里有众多的专有名词的特殊读音,主要包括人名、地名。人名、地名包含着复杂的文化现象,应该尊重本人和当地人的习惯也就是“名从主人”。
通过《审音表》与《经典释文》特殊读音的比较,我们可以看到两者差异很大,这主要是因为汉语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产生了许多新的语言形式,也消亡了很多旧的形式;由于时代的不同,表达方式有巨大的差别,《经典释文》的特殊读音包含语音、文字、语法以及语用等所有语言要素,而《审音表》主要针对语音(较少涉及词义、语法和语用),其他要素如文字、语法有专门的部门;另外,两者的对象也不同,《审音表》是为普通话审音而作的,立足于现代,《经典释文》是为解读儒道经典而作的,立足于当时。因而我们比较《审音表》和《经典释文》只能在语音的层面上进行。
《审音表》也考虑了人们的传统习惯,如“车”一般读为chē,但是在象棋棋子名里仍然保留jū。
从《经典释文》的特殊读音到《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我们可以看到汉语词汇区别词义、词性的手段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经典释文》中以改变读音来区别词义、用法的读法多数在现代汉语普通话里被其他形式所取代(以《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为依据)。
三、特殊读音发展演变的主要途径
通过对《经典释文》特殊读音与《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的比较,我们可以发现这些特殊读音发展演变的主要途径:
第一,语音演变促使特殊读音产生或消失,如原来通过声母清浊对立的特殊读音,由于清浊发音方法的消失而消失;同时由于声调“平分阴阳”,使原本只有“平声”的字产生“阴平”和“阳平”的对立,“浊上变去”可能使原来同韵母“浊声母上声”字和相应的“清声母去声”字的读音失去差异,“入派三声(四声)”可能使原来入声字与同声母同韵母的平上去声字消失差异,等等;轻声、儿化的产生又产生新的特殊读音、替换旧的特殊读音,还有“文白异读”、“语流音变”、“音译外来词”等新的语言现象也可能产生新的特殊读音。
第二,文字发展分化了特殊读音,区别字、古今字使原本有几个读音和意义的字分化为几个形体,一个形体往往只有一个读音和相应的意义。
第三,词义消失、演变促使特殊读音产生或消失,如大量的古国名、古地名、古人名等的特殊读音,这些特殊读音本身在古代文献中运用少,现代汉语基本不用,有些保留至今的,由于普通话的推行而逐渐失去特殊读音,表现为在普通话口语里消失。
第四,语法特点的演变促使特殊读音消失,古籍中一些表示语法特点的特殊读音在现代汉语普通话里被其他词汇、语法结构取代。
汉语词汇双音化,可能使两个或者几个音节之间发生屈折变化,如方言研究报告的连读变调,“一、七、八、不”等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不同声调字前面的变调,两个上声连读变调等等,但是,这种变调与“破读”不同,它们不区别词义和词性,甚至不是独立的读音,其变调的主要原因只是为了发音的方便,这类读音变化是很多种语言都存在的普遍现象,被归纳为语流音变。至于人名、地名,《审音表》“留待以后再审”,恐怕主要原因在于人名、地名没有确定的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主要还是保持一定的文化意义。因而应该审慎对待。
运用《经典释文》等古代音义著作、古籍注疏的注音材料以及韵书来确定汉字读音的时候,一定要根据这些音义材料的实际情况给予不同的处理,在确定为纯粹注音的情况下,还要按照语音演变规律进行折合,再结合实际语音的调查来确定现代读音,而不能机械地依据反切和直音简单处理,对于《经典释文》,还需要特别注音的是其中一些形式上的注音并不是真正的注音,我们可以称为“假性注音”,如果“弄假成真”,就会造成“谬种流传”的恶果。
古籍中的许多特殊读音由于语音、文字(新字产生、旧字消亡)、语法、意义发展等原因而得以分化。
由于语言的发展,《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所审订的异读词较之《经典释文》所反映的异读情况又有较大的变化。主要表现在《审音表》审定的有“文读”与“白读”的异读,有轻声词与非轻声词之间的异读,有语流音变引起的异读,统读、非统读引起的异读等等。这些异读都是《释文》所没有或者没有表现出来的。
[1]陈会兵.古书中词语的特殊读音研究[M].成都:巴蜀书社,2008.
[2]普通话审音委员会.普通话异读词审音表[M]//语言文字规范,2001.
(责任编辑:张新玲)
A Contrastive Study of the Special Pronunciations ofand
HU Longxiu CHEN Huibing
The pronunciation standard of Mandarin Chinese (Putonghua) and the phonetic notations of various dictionaries are the treatments of the special pronunciations of Chinese.is the compendium of the special pronunciations in the medieval Chinese whileis the “newest authorized standard” of special pronunciations. A contrastive study reveals the change of special pronunciations and can better standardize the pronunciations of Mandarin.
special pronunciations in;; contrastive stu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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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9-8135(2014)05-0124-04
2014-06-20
胡龙秀(1966-),女,重庆忠县人,重庆三峡学院网络中心教师,主要从事中国语言文学研究。
陈会兵(1967-),男,重庆奉节人,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汉语史、中国语言学史、古典文献和辞书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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