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翻译策略与翻译文学经典化

2014-03-29王恩科

当代外语研究 2014年5期
关键词:德伯小说集丛刊

王恩科

(贵州师范大学,贵阳,550001)

1.引言

翻译文学经典化研究是跨学科研究的新尝试,不仅拓展了翻译研究的领域,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深化了翻译研究。不过到目前为止,翻译文学经典化研究的成果还不多,而且不少重要成果聚焦翻译文学经典化的客体——译本之外的社会文化因素(廖七一2004;查明建2004;胡安江2008;Venuti 2008;等),对经典化的客体本身关注不够。翻译文学是跨语言、跨文化的产物,其经典化是十分复杂的社会文化现象,既与特定的社会文化因素密不可分,也与翻译文学这一客体休戚相关。因此对翻译文学经典化的全面认识,既需要研究译本之外的社会文化因素,也需要充分关注译本的生成过程及其特点。翻译文学作为文学大家族中的一员,既遵从文学经典化的一般规律,也有自身与众不同的独特品格(王恩科2011)。这些独特品格缘于翻译文学跨语言、跨文化旅行的独特经历,而译者在其中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翻译文学能否实现经典化,从译者的角度讲,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语言功底和文学修养,但除此之外,另一个制约因素却常常为人们所忽视,那就是译者的翻译策略。在中国翻译文学史中我们不难发现,不同的译者,即使语言功底和文学修养等个人素质相当,但由于采用不同的翻译策略,其译作在经典化道路上的命运却大相径庭。因此,研究译者的翻译策略选择与翻译文学经典化的关系,不仅可以正确认识翻译文学史中的部分奇特现象,也有助于将翻译文学经典化研究推向深入。

2.《域外小说集》与《丛刊》的对比

我国翻译文学史上不乏比例:两部译作选材相似、出版环境相近,译者语言和文学修养相当,但译作的命运却极不相同。尽管翻译文学与原创文学相比,其经典化的制约因素更加复杂,但上述的众多相似却在一定程度上将复杂问题简单化,使我们有可能集中注意力去分析其中的不同和差异,更加客观公正地认识翻译策略与翻译文学经典化的关系。《域外小说集》与《欧美名家短篇小说丛刊》(以下简称《丛刊》)、郭有守翻译的《无名的裘特》①与张谷若翻译的《德伯家的苔丝》正是这样两组耐人寻味的例子。

《域外小说集》是我国最早的外国短篇小说集之一,被一些学者认为是“鲁迅在近代翻译文学史上影响最大的”译作(郭延礼1997:445),因而“该书的推出成为中国翻译界的一件大事,屡屡为史书所提及”(方华文2005:141);并进而“成为翻译文学的经典”(李寄2008:45)。事实果真如此吗?且看王宏志(1995:51)的论述:

他[鲁迅]写给增田涉的信里,谈到《域外小说集》时,用了“大为失败”来形容这次努力,……但无论如何,说“它的实体与精神,都为中国文化史雕刻了不可磨灭的印痕”,是过于夸大了。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今天人们对《域外小说集》的重视,是一个后来因为随着鲁迅形象的膨胀而给人为建造出来的神话,放在晚清的时代背景里,《域外小说集》是微不足道的,甚至可说是从没有存在过似的;事实上,从可以见到的材料中,并未见到当时的文献里有人提及《域外小说集》,即使是人们的回忆录里,也没有什么人说过曾经怎样地受到《域外小说集》的感动或影响,因此,说它“是我国新时期文学翻译运动史上的第一只春燕。它为我国五四运动前后的文学翻译运动指明了方向,并给予当时和继起的文学翻译家以重大影响”,是没有根据的。

廖七一(2010:239)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

不可否认的是,由于主流政治意识形态的影响,人们将鲁迅政治和思想上的影响延伸到翻译研究,致使《域外小说集》超越鲁迅其他相对成功的译作而成为翻译研究界讨论的热点,夸大其对当代翻译发展的意义与影响。这不能不说是中国翻译研究的一种尴尬。

单正平(2006:249)在论及鲁迅的文学翻译时指出,鲁迅的译作“大多数被后来的译本取代,鲁译基本上从日常阅读中退出”。既然如此,那么并不怎么成功的《域外小说集》即便“一印再印”,“收获巨大的学术关注”(李寄2008:45),也很可能是“人们将鲁迅政治和思想上的影响延伸到翻译研究”的结果,的确“不能不说是中国翻译研究的一种尴尬”。因此,忽视历史事实,“将鲁迅政治和思想上的影响延伸到翻译研究”,将《域外小说集》视为“翻译文学的经典”,与史实不符,也难以令人信服。

与《域外小说集》的命运不同,周瘦鹃的《丛刊》在1917年出版前曾报教育部审查,担任审查任务的周氏兄弟对《丛刊》大加赞赏,称其为“昏夜之微光,鸡群之鸣鹤”(周瘦鹃1987:1)。该书出版后多次再版,即使在它初版70年后的1987年,岳麓书社仍将它纳入“旧译重刊”丛书予以重印。郭延礼(1997:439)指出:“周瘦鹃的译文通畅流美,无诘屈聱牙之弊”,并举例说明,其赞美之意充满字里行间。

《域外小说集》与《丛刊》同为短篇小说译文集,但出版后的命运却如此悬殊,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让我们从小说集的内容入手吧。

晚清翻译目的是救亡启蒙、开启民智;读者对象群是“出于旧学而输入新学”的开明知识分子。无论是政治小说、侦探小说、科学小说还是言情小说、黑幕小说,其目标都是为了唤起国人的爱国热情和尚武精神,对此译界已有不少的论述。(廖七一2010:215)

尽管有些学者在论及《域外小说集》的内容时,引用鲁迅《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中的一段话来说明,“《域外小说集》重点介绍了北欧和东欧弱小民族国家的作品。目的在通过这类作品的译介,以引起当时遭受帝国主义侵略的中国读者的共鸣”(郭延礼1997:447-448)。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廖七一(2010:217-219)在仔细研究了《域外小说集》后指出,“从小说的具体内容来看,所选16篇小说能直接与民族‘叫喊与反抗’联系起来的,没有一篇。……而是与国家或民族没有太多关系的个体生命和带有普遍意义的人性,亦即夏尊佑、梁启超所谓的超越地域和种族而存在的‘公性情’”。然而,“……当时小说热点又以政治小说、科学小说、侦探小说,而能直接演变为战斗号角的作品,或直接与当时政治情势相关的作品,自然特别受到青睐。但《域外小说集》描写的内容……与当时读者的想象差距太远”。如此看来,《域外小说集》内容脱离当时的社会需要似乎是其未能取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

那么《丛刊》的情况如何呢?该书收入欧美短篇小说译文50篇,其中英国部分最多,共18篇,除了柯南道尔的《黑别墅之主人》反映普法战争中法国抵抗普鲁士入侵,属于爱国题材,能够唤起被侵略、被压迫的中国人民的反抗意识外,其余17篇或描写情感纠葛,或讲述冒险传奇,或虚构鬼怪故事。英国部分之外的其余32篇中,基本属于爱国题材的也只有为数很少的几篇,如《男儿死耳》、《伤心之父》、《功罪》、《恩欤怨欤》等。通览《丛刊》,尽管其中有极少数篇目属于爱国题材,但在煌煌三册50篇的译作中毕竟只占很小比例。所以就小说集的内容而言,《丛刊》与所选16篇小说“没有一篇”“能直接与民族‘叫喊与反抗’联系起来的”《域外小说集》十分相似(同上:217),基本上也是属于“公性情”之类。

就出版的社会背景而言,《域外小说集》与《丛刊》也很相似。《丛刊》出版于1917年,虽然比《域外小说集》晚了8年,而且腐朽没落的清王朝也被中华民国所替代,但中华民族面对列强蹂躏、救亡图存的历史命运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如果说“晚清翻译目的是救亡启蒙、开启民智”(同上:215),那么经过晚清和民初轰轰烈烈的西学东渐,翻译的“启蒙”任务基本完成,“开启民智”作为中国现代化的重要内容之一,翻译的任务依然任重道远。中华民国的建立虽然终止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但东西方列强对我国的侵略不仅没有因此停止,反而由于军阀混战而越演越烈;加之军阀连年混战,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救亡”作为中华民族的当务之急,便在民初增加了清末所没有的新内涵。也就是说,《丛刊》出版时的民国初期,除了“启蒙”之外,“救亡”和“开启民智”依然是翻译的主要目的。上述分析显示,尽管《丛刊》和《域外小说集》出版时间相隔8年,但翻译在当时中国社会所具有的主要目的没有重大改变,所以说它们出版时的社会环境非常相似。

译者的语言功底和文学修养一直是翻译文学研究关注的重要内容,那么《域外小说集》与《丛刊》的情况如何呢?

1909年《域外小说集》出版时周氏兄弟尚未名震文坛,但从他们不久便脱颖而出成为一代文豪的情况看,他们那时就具有了极高的文学造诣。精通外语是优秀译者的另一个重要条件,在这方面周氏兄弟也极具优势。鲁迅于1902年赴日本留学,到《域外小说集》出版时留学日本已经8年,其日语水平和修养一定不俗。周作人于1901年至1906年在南京江南水师学堂学习,当时专业科目均用英文教科书,其英文水平可想而知;后来他于1906年赴日本留学,至《域外小说集》出版时留学日本也已经4年了。可以肯定,周氏兄弟的求学和留学生涯为他们奠定了坚实的外语基础。此外,鲁迅早在1903年和1906年就从日文分别转译了法国通俗文学家儒勒·凡尔纳的科幻小说《月界旅行》(1903)和《地底旅行》(1906)。与鲁迅相比,《域外小说集》的主要译者周作人不仅很早就开始了文学翻译,而且到该小说集出版时已翻译中长篇小说多部(郭延礼1997:455)。这说明,周氏兄弟不仅具有深厚的外文功底和很高的文学修养,也积累了比较丰富的文学翻译经验,为《域外小说集》获得成功准备了十分充足的有利条件,然而就连鲁迅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域外小说集》“大为失败”。与一代文豪周氏兄弟相比,《丛刊》的译者周瘦鹃就不具备如此多的有利条件。周瘦鹃曾在上海民立中学读书,但因病辍学,因此无论中文还是英文造诣都相当有限。在《丛刊》出版前,周瘦鹃曾发表过几部译作(郭延礼1997:438),但无论外文水平、文学造诣、翻译经验和社会著名度都无法与周氏兄弟相提并论。

就翻译策略而言,《域外小说集》与《丛刊》的差异也是明显的。郭延礼(1997:452)在论及《域外小说集》失败的原因时指出:

鲁迅的译文是用的较艰深的文言,读起来难免诘屈聱牙,而看惯了中国式译文的读者,对于直译的文章一时还看不惯,这是失败的原因之一;另方面,当时人们还不太习惯于读短篇小说,如鲁迅所说,“以为他才开头,却已完了。”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用文言翻译外国小说困难极大,此路是行不通的。

《域外小说集》失败的根本原因果真是由于译者使用了文言吗?我们先看看鲁迅给增田涉的信中就《域外小说集》发表的看法:“当时中国流行林琴南用古文翻译的外国小说,文章确实很好,但误译很多。我们对此感到不满,想加以纠正,才干起来的,但大为失败”(转引自郭延礼1997:452)。可见,鲁迅的信间接否定了使用文言导致失败的观点。既然“林琴南用古文翻译的外国小说”在“当时中国流行”,而且译文还“确实很好”,那怎么能说用文言翻译外国小说就“此路是行不通的”呢?廖七一(2010:213)在分析《域外小说集》的语言时指出,“用文言翻译短篇小说在当时是主流的翻译规范”。因此可以肯定,《域外小说集》失败的根本原因不在文言的使用,而在于使用什么样的文言和如何使用文言。钱钟书(1984:279)在《林纾的翻译》一文中指出,“林纾译书所用文体是他心目中认为较通俗、较随便、富于弹性的文言。”尽管《域外小说集》比林译最初几本小说的出版时间还稍微晚一些,但“鲁迅的译文比林纾的还要古奥……《域外小说集》的文字古奥,不仅鲁迅自己承认,而且也为许多论家所公认。……当时的文言已经呈现出明显的浅白化倾向,林译说部的语言就不太深奥难懂”(廖七一2010:213)。“《域外小说集》翻译语言的‘诘屈聱牙’、‘句子生硬’、‘行文生涩’……鲁迅的译文比林纾的还要古奥(前面己作比较);难怪有学者称《域外小说集》的语言观是一种‘保守后退的回流’”(同上:234)。《丛刊》虽然也主要使用文言,却与《域外小说集》形成鲜明的对照。“周瘦鹃的译文有文言,也有白话。以《欧美名家短篇小说丛刻》为例,其中白话译文约占三分之一,多数系浅近的文言。一般说,周瘦鹃的译文通畅流美,无诘屈聱牙之弊。”(郭延礼1997:49)

对比显示,《域外小说集》与《丛刊》在选材上基本都是“公性情”类的小说,出版时的社会环境相似,译者的外语修养、文学功底和翻译经验优劣明显。这样的对比结果使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期待,《域外小说集》将比《丛刊》获得更大的成功,并有可能进而完成经典建构。然而它们的命运却完全出乎预料,这除了翻译策略上的差异,还会是其他原因造成的吗?

3.《德伯家的苔丝》和《无名的裘德》的对比

《德伯家的苔丝》和《无名的裘德》是哈代最重要的两部长篇小说,无论其内容和文学价值都存在较大的可比性。1929年郭有守翻译的《无名的裘特》开始在《金屋月刊》上连载,可惜只连载了3期后便戛然而止②。郭有守的翻译有始无终,只要看看当时一位读者的来信便能清楚其中的原委。

我很愉快,中国长有人嚷着哈代,然而没有谁认真译他的东西。现在哈代信托的翻译出现,而“金屋”同人极幸运地拿来发表,数重保证,其能使人满意可知。赶忙地找着来看,不幸我蹩脚的中文程度碰壁了。屏住气,运着脑,看不到二三页,禁不起涨痛昏花,莫名其妙!审慎迻录下数节,以见一斑。倘若有不怕如此硬涩的,不妨购读全文。……救救仅仅知道ABC,不能直接看外国文字的人们!!(薌叔1929:268-269)

对比一下小说第一自然段中一句的原文和两个译文,薌叔的痛苦与感叹就不难理解了。

原文:But the enthusiasm having waned,he had never acquired any skill in playing,and the purchased article had been a perpetual trouble to him ever since in moving house.(Hardy 1895:3)

郭译:不过热忱减少了他从没有由练习中得着点艺能,而所买得的物件从此以后对他在搬家时成永远的麻烦。(哈代1929:135-136)

张译:不过,他想学器乐的劲头儿早已经松下去了,所以他老也没学会任何弹琴的技巧;而从那时以后,这件花钱弄来的玩意儿,却成了他搬家的时候永远摆脱不掉的累赘了。(哈代1995:1-2)

郭有守早年公派留学法国和英国,获文学博士学位。他在英国期间曾专程拜访哈代,成为获得哈代单独接见的少数几位中国文人之一,因此其英文功底及英国文学修养肯定不俗。郭有守回国后在教育部任职,1934年第11卷第4期的《时事月报》有“编者志”云:

本刊教育栏,……自本期起,改请郭有守先生主编,郭先生为国内著名教育学者,现任教育部专员,特志数语,以介绍于读者。(郭有守1934:145)

作为“国内著名教育学者”,而且还担任《时事月报》的主编,郭有守的汉语语言、文学修养深厚应该不容质疑。此外,郭有守著述丰富,也从侧面证明了深厚的语言和文学修养。例如,根据民国时期《四川教育通讯》第三期《郭有守国民教育著述一览》,至少到20世纪40年代中后期,郭有守共有国民教育著作7种,共计9册③。此外,郭有守还在杂志上撰文多篇,仅1935年《时事月报》第13卷第1-3期,每期都有郭有守的文章④,而且行文流畅,颇有文采。如果说对郭有守的汉语语言文学修养的上述推断并非出自第一手材料,那么他在翻译《无名的裘特》之前于1928年撰写的《见哈代的四十分钟》,应该可以直观地展示他的语言文学功底。

我一九二〇年到英国,本是一心一意去学经济及商业的。找着老同学傅孟真,——我应深深的感谢他——他劝我读迭更斯哈代及卫尔斯的小说,同时可以学学英文。我读了“Tess”,这算是我第一次同哈代在书里认识。觉得这是一本很悲惨的书,心里受它的感动很深,后来也读了些别人的著作,但总觉欢喜哈代的。进学堂以后,没有多少时候读文学书,直到一九二三年病住医院时,读了不少的小说,对于哈代的崇拜,只是一天一天的增加。每一读哈代的书,有时自己因之发愁。以为他太悲观了。也只有哈代的小说,能使我心神向往,如朝山拜佛的人,到了圣庙的山脚,只是一切不顾的,专心想跑到山顶,我一读哈代,便觉有“得其所哉”的意味。(郭有守1928:1)

上述引文不仅可以折射郭有守深厚的汉语语言文学修养,尤其与他诘屈聱牙的《无名的裘特》译文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郭有守《无名的裘特》“硬涩”的译文并非源于他的语言文学修养,而主要是其翻译策略所致。

郭有守的译文发表7年后的1936年,张谷若翻译的《德伯家的苔丝》出版,并以其准确、地道的译文赢得了广泛赞誉。萧乾在《评张译〈还乡〉》中提到张谷若几乎同时出版的另一个译本《德伯家的苔丝》,并认为“谨慎地迻译了两部英国杰作固是一个大功绩”(1937:43)。沈曙(1937:139)认为,“译者张谷若先生能用中国式的通俗文章,加上流利而漂亮的修辞,把它介绍给中国的文学读者,这实在是很幸福的事”。即使张谷若的译本《德伯家的苔丝》出版多年后,法国文学翻译家徐蔚南仍大加赞扬,大力推荐:

我负责介绍张谷若译的《德伯家的苔丝》给青年们,保证青年们读此书时一定非一口气看完,不肯放手的,而且保证读了此书可以得到许多益处:第一可以知道英国的民情习惯;第二可以知道写作长篇小说的技巧;第三可以知道近代英国的文学名著,第四可以知道翻译应该如此翻法,才对得起原著。(徐蔚南1947:1)

张谷若193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随后在中学和大学任教,到1936年翻译出版《德伯家的苔丝》时大学毕业6年时间⑤。然而,他的译本一出版便得到了普通读者和学者的高度赞扬。在其后的几十年间,张谷若两次认真修改译作,不仅使他自己成为“译界楷模”(孙迎春2004:ⅹⅹⅰ),且其译作也成为翻译文学的经典。

上述对比显示,《无名的裘特》与《德伯家的苔丝》都是哈代的经典小说,主题相似、文学地位相当,堪称哈代长篇小说中的姊妹篇;郭有守和张谷若的译文都出版于全面抗战爆发前相对和平的环境;就中英文功底和文学修养而言,郭有守与张谷若相比并非处于下风,但他们的译作命运之悬殊却让人惊讶。究其原因,除了郭有守译文的“硬涩”与张谷若译文的“地道”,我们似乎再难找出其他的理由了。

4.结语

《域外小说集》和《丛刊》都是短篇小说集,无论在小说题材、出版背景等方面都有着诸多相似之处。《无名的裘特》和《德伯家的苔丝》都是哈代的重要长篇小说,主题相似、文学价值相当,出版年代相近。对比显示,这四部译作尽管有着上述诸多相似,但从译文语言的特点和译本的命运看,却明显地分为两组。第一组是《域外小说集》和《无名的裘特》,第二组是《丛刊》和《德伯家的苔丝》。第一组的译者尽管中外文功底雄厚,文学修养很高,但却不顾汉语的语言特点和行文习惯,译文“诘屈聱牙”,句子“硬涩”,使得译本不为广大读者接受,归于失败。第二组译者的中外文功底和文学修养虽然并不比第一组强,但由于他们顺应汉语的行文习惯,译文地道、流畅,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张谷若的译本甚至成为翻译文学的经典。这两组译本的特点和命运虽不能代表浩如烟海的翻译文学的全部,但也绝不是我国翻译文学史上的特例,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翻译文学能否成功,甚至最终能否实现经典化,制约因素固然很多也很复杂,但译者翻译策略的选择举足轻重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也是翻译文学经典化研究中不应被忽视的。

附注

①郭有守在小说标题译名中使用“裘特”,但在小说正文中一律使用“裘德”,第1至第3期均如此,但未做任何说明。

②《金屋月刊》从第1期开始登载郭有守的译文,连载至第3期便戛然而止,尽管第3期译文末尾有“未完”字样。

③如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国民教育著》和《国民教育》、四川省教育厅出版部出版的《国民教育论集》(三册)和《国民教师服务指导》等。

④如第1期《全国义务教育本年彻底实施》、第2期《二十四年度中央教育文化费》、第3期《国府明令通饬全国施行儿童幸福事项》等。

⑤张译本历经多次重印,本文所选译文来自1995年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Hardy,T.1895.Jude the Obscure[Z].New York:Harper&Brothers.

Venuti,L.2008.Translation,interpretation,canon formation[A].In A.Lianeri &V.Zajko(eds.).Translation and the Classic—Identity as Change in the History of Culture[C].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7-52.

方华文.2005.20世纪中国翻译史[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

郭延礼.1997.中国近代翻译文学概论[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

郭有守.1928.见哈代的四十分钟[J].新月1(3):1-5.

郭有守.1934.祀孔典礼全国隆重举行[J].时事月报11(4):145-54.

托马斯·哈代.1929.无名的裘特(郭有守译)[M].金屋月刊1(1-3).

托马斯·哈代.1995.无名的裘德(张谷若译)[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胡安江.2008.文本旅行与经典建构——寒山诗在美国翻译文学中的经典化[J].中国翻译(3):20-25.

李寄.2008.鲁迅传统汉语翻译文体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廖七一.2004.胡适译诗与经典构建[J].中国比较文学(2):103-15.

廖七一.2010.中国近代翻译思想的嬗变:五四前后文学翻译规范研究[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

钱钟书.1984.林纾的翻译[A].《翻译通讯》编辑部.翻译研究论文集[C].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67-95.

单正平.2006.晚清民族主义与文学转型[M].北京:人民出版社.

沈曙.1937.读了《德伯家的苔丝》[J].华年6(7):136-38.

孙迎春.2004.张谷若翻译艺术研究[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王恩科.2011.翻译文学经典的独特品格[J].长安大学学报(社科版)(4):115-20.

王宏志.1995.民元前鲁迅的翻译活动[J].鲁迅研究月刊(3):47-59.

薌叔.1929.哈代信托的翻译[J].文学周报8(9-13合订):267-69.

萧乾.1937.评张译《还乡》[J].国闻周报14(4):43-49.

徐蔚南.1947.德伯家的苔丝[J].青年界3(1):1-2.

查明建.2004.文化操纵与利用:意识形态与翻译文学经典的建构——以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的翻译文学为研究中心[J].中国比较文学(2):86-102.

周瘦鹃(译).1987.欧美名家短篇小说[Z].长沙:岳麓书社.

猜你喜欢

德伯小说集丛刊
评晓苏最新小说集《老婆上树》
《长江丛刊》杂志征稿启事
《长江丛刊》杂志征稿启事
巴金主编的刊物
略谈《古本戏曲丛刊》中的几部碧蕖馆旧藏传奇
关于莫·哈斯巴根小说集《驼铃传情》的研究
The Ecofeminism Thought of Thomas Hardy
《德伯家的苔丝》中苔丝的悲剧成因
基于合作原则和礼貌原则的对苔丝悲剧的语用学研究
关注民生的深层次报告——浅析吕翼小说集《风过杨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