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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变

2014-03-28曹文远

文学港 2014年2期
关键词:局长办公室

曹文远

黄金周过后第一天上班,每个人好像刚跑完了一个马拉松一样,显得疲惫不堪。有些人表情还像被堵在半道上一样,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张宏民国庆节后第一天上班,在公司门口看到马主任的时候,马主任正夹着公文包从“宝马”里出来,和大多上班族一样,一脸的疲惫还没有褪去。张宏民冲马主任打招呼:“马主任早呀!”不知道是马主任正在关车门没注意,还是公司门口太嘈杂,马主任没一点回应。张宏民就又冲着马主任加大了声音: “马主任,一起吃早点吧!”马主任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朝他看了看,似乎微笑了一下,就径直向公司走去。张宏民弄得很没趣,被晾了一下,心想,可能是“节后综合症”吧,望着马主任的背影摇摇头,怏怏不快走到常吃的一家小吃摊前,要了一碗豆腐脑,半笼小笼包,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可是一只包子在嘴里含了半天,还是没有咬——他不明白刚才马主任为什么态度这么冷淡,对自己不理不睬,这可是从没有过的。难道他知道了节前选举“优秀机关干部”时自己没有投他的票?这好像不太可能。投票只是在打印好的姓名后打钩钩,笔也是办公室统一发的自来水笔,这难道也能看出谁是谁的笔迹?张宏民想,绝对不可能,就是CIA(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克格勃也不会辨识出来的。也许是国庆黄金周累的吧,心情还没有缓解过来。这样一想,张宏民的咀嚼就有了力度和速度,豆腐脑一股脑地就喝了下去。

张宏民到办公室,放下包,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就拎起电水壶,匆匆忙忙去茶水间加水,刚要进茶水间的门与正要出来的马主任差点撞了满怀,两人各自赶紧往旁边让了让,马主任边往外走边还笑了笑说:“差点正中下怀哟。”张宏民本想也来一句“惹不起躲得起”的玩笑作为回礼,可是话还没出口,马主任已提着水壶急匆匆地走远了。

回到办公室,张宏民把水壶插上电,坐在靠背椅上,头脑却在啧磨着马主任的话——“正中下怀”?还“差点”?好像话里有话,弦外有音呀。平时他可从没这样阴阳怪气地跟自己说过话,难道就因为节前的一次普通评选吗?张宏民想,这又不直接与升职挂钩,大不了年终多一千块钱奖金而已,至于这样耿耿于怀吗?!张宏民想起那天的投票选举,总共要选七个人,可是有十个候选人的名字,也就是要差额选掉三个,他当时也着实在马主任与牛科长名字上斟酌过犹豫过,从公平、公正的原则上讲,两人真是不分伯仲,甚至马主任平时的杂事更多,人更忙碌,但是,牛科长的技术科,局里的科研经费所涉及的项目几乎都有他的重大参与,可一年到头却没有任何其他油水,而马主任虽然杂事多,但平时陪领导吃喝玩乐也比较多,而且还有一定的签字权,这些都是张宏民以前在位置上所亲历的,因此,权衡之后,带着一种同情与补偿心理,张宏民在牛科长名字后打了钩。最终马主任就一票之差,没有被评选上。

张宏民自认为与马主任私下还是比较要好的,因此,对马主任没评上内心还是自责和纠结的,平时的饭局两人在一起也比较多,而且早晨要是碰到,两人都相互邀请对方一起去吃早点。那时候他坐的位置就是马主任现在的位置。当时的局长对张宏民很欣赏,准备走后让他接位,可是,后来局里出了“内鬼”,把科研经费被挤占挪用的事捅了上去,局长也因经济问题被纪委双规了。后来经调查,科研经费除了用于吃喝拉撒睡、发放福利外,还被局长用在了购车、出国考察、家庭装修、买家具、交电话费等上面。此事还被科技部作为重点剖析案例,揭秘出了侵占科研经费四种惯用的手段:发票被套取、收受回扣、虚假合同骗取、财务管理人员顺手牵羊,这事一度在全国沸沸扬扬。张宏民作为办公室主任自然也受到牵连,接受了重点调查,经常深更半夜被组织叫到指定的地点接受询问。好在是他只参与了一些吃吃喝喝,并没有贪污受贿行为,组织念他能够积极配合调查,提供线索和情况,加之他四处活动求爷爷告奶奶,最终只受了警告处分,但主任的职务被免了,也没被安排任何事,成了单位里名副其实的“闲人”。张宏民经此劫难,在惶惶不可终日之后,只能委曲求全,毕竟总算保住了乌纱帽。

新来的局长十多年前曾同马主任一道在省厅里帮过半年的忙,与马主任是旧相识,他一到任,马主任就从后勤管理中心经理荣升了办公室主任,受了重用。张宏民想想自己,就差一步,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官场就怕站错队,跟错人,可是有时候往往又身不由己的。马主任一直在后勤,虽然年纪比自己大几岁,职位比自己低一级,但后勤上油水大,所以,也不算吃亏。现在来了新局长,马主任成了红人,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对人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但在饭局、酒桌上有时的表现就令人刮目相看了。有一次张宏民开玩笑说:“人的潜能有时候自己真的不知道有多大,有的人水平只有当了官,到了那个高的位置才知道,比如喝酒,在我们家乡就有‘能喝多少酒就能当多大的官一说。”马主任当时与他还不算见外,就笑着对他说:“张主任,你也不要揶揄我,咱不是酒精考验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表现机会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几斤几两。”话到这里,两人都相视一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一直在自己心里作祟,当时才没投马主任的票。张宏民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到这种小人的地步,可是,一闪念的事,谁又能够说得清呢。

张宏民不想想这些小鸡肚肠的事,给自己添堵不说,还坏自己的情绪,于是就给自己泡了杯绿茶,把放假七天积压的报纸搬到桌子上,往靠背椅上一靠,就翻阅起来。照理,节后第一天或周一上班,事情是最多的,人也是最忙的,但是,自从张宏民靠边站之后,就没有接受过一项任务,哪怕是下去例行检查,也没有被安排过,他每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无所事事,以前可以在办公室下下棋,斗斗地主,打打游戏,炒炒股,可现在抓作风抓得紧,节前还通报了几个上班打游戏的人员,有的撤职,有的下岗,这个风头很迅猛,而且一时半刻不会停,所以,还得收敛收敛,不能往枪口上撞,咱关起门来,一张报纸,一杯清茶,加强自我学习总不会错吧。自从上次被组织叫去接受调查后,他对组织就心有余悸了。要说“组织”,只是一个词,一个概念,一个虚无缥缈的“神龙”,但是,如果有一天,某个人甚至是你最要好、最熟悉的人,突然找到你,郑重其事地对你说要“代表组织”与你谈谈话,相信任何人都会紧张,甚至不寒而栗。过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人也许是有的,甚至还很多,但在世风日下物欲横流的今天真是少之又少了,尤其是官场,哪一个敢扪心自问拍着胸脯说自己没做过吃亏心事?!世道呀,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人呢,也跟着变成了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张宏民靠边稍息后,每天关起门来,不是闭门思过,就是深刻反省,时间一久也就想通了——这人生就是一个赛场,上半场比的是学历、业绩、薪金、权力、职位,比的是跳高;下半场比的是血压、血脂、血糖、尿酸、胆固醇,比的是下降。上半场为了比高,拼了身体和健康,下半场为了保住小命,把上半场拼来的还回去不算,还要搭上老本,真的是很不合算,是严重地失算。其实人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不管是正处还是副处,最后都不知落在何处;不管是正部还是副部,最后都在一起散步;不管是正局还是副局,最后都是一样的结局,何苦比来比去,争来争去呢。所以官场的人一失意,从高处跌下来,才会清醒,才能找回自己,往往就会变得大彻大悟,境界就高了,一不留神,清史就留名了。张宏民想自己虽没有像李白、苏东坡、白居易、杜甫那样遭贬,更没名人们的大才,但写点小文,偶尔赚点酒钱还是可以的。这不,当他看到晚报上有他的“豆腐块”时,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这就叫有失就有得吧。

人一旦沉浸到某种事情里,就会将其他一切不相干的事置之度外,便不会觉得时间漫长难熬了。张宏民一个上午都在书报堆里逡巡、流连,直到十一点四十分,才猛然抬起头来,想起食堂开饭都过了十分钟,于是赶紧下楼,往食堂赶。

一出大楼,就看到马主任在前面。张宏民还记得早晨的尴尬,本想放慢脚步,跟在后面,没想到马主任却扭过头,对他打了招呼:“什么事这么废寝忘食呀?”张宏民一听还是过去一贯开玩笑语气,就笑着说:“唯有学习忘了吃饭,唯有麻将忘了学习。”这是以前他们在一起打麻将常说的口头禅。马主任说:“你这个秀才,每天还这么抓紧学习,那我们可更赶不上喽!”张宏民说:“毛泽东他老人家不是说‘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嘛。”两人说说笑笑就进了公司食堂。打好饭菜,张宏民本想与马主任同桌再叙叙,可是看到马主任正端着饭菜向另一个常务副局长饭桌走去,就识趣地自找了个地方。

张宏民边吃边想,看来早晨是我多心了,人家马主任好像根本没把什么放在心上,照样跟以前一样谈笑风生,肯定是自己过敏了。想到这张宏民自嘲地笑了笑,被边缘化了的人可能都像自己一样敏感、多疑,甚至带点敌视与自卑。

张宏民回到办公室后,想把早晨和吃饭时悟到的东西写下来,捣鼓成一篇小文,但他有个午睡的习惯,而在午睡前又必须杀几盘中国象棋,然而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只好先放下灵感,到网上杀几盘。以前他在位置上的时候,除了局长外,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找局里的任何一个会下棋的人下,更多的时候还是到马主任办公室下,一是年纪、阅历差不多,二是他那里清静,三是马主任管后勤,吃喝抽的都备有。可是现在他想找任何人下棋,都要在心里掂量一下,以前无论他找哪位,被找的人都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可是现在,被找的人不是说手头有工作要加班,就是说中午要出去办个事,马主任也好像再也没主动找过他下棋。久而久之,他就自己到网上下了,这样反而更自在,有时候在边锋,有时候在同城游,反正,只要能过几把瘾就行了,跟谁下也就不重要了。

张宏民照例杀了几盘,可是,现在每一次杀得都让他满腔怒火气愤填膺,以前输赢当然有的,但不过在百分之五十上下,不像现在只有百分之三十,而且常常犯低级的、明显的错误,这是不可饶恕自己的,然而每天一吃过饭还是欲罢不能。他找过很多原因,找来找去他觉得是自己现在不能像以前在位置上时那样,做到气定神闲了,总是心绪不宁,定力不够,总是心不在焉的,好像想赢,却又不在乎胜负,只在于有这个过程。他在网上下棋,时间都设定在三分钟以内,而且超过时间后,每步只有十秒,很多对手一坐下来看了设定时间立即就闪了,张宏民烦躁地等了一会,还是没人应战,于是也就拉上窗帘开始午休。

迷迷糊糊中,他就听到有人叫“张主任,张主任”,他就有点疑疑惑惑,模糊糊地答应道:“有什么事?”

“局长要你去一下!”

“哦,哪一个局长?”

“王局长。”

他噌噌噌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王局长办公室,王局长正对着他笑。他腼腆地走近局长,小心翼翼地问:“局长,您找我?”

王局长笑而不答,只是慢慢地打开抽屉,拿出一份红头文件递给他,说:“你看看!”

他一看,真是大喜过望、喜出望外,自己官复原职了。他上前一步,不胜感激地说:“谢谢局长栽培,谢谢局长提拔!”

一兴奋却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他怅然若失地盯着天花板,他的办公室搬到了最西头,不免有些为自己悲哀,正年富力强的时候,却有日薄西山的感觉。看来自己心中还没有放下。所谓想得开,大彻大悟,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阿Q而已,人是很容易被现实利益牵着鼻子走的,很难跳出社会和时代的局限。想到这些,他赶紧洗了一把脸,埋头在电脑上把从早晨到现在的感想录下来,也许能换点酒钱。

张宏民有个特点,就是一旦投入到某件工作中,都是全身心的,心无旁骛的,这就叫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因此效率也是极高的。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一听是现在后勤管理中心的陈经理,就笑笑地问:“陈大经理真是稀客哟,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指示呀?”

“哪敢对主任指示,我是来请示的。”陈经理说。

“什么主任不主任的,过期作废喽。我现在闲得蛋疼,是不是想给我安排一个妞泡呀!”

“咱有这个心给你安排,可咱没有这个资源,如果你有这个需求,我陪你去潇洒一回是没问题的。”

“那咱现在先预定在这,等有空再说,今天你就先说正事吧。”张宏民正要结文章的尾,便催问道。

“正事就是晚上想摸几圈,有空吗?”

一听晚上有麻将,张宏民立时来了兴致,连声说“有有有”。

两人在电话里约好后,张宏民就摩拳擦掌起来。现在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很少响,基本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很久没有人主动联系他了,更别说找他活动了,以前多是他在张罗组织,别人积极响应,靠边后,他怕影响别人,所以再也没吆喝过。没想到还有以前玩的兄弟主动邀约,虽然只是玩,但至少还说明人没走茶没凉。人最怕失群,最怕被边缘化,最怕被人遗忘,那样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毫无价值。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马主任晚上也一起参加了活动。四人到齐后,执过骰子,排定东南西北,大家才落座。马主任正好坐在张宏民上家。张宏民就对马主任说:“马主任你可要高抬贵手,别看得那么紧哟!”

马主任也笑着回复道:“那就要看你表现喽!”

陈主任搭腔道:“你也要多放放水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别忘了咱俩还要潇洒走一回呢。”陈主任坐在张宏民下家。

张宏民对面的赵科长说:“赌场无父子,大家都不要笑里藏刀了,还是战场上刺刀见红吧。”

陈主任就笑道:“你小子,在领导面前就不能委婉一点,这么直白我都不忍下手了。”

“算了吧你,你恨不得把我们仨杀得片甲不留,还装好人。”张宏民接道。

“是骡子是马咱们还是赶快遛遛吧!”赵科长跃跃欲试。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边斗嘴,边玩牌,乐趣自在其中。可是,说来说去,马主任只是开场一句,以后只是偶尔笑一笑,却很少插话。玩至半夜,张宏民在回家的路上就想,马主任以前可是爱说爱笑的人,怎么过了国庆长假,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表情总是很淡漠的样子,人变得好像也深沉了,甚至有点呆滞、木讷。难道是“节后综合症”的表现?这好像也太典型性了吧。要不就是长假期间受了领导的点拨?他记得自己在位置上的时候,领导经常提醒他,平时要表现得稳重点,庄重点,与其他人要拉开一点的距离,不要打得太火热。难道一升官,脸就要变?可是,想想又不对,从中午吃饭看又不像。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一个人不可能在一周之内就改得判若两人。最后张宏民得出结论,要么马主任将有重大调整,要么就是对自己心存看法。张宏民是个表面上大大咧咧干干脆脆潇洒豪爽之人,实际上是个敏感细致的人,喜欢在心里琢磨人和事,他决定这几天要好好观察。

第二天,张宏民有意无意地早早来到公司,他没有直接到办公室,而是先进门卫传达室。传达室的章老头是他的老乡,就问他:“张主任怎么来这么早啊?”章老头一直用以前的称呼叫他。

张宏民说:“节前有家报纸的编辑说给我寄了两张样报,过来看看。”说着便在橱柜的空格上翻找起来。实际上他第一天上班就收到了,他翻了一会,找到一份办公室订的《参考消息》,就站着看起来。章老头不失时机地拖过一把椅子,放到他屁股后面,他也没说声“谢谢”,就顺其自然地坐了下来。大约看了一二十分钟,他有意无意地一抬头,看到马主任的车到了公司门口的停车场,就走了出来。像是计算好的,正好与马主任迎面。在距离十多米的地方,他像第一天早晨一样,冲马主任招呼道:“你好早呀!”可是,马主任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回复他话,似乎像第一天一样,只是笑了笑,就径直往公司走去。张宏民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他觉得今天一试果真就试出来了,看来马主任确实是对自己有了看法,节前的投票结果还是被他知道了。张宏民望着马主任的背影摇摇头,怏怏不快走到常吃的一家小吃摊前,要了一碗豆腐脑,半笼小笼包,闷闷不乐地细嚼慢咽起来。看来这人呐,真不能做违心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有不透风的墙呀。此时张宏民就很后悔自己当时不该那么认真,不该显得很公正、公平,说到底他与牛科长根本也没什么交情,当时可能是出于一种同情,但更可能是出于自己潜意识里的眼红和妒忌。

张宏民回到办公室,把刚才的《参考消息》看完,本想送到马主任那里,借机聊聊,可是一想到早晨的事,他就气愤地将《参考消息》一揉,往字纸篓里一扔,心想,去你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不就屁点大的小事,何至于耿耿于怀。

嘴上说放下容易,心里要真放下是极难的。张宏民一连几天都在细心观察马主任,觉得他现在越来越冷淡了,越来越趾高气扬了。那天他去复印文件,复印室的贾兰花见没人,就和张宏民悄悄地报怨:“还是你当主任的时候对我们关心体贴,现在马主任几乎都不到我们这里来,这几天来过两次,我和他打招呼,他都是爱理不理的,表情很冷淡,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呀。”虽然贾兰花这话明显是讨好自己,张宏民心想,在我跟前这么说,不定在马主任面前怎么讨好呢,但听了还是很舒服,这人呀,就没有几个不喜欢马屁的。他小声说:“鲁迅不是说‘人一阔脸就变嘛,”又开玩笑地说,“他以前不是有事没事都喜欢跑你这来唠嗑嘛,怎么现在把美女给忘了。”贾兰花嗔怪道:“去你的,都豆腐渣了,还美女呢,人家现在不是红人了嘛,大忙人呀,怎么能想起我。”张宏民心想,这语气里透着责怪呢,便对她建议:“那你可要多主动请示汇报哟!”贾兰花哈哈大笑说:“女人主动找领导请示汇报,那就是投怀送抱”。贾兰花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外表优雅,骨子里风骚,荤素不拒,尤其是酒桌上,说起段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因此,只要局里有接待宴请,领导都喜欢叫上她,既可以活跃气氛,又能够让来宾酒喝得酣畅淋漓。机关都传说,她跟这个领导好,跟那个领导也好,客观地说,她对男人的确有诱惑力。但是张宏民不喜欢八面玲珑的人,尤其对八面玲珑的女人更是反感,而对兔子身边的草,张宏民也从没动过心思,本来办公室是为领导服务的,如果你把服务领导的人给服务了,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身败名裂,没有好下场。张宏民不想在这上头栽跟头,因此始终与贾兰花保持着距离。现在不在其位了,更怕在复印室呆久了,别人会飞短流长流言蜚语,于是借口有事溜之大吉。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张宏民把写好的文章通过伊妹儿发走后,心情很愉快,他想,这写作的快乐,是不爱写作的人无法体会到的。现在成了局里的闲人,有的是时间写作,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写作的快乐组织也无法剥夺。可是,任务完成后,又无所事事百无聊赖起来。他突然想到是周末了,为了礼尚往来,他第一次主动给后勤的陈经理打了电话。陈经理一听说晚上打麻将,立即说:“好啊,哪几个?”张宏民说:“还是上次我们四个吧”。

陈经理说:“那恐怕要另找个人了。”

张宏民说:“为什么?哪个晚上来不了?”

陈经理说:“马主任住院了,你不知道?”。

张宏民一听,愣在那里,心想,昨天好像还看到他的,怎么突然就住院了呢。就问:“马主任怎么了?昨天不是好好的嘛?”

陈经理说:“马主任国庆节接待来旅游的领导,喝酒时突发性耳聋,我们这两天都给他派车去医院打点滴的,医生说这七至十天是关键治疗期,如果这十天内能恢复听力就好,如果不能,就永远耳聋了,建议最好是住院治疗,所以肯定要另找一个。”

张宏民听后,一阵轻松,兴奋地对陈经理说:“那你再物色一个人吧,晚上老地方,打他个通宵达旦!”

陈经理一本正经地说:“保证完成领导交给的光荣任务。”

张宏民大笑道:“领导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去吧!”

晚上坐下后,四个人说起马主任的住院的事,都说要抽空去看看。前几天一起玩麻将的赵科长说:“怪不得这几天他跟以前判若两人呢,原来是突发性耳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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