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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非地中海”
——印度洋上的港口和城市网络

2014-03-28马奎斯温克

城市观察 2014年6期

◎ [美]马奎斯·温克

“亚非地中海”
——印度洋上的港口和城市网络

◎ [美]马奎斯·温克

本文以全球化的视角和世界历史的视野,将研究的目光投向亚洲与非洲间的印度洋,并将其喻为“亚非地中海”,将其视作一片海洋空间、跨国空间,视作一个交流的十字路口和一座不同文明间的桥梁。而“亚非地中海”上那些进行商业流与资金流的港口和城市网络,则构成了经济霸权的矩阵,并在“全球本土化”的进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它们的共存体现了相互竞争的同时性,地区和全球之间普世化和特殊化趋势的相互渗透。本文通过对《中等城市和城市网络》、《亚洲港口城市(公元1600-1800年)》、《亚洲的地中海》三部著作的阐述,详解了关于“亚非地中海”的学术研究。

亚非地中海 印度洋 港口

法国“年鉴”学派的理念、涉及多学科的城市研究、关于跨文化碰撞的人类学与人种史学著作和以北美为主的世界体系分析,这四者的结合,在过去几十年里孕育出一个新的学派。受到法国费尔南·布罗代尔及其“年鉴”学派关于地理历史学的概念,曼纽尔·卡斯特关于城市网络的分析,菲利普·柯廷和杰里·本特利等人关于“新都市主义”、跨文化交流和散居在外的犹太商人的研究,伊曼纽尔·沃勒斯坦的当代世界体系研究方法,以及“新”世界历史的启发,大量研究在全球范围搜索“平行地中海”和“次地中海”时,都将目光投向印度洋流域及其构成部分、以及港口城市和商人网络所扮演的角色,并以它们作为有意义的分析对象。

在印度洋世界或“亚非地中海”,历史学家凭借充分的证据指出,“中国地中海”、“日本地中海”、“东南亚地中海”、“印度洋地中海”和“阿拉伯语系地中海”等是存在的,在此不一一列出。①此处“亚非地中海”一词的含义较迈克尔·皮尔森运用的更为广泛,后者曾指出,“印度洋被称为阿拉伯海的区域其实应该称为亚非海更合适”。此处使用该词是为了指称“大印度洋地区”,囊括了“从东亚一直延伸到东非的一系列关系密切的地区体系”的“亚洲海”(Frank Broeze),与“边缘文化”(Paul Ottino)和“沿海社会”(Michael Pearson) 融合,带有“渗透性的前沿向内陆延伸,像一张滤网一样,使大海的盐分逐渐被陆地的泥沙所取代”。②此处回顾的三部著作探讨了“亚非地中海”的港口城市和商人网络所扮演的角色。每部著作分别涉及当下史学研究的不同分支,关注特定类型的港口城市和商人网络的形态,强调特定的(次)区域或“(次)地中海”和不同的历史年代。

我们回顾的第一部著作,《中等城市和城市网络》是2007年4月由印第安纳鲍尔州立大学举办的“全球视角下的中等城市”会议的成果,旨在用比较的方法研究全球中等城市化问题。此书收录编撰了共同关注印度洋及其周边地区的12篇论文。正如编者Kenneth Hall在“引言”部分所说,本书旨在通过将小城市从大都会中区分出来,作为在更广泛的城市研究领域的一个独特切入点来填补空白,“使我们对城市化的视野,从殖民地时期前的大都会中心,如伊斯坦布尔、开罗、德里、威迦耶纳噶、马六甲和广州等移开,因为这些区域主要中心依赖于众多中小城市群落,它们与印度洋贸易都有着一定联系”(5-6)。

该论文集探讨了非大都会城市环境在中世纪晚期和近现代早期在印度洋世界中的历史,即从西方世界红海出海口的奥斯曼帝国的疆域和非洲的海岸线,一直到东方世界的中国。该书有三重前提。第一,小城市处在地方社会和主要城市中心之间的重要过渡位置,是地方与大都会间各种(经济、政治、文化)网络的中介。无论对于自下而上还是自上而下的谈判来说,小城市都是一股富有创意的力量。第二,中等城市既有成为主要城市中心的潜力,也可能是原先的大都会降级为中等城市或区域中心未能实现其过于宏大的目标后的产物。第三,从某个特殊有利的视角上看,中等城市为理解社会、文化、政治和经济进程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窗口。

在Hall精彩的引言之后,Stephen Morillo在其理论文章中提出了几个关于主要城市和中等城市网络的创新概念。Jay Spaulding考察了萨瓦金“短暂但值得关注的区域重要性”(42),在15世纪,这座东非离岸港口城市由于处在埃及王朝政权海关前哨的位置,对于世界近代早期的主要经济潮流非常敏感。Elizabeth Lambourn利用Aden的海关(furda)记录考察了13世纪晚期印度西岸港口和也门大都市的伊斯兰居民群体之间在拉苏勒苏丹统治下的交流往来(55)。John Chaffee“通过结合包括中国王朝与世界贸易体系在内的政治和经济因素”,探讨了中国东南港口城市泉州(刺桐)在10到14世纪晚期兴衰的原因与背景(99)。Kenneth Swope重新利用G.William Skinner的“中心地区理论”方法考察中国近代早期的城市网络,重点关注中国明朝军事体系下的战略性中等城市的重要性,以及“军事和防御对广区域模型的内在含义”(125)。John Whitmore重点论述了约公元1400-1600年间一直作为帝都和主要城市的河内(升龙)与曾“相当短暂地”作为越南皇室家族的次要仪式中心之间的仪式交流的重要性(155,172)。Kenneth Hall通过对1511年以后文莱、宿雾和马辰三个港口国不断变迁的财富和交流关系进行案例跟踪,重点阐述了15至16世纪期间处在转型时代的东南亚海洋世界在全球香料贸易中的上下游往来和社会发展(180)。Charles Wheeler探讨了16、17世纪越南南部南圻地区的城市网络,指明陈氏佛教僧侣、散居海外的中国福建籍商人以及顺化地区的阮氏分支越南王朝的扩张主义者之间在越南化的南圻地区的重要关联(205)。为了证实Victor Lieberman的观点,Alexandra Green描述了17、18世纪缅甸中部干旱地区的佛教寺庙壁画成体系般的一致性,这些壁画是证明中央集权化的社会、宗教和政治潮流的正统新文化的一部分,作为以阿瓦和阿玛拉普拉为中心的古城的“由在中央政权统治下的相互联系的次中心组成的统一地区的文化地图”的例证(253)。Charles Argo从“刑罚”的视角调查了奥斯曼帝国一项叫做“德伍希尔迈 (devsirme)”或曰“征集儿童”的制度,这是在巴尔干城市地区作为地方表示臣服于国家的互动交流和一种确认中央与地方关系的仪式性行为(274)。在《三城记》一文中,Stewart Gordon对1400-1800年间在法兰克、莫卧儿和马拉塔的统治下的印度北部城市布尔汉普尔的兴衰,以及在此期间时有中断的一系列交流作了历史归纳(297)。在总结性研究中,James Heizman追溯了公元1000-1800年间印度南部的城市和空间架构,通过一系列代表性的案例研究或者“模板”记录了这些变迁——印度的黄支国(今印度康契普拉姆)的寺庙与纺织品中心,变革后的王权“中央所在地”威迦耶纳噶,加强防御工事的城市中心比贾布尔,以及对欧贸易港口本地治里。

我们回顾的第二部著作《亚洲港口城市(公元1600-1800年)》是2007年10月在东京召开的跨文化交流国际研讨会以及2007年12月在广州和澳门召开的“广州与长崎比较研讨会”的共同成果。收录的10篇论文是在这两场研讨会上所宣读论文的修订版,其中5篇关于东亚,2篇关于东南亚,3篇关于南亚。

在“引言”部分,该书编辑Haneda Masashi着眼于“多重亚洲海洋世界”中的港口城市比较研究的新方法。所谓“多重亚洲海洋世界”,是指从日本和中国的海岸延伸到围绕阿拉伯海的土地,并朝西北方向的红海和波斯湾延伸的广阔的、开放性的地理范围(2-3)。为了进行比较,该书的讨论和分析仅限于那些至少有一家欧洲公司建立边界贸易站或工厂、具有欧洲人与本地人进行跨文化交流的共同特征的港口城市。Masashi至少从“六个方面进行比较”,旨在揭示港口城市及其所属国家的政治、经济和社会背景的特征,包括东印度公司的贸易站或工厂的地理位置、所有权以及建筑风格;欧洲人与本地人之间的交流,尤其是翻译服务;通商方式以及与此相关的各种礼节;对于欧洲人和本地人之间的冲突和事件的法律解决手段;通婚问题,尤其是欧洲男性与本地女性之间的关系,以及混血儿童的地位问题;文化交流,亦即对外来的衣着饮食、技术艺术乃至理念的接受或拒绝程度(7-10)。

在第一章节,Masashi采用了双重比较的方式:他首先评估了长崎与广州的翻译所扮演的角色与参数和混血通婚儿童的地位问题,然后进一步通过伊朗的阿巴斯港的案例对东亚和印度洋世界进行更广泛的比较。Matsui Yoko研究了身处江户时代的长崎的外国人(南蛮子)的法律地位,尤其是自17世纪30年代起以幕府颁布和实施的严酷法律为基础,解决冲突与争端、与外族通婚以及对混血儿童社会地位的认可问题。Liu Yong考察了18世纪由位于广州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与中国行商合作伙伴、中国官员(最著名的是“海部大人”)、来自欧洲的竞争对手、中国本地雇员特别是翻译和买办们打交道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独特的商业文化”(59)。

Ito Shori对18世纪江户时代中期西方和中国对日本绘画的影响作了回顾,两者都是通过长崎这座日本“通向西方和中国的门户”港口城市传入的。长崎、京都和江户的画家开始接受新的绘画风格,包括线性透视和现实主义再现,因此中国和西方的影响有时会同时展现在日本的绘画作品中(64,84)。Liu Zhaohui研究了17、18世纪中国景德镇和日本伊万里的瓷器。日本外销瓷以中国陶瓷为原型,并带有自身的创新,而中国外销瓷在后期也吸收了伊万里瓷器的风格和装饰,为的是重新赢得由于明朝的改朝换代而短暂丧失的欧洲市场(89,116)。

在前5篇关于东亚的文章后,接下来了两篇是关于东南亚的。Leonard Blussé描述了荷兰殖民巴达维亚(如今的雅加达),一座有规划、非隔离并以商业为主的殖民地城市,1700年代,其市中心人口数达到2万(欧洲人、基督裔混血儿和中国人),而周边高地(印尼的“军事”城邦——巴厘岛、普吉岛、马都拉岛和安汶岛)则有5万(122)。Blussé列举了巴达维亚港的一些主要结构特征,如以亚洲为目的地和大洲之间的船只往来和贸易模式顺应季风体系的突变(126)。Bhawan Ruangsilp探讨了17、18世纪荷兰与暹罗的法律以及大都会式的港口国大城府的城市律例之间的互动。与“亚非地中海”其他地方的发现相似,荷兰人享有治外法权形式的特权(156)。然而与此同时,当地政府要求荷兰东印度公司共同承担维持暹罗法律和社会秩序的责任,荷兰的商馆馆长(Ruangsilp把该词错误地翻译为“负责人”)加入暹罗朝廷的统治集团,作为荷兰“ban”(小村、营地)的“nai”(首领)对暹罗负责。

最后三篇文章以印度次大陆为背景。根据Percival Spear的经典之作《印度莫卧儿帝国时代的地方行政长官》(1933)所列出的年表,Søren Mentz将在马德拉斯的散居海外英国商人和其所在地方的交流历史划分为两个阶段:⑴公元1650-1740年:为了避免出现“克里奥尔化”,该时期英国商人与分别居住在“白人城”和“黑人城”印度人(包括齐智人——本来是从事商贸的淡米尔人的一个种姓,在英国属地它普遍被用来称呼开设钱庄经营放贷生意的淡米尔人,译者注、朱利亚人——来自南印度科罗曼代尔海岸的泰米尔回教徒,译者注和亚美尼亚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相当有限;⑵公元1740-1790年:东印度公司的地位从商人变成了军队、外交官和行政官员,英国人对印度社会越来越了解,尽管与他们打交道的主要是印度的皇室和军事贵族成员(163-164)。Philippe Haudrère利用Ananda Ranga Pillai (公元1709-1761年)的私人日记研究来自本地治里的泰米尔印度朝臣和法属印度总督Joseph-François Dupleix (公元1697-1763年)之间以“相互信任”和“不时紧张”为特点的关系。最后Nagashima Hiromu追踪研究工厂和设施的地理位置、建筑特色和所有权——如在莫卧儿帝国统治时期位于苏拉特的荷兰、英国和法属东印度公司的码头、货仓和墓园(223)。

我们回顾的第三部著作是François Gipouloux的《亚洲的地中海》。它像一杯蕴含独特的制度寓意的布罗代尔式调和葡萄酒,聚焦于16世纪晚期到20世纪晚期的两种全球化趋势,分别是在亚洲地中海中的日本海、黄海和南中国海,以及在此进程中在倚靠大陆的国家和帝国的边缘或者与它们相对的港口城市和商人网络的关键角色。事实上,至少在Gipouloux的观念里,港口大都市展示了全球经济是“文化多样性、创新、商业积极性的焦点”的“主要参与者”或“关键角色”,它们比组织架构或政府更为重要(10,20,316,384)。

作为当代中国经济的专家和位于巴黎的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的研究负责人,Gipouloux称可将“地中海”视作一片海洋空间,一个交流的十字路口,一座不同文明间的桥梁,以及一个跨国的空间,而“地中海”中那些进行商业流与资金流的自治城市,构成了经济霸权的矩阵。这种自治的世界城市的多中心模型扮演着方便的启发装置或制度模型的角色,具有四点共性:⑴世界城市的自治权建立在它们在众多独特和竞争关系的辖区交界的特殊位置上;⑵这些世界贸易中心的海上实力会带来一种非领土扩张性质的海洋空间的“世俗化”;⑶相比对领土的实际控制和民众的税负而言,对商贸流通的管理对这些大都会城市而言更为重要;⑷这些海上大都会积极地在重商主义法律或商事惯例的框架下创造创新性的司法工具——保险、提单、汇票、特许公司,部署于该地区的主要国家的框架之外(8,17-18,20,377-378)。

如前所述,Gipouloux区分了两种全球化趋势,而他的“阐释”遵循“从一种全球化走向另一种全球化的特定路线”(384)。第一次全球化进程(公元1570-1950年),以1571年西班牙控制马尼拉为开端,涉及本书的前三部分。Gipouloux对“三个富有成果的类比”进行比较(38):14世纪地中海的海上共和国的“比较模型”——包括比萨、阿马尔菲、威尼斯、热那亚及其他进口规模较小的港口;15世纪波罗的海的汉萨同盟,以及互相重叠、错综复杂的欧洲(首先是伊比利亚半岛,然后是北欧)的“合作模式”;16世纪南中国海以数量有限的大商业中心为基础的亚洲商业网络。Gipouloux认为,欧洲资本主义和亚洲经济的繁荣依赖于制度,最显著的就是国际商法和多中心主义。至少到19世纪以前,亚洲的海洋都是由大陆性农耕社会的清朝创立的、为其部署朝贡贸易的空间,但其周边海洋地区也同时对包括福建在内的中国沿海省份产生巨大吸引力,从而使得清朝允许它们作为通商口岸对外开放;这片海洋成为亚洲商业网络与阿拉伯、印度和欧洲的网络之间紧密竞争与合作的场所(377-381)。

Gipouloux指出,第一阶段的全球化并非同质的,与亚洲三个海洋的历史顺序有着部分重叠:英国占领菲律宾(公元1762-1764年)对西班牙通过“马尼拉大帆船”开展贸易产生深远影响,贸易垄断和特许公司的衰退,即荷兰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分别在1800和1834年 (原文如此)倒闭(公元1760-1850年);向亚洲输出贸易出乎意外的扩张,主要由公海上来自中国厦门的舢板主导 (公元1760-1850年);殖民地时期,特征是根据条约开放的口岸政策和新加坡、香港、上海三地特殊的商业文化(公元1850-1950年)。之后,这种全球经济体系开始后退,“受阻于”太平洋战争事以及1949年中国共产党建立新中国政权(207)。这一阶段的商业增长也是由于流通产品属性的变化而引起的。鸦片、棉纺织品、茶叶、咖啡、糖和大米等来自庄园的农产品和一般原材料所取代了香料。

作为一个研究近代中国的专家,Gipouloux对于1985年以后的第二次全球化或曰再世界化的分析明显更加自如,这被他称为“相对参考框架”,在他书中最后两部分有涉及。“亚洲地中海的觉醒”和“亚洲经济的根本性转型”发生在两大重大事件之后:⑴1985年当时的五国集团财政部长联合签订了《广场协议》:日元升值以及日本海外投资的繁荣使得日本模式的工业化在亚洲广为传播,特征是系统地寻找高价值出口商品;⑵1990年以后,中国通过合资企业和早已植入沿海地区的国际外包网络进入或“重新定位于”全球经济体系之中。这一阶段也是交通和通讯成本大幅降低、资本流动更加自由的时期。

这一突变反过来为亚洲经济地区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不断区域化铺平了道路。在经历了40年的“长冬眠”后(207),90年代中国沿海地区迅速融入全球“制造的金字塔”,香港、上海和北京的“主要平台”既是“锚地”(221),也是大都会的竞争对手。一个新的经济空间在东亚崛起,一条海洋走廊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一直到新加坡,囊括了沿线的大小国家和地区,将它们重新组织在一个特殊的动态过程中,以不断变化的司法空间和商业实践的同质化为基础。这一动态过程的结果是,中国的沿海与内陆再次被一道“看不见的边界”或曰“断层线”所分隔。Gipouloux描述了高度融入“亚洲地中海”的大都会网络的沿海地区,和按照另一种更加大陆性的非重商逻辑运行的内陆地区(7,383)。文章最后,Gipouloux预言了另一个几乎不可避免的“海洋盛期的中国转折点”以及重构一个能适应未来全球化趋势突变的灵活的王国(11,376)。

“这种实践将会是枯燥……并具有争议的”Gipouloux在引言中提醒道(8),而该书的“特定路线”由于难以捉摸,在法国和其他地方都受到了猛烈的批评。尽管《亚洲的地中海》以费尔南·布罗代尔的著作之后另一部宏大的重要作品为卖点和定位,但错误在于极端自由主义倾向,以欧洲为中心,超越Douglass North等人的新制度主义研究方法,还有事实选择非常单一,年表的假设经济和政治领域完全无关或将商人与国家的关系敌对起来,以保护财产权、城市实力和商业网络为基础的单一的(西方式的)发展路径从而忽略了其他具有贡献的因素和可选的路径。③

上述三部著作都考察了“亚非地中海”的港口城市和商人网络的角色,每个研究都结合了不同的史学研究方法,聚焦于某一特定类型的港口城市或商人网络的形态,运用了不同的时序和地理作为框架。

《中等城市和城市网络》总的来说是由各学科的城市研究论文集合而成的。它明确地、不折不扣地关注中等或非大都会型城市网络,而非知名度更高的主要中心或世界城市。该书的年表很宽泛,覆盖了约从公元1400-1800年之间的近代早期,论文的地区来源很均衡,覆盖了整个“亚非地中海”乃至更大的范围:事实上,认为奥斯曼帝国是16世纪印度洋上的一强,从而将巴尔干地区包括在内,是相当牵强附会的。

《亚洲港口城市》承认布罗代尔和“受年代学派”(K.N.Chaudhuri 等人)启发的研究和“新”世界历史的贡献,但很奇怪没有结合其他史学研究方法——最突出的就是关于跨文化碰撞的研究。“在比较研究中提出新的方法论”(xv),其探讨与分析故意局限于拥有欧洲各东印度公司的边界贸易站和工厂的“欧洲”港口城市。时间范围也是三部著作中最狭隘的,仅限于从17至18世纪,而地理定位高度不均衡,包括日本、中国、东南亚和印度地中海在内的“各个亚洲世界”(xvii),完全忽略了西印度洋(西亚和东非)。

尽管以费尔南·布罗代尔之后的首部基础性研究作为卖点,《亚洲的地中海》也涉及城市研究、跨文化碰撞和“新”世界历史(15-38)。它聚焦于作为“创造财富的焦点和贸易流的中心”以及“经济、文化乃至政治和社会活动的主要参与者”的“世界城市”和“重要港口大都会”(7,10,23,316)。不出意料,布罗代尔式的长期视角使它成为三部著作中年代跨度最宽泛的,从16世纪到21世纪,但仅限于日本、中国和东南亚的“地中海”,而其离题的部分却包括了14世纪地中海的海上共和国、欧洲中世纪晚期即15世纪巴尔干地区的汉萨同盟、亚洲早期的重商帝国和港口国,如三佛齐王国的制海权和马六甲苏丹国。

研究与论述尽管各有长短,但这些著作集合起来为浩繁的关于“亚非地中海”的新学术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视角,“亚非地中海”的各个组成部分以及港口城市和商人网络在“全球本土化”的进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它们的共存体现了相互竞争的同时性,地区和全球之间普世化和特殊化趋势的相互渗透。④处在“年鉴学派”研究方法、城市研究、跨文化碰撞和“新”世界历史的交叉点,它也清楚说明了亟需一种通用语言来方便学科之间真正展开对话,探索出一种更为“全面”的研究方法,有效地架起“亚非地中海”世界与费尔南·布罗代尔提出的“一百个前线”⑤之间的桥梁。

注释:

①有关所有分支的实用介绍,见M.P.M.Vink,‘Indian Ocean Studies and the“New Thalassology”’,Journal of Global History 2,1 (2007),pp.41-62; 以及B.Stanley,‘Middle East City Networks and the“New Urbanism”’,Cities 22,3 (2005),pp.189-199.

②见:.Pearson,The Indian Ocean.Seas in History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2003),p.13; F.Broeze,‘Introduction’,in: Idem ed.,Brides of the Sea: Port Cities of Asia from the 16th-20th Centuries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1989),pp.3,and 21; P.Ottino,‘La Hiérarchie Sociale et l’Alliance Dans le Royaume de Mantacassi des XVIe et XVIIIe Siècles’,Tantara (Antanarivo,Société d’Histoire de Madagascar) 1,4 (1973),pp.53-89; M.N.Pearson,‘Littoral Society: A Case for the Coast’,The Great Circle 7,1 (1985),pp.1-9; Idem,‘Littoral Society: The Concept and the Problems’,Journal of World History 17,4 (2006),pp.353-373.

③尤其是Philippe Pelletier的评论,见Géocarrefour 84,4 (2009),pp.282-284,以及Alessandro Stanziani的评论,见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8,1 (2011),pp.97-98.该书的归纳见Philippe Pons,LeMonde,26 March 2009,p.28; 以及Paul D.Buell,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aritime History 21,2 (2009),pp.354-355.

④R.Robertson,‘Glocalization: Time-Space and Homogeneity-Heterogeneity’,in: M.Fatherstone,S.Lash,R.Robertson (eds),Global Modernities (London: Sage Publications,1995),pp.25-44; A.Reid,‘Intra-Asian Networks: Global and Local in Southeast Asian History’,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1,1 (2004),pp.5-21.

⑤用费尔南·布罗代尔的“一百个前线”来比喻16世纪的地中海,“有些是政治前线,有些是政治前线,还有一些是文化前线”,Sugata Bose认为,为了探索近代印度洋的深厚历史,“我们必须设想一百层各种色调与色彩的视野,而不仅仅是一层”。见F.Braudel,The Mediterranean and the Mediterranean World in the Age of Philip II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5) I,pp.168-170; S.Bose: A Hundred Horizons: The Indian Ocean in the Age of Global Empire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6),p.4.

The Afrasian Mediterranean: Port Cities and Urban Networks in the Indian Ocean World

Markus Vink

From a globalization perspective and an historical point of view,the paper focuses on the Indian Ocean between Asia and Africa,and referred to it as the“Afrasian Mediterranean”.It can be viewed as a maritime space,a crossroads of exchange,a bridge between different civilizations,and a transnational space,in which certain autonomous cities,commanding commercial flows and financial circuits,constitute the matrix of economic supremacy.It plays a vital role in mediating the process of“glocalization”,i.e.,the simultaneity - the co-presence -and complicated interpenetration of both universalizing and particularizing tendencies between the local and the global.The paper review three books,namely,Secondary Cities and Urban Networking,Asian Port Cities 1600-1800,and La Méditerranée Asatique.

Afrasian Mediterranean; Indian Ocean; port

K1

10.3969/j.issn.1674-7178.2014.06.003

马奎斯·温克博士,纽约州立大学历史教授,《东方经济与社会史杂志》书评专栏编辑,研究方向为南亚历史、近代早期全球化进程、近现代欧亚比较研究等。

(编译:陈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