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解字》形声字之“多形多声”问题分析
2014-03-27彭霞冯玉涛
彭霞+冯玉涛
摘要: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认为汉字中存在由一个声符和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形符构成的形声字和一个或两个形符同两个声符构成的形声字,清代学者开始把它们统称为多形多声字,并有肯定派和否定派两种观点。系统分析《说文解字》中全部77个多形多声字,发现所谓“多形多声”说的提出,是许慎没有充分注意到汉字形成的层次性或者把其他结构的字当成形声字而出现的错误,是一种应当否定的理论。
关键词:说文解字;多形多声;层次性;形声字
中图分类号:H12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6-1398(2014)01-0142-13
一引言
许慎在《说文解字》(以下简称《说文》文中引用的《说文》依据的是中华书局1963年版《说文解字》,为节省篇幅,不再另外注解,只说明所在部首。)一书中比较系统地分析了形声字。他认为形声就是“以事为名,取譬相成”的造字法,其结果就是制造出“江”、“河”之类的形声字,因而形声字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以事为名”,和这个字的意义有联系,通常称为“形符”或“义符”; 另外一部分是“取譬”,与这个字的读音有联系,通常称为“声符”或“音符”。 有一部分声符是纯表音的,也有一部分声符兼有表义的作用,后者又称为亦声声符。我们根据徐铉校订的《说文》即大徐本统计,《说文》中形声字占了87.30%。按照许慎的具体分析,在这些形声字里,绝大多数是一形一声字,也有少数为二形一声、三形一声、四形一声、一形二声以及二形二声的字。清朝的段玉裁、王筠等把有一个声符和两个或两个以上形符的形声字叫做多形字,把有一个形符和两个声符的形声字叫做多声字,并把它们统称为多形多声字,后人把这种分析形声字的理论叫做“多形多声”说。
但到底有没有多形多声字,古今学者争论很大。段玉裁、王筠、黄侃、朱宗莱等认为存在多形多声字,可以说是信从派。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在“窃”字“卨、廿皆声也”下说:“一字
有以二字形声者。”[1]353又在“”字的“从韭,、次皆声”下说:“二字皆声,《米部》窃字同也。”[1]357王筠《说文释例》中更专门谈到了多形多声字,证明许慎多形多声理论是正确的。黄侃先生说:“窃,从穴,从米,卨、廿皆声;廿,古文疾;卨,古文偰,千结切。案廿卨,卨廿,顺逆言之,皆可得窃字之声。以两声作字,是作字时,且含有反切之理矣。,从韭,、次皆声,祖鸡切。案次,次,顺逆读之,皆可得字之声。”[2]115朱宗莱先生在《文字学形义篇》中甚至根据形声字义符和声符的数目对多形多声字进行了分类,也赞同“多形多声字”。至今,大多数有关甲骨文、金文之类的大型工具书,一直到《汉语大字典》,也都继承了许慎《说文解字》中的多形多声说。
不过反对派如马叙伦、唐兰、梁东汉、汤可敬等认为汉字中没有多形多声字,“多形多声”说是一种应当否定的观点。马叙伦先生直接断言:“形声字中概无多形多声之说。”[3]8唐兰先生在《中国文字学》中说:“我认为形声字在造字时,只有一形一声(当然有些声母本身已是形声字)绝对没有同时用两个形或两个声。”[4]107梁东汉先生从形声字“就是半形半声或一形一声”[5]的定义出发,在《汉字结构及其流变》中否定了多形多声字的存在。他说:“过去有人把形声字分作一形一声、二形一声、三形一声、四形一声、一形二声、二形二声这几种,真是不对的。义符既然表示类属或意义,类属只能是一种,因此意义也只能有一个。同样音符是表示读音的,同一个字就不应该有两个音符。”[5]高明的《中国古文字学通论》也对“多形多声说”持否定态度。他说:“所谓二形一声、三形一声等等细目,皆不符合形声字的实际情况,是对形声字结构的误解。形声字是复体字,都是一声一形,所谓复形复声是不存在的。”[6]61汤可敬《说文解字的多形多声研究》一文,对《说文解字》中的多形多声字逐一考察,认为多形多声字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
也有折中派。尹靖的《说文解字的多形多声字》一文认为,许慎对多形多声字的分析有少数是正确的。裘锡圭先生说:“真正的二声字是极少的,而且大概是由于在形声字上加注音符而形成的。”[7]157舒光寰的《论多形多声》则认为多形一声字有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而多声字则是可疑的。
我们认为,到底有没有多形多声字,必须逐个分析《说文》中所有多形多声字的结构,同时比较相应的异体小篆及其他古文字结构,考察相关字的发展过程,这样才能有一个科学的认识。另外,多形多声字并不只和汉字的结构有关,还牵扯到汉字的发展过程,牵扯到形声字中形符和声符的形成层次,更牵扯到许慎提出“多形多声”说的原因,因此,多形多声字实际上是一个复杂的语言现象,值得深入研究。
二《说文》多形多声字概况
《说文》中到底有多少多形多声字,各家说法不一。据我们目前所见资料,大多数没有详细统计,只有三位学者全面统计了其中的多形多声字。汤可敬统计为82个字,舒光寰统计为76个字,张素凤统计出88个字。我们依据大徐本统计出的多形多声字是77个字。
由于舒光寰在《论多形多声》一文中只提到了字数,并没有罗列其辑录的76个字,故我们不敢臆断他辑录的与我们的有多大出入。
汤可敬和张素凤文章分别全部罗列了各自统计的多形多声字。
与汤可敬的82个字比较,釁、革、整、冠、圮、壄、蚀、雁共8个字不在我们辑录的字中。我们没有辑录釁、革、整、冠、圮、蚀、雁这7个字的原因在于,它们在《说文》中被分析为亦声字,而亦声字是既可以归入形声也可以归入会意的字,且我们认为多形多声字应该是单纯的形声字,所以,我们不考虑含有亦声声符的亦声字。“壄”字按照许慎所说属于“野”的古文,附录在“野”字后。《里部》云:“野,外也。从里,予声。壄,古文野,从里省从林。”虽然“壄”是多形字,但由于其是重文,其字头“野”是一形一声的形声字,所以“壄”不在我们辑录的范围内。涇、嬔、3个字是我们辑录而汤先生没有收集的。辑录这3个字的原因,我们将在后文说明。
与张素凤的88个字比较,我们收集的字里没有蝕、雁、冠、竀、整、釁、圮、野、革、童、旁共11个字。其中蝕、雁、冠、竀、整、釁6个字许慎分析为亦声字,我们没有辑录。圮、野、革、童4个字是其所附重文被解释为多形多声字,故我们不辑录。“旁”字在《上部》解释为:“溥也。从二,阙。方声。”对许慎付诸阙如的字,由于难以说明其结构,我们也不辑录。
按照许慎在《说文》中分析的各个字的形符数目和声符数目,我们所辑录的77个字具体情况见下(每字释语后括号中的阿拉伯数字是中华书局1963年版《说文》的页码):
二形一声者71个:
碧,《玉部》:石之青美者。从玉、石,白声。(13)
,《艸部》:水萹茿。从艸从水,毒声。读若督。(16)
蕅,《艸部》:芙蕖根。从艸、水,禺声。(20)
薻,《艸部》:水艸也。从艸从水,巢声。诗曰:于以采薻。藻,薻或从澡。(26)
萅,《艸部》:推也。从艸从日。艸春时生也。屯声。(27)
曾,《八部》:词之舒也。从八从日,声。(28)
牽,《牛部》:引前也。从牛,象引牛之縻也。玄声。(29)
,《口部》:誰也。从口、,又声。,古文畴。(33)
歸,《止部》:女嫁也。从止从婦省,声。(38)
疌,《止部》:疾也。从止从又。又,手也。屮声。(38)
疌,《止部》:机下足所履者。从止从又,入声。(38)
嗣,《冊部》:诸侯嗣国也。从冊从口,司声。(48)
奉,《廾部》:承也。从手从廾,丰声。(59)
,《丮部》:设饪也。从丮从食,才声。读若載。(63)
,《攴部》:坼也。从攴从厂。厂之性坼,果孰有味亦坼,故谓之。从未声。(69)
斅,《教部》:觉悟也。从教从冂。冂,尚矇也。臼声。(69)
爾,《部》:丽尔,犹靡丽也。从冂从。其孔,尒声。此与爽同意。(70)
巂,《隹部》:周燕也。从隹,屮象其冠也。冏声。一曰蜀王望帝,婬其相妻,惭亡去,为子巂鸟。故蜀人闻子巂鸣,皆起云“望帝”。(76)
雁,《隹部》:鸟也。从隹从人,厂声。读若鴈。(76)
鴈,《鸟部》:鹅也。从鸟、人,厂声。(81)
衡,《角部》:牛触,横大木其角。从角从大,行声。诗曰:设其楅衡。(94)
簠,《竹部》:黍稷圜器也。从竹从皿,甫声。(97)
,《皿部》:器也。从皿从缶,古声。(104)
衋,《血部》:伤痛也。从血、聿,皕声。周书曰:民冈不衋伤心。(105)
市,《冂部》:买卖所之也。市有垣,从冂从乁。乁,古文及,象物相及也。之省声。(110)
,《木部》:圬臿也。从木;入,象形;声。(121)
梁,《木部》:水桥也。从木从水,刅声。(124)
槱,《木部》:积火燎之也。从木从火,酉声。诗曰:薪之槱之。周礼以槱燎祠司中司命。(125)
,《禾部》:多小意而止也。从禾从支,只声。一曰木也。(128)
,《禾部》:也。从禾从又,句声。又者,从丑省。一曰木名。(128)
稽,《稽部》:畱止也。从禾从尤,旨声。 (128)
冥,《冥部》:幽也。从日从六,冖声。日数十,十六日而月始亏幽也。 (141)
虜,《毌部》:获也。从毌从力,虍声。(142)
穅,《禾部》:谷皮也。从禾从米,庚声。(145)
宐,《宀部》:所安也。从宀之下、一之上,多省声。(151)
害,《宀部》:伤也。从宀从口。宀、口,言从家起也。丯声。(151)
,《部》:寐而有觉也。从宀从疒,夢声。(153)
饰,《巾部》:刷也。从巾从人,食声。读若式。一曰襐饰。(159)
,《人部》:妙也。从人从攴,豈省声。(164)
身,《身部》:躳也。象人之身,从人,丿声。(170)
履,《履部》:足所依也。从尸从彳从攵,舟象履形,一曰尸声。(175)
兢,《兄部》:競也。从二兄。二兄,競意。从丯声。读若矜。一曰:兢,敬也。(177)
,《髟部》:鬀发也。从髟从刀,易声。(186)
长,《长部》:久远也。从兀从匕。兀者,高远意也,久则变化,亾声。厂者,倒亾也。(196)
彘,《彑部》:豕也。后蹄发谓之彘。从彑,矢声。从二匕,彘足與鹿足同。(197)
能,《能部》:熊属。足似鹿。从肉 声。能兽坚中,故称贤能;而彊壯,称能杰也。(207)
,《尣部》:不能行,为人所引曰。从尣从爪,是声。(214)
,《尣部》:也。从尣从爪,巂声。(214)
,《夲部》:進也。从从屮,允声。《易》曰:升大吉。(215)
憲,《心部》:敏也。从心从目,害省声。(217)
涅,《水部》:黑土在水中也。从水从土,日声。(231)
溼,《水部》:幽溼也。从水,一所以覆也。覆而有土,故溼也。濕省声。(235)
,《水部》:釃酒也。一曰浚也。从网从水,焦声。读若《夏书》“天用勦绝”。(236)
,《水部》:涂也。从水从土,尨声。读若陇。(237)
泰,《水部》:滑也。从廾从水,大声。(237)
巠,《川部》:水脉也。从川在一下。一,地也。壬省声。一曰水冥坙也。(239)
龍,《龍部》:鱗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从肉、飞之形,童省声。(245)
聽,《耳部》:聆也。从耳、,壬声。(250)
嬎,《女部》:生子齐均也。从女从生,免声。(259)
柩,《匚部》:棺也。从匚从木,久声。(268)
彝,《糸部》:宗庙常器也。从糸。糸,綦也。廾,持。米,器中宝也。彑声。此与爵相似。《周礼》六彝:鸡彝、鸟彝、黃彝、虎彝、虫彝、斝彝,以待祼將之礼。(277)
蠲,《虫部》:馬蠲也。从虫、目,益声。子,象形。《明堂月令》曰:腐艸为蠲(279)。
,《力部》:助也。从力从非,慮声。(292)
飭,《力部》:致坚也。从人从力,食声。读若敕。(292)
金,《金部》:五色金也。黃为之长,久薶不生衣,百炼不轻,从革不违。西方之行。生于土,从土;左右注,象金在土中形;今声。(293)
陈,《阜部》:宛丘,舜后嬀滿之所封。从阜从木,申声。(306)
,《阜部》:耕以臿浚出下垆土也。一曰耕休田也。从阜从土,召声。(306)
,《燧部》:塞上亭守烽火者。从从火,遂声。(307)
禽,《禸部》:走兽总名。从厹,象形,今声。禽、离、兕头相似。(308)
辰,《辰部》:震也。三月,阳气动,雷电振,民农时也。物皆生,从乙,匕象芒达;厂声也。(311)
酱,《酉部》:盬也。从肉从酉,酒以和酱也;爿声。(313)
三形一声者4个:
潯,《寸部》:绎理也。从工从口从又从寸。工、口,乱也;又、寸,分理之。彡声。此与同意。度人之两臂为潯,八尺也。(67)
寶,《宀部》:珍也。从宀从玉从贝,缶声。(151)
,《幸部》:穷理罪人也。从幸从人从言,竹声。(215)
疑,《子部》:惑也。从子、止、匕,矢声。(310)
一个形符两个声符者1个:
,《韭部》:墜也。从韭,次、皆声。(149)
既多形又多声者1个:
竊,《米部》:盜自中出曰竊。从穴从米,禼、廿皆声。廿,古文疾。禼,古文偰。(148)
三多形多声字分析
我们分析这77个字的结构及其来源,发现它们并不是多形多声字。许慎之所以把它们当作多形多声字,是误解的结果。其误解的原因有三类情况:第一种情况是把象形字误解成多形的形声字;第二种情况是把会意字误解为多形字或者多声字;第三情况是把一形一声的形声字误解为多形字或者多声字。下面具体分析。
(一)把象形字误解为多形的形声字者
许慎说:“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用今天的话说,象形就是用勾勒性的线条把实物的轮廓和特征性部分描绘出来的造字法。象形字是最早的汉字构造之一。我们在分析《说文》的多形多声字时,发现其中“曾”、“巂”、“身”、“长”、“能”、“龙”、“辰”7个字属于象形字。
《八部》:“曾,词之舒也。从八从日,声。”“曾”字甲骨文作或,金文作或者形,是一种炊具的象形字。上面的“八”字形像器物的盖子,中间类似“田”字的形状是炊具本身的样子,下面的“日”字形或者“口”字形是火炉的象形。整个字是一个辅助象形字,表示放在炉子上的炊具就是曾。据此可知“曾”当是“甑”的初文。由于“曾”假借作曾经的意思和加强否定意义的语气词。《说文》所谓“词之舒也”,就是把“曾”作为假借以后的语气词而认识的。到小篆中,把下面的“口”字形或“日”字形讹变作“曰”字,看不出象形的意味,后来就加鬲旁作“”。《说文·鬲部》云:“,鬵属。从鬲,曾声。”实际上这里的“曾”也表义,是一个亦声声符。后人考虑到其属于陶器,便换成瓦旁作“甑”。
《隹部》:“巂,周燕也。从隹,屮象其冠也。冏声。一曰:蜀王望帝婬其相妻,惭亡去,为子巂鸟。故蜀人闻子巂鸣,皆起云‘望帝。”“雟”的古形当做, “冏”本象禽类尾巴的样子,许慎误将其当做声符。从整个古字形来看,“巂”是一个完整的带有冠和尾的子规鸟的样子,所以许慎是把象形字误解为“多形多声字”。
“身”字甲骨文作,金文作,皆像人身体的样子。小篆中字形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仍能够看出是一个辅助象形字,而非多形多声字。
《长部》:“长,久远也。从兀从匕。兀者,高远意也,久则变化,亡声。厂者,倒亡也。”“长”在甲骨文中作或象老人长发髟髟的样子。《孝经》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8]27《诗经·鄘风·柏舟》:“髧彼两髦,实为我特。”[9]1可见上古人们是不剪发的。随着年龄增长,头发自然越来越长,所以男子到二十岁行冠礼,把头发盘起来用发簪固定。大概由于老人头发稀疏,难以约束,甲骨文就用老人的形状作辅助符号,而画出其飘逸的长发,以此说明时间和空间上长远一类的意思。
“能”最早见于金文,作,描绘出狗熊的头部、身子、脚掌的形象,整体为一个象形字。许慎说的“从肉”其实是对身体形状的误解,“已声”则是对头形的误解。总之,“能”不是多形多声字,而是象形字。北宋徐铉已经发现了许慎的错误,他在“能”下加按语云:“已非声。疑皆象形。”甚迪。
“龙”在甲骨文作、等,金文作、等,很明显是鳄鱼类动物的象形字。由于小篆中形体发生讹变,使许慎产生误解,把龙头误解“从肉”,又把表示龙身的部分误解为“飞之形”,而“童省声”则是对龙角的误解。
“辰”甲骨文作,金文作,皆像蜃的样子。盖因蜃经常震动,故字可以表示震动、振动、种植庄稼之类的意义,故“震”、“振”、“農”、“晨”诸字皆以辰为声又为形。许慎在《辰部》解释说:“辰,震也。三月阳气动,雷电震民,农时也,物皆生。从乙,匕象芒达,厂声也。辰,房星天时也。从二。 二,古文上字。”运用声训准确探求了“震”、“農”的语源,但把其当做多形的形声字则误。徐铉按语云:“三月阳气成,艸木生,上徹于土,故从匕,厂非声,疑亦像物之出。”徐铉把“辰”当成象形字,很有道理。
(二)把会意字误解成多形或多声字的形声字者
许慎说:“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会意字是在象形字、指事字的基础上产生的一种新的字体结构,其表示的往往是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活动形态的一些词,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象形或者指事符号组成的,因此,所有的会意字都是合体字。由于会意字和形声字同样都是合体字,所以在组合数量上,二者容易相混。但是,它们有明显的区别标识——声符,形声字有声符,会意字没有声符。许慎分析出的多形多声字中,有“牵”、“市”、“冥”、“竊”、“宜”、“宝”、“履”、“兢”、“彘”、“彝”、“疑”等11个会意字。下举例说明。
许慎在《牛部》解释“牵”字说:“引前也。从牛,象引牛之縻也。玄声。”考古文字中“牵”的形体,或从牛从玄,或再加冖。“玄”表示牵引牛的绳索,“冖”表示穿在牛鼻子上的木棒,整个字是会意字,非形声字。
“市”在《冂部》解释为:“买卖所之也。市有垣,从冂从乁。乁,古文及,象物相及也。之省声。”“市”在金文作,上面从“止”以代表前去的意思,下部表示市场周围的墙壁,整个字形表示买卖要去的地方就是“市”,“市”其实是一个会意字。许慎说“乁,古文及”是很牵强的说法。
“冥”在甲骨文中从冖从日从双手,大概表示用双手关门户或窗户来遮挡阳光,以此表示黑暗的意思。到金文作或,又把双手讹变成“六”字形,像支撑的架子,这时整个字形表示太阳到屋子中在支架上休息,从而说明天下黑暗的意思,仍是会意字。
“宜”《宀部》中解释成:“所安也。从宀之下、一之上,多省声。”当做二形一声字。其分析是否正确,我们可以检索这个字的发展过程来证明。“宜”在甲骨文中作,周早期的天亡簋作,战国秦子戈作,战国盟书作,小篆作,这些字形都像把肉放在且上。许慎分析的“从宀之下,一之上”实为且形,“多省声”则是对肉形的误解。许慎把它当做形声字本身就是误解,更别说当做二形一声字了。高明先生曾说:“其实‘宜字乃‘俎字后裔,‘宜、‘俎二字同源,原为一会意字。”[6]54此说甚迪,可从。
“寶”字在甲骨文中作,或从玉从贝从宀作,表示屋子里有贝、玉等宝物,是一个会意字。发展到金文,其异体字颇多,在《金文编》中即收录了不下280个,而多加上“缶”旁者,如、等,表示把宝物放在屋子里的器皿里,小篆继承金文“寶”的形体,仍然是一个会意字,许慎把“寶”分析为三形一声的结构显然不正确。
许慎先说“履”的结构是“从尸从彳从夂,舟象履形”,又说“一曰尸声”,可见他对把“履”的结构当做多形的形声字是心存疑虑的。许慎首选“履”为会意字是正确的。“尸”旁代表人,“夂”是“止”旁的变形,“舟”旁像鞋子的形貌,“彳”旁则表示行走。所以“履”字表示人脚穿着鞋子行走。古文“履”作,“尸”旁讹变成“页”,“夂”用同样表示行进意义的“足”旁代替,没有“彳”旁,但未失去会合表示意义的作用。
“彘”字在甲骨文作、,从矢从豕,会合说明用箭射的豕就是“彘”即野猪,该字是会意字而不是形声字,更不是多形的形声字。
“竊”字不是多声字,而是会意字。裘锡圭先生说:“《说文》对‘窃字的分析显然不可信。因为从古文字看,‘廿决不可能是‘疾的古文。”[7]157高亨先生在《文字形义学概论》中认为“窃”的结构是:“乃鼠穿穴咬物盗米之象。”[10]214
“疑”字在甲骨文中主要有、、等写法,但无论哪种,都像一位老人手持拐杖站在道路上踌躇犹疑的样子。至于其表示的意思,徐中舒《甲骨文字典》说:“象人扶杖旁顾而行之形,疑之象也。或从亍、彳,表出行之义。《说文》:‘,未定也。得此字之初义。《说文》篆文乃甲骨文讹变而成……后加声符牛作伯疑父簋、齐史疑觯,声符牛后讹为《说文》疑之篆文之偏旁,故、疑初本一字。”[11]911这个看法符合字形结构表示的意思,可以信从。
(三)把一形一声的形声字误解为多形多声字者
许慎所分析的多形或者多声字中,绝大多数属于一形一声的形声字,这类字有“碧”、“蕅”、“薻”、“春”、“敩”、“衡”、“”、“衋”、“宪”、“泰”等共59个字。下面举例分析。
“碧”是“珀”的加形字,在表示绿色的意思上它们是一对古今字。“珀”是从玉白声的形声字,本义是琥珀。《辞海》“琥珀”条下说:“地质时代中植物树脂的化石。非晶质体。色蜡黄至红褐;条痕色白;一般透明。可作装饰品,制造琥珀酸和黑色假漆。中医可入药。”[12]1299这与许慎解释“碧”是“石之青美者”暗合。由于琥珀以青灰色为多,后来便引申作青色,就加上石字旁作“碧”。马叙伦先生说:“珀用琥珀字,因加石耳。”[13]98-99这个说法符合该字发展的过程。
“”最初的形体应该是“毒”。许慎在《屮部》说:“毒,厚也,害人之艸,往往而生。从屮从毐。”本来指生长在水中或潮湿地方的野草,也就是水萹茿。由于水萹茿生长旺盛、厚实,就引申作厚实、厚重的意思。许慎说“毒”的意义是“厚也”,这是引申义,而不是本义。古人常说“毒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其中的“毒药”就指味道浓厚的良药。为了把本义和引申义区别开,有的人在“毒”上加水旁而字作从水毒声的“毒”,有的人加艸头就形成从艸毒声的“”字,到小篆中把这两个字组合,就成为“”字。虽然在《说文》以前的传世文献中未见从水毒声的字,但从“毒”经过“毒”、“”最后发展到“”的演化过程还是可以搜寻的。古书也保留着一些信息。如《文选·张衡·西京赋》说:“嘉木树庭,芳草如积。”李善注:“《韩诗》曰:‘绿如蔶。蔶,积也。薛君曰:蔶,绿盛如积也。音竹。”[14]39又顾野王《玉篇·艸部》说:“与同。”[15]34这就说明“毒”、“毒”、“”都是水萹茿的意思,是“”字的前身。
许慎说“薻”是水草,这个解释正确,但说结构是多形字则有问题。由于是水草,人们首先造出从水巢声的“ 巢”字。后来,从字形看觉得水草的意义不明确,就又加上艸头而字形作“薻”。这个道理就和其异体字“藻”的来源一样。先有表示水草的异体字“澡”,由于“澡”用作洗浴的意思,再给水草的意义加形造出“藻”字。对于“薻”字的产生过程,于省吾先生有精辟的说明。他在《甲骨文字释林·释 巢》中说:“依据古文, 巢字从巢作,只象木上有巢形。”[16]43并认为“薻”字是在“ 巢”字上加艸旁构成的形声字。
和“”、“蕅”、“薻”三个字结构类似,《说文·艸部》还有“薓”(人薓,药艸,出上党。从艸,浸声。)、“蒲”(水艸也,可以作席。从艸,浦声。)、“深”(蒲蒻之类也。从艸,深声。)、“蔆”(支也。从艸,淩声。)、“葥”(王彗也。从艸湔声。)、“落”(凡艸曰零,木曰落。从艸洛声。)、“薀”(积也。从艸温声。)、“薄”(林薄也。从艸溥声。)、“渴”(盖也。从艸渴声。)、藩(屏也。从艸潘声。)、菹(酢菜也。从艸沮声。)、蘫(瓜菹也。从艸滥声。)、“蓱”(苹也。从艸洴声。)、“葏”(艸貌。从艸津声。)等形体中有艸旁和水旁的字,但许慎都没有把它们当做多形字处理,这既说明许慎的标准不一致,也说明把这三个字当做多形字是错误的,违背了同一律。
“”、“蕅”、“薻”的形成、组合过程,也可以用金文中“匜”字的组合过程类比证明。金文中“匜”的异体字先有取义于匜的质地的从金它声的字,又有取义于匜的类属的从皿它声的字,后来把这两个异体字组合就形成字。“”等的形成过程和的形成完全一致。
在甲骨文和金文中,“春”的形体有从艸、从日者,有从林或从木屯声后来隶定作“杶”者,有从艸屯声后来隶定作“芚”者,有从日屯声后来隶定作“旾”者,或者是会意字,或者是形声字,当时作为异体字使用。到金文后期,出现把这些单个形体组合的结构,小篆继承下来,这就是许慎所分析的从艸从日屯声的“萅”字。但从来源看,应当是从艸旾声或者从日芚声的一形一声字,而不是多形的形声字。这个道理,我们通过“春”字在隶书以后的结构发展还可以说明。从隶书开始,由于“春”字的结构中看不出艸旁,人们曾经加“艹”头作“萶”表示春天的意思,这时我们只能说“萶”是从艹春声的一形一声形声字,而不能说成多形字。又由于“春”表示的温暖的意思不明确,有人又给加上“日”旁造出“暙”字,这时也只能说它是从日春声的一形一声的形声字,而不能说成多形字。
“奉”在金文中作,从廾从丰,“廾”是双手,“丰”是野萝卜(后来作“葑”)的象形,在这里既表声也表意,整个字通过双手举野萝卜表示手捧的意思。本来,有两只手已经能够表示捧持的意思,但到小篆又在下面加了一只手,字就变成“奉”。所以,“奉”字充其量是从手从、亦声的亦声字,而不是多形的形声字。
“潯”字应当是层层叠加而来的形声字。如果一个字中存在表意功能相同的意符或形符,其中必然有一个是后来附加的,这是判断形声字和会意字加没有加形符或意符的一条原理,也是断定古今字的一条重要法则。王筠在《说文释例》中之所以把古今字叫做累增字,恐怕就是看到其中的今字多是叠加而成的道理。按照许慎的分析也罢,根据其他字形中形符的作用也好,我们发现“工”和“口”在表意功能上有相同的一面,“又”和“寸”的作用一致,证明它们内部各有一个肯定是后加的。“潯”的本义是寻找,引申为探寻义,又引申为“度人两臂为潯”,后一个引申义和衣物相关,就加上“彡”,成为从彡尋声的形声字,而不是四形一声的形声字。这个字的演化过程,就像“修”的产生过程一样。“修”字本作“攸”。《攴部》说:“攸,行水也。从攴从人,水省。”按许慎所说,指在长长的流水上前行,引申自然可以指时间久长。为了表现本义,即加彡旁作“修”。那么,我们只能把“修”分析成从彡从攸、攸亦声的形声字,而不能说成从彡从亻从攵的多形形声字。
“敩”在甲骨文中最早作“爻”,表示学童学习画画、写字,由于用作卦象的爻卦,便或加学习的主体“子”作,或加学习的地方“宀”作,或考虑到学习得用手而加表示双手的“廾”作,最后综合这几个形体就成为。现在经常说教学教学,所谓“教学”,就是有学必须有教,有教必然有学,说明教和学是密切联系的、有辨证关系的两方面,所以,这个字引申也有教育、受教育的意思。自古及今,学生往往把学习当作苦差事,一般需要采取强制手段驱使他们学习,古人便利用教鞭扮演这个角色,这就是《史记·五帝本纪》所说的“鞭作官刑,扑作教刑”[17]24,于是区别而加形作“敩”。因此,“敩”是在“学”字基础上形成的加形字,可以看成从攴从学、学亦声的亦声字,而非多形的形声字。
对于“衡”字,王筠在《说文句读》中做过较好的分析。他说:“《玉篇》作,则篆当作,从角从大,古文不论反正。衡又加行为声也。”[18]156他的分析是对的。虽然在甲骨文中还没有发现“衡”字,但战国古文有从角从大的“”字,由此推测其最早的形体当是从角从大,表示人头顶兽角以保持平衡的意思。由于是在道路上行走,同时“行”也可以表示“衡”的读音,便加上“行”作亦声声符。所以,“衡”是从鱼从行、行亦声的形声字,而不是多形字。
许慎认为“簠”是一个二形一声字,也是错误的看法。“簠”字最早见甲骨文,作,到金文或从匚古声作(铸子簠),或从匚夫声作(季宫父簠),还可从竹甫声作,都是一形一声的形声字。后来为了强调是器皿类,加上“皿”作为形符而字作。所以,这个字应该是一个由从竹甫声的形声字充当声符而由“皿”充当形符的一形一声字。
“”字最早见金文,或从曲古声(隶定为钴字),或从缶古声作,都是形声字,和上面分析过的“簠”字一样,为了强调其器皿这一意义,后来再加“皿”字底作“”,成为从皿 声的形声字。因此,“”字应是一个以原形声字充当声符的一形一声字。
“簠”、“”二字的变化的过程和“凡”发展到“盤”等一样。“凡”在甲骨文中象抬盘、方盘的样子,是抬盘、方盘的象形字。由于引申为大凡的意思,成为表示全体范围的副词,便加形作“般”;又由于“般”有搬运和普遍的意思,就给“般”或者加皿字底作“盤”、或加金字底作“鎜”、或加木字底作“槃”来表示本义抬盘、方盘。恐怕现在没有谁说“盤”是从皿从殳、舟(是“凡”字的讹变)声的多形形声字,不会说“鎜”是从金从殳、舟声的多形形声字,也不会说“槃”是从木从殳、舟声的多形形声字,都会认为它们分别是从皿般声、从金般声、从木般声的形声字。
许慎说“”字的意义是“鬀发也”,这个解释是对的,但说它的结构是从髟从刀易声,则分析得过于琐碎。“鬄”和“萅”一样,也是组合原来的异体字而来。在《髟部》有“鬄”字,许慎解释说:“鬄,髲也。从髟,易声。”就是剃头的意思。《髟部》又有一个“鬀”字。许慎云:“鬄发也。从髟,弟声。”也是剃头的意思。另外《刀部》有“剔”字,许慎解释云:“剔,解骨也。从刀,易声。”虽然说是剔骨的意思,但和“鬀”、“鬄”应该是同源词,引申都和剃头相关,可以认为是一组异体字,属于“”的前身,后来把“鬄”和“剔”合并,就成为“”。那么,如果认为是以“鬄”为基础加刀旁,就可以把“”的结构说成从刀鬄声;如果认为是以“剔”为基础加髟旁,就可以把它分析成从髟剔声。总之,“”是一形一声的形声字,而非从髟从刀易声的多形形声字。
许慎说“”的意思是“穷理罪人也”,就是拘留的意思,其形体是“拘”的异体字。“”字也是叠加而来,其初文从勹从作,后来讹变作“匊”,替换形符作“匔”。“”是古代手铐的象形字,因此逮捕意义的“执”字、监狱意思的“圉”字都以它为形符。是竹木所做,就加竹字头,成为从勹从从竹的“”字。《勹部》云:“,曲脊也。”实际就是拘留的意思。因为古代拘留罪犯用绳索捆绑或用铐枷,使罪犯腰弯曲,所以引申有弯曲的意思。许慎说的是引申义。由于“穷理罪人”要审问,就又给加言旁,成为从从勹从言的。把从竹的“”和从言的字组合,就成为从言声的形声字等形体。
许慎认为“憲”的本义是“敏也”是正确的,但把它说成“从心从目害省声”的多形字则误。考“憲”在金文中本作,是一个从目害声的一形一声字。敏捷是心灵的状态,虽然“心”旁和“目”旁的表意功能相同,但金文后来为了更强调“憲”是心理状态,就再加上“心”旁而字作,所以“憲”字应该是一个从心声的一形一声字。
“”字在《说文·水部》被分析成二形一声的字,但从来源看,这个字应当是在“浝”字上再加土旁形成的,即先有“浝”后有“”,而且,从语义上看,和“泷”、“垄”、“陇”等构成同源关系。这一点,许慎在《水部》“”字后说“读若陇”,即是通过读若说明两个字的同源关系。又《说文·土部》也收了“”字。云:“,涂也。从土,浝声。”徐铉加的反切是力歱切,这个反切音正和“陇”、“垄”、“”的读音相同。且徐铉在此处加按语说:“《水部》已有,此重出。”同样一个字,许慎解释其意思完全相同,但分析结构时却大相径庭,在《水部》说成从水从土、尨声的多形字,在《土部》却说成从土浝声的一形一声字,既反映了许慎列字时的疏忽,同时说明他处理多形多声字时的犹疑矛盾。当然,他说“”的结构是从土浝声,这是正确的。
小篆的“泰”字是兼并了甲骨文中两个意义无关而读音相同的字形成的。一个是两个大重叠的字,隶定作“”。这个字表示一个大人在另一个大人之上,是奢泰的“泰”的本字。由于“”和“泰”的读音相同,就被通假。和我们这里的内容无关,不赘。一个是从水从大大亦声的“汰”字,是洗澡的意思。《说文》说“泰”的意思是“滑也”,解释的就是现在洗澡、淘汰的“汰”字。“汰”字原来从水从大、大亦声,表示一个大人在水边洗澡。后加上表示双手的“廾”字,意思是用双手撩水给自己洗澡,只不过更强调意义罢了,没有其他作用。可见,“泰”字是在“汰”字上加形旁构成,是从廾从汰汰亦声的形声字。
许慎在《阜部》认为“陳”的结构是“从阜从木,申声”,但我们通过许慎列出的其古文形体,就可以知道“陳”原来应该是一个从阜申声的一形一声字。由于“申”中间弯曲的线条比较长,显得空缺,后来有人就在其两端加了王筠所说的“文饰”即我们所说的填空记号,到小篆形体讹变,“申”旁便成为“東”形,加之陈列、战阵跟树木关系密切,使许慎把“東”形误解为“从木申声”。实际上,“陳”还应该是从阜申声的一形一声字。
至于许慎所谓多声字“”,学者已经有较深入的分析。马叙伦先生说:“,乃误合、韭为一字。”[3]8裘锡圭先生说:“‘字可能本是从‘韭‘声或从‘韭‘次声的一般形声字,后来加注了一个音符就成为二声的形声字了。”[7]157他们的观点符合“”字形成的实际,可以信从。
对于许力切的“衋”字,现在虽然还没有发现小篆以前的古文字字形来证明它的形成过程,但和以上字形比较,我们认为它也可能是通过加形或者组合其前身的异体字形成的。
总之,许慎把这些一形一声的形声字当作多形字或者多声字,是没有注意到形声字形成的层次性导致的后果。的确,这些字是形声字,并且,静态地、平面地看,似乎是多形多声字,但如果以发展的目光看,它们仍然是一形一声的形声字,而不是多形多声字。因为这种字的形符或者声符经历过一个递加的过程,是经过不同阶段逐渐加上的。或者先有声符再加形符,或者先有形符后加声符,或者把两个读音、意义完全相同只是结构不同的异体字组合成一个形声字。这两个异体字原来是由一个形符和一个声符构成的形声字,在组合的时候,以其中一个字为基础,作为形符,取另外一个字的声符作为新形声字的声符,依次组成新形声字。
四多形多声字涉及的形声字结构的层次问题
裘锡圭先生说:“形声字起初都是通过在已有的文字上加注定符或音符而产生的,后来人们还直接用定符和音符组成新的形声字。不过就汉字的情况看,在已有的文字上加注定符或音符,始终是汉字产生的主要途径。”[7]7曾宪通先生2004年6月于宁夏银川举行的中国语言学会第十二届年会上也说:“形声字的来源是一个大问题,难以断代。要断代,必须利用出土资料。一个形符和一个声符同时结合的形声字很少,大量的是形符加声符或者声符加形符后构成的。汉字的形声化从西周就开始,当时的形声字占60%,并非从秦汉开始。”他们的观点,反映了目前学术界对形声字形成的基本认识。我们把这种先有形符后加声符,或者先有声符后加形符而构成形声字过程叫做形声字的层次,形声字的构成也就具有层次性。形声字之所以具有层次性,是由于有多个源头,并使用了多种方式产生的。经过分析,我们发现形声字的源头至少有6个:以象形字为源头;以指事字为源头;以会意字为源头;以形声字为源头;以假借字为源头和以通假字为源头。而产生形声字的方法最少有7种:加形符;加声符;改变造字法,即用形声字代替象形字、指事字和会意字这三种表意字;替换声符;替换形符;同时组合形符和声符;组合早期的异体形声字。对此,我们另文详细讨论。由于在形声字的基础上加形符的方法不好理解,并且它又最能够反映形声字的层次性,我们在这里只谈谈这种现象,以说明形声字的构成层次。
形声字本来既有形符又有声符,可以说意义和读音基本明确。但是,由于意义的发展,出现一个字形具有多个意义的情形;或者由于字音的发展,声符不能够准确表现读音。这两种情况的作用,就导致需要给旧形声字附加形符,以限定意义,从而使原来的形声字成为新形声字的声符。这种情况多出现在隶书以后的文字中。如在表意功能上,“欠”和“心”有时相通,可以表示人们的心理、思想活动,所以“欲”字原来从欠谷声,本身就是一个形声字。由于语音变化,“谷”不能准确表示“欲”字的读音,加之“欲”引申为将要的意思,就又加形符心旁作“慾”,保留本义。那么,对于“慾”的结构,就只能分析成从心欲声,而不能说是从心从欠谷声。“欣”字从欠斤声,也是形声字,由于声符“斤”和“欣”字的读音有了距离,就加上心字旁作“惞”,这样,声符和读音一致,形符和字义同道,“惞”也就成为从心欣声的结构。“蜀”字是从虫的形声字,原来指一种好蠕动的昆虫,由于用作地名以及声符不能准确表示读音的缘故,便又加虫旁作“蠋”,成为以“蜀”为声符的形声字。再如表示野兽脚掌或足迹的字,最早作“釆”,是象形字。《釆部》说:“釆,辨别也。象兽趾爪分别也。”由于在古文字中和“平”字相似,加之引申作分辨的意思,为了和“平”字区别并表现本义,就加上“田”字旁作“番”,“番”就成为从田从釆、釆亦声的形声字。又由于“番”引申作次数用,便又加足旁作“蹯”,以说明本义。这时,我们只能说“蹯”是从足番声的形声字,而不能把它分析为从足从田釆声的结构,当成两个形符一个声符的多形字。
这种形符和声符具有先后层次的形声字,在形声字中占有不少的比例,只有很少一部分形声字的声符和形符是同时组合的,不具备层次性。虽然许慎在分析亦声字的时候,注意到形声字的形成层次,对形声字的形符和声符的构成层次有一定的认识,但由于没有把这种认识贯穿全书,没有完全贯彻到所有的形声字,以至于在《说文》中出现“多形多声”说,并且影响到后来,使后人产生误解。
总之,形声字的“多形多声”说,是许慎没有充分注意到形声字中形符和声符形成的层次性以及把其他构造的字当成形声字而出现的错误,把这77个字当成多形或者多声的形声字,是应当否定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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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裘锡圭.文字学概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8]许嘉璐编,向熹注译.文白对照十三经·诗经[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5.
[9]许嘉璐编,陈蒲清,注译.文白对照十三经·孝经[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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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萧统.文选[M].北京:中华书局,1977.
[15](陈)顾野王编,(宋)陈彭年,等,修订. 玉篇[Z].北京:中国书店,1983.
[16]于省吾.甲骨文字释林[M].北京:中华书局,1981.
[17]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18]王筠.说文句读[M].北京:中华书局,1988:156.
收稿日期:2012-07-05基金项目:华侨大学“华文教育系列研究课题”(HWJY201101)
作者简介:彭霞(1981-),女,宁夏石嘴山人,讲师,主要从事文字学和语文教学研究。
这种形符和声符具有先后层次的形声字,在形声字中占有不少的比例,只有很少一部分形声字的声符和形符是同时组合的,不具备层次性。虽然许慎在分析亦声字的时候,注意到形声字的形成层次,对形声字的形符和声符的构成层次有一定的认识,但由于没有把这种认识贯穿全书,没有完全贯彻到所有的形声字,以至于在《说文》中出现“多形多声”说,并且影响到后来,使后人产生误解。
总之,形声字的“多形多声”说,是许慎没有充分注意到形声字中形符和声符形成的层次性以及把其他构造的字当成形声字而出现的错误,把这77个字当成多形或者多声的形声字,是应当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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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裘锡圭.文字学概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8]许嘉璐编,向熹注译.文白对照十三经·诗经[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5.
[9]许嘉璐编,陈蒲清,注译.文白对照十三经·孝经[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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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18]王筠.说文句读[M].北京:中华书局,1988:156.
收稿日期:2012-07-05基金项目:华侨大学“华文教育系列研究课题”(HWJY201101)
作者简介:彭霞(1981-),女,宁夏石嘴山人,讲师,主要从事文字学和语文教学研究。
这种形符和声符具有先后层次的形声字,在形声字中占有不少的比例,只有很少一部分形声字的声符和形符是同时组合的,不具备层次性。虽然许慎在分析亦声字的时候,注意到形声字的形成层次,对形声字的形符和声符的构成层次有一定的认识,但由于没有把这种认识贯穿全书,没有完全贯彻到所有的形声字,以至于在《说文》中出现“多形多声”说,并且影响到后来,使后人产生误解。
总之,形声字的“多形多声”说,是许慎没有充分注意到形声字中形符和声符形成的层次性以及把其他构造的字当成形声字而出现的错误,把这77个字当成多形或者多声的形声字,是应当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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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2-07-05基金项目:华侨大学“华文教育系列研究课题”(HWJY201101)
作者简介:彭霞(1981-),女,宁夏石嘴山人,讲师,主要从事文字学和语文教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