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政的演化及其当代价值
2014-03-27郭海龙
摘要:训政思想作为实现孙中山政治现代化三步曲(军政、训政、宪政)思想承上启下的一步,具有重大的价值,但是却在实践中被国民政府扭曲成了一党专政,并加入了军权这一独特因素,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国民政府政权在大陆的失败。从当时以及后来的世界形势看,一党制在发展中国家有一定的必然性,这也是国民政府实施一党专政的时代环境和历史必然性。尽管训政被国民政府一党专政给扭曲了,但是,走向完备宪政的当今中国大陆,必须从中看到孙中山训政思想众多合理的因素,并予以借鉴,实现训政思想的现代化,从而在继承创新中推动中国大陆政治现代化,服务于建设一个现代化强国的总体布局。
关键词:孙中山;训政思想;一党专政;政治现代化;完备宪政
中图分类号:D0925;K257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6-1398(2014)01-0103-08
孙中山先生从早年上书李鸿章遇到挫折转而成立中国资产阶级第一个革命团体——兴中会到扶病北上在1925年3月12日于北京去世,从事革命四十余年。作为一代伟人,在开创了完全意义的近代民主革命的同时,也创造了以“三民主义”为核心的革命建国和中国政治现代化理论。在这些学说中,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思想是比较独特的政治现代化学说,而其中在推进政治文明建设、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今天最具有实践价值,值得借鉴、继承并发扬光大的,非训政思想莫属。这是因为,军政权早已在革命胜利初期退出历史舞台,而宪政则是一个未来的未知数,而训政无疑契合了当今发展政治民主、实现政治现代化的潮流。
一训政思想的提出及最初含义
孙中山先生在辛亥革命之后,曾一度淡出政治,但是北洋军阀的反动举动和倒行逆施使得孙先生不得不弃商从戎。尤其是致力于构建完全宪政、实现责任内阁制而改组同盟会为国民党的宋教仁遇刺,使得孙中山先生为代表的革命党人对袁世凯的幻想彻底破灭,从而走上了二次革命的道路,但是在北洋军阀强力镇压下,二次革命很快失败,孙中山自己由政权建立者,再次成为海外流亡者。为了总结二次革命失败的教训,孙中山把国民党改组为中华革命党,并在改组党的同一时期,初步提出了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的主张。
孙中山在1914年《中华民国革命总章》[1]97和1924年在《国民政府建国大纲》中,为实现民主政治、推进政治现代化而精心规划的实施步骤,都作了关于军政、训政、宪政三个时期“循
序以进”的程序设计。简要地讲,也就是推翻清朝专制统治后,应先经过一个革命军事专政的时期,扫除一切恶势力,并进行各项民主建设,然后实行地方自治,经过一个过渡阶段,提高人民的政治积极性,培养人民管理国家政权的能力,最后建成真正的民主共和国[2]82。
在提出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的主张后,经过护国运动的成功,护法运动、第二次护法运动的失败后,孙中山先生对“南北军阀如一丘之貉”的现实感到悲观和失望。但是,中山先生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大公无私和坚韧不拔,他敏锐地看到了十月革命后觉醒的农工的力量,并以中华民族革命大局为重,开诚布公,兼容并蓄,博爱仁义地广泛吸取民众力量,提出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并以此重新解释了三民主义。在此基础上,孙中山先生在广东革命根据地的基础上,于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之后,再次深化了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的主张。
在1924年《国民政府建国大纲》中规定,“建设之程式分为三期,一曰军政时期,二曰训政时期,三曰宪政时期”,“凡一省完全底定之日,则为宪政开始之时,而为军政停止之时”,“在训政时期,政府当派曾经考试训练合格之人员,到各县协助人民自治”,“其人民皆受四权(指选举权、罢官权、创制权、复决权,即所谓四大直接民权)使用之训练,而完毕其国民之义务,誓行革命之主义者”,“凡一省全数之县皆达完全自治者,则为宪政开始时期”[3]127-128。
从上面的历史背景和论述可以看出,孙中山训政思想的本意在于,政府派遣合格人员,协助人民筹备自治,训练公民合理行使选举、罢免、创制、复决四大权利以及履行义务,使公民具备实行宪政的政治素质,学会地方自治(主要是县自治)进而走向民主政治。孙中山认为“训政”是通向民主政治的桥梁,主张以革命党政府为杠杆,一面发展工商实业,兴利除弊;一面对人民进行民主思想的教育、民主习惯的训练、地方自治的实践,养成人民参与、管理政治之能力,最后制定宪法,实行直接民权,进入宪政时期,实现民主政治。训政和地方自治是资产阶级民主政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实行民主变革的重要手段。孙中山认为,以县为单位的地方自治是“民治之根本”,要实现民主宪政,必须“萃全力于县自治”。他说,民治“实行之次第,则莫先于分县自治。盖无分县自治,则人民无所凭藉,所谓全民政治,必无由实现。无全民政治,则虽有五权分立、国民大会,亦终无由举主权在民之实也。”[4]35-36
孙中山先生的晚年,深知“欲使革命成功,必须唤起民众”,因此,他着手扶助农工,但是,作为伟大的民主主义革命先行者,他更知道唤起民众之后,政治建设制度化的重要性,不然的话,被动员的民众,由于素质有限,很容易失控,失控的结果,犹如二战之前纳粹对德国全民的蛊惑、犹如近日台湾政治民主化之后民众动辄被鼓动参与示威游行陷入族群对立、秩序失控的局面。孙中山先生伟大的远见在此得以凸显:他不仅知道民主的重要性,建立共和国的重要性,他更深知建立政权后实现民主的复杂与艰辛。因此,他才早在国民大革命北伐之前就高瞻远瞩地提出了这些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的主张,从而为中国实现民主化进行了规划和设计,而且一定程度上说,蒋经国在台湾实行的开放报禁、开放党禁,从理论源头上可以追溯到孙中山先生的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的主张。而“训政”作为承上启下的关键环节,对于唤起民众之后,使得民主政治制度化则尤其重要。
二国民政府训政实施的情形及结果
1925年3月12日,为北上与段祺瑞谈判而到达北京的孙中山先生溘然长逝,继承和实现中山先生政治遗嘱的主体自然也变成了当时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工农”三大政策的根据地——广东国民政府。1926年春,广东革命政府在“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努力国民革命、努力国民革命、齐奋斗!齐奋斗!”的歌曲声体现的精神中开始了北伐。1927年经过四一二事变、七一五事变分共后,国共两党合作破裂,共产党转入地下。1927年9月,国民政府宁汉合流,达成了“一致北伐,共同反共”的政治目标,实现了党内“统一”。1928年下半年,通过国民政府的感召和劝说,身负国耻家仇的张学良顶住日本威逼利诱的压力,毅然选择了东北易帜,这样,国民政府至少在形式上“统一”了中国。1929年3月29日,国民党三大通过了国民党二届一百七十二次中常会提出的《训政纲领》,标志着国民政府开始了“训政时期”,1931年5月12日,国民会议通过《中华民国训政时期约法》,实质规定了训政实施细则。
《训政纲领》中首要的是第一条“中华民国于训政期间,由中国国民党代表大会代表代表国民大会领导国民行使政权”[5]590,《中华民国训政时期约法》第十六条也规定了最重要的一条“训政期间,由中国国民党代表大会代表国民大会行使统治权”[5]603-606。这样的条文实质就是以党代政,党凌驾于国家之上,并且党政不分。纲领上这么规定,实践中更是如此,在同一时代的文章中曾指出,“国民党直接向政府下命令的错误做法,是要避免的”[6]73,已经反映了当时国民党训政时期的政治运行的情形。以一个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代替国民大会行使国家权力,客观上产生了一种效果,即无法将党外健康、合理的政治力量通过完善的决策机制,即国家层面代议制度吸收到国家政权中来、以实现国家与社会的政治互动来践行政治参与这个政治原则[7]57,导致了实际上的一党专政,当时的国家被称为“党国”[8]113。这也可以由当时文章中抨击的“内部没有民主制度,而受封建压迫”[9]542这句话来佐证。
另外,国民政府在实施“训政”中遭遇军权的困扰,当时国民党内部“继承”了北洋各派系以武力即军阀混战的方式争夺中央控制权,先有蒋桂战争,后有中原大战,再则是两广事变,训政时期的国民政府不得不直接与军权挂钩,被史学家称为“新军阀”。蒋介石在其中,纵横捭阖,通过联合、分化等手段,合纵连横,打赢了各场战役,成为国民党的最后的赢家和最高权威。一党专政与军权挂钩,不但没能以制度化的方式容纳党外政治力量,而且对党内、党外的政治力量均采用了野蛮的武力压制措施,穷兵黩武。结果,不但没有沿着孙中山的设想顺利从训政走向宪政,而且与宪政背道而驰。
但是,国内对宪政的呼声越来越大,各界知名人士都在积极要求尽快制定宪法。在各方努力之下,到了1936年5月5日,终于召开了国民大会通过了《中华民国宪法草案》(即“五五宪草”),但是没来得及深入讨论和制定宪法,就于次年爆发了抗战,“宪政”只好因此而一拖再拖。而同时,含有党政不分、以党代政、甚至一党专政的畸形体制顽固地保留了下来,给国民政府政权带来了巨大隐患。虽然抗战期间,一度出现了国民参议会,但只是国民政府的一个咨询机构,而不是宪政意义上的代议机构,根本不具备议会功能,国民政府依然故我。甚至直到抗战胜利后1946年在重庆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上,仍有众多人士在倡议早日结束训政,实行宪政。但是,一党专政与军权直接挂钩的体制使国民政府积重难返,并妄图以武力镇压和消灭提出宪政的党外异己力量结束训政、实行宪政是“黄金十年”时期国内各界的呼声,为此,国民政府推动了五五宪草的制定;但被抗战所中断,抗战胜利后中国共产党、中国民主同盟等党派在重庆政治协商会议上提出了实行宪政,而国民政府使用武力则针对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力量。。虽然也于1947年行宪国大通过了正式宪法,但是却最终遭到了军事上的失败,国民政府在大陆也只好草草收场,1947年宪法在中共建政后被视为“伪法统”而在大陆遭到废除。但是,1947年宪法却在台湾得以保存,不过,两蒋时代占主导地位的并不是被视为国家根本大法的宪法,而是国共内战时期颁布的《戡乱动员临时条款》,在两蒋时代末期,蒋经国顺势而为,开放报禁、党禁,开启了台湾岛内民主化潮流,李登辉则适时废止了《戡乱动员临时条款》,从而完成了宪政转型。
国民政府时期,训政的实施与孙中山的训政思想的初衷有三方面的主要不同点:
一是虽然在孙中山晚年提出过以党治国的口号,但是孙中山并没有主张训政时期,中国国民党全国代表大会代替国民大会行使职权,而国民政府不但这样明文规定,而且这样做了,结果导致了一党专政,无法容纳党外政治力量,并最终在武力残酷压制党外力量的过程中由党外力量推翻了自身政权(当然由于实践总是提出理论从未假设的难题,孙中山虽主张效法苏联的模式、实行以党治国,却没有对以党治国的具体形式提出明确设计,国民党的做法未必完全背离孙中山的思想,更多是因为孙中山的模糊论述给国民党的实践留下了太多空间,也使得党代会代替国民大会在理论上没有站不住脚之处。这一点上,我们不能像 “期望马克思、列宁为身后五十年的问题提供答案”那样,同样期望孙中山在训政提出时未经实践就设计得尽善尽美)。
二是孙中山主张军政、训政、宪政三步走与实行民族、民生、民权三民主义同步实行,相互配合,而国民政府则断章取义,只是以训政之名,行一党专政甚至独裁之实;对于三民主义,则一定程度上开展实践、通过大规模的国家建设运动取得被国外和台湾学者称为“黄金十年”成果的同时,实行三民主义儒家化:在三民主义的外衣下,对国民灌输封建思想甚至法西斯思想[10]82,禁锢人们思想,实行愚民政策[11]665-697。没有很好地顺应世界民主化潮流,反倒对德意日的法西斯专政有所独情,但是却缺乏西班牙独裁者弗朗哥那种审时度势,运筹帷幄的理性除国内经济社会变化促成西班牙民主渐变的大势所趋外,佛朗哥对民主化的态度和抉择,其实也由他行事的理性、务实、机密和坚定一贯风格决定。理性使他认识到民主化趋势不可阻挡,所以他不断适时做出政策调整,使西班牙社会不断地向民主方向渐进;务实使他清楚,一旦民主化实现就意味着自己政治生命终结,甚至个人生命安全也会受到威胁,因为民主政府不可能抗拒民意,不可能不清算他过去屠杀、镇压的罪行,所以他不会在自己生前就让西班牙实现民主化;机密行事使他不会在生前公开自己对昔日的独裁失去信心和对未来民主化结局的预见,因为这会导致独裁政治立即瓦解和政权的垮台,导致自己政治生命的提前终结;抉择坚定使他决定坚持渐变策略,提前为胡安·卡洛斯接班准备条件。此外,二战中局势变幻莫测,佛朗哥从自己国力的实际出发,坚定地选择中立,没有参与冒险投机,充分体现了他抉择的坚定性和英明,这也成为其政权在二战后能继续维持的主要原因。因为只有这样选择,既能保持西班牙的稳定发展,又能维持自己政治生命和安全,对西班牙国家和佛朗哥本人是双赢局面,是佛朗哥最好的归宿。历史证明佛朗哥抉择的英明,他死后西班牙政局实现了稳定过渡,并得到国葬,极尽哀荣。如果把佛朗哥的抉择和命运与同时期及后来的其他独裁者相比,比如智利的皮诺切特、伊拉克的萨达姆等,不难得出上述结论。,导致了在大陆的失败。
三是孙中山主张派经考试合格人员,协助人民自治,而国民政府却规定“选举,罢免,创制,复决四种政权应训练国民逐渐推行以立宪政之基础”[5]590,“选举,罢免,创制,复决四种政权之行使由国民政府训导之”[5]603-606。国民党在实行孙中山训政学说中的县自治思想过程中,由“考试合格人员”变成了“政府”,自治的范围在晏阳初、梁漱溟等人在个别地方试行的乡村自治,到从1929年开始国民党就开始大规模搞县自治运动,为此颁布了数千条法规,可谓轰轰烈烈,抗战开始后转变为新县制,但基本上没有成效,没有达到孙中山所主张的县自治的预期效果(其中原因大概有二:由于寓于物质文化条件落后,公民的民主精神不够、集体自我管理能力不高,当时自治的结果很可能是“皇权不下县政”时代“乡绅自治”的重复,因而效果不够理想;同时,也不排除地方割据军阀为了牢牢控制自己的地盘,而在实际操作上有所保留和抵制,甚至对中央政府阳奉阴违)。
这三点之中,第二点决定了其他两点,实行三民主义的“道”的条件不够成熟,而不得不侧重训政这个“术”,执行“术”时寓于客观条件和主观认识上的局限性,不合潮流地违背了历史趋势、偏离了孙中山正确的初衷,是国民政府在大陆政治上失败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到达台湾之后,蒋介石反思在大陆的失败,结合了三民主义的精神实质,实行了和平赎买等手段实现了土地改革,为实业发展提供了资金,相比于大陆“剥夺剥夺者”的土地改革,无疑台湾的土地改革更为成功,从而促进了台湾经济的腾飞;而大陆则陷入“不断革命”的循环怪圈,致使社会出现了停滞和倒退,错过了战后发展的黄金时期和实行宪政的大好时机。1978年之后,大陆的改革开放本来为宪政改革提供了良好氛围,但是,在民主上急躁和激进,反倒使得保守势力反弹,经过六四风波,虽然人们意识到了“告别革命”,但渐进宪政改革的设想却裹足不前。而伴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推进,必将在上层建筑上有所表示,大陆这种割裂的经济政治不相适应的格局必将在市场力量的作用下,促进向宪政转化。在理论上看来,如果认识不到这一点,极易出现灾难性的后果。但是实践上,现代化的进程仍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核心,在目前以及相当长的时期内,这个领导核心只能是中国共产党。因此,按照郑永年等人的理解,中国大陆,将会像日本、新加坡一样,实现传统文化与西方宪政思想的结合,以党内利益多元化竞争为内涵和实质的党内民主来实现民主宪政,即在最初阶段以限制在一党范围内的精英竞争来代替党派之间的竞争,犹如日本战后自民党一党独大的“五五体制”和新加坡人民行动党一党独大的体制。这种体制比起一党制当然是一种进步,至少避免了一党制对政权的垄断,在体制上并不排斥多元利益的综合表达和综合平衡。如今台湾的政党生态,虽然实现了两党轮替,蓝绿两大阵营分野相对清晰,但是,台湾社会发展的民主素质还难以和日本、新加坡相媲,因此,在今后的发展中,如果蓝营整合得当,绿营很可能会长期处于在野状态,从而形成国民党一党独大、蓝营长期居优的局面,即一党独大的政党体制。而一党独大制正是实现从一党制向民主转型的过渡形式。如今的日本已经从1993年开始政党轮替,已经走出了一党独大的“五五体制”,经过两次政党轮替,即两次非自民党政权,日本的一党独大局面很可能就此终止,但是,从一党独大走向正常政党轮替也需要经历长期的此消彼长,目前自民党仍然是执政党,依然很有实力。只有等日本公民社会成长到接近西方社会的水平时,正常的政党轮替局面才会最终形成。新加坡的一党独大体制则相当稳固,目前尚无力量对人民行动党构成政权上的挑战。台湾则由于蓝营整合,绿营内部路线分歧严重,有向一党独大的体制过渡的趋势。而大陆则有望在结束一党制后向一党独大体制转变,犹如苏联剧变前后的俄罗斯,苏共瓦解之前,苏共长期实行一党制,苏共瓦解之后二十几年的时间,统俄党一党独大制已经形成。中国大陆受中国文化经世致用的影响,中共很可能会逐步开放报禁、党禁,但是,由于中共组织力量和宣传力量雄厚,无其他力量能够替代,因而,在民主环境下,会形成并长期保持中共一党独大、其他党发挥“鲶鱼效应”和充当配角的局面,同时党内展开激烈竞争角逐最高领导人。
三国民政府时期以来国际社会宪政进展状态
从世界范围内看,国民政府时期国际社会正处于西方所说的第二次民主化浪潮前夕按照西方学者的观点,第一次民主化浪潮产生于20世纪以前,标志是欧美等西方国家建立了民主宪政制度;第二次民主化浪潮产生于二战后初期,许多亚非拉国家按照西方的模式建立了民主宪政制度;第三次是冷战末期,许多苏联东欧国家以及一些第三世界国家建立了西方模式的民主制度。这种论调实质上是一种西方中心主义的体现,是一种变相的依附理论。其实西方的民主政治本质上无法摆脱金钱政治的弊病,也并非十分完美,因此,在政治民主与完善宪政上,大胆借鉴而决不能照搬西方。。这就是当时国民政府实施训政的时代氛围。
从那个时期起,从宪政进展程度的角度来看,各种国家可以大致分为五类:一是两党或多党轮流执政的国家,例如欧美西方国家以及少数新独立国家,这些是实现了西方式民主政治,是宪政比较完备的国家;二是一党长期执政的国家,如社会主义国家(中国、越南、老挝、朝鲜、古巴和冷战期间的苏联东欧),新独立的一些非洲国家,亚洲的新加坡、马来西亚、1989年前的印度、1955年至1993年的日本和1946年前的土耳其,1999年前的墨西哥等,这些国家中有的国家比如日本、印度、土耳其、新加坡也实现了西方式的民主政治和比较完备的宪政;三是军人执政或独裁国家,前者如2009年前的缅甸,1968年发生政变后的巴西,每次政变后初期的巴基斯坦等,后者如弗朗哥时期的西班牙,萨达姆时期的伊拉克,苏哈托时期的印尼,皮诺切特时期的智利等;四是政教合一或有浓厚封建性的统治,前者如许多伊斯兰国家、梵蒂冈,后者如莱索托、斯威士兰、1952年前的埃及等国家;五是殖民地,如二战前的许多亚非国家或地区。
从国际背景来看,当时出现一党专政现象在世界上有很大的普遍性,这可以说是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完善宪政过程中普遍经历的小插曲。也就是说,有一定的历史必然性。别的不说,就拿中国为例,辛亥革命后,中国实行了多党制,这一制度受到西方留学归来人士的衷心欢迎,因为他们觉得宪政真的实现了,中国的民主与现代化有了保障,一时间几百个党派林立,可是这一迷梦却被袁世凯专制并复辟、以及后来北洋军阀政府继续武力专制的现实无情地打碎,而后又受到军阀混战的一次次嘲弄,“共和只剩下了一块招牌”。多党制在中国行不通的事实刺痛了许许多多的中国人,他们不得不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去探寻救国救民的真理。而后的国民大革命,使许多人尤其是知识分子看到了希望与未来,他们积极参与革命,促进了革命的进展。国民大革命的基础上,国民党建立了一党专政的国民政府,并稳固地作为合法政府存在了22年之久。若非国民党顽固地代表大地主、官僚买办资产阶级的利益,早一点实行后来在台湾实行的土改,早点实现孙中山先生倡导的“耕者有其田”,就不会有那么多农民跟着共产党闹革命,共产党也不会有“穿着军装的农民”这样的军队,国民党也就不会在大陆丧失政权,一党执政还会持续下去,国共内战也可以避免,以后的历史也不会有那么多曲折。而内战结束、国民党政权迁台后,大陆建立的仍然是一党制国家。一党制可以说是当时中国的宿命,具有不可避免性。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中国处于外部诱压型后发现代化过程中,外来文明影响下,本来按照正常进程逐步产生资本主义,产生政党、实现向民主制度过渡的中国,在西学东渐下早熟了:民主共和观念“浩浩荡荡”,彻底推翻了封建帝制,没有人再敢当皇帝;但是并没有产生与多党制需要的政治文化,有枪就是草头王——武力解决问题的思维仍然存在。相应地,北洋军阀、国民党都陷入了武力为后盾的派系斗争,“赶跑了一个真皇帝,却迎来了大大小小的土皇帝”。最终靠军队统一、党指挥枪的共产党才在武力战争中取得了政权。实践证明,只有军队统一的一党制才适合当时的中国。到目前为止,一党制之下的中国大陆还没有显示出政治与经济严重不协调导致政治经济全面危机的情况,就是说一党制仍然在很大程度上适合中国大陆的国情。
一党执政在发展中国家具有优势,这为西方一些学者所论证,塞缪尔·亨廷顿认为在高度现代化的国家,政党数量的多寡无碍于它拥有强壮之势;在低度现代化国家,一党制可强可弱,但多党制毫无例外都是软弱的。在发展中国家,一党制比多党制要稳定得多。例如,多党制发展中国家比一党制、一党局优制发展中国家更易遇到军人干预政治。一党制发展中国家最不容易被推翻,而多党制国家最易被推翻。一党制发展中国家并不能保证不遭军事政变,但多党制国家几乎都逃脱不了这一厄运。[12]408-409这也说明了发展中国家在外部诱压型后发现代化过程中出现的一党执政有一定的必然性。
四训政思想对当今中国的启示
如今中国大陆早已经在国名中和宪法中规定了共和政体和民主制度,比国民政府时期的赤裸裸的以党代政、军权凌驾党权的畸形政体前进了很大一步。但是,如果因此而说中国的民主政治已经设计合理、完美无缺,那就是判断有误了,其实,中国离完备的政治民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虽然国民政府寓于条件在执行孙中山先生的训政思想过程中发生了偏离甚至是歪曲,但是训政的思想精神实质在当代中国仍有很大的用武之地。
一方面,中国有完善政治民主的必然性。表现在:一是中国经过30余年的改革,已经初步确立了市场经济制度,而市场经济则很大程度地调动了人们的利益需求,促使人们的利益与权利意识觉醒,希望通过参与政治过程来掌控自己命运的观念与行动在中国都有前所未有的加强,虽然政府与公民互动不断增强,但是也爆发了重庆出租车司机罢运、启东事件等诸多群体性事件,集中暴露了大陆制度中的诸多不足。二是中国经过30余年的对外开放,进入中国大陆的不仅仅是西方的资金、管理与科技等硬实力构成要素,还有文化、制度等软实力的内容,人们在对中国大陆与世界一些国家特别是欧美发达国家的对比中,发现各种各样的差异与区别,西方完善的权力制衡机制更是我国所缺少的,而这也是我国近年来腐败现象不断出现、造成的损失令人瞠目结舌在制度上的根本原因,因此,许多学者强烈呼吁中国加快政治体制改革、加快走向政治民主的步伐。三是以实现人民当家作主为己任的执政党中国共产党,则更是主张大力推进人民民主建设,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力求在国家发展社会稳定的前提下早日建立健全各种体制机制,以打击腐败、并致力于消除官本位的旧观念,建立完善的权力监督制约和运行体制,实现我国经济社会稳定、健康、快速发展,这也在促进中国大陆政治民主的完善。这三个条件下,中国大陆完善政治民主的必要性、必然性和迫切性已经呈现,这在客观上要求采取必要且有力的措施,积极稳妥地,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地推进政治民主的完善。
另一方面,要推进政治民主的完善,不能操之过急,以免引起政局不安或社会动荡,在必须稳定大局的前提下,应当采取一些循序渐进的步骤。在这种情况下,孙中山的训政思想所提供的思路可以是一个相当合理的路径选项。我们学习孙中山的训政思想所提供的思路,并不是要亦步亦趋地教条化、神圣化地按照孙中山训政思想的规定、不加任何细小变动地执行,而是要将其中的合理部分和精神实质,放到冷战后二十几年国际国内局势发生巨大变化的今天,来实现孙中山训政思想现代化,使我国政治民主得到积极稳妥地推进、走向臻于完善的境界。从政治学角度看,孙中山训政思想实质上是一种政府主导和推动的政治社会化[13]281,政府积极动员民众,通过提高公民政治素质和推行地方自治来逐步实现政治民主。推行孙中山训政思想的现代化,最重要的有两点:一是通过疏通现有政治参与渠道、增加必要的政治参与渠道来完善政治参与机制,使这种完善的政治参与机制能够起到开展公民政治素质训练、规范有序参与的政治社会化作用,在这一点上,各种座谈会、听证会以及开门立法活动等都是比较好的方式,应该继续推进并实现多样化;参与是政治原则,如果政治要想成功就必须向一切公民开放一条交流的通道,如果政治的号召对公民的理智来说想要成为合理的话,这条通道就不能是一条单行道[7]59,就是说,必须通过各种渠道实现公民、社会与政府的良性互动。二是继续巩固并扩大基层自治、转变政府职能向社会下放权力,稳步向地方自治(由村委会、居委会向乡镇、县级逐步实现自治)和社会自治迈进,一个成熟的现代社会必然是一个政府干预较少、实现社会自治的良好社会,这不仅仅是主张“实现现代化的社会是政府、市场和社会共同掌握公共权力的社会”[14]27的西方国家不断发展所出现的理论和实践,也是马克思主义在走向未来的共产主义过程中实现国家机器消亡、社会演化成自由人的联合体[15]47预言所不可或缺的步骤,从现实政治体制改革核心的党政关系[16]22角度来看,执政党与社会的关系也不得不最终落实到政府与社会关系上,要规范两者关系[17]34(从政治学角度看,政党与社会的关系是间接的,主要靠领导、建议和参与等影响政府社会政策的方式来发生作用,参与政治过程的体制内政党,都不具有直接向社会下命令、做决策的权力,因为这是规范党政关系的规律性要求。而只有体制外的政党,往往是反对现行制度的政党,才不得不通过包括直接向社会下命令、做决策在内的各种方法,去与社会发生直接的关系,来影响社会),就不得不实行社会与政府的合理分权,推动管制政府走向服务政府,全能政府走向有限政府,集权走向分权,统治走向治理[18]126-129过渡。
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重新走上被“大跃进”、“文化大革命”中断的建设现代化国家的道路,不仅经济现代化成就显著,政治民主进程也缓缓推进,中国正一点点褪去传统国家的中世纪色彩,时至今日现代化国家的轮廓正缓慢成型,中国人建成一个现代化强国的目标已非遥不可及。在当代,中国人以构建现代化国家为目标的继续跋涉过程中,重新回顾和审视孙中山等伟大先辈们在建设现代中国进程中留下的政治遗产及思想资源,不仅具有学术价值,而且具有直接的现实意义和实践价值。训政,作为孙中山先生实现政治现代化、走向政治民主的关键步骤,有必要而且应当在改革开放的继承创新中发扬光大,发挥实际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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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3-11-29
作者简介: 郭海龙(1985-),河南禹州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历史进程中的东西方社会比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