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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迷南极半月湾

2014-03-27◎葛

雨花 2014年10期
关键词:企鹅南极

◎葛 芳

情迷南极半月湾

◎葛 芳

无从知晓在那些漫长的旅行中

我们去了哪里

有时候是一片空白

就像使一切模糊难辨的雪

——阿尔·珀迪(加拿大)

一、如歌的行板

斜晖脉脉水悠悠,北冕号法国游轮六楼图书吧,阿根廷小伙子Gregorioobino拉着柴可夫斯基的大提琴独奏曲《如歌的行板》,一种痛苦至极美丽的呻吟在倾诉,和着大海的波浪一起起伏,宁谧又有些许的忧伤。我窝在沙发里静静聆听,文豪托尔斯泰曾为它流下眼泪,说他从中感受到“俄罗斯黑土地”的味道。

南极的时光,消逝得很快,之后会越来越快,时间是长脚的,在我们身边伶伶俐俐飞过,我们已经进入倒计时段了,如同一出生我们就在面临死亡。而在天地间行走了那么多时日,我分明感觉到自己一半已埋在黄土中,另一半还在风中飞扬。时间最是无情,如蒸阳,如薄雾,朱自清问: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时间都到哪里去了?

翻开一本全英文的南极书,见到了斯科特和阿蒙森的照片。冲撞南极点,是南极史上最悲壮的一页,但斯科特历经千辛万苦到达南极点时,看见挪威国旗已飘扬在极点,失败的沮丧摧毁了他们唯一的精神支柱。在极寒交迫中,在暴风雪中,他们永远沉睡在了南极这块土地。智慧、勇气、男人的征服欲、生命的尊严感,都镌刻在了斯科特历经沧桑的脸上,摩挲着照片,我不禁肃然起敬。

晚霞凄迷如黄金,洒落进来,洒落在阿根廷小伙子轮廓分明长满络腮胡子的脸上。没有闲言碎语,没有絮絮叨叨,有的只是海浪的涛声和沉重舒缓悲怆的大提琴声。我仿佛在漫步,又似乎坐着凝神思考,我在俄罗斯的土地上,我又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道中。那个我喜欢的阿根廷诗人、哲学家博尔赫斯从脑海中闪现出来:把死亡当成梦境,/把落日看成凄迷的黄金,/这就是诗——不朽而又贫困,/诗就像旭日和夕阳的循环。

二、情醉夕阳

晚上8:45,我们登上半月岛。但此时的南极,霞色满天。中外诗人是互通的,李清照词里有“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的感慨。此刻,南极的天色很难形容,既豪放壮美又细腻婉约。大片

湛蓝是主色调,但橘红、胭脂红、朱砂红、曙红、洋红各种红染成一条条形状不一的纱巾飘曳在空中。其间,还夹杂着花青、藤黄、泥银、泥金等色。朦胧美、意境美,躺在雪地上,静思,我忘却了人世间一切蝇营狗苟。半月岛也称明月湾,名字让人联想到甘肃的月牙泉。一泓泉水,像月亮,被粗砺的沙漠包围,但常年依旧有汩汩泉水涌出。而南极半月岛,岛屿的形状像半月形,浪漫诗意。此处更迷人的地方是弯月浮清水的当儿,可以闲看企鹅步双对。晶莹剔透的白雪包裹住这些精灵,提供了宁谧的温柔之地。

团队中有几对是情侣——情由心生,情如同光,情不自已,无需多描述,他们幸福的爱恋能超出一般人。有多少爱侣能携手一起在南极欣赏夕阳,一起抱膝坐在雪地上,看企鹅侧着脑袋向他们问好,一起感受寂兮寥兮有物混成的浩大的宇宙?夕阳醉了,落霞醉了。萨克斯和着张学友富有磁性的嗓音,缠绵,悠扬,沉溺,愿意让所有一切把自我消融,消融在柔情蜜意中。

我独坐,一个人的相处同样充盈而丰满。眺望远处的天和海,真正感觉到老子和天地精神相往来时的充实欢乐: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幽兮冥兮,其中有精。人不是来征服世界的,人是来世界里适得其所的。我们由身体转向世界,并反转到沉默而丰富的刹那,美的真实——老子御风而行,莫非他真的随我一起到了南极?他无言地注视,我知道,他出函谷关的时候除了留下《道德经》,其他的话语都在那一刻纷纷凋谢。

三、帽带企鹅

每一个企鹅,都有它的故事,都有它的生命密码。在半月湾,我们邂逅了第三种企鹅——帽带企鹅。南极行出发之前,儿子就向我强调过,帽带企鹅最好辨识了,仿佛带着一顶军官帽,威武、刚毅,下巴处有一根黑色条纹。果然,小家伙比较巴布亚企鹅、阿黛利企鹅,身形更为娇小,大概才四五公斤模样,有半米多高。它们张开已经退化成鳍形的翅膀,用尾部坚硬的羽毛牢牢支撑自己,神情有些惊讶——但随即淡定下来,该干嘛干嘛,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据资料记载,帽带企鹅是继马克罗尼企鹅之后,数量第二多的企鹅种类,目前,已经发现750万对帽带企鹅。半月岛上密密麻麻安置着企鹅们的家。好一派江山无限景,都聚一亭中的感觉!参差错落、古老沉寂的火山残留,成为了它们最好的庇护。它们纷纷站在裸露的山岩上占地为王。当然雄企鹅要外出添置设备,使温馨的家更显坚固,所以当雄企鹅衔着一块巨大的鹅卵石回府时,胜券在握的满足感洋溢在脸上。雌企鹅蹲着身子在孵蛋,它们往往在十一月下旬产下两个蛋,而到夏天雌企鹅先孵蛋十天,接着雄雌轮流,做到共同承担互不推诿。

当毛茸茸的企鹅宝宝从蛋壳里钻出来的时候,它们好奇地看着这世界。不到两个月,这些宝宝们便羽翼丰满可下水游泳了。要提防的是,半月岛上有许多贼鸥,别看它们双目炯炯有神,但满脑子坏主意,趁成年企鹅不在家的时候,它们出其不意地叼食企鹅蛋,还蹂躏小企鹅,直接残忍地啄食。生物界弱肉强食,这个生物链古已有之——蹊跷的是,企鹅妈妈被贼鸥偷走宝宝后,不知是否悲伤过度,有时反而会收养小贼鸥精心哺育,南非比勒陀利亚大学哺乳动物研究学会的奥斯胡泽曾这样评价:“企鹅收养天敌的孩子真是令人惊讶!”

企鹅的生存条件比别的鸟恶劣得多,却一生以莫大的勇气挣扎求生。斯科特探险队的成员薛瑞·格拉德这样评价:它有时严肃,有时幽默;进取、侠义、无耻,皆而有之,而且,除非你带着狗队,它们总是在欢迎你,在某些方面差不多是人类的朋友。

四、远方的上方

北冕号游轮静静地停歇着,经历了暴风海峡,经历了满目冰山,如今,在一湾海峡内,在玫瑰霞色中,它也开始打盹,感受一帘幽梦的美妙。

船长给全体员工放假,登半月岛吧!好好享受美丽的夕阳,好好体悟大自然的馈赠!人类是自然之子,有时却常常忘记怎样去保护、顺应、尊重大自然。看看南极无限广袤的雪山,悲怆之感便如陈子昂独步在中国诗歌舞台。念天地悠悠,个人渺小之感直接可以把人抛入万劫不复的虚空之境。

在餐厅服务的菲律宾小伙子们脱掉了上衣,赤膊在雪地上合影扔雪球。法国船长也独步在夕阳下徘徊着沉思。

我们去了哪里?我们此刻又在何处?境生恍惚,竟无以言说。没有人询问,只是内心小小的声音跳出来,在和我对话。我闭上眼睛,仰躺在雪地上,三秒钟,五秒钟,十秒钟……阳光和暖慷慨无私地照在我脸上,丝毫感觉不到雪的寒冷,仿佛那只是一条丝绸被子软软地铺在我身下,听得见帽带企鹅的叫声,嘈嘈切切,叽叽咕咕,家长里短,柴米油盐,柔情蜜意都在其中了。

我不忍睁开眼,“我的灵魂是一件衣服,有着天空的淡蓝色。我把它扔在海边的礁石上”,哦,这是芬兰诗人瑟德格朗的《爱情》中的诗,由李笠翻译。记得那次在昆山,我和李笠同台朗诵了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夜曲》,我用中文,李笠用瑞典文,听那瑞典文音韵极美,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李笠,蜷曲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鞋子特别有古典味。如今我在南极的白昼,几乎不见黑夜,白色的雪和白色的云相连接,要把我彻底包融。我愿意融化在这一片虚无的白色里——如同斯科特和他的队员被厚厚的冰雪覆盖,长达半年之后才被探险救营队发现保存在睡袋中三具完好的尸体。

千万道光线攒聚在我身上,暖洋洋,在62° 35′0″S,59°56′30″W的南极半月岛,我竟南柯一梦,炊烟、酒、歌声、雪峰、神的旨意、粼粼清波、千万只欢腾的相亲相爱企鹅……我混淆在梦和现实边缘处,却是甘心情愿沉溺。在远方的上方,在南极雪山上,我短暂的梦境有了一种深邃和鬼魅的色彩,梦游般的流浪,流浪式的梦境?寂兮,寥兮!

五、王者风范

浪漫地给潮汐打了个比喻。近日一直漂浮在海上,我却很少直观地听到大海的呼吸,或浅唱低吟,或高亢有力——这一瞬间的凝神谛听,让我的灵魂出窍,想起一部美国影片《姐姐的守护神》,女孩患了癌症,临死前最大的愿望想要看海,父亲不顾母亲反对,把疾病缠身的女儿带到了沙鸥翔集的海边,那浩淼的蓝色,那涨落的海水……人卑微的生命面对大自然真实无瑕疵的颜色终于有了释然。

回到北冕号,乘风破浪,心情百倍的爽快。

“鲸鱼!”惊喜总是一个接一个,南极带给我们永远是无止境的“unknown”。长枪短炮纷纷架好,捕捉远方的王者镜像。两只座头鲸在我们船只前方嬉戏着,相互跃海击浪,好一个翻身亮相!这魅力四射的动作让在场所有人将瞳孔聚集于它们身上。一刹那,座头鲸又潜入海水之中。游轮索性循着座头鲸的踪迹调转船头,好让我们看个酣畅。

座头鲸这种庞然大物体重可达40吨,因为与我们游轮相去甚远,我们并未觉察到它的恐怖。“它在喷水!”笨重调皮的座头鲸在水下暗藏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又探出头来,它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短粗而灼热的类似油和水蒸汽混合的气体,把周围的海水也一起卷出海面,一股蔚为壮观的水柱出现了!同时我们还听到洪亮的类似蒸汽机发出的声音,同行专家说这是“喷潮”或“雾柱”。

才让我们饱览了一二分钟的壮观的场面,座头鲸又钻入水中快速潜水游动,仅用几秒钟就消失在波浪之下,进入了昏暗的深渊。我忠实地静静等待着,以候王者再次亲临,而那美妙时光中,海水在颤栗,天空在做着鬼脸,岛屿在燃烧,在世界的最南端,我的爱和孤独紧紧缠绕在一起。

光线已经没有先前强烈,寒意加重。我坐在海岸边等皮筏艇。天色幽蓝,雪和湖泛出不同程度的蓝色,太阳的光辉已完全淹没在远处绵延的群山之后。冷色调,被凝结的冷色调,宫商角徵羽,忽然想到中国古老的五个音阶,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海浪有声。海水推波助澜,迅猛上涨,涌到礁石上,惊涛拍岸,一派壮丽景象。过一会儿,上涨的海水自行退去,听得见它从卵石堆里退却沙沙响声,清晰明亮。“大海的呼吸”,法国文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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