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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喜福会》女儿们身份认同的文化解读

2014-03-26

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4年10期
关键词:福会喜福会族裔

俞 弘

(南京大学 金陵学院 英语系,江苏 南京 210089)

一 引言

随着经济发展的差异、意识形态的对垒、宗教信仰的冲突和教育资源的不平衡,全球人口开始在世界范围内流动。华人移居美国的浪潮开始于18世纪中期,第一代移民大多从事挖金矿、建铁路等苦力活,遵循着对白人看来完全陌生的中式习俗,在一定程度上切断了和美国主流社会的文化融入,被白人“从文化上或是生理上都被看作是不可同化的种族”。[1]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或有丰厚经济基础的商人成为了主要的中国移民群体。他们虽然不居住在中国城,但家庭里或多或少地保留着中国传统习俗。在美国出生的后代,在家庭里受到中国传统思想的影响,在社会中又学习到美国的习惯和价值观,植根于他们血脉中的中国元素及后天接受的美国文化存在于一身而发生冲突与碰撞,促使他们寻找什么是作为少数民族裔的自我身份和自我定位。[2]

美国华裔女作家谭恩美(Amy Tan)的半自传性小说《喜福会》讲述了四位从中国移民到美国的母亲在旧中国遭遇的不幸,四位在美国出生的女儿的生活波折,以及母女之间从冲突到融合的过程。本文以《喜福会》中四位女儿为焦点,探索了第二代华裔移民如何在中美两种文化的夹缝里建构和重塑自己的身份认同。

二 建构互相矛盾的双重认同

认同(identity)是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文学等多个学术领域的核心概念。Bennett, Lawrence和 Morris给出了以下的定义:“认同与各种时间和环境中一个人或一个社会群体想像的同一性有关,它关系到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的存在,以及他们的延续,关系到他本身而不是其他个人或某物。”这一定义包括了认同概念的两个特征:第一,同一性和差异性。前者是共有的内在特征,后者是“自己”和“他人”差异的外在表现;第二,连续性和变动性。一方面特定的种族或文化的认同代代相传,另一方面随着政治、经济、文化的改变,认同解构的倾向逐步地有所改变。[3]

种族认同和文化认同两种相互联系的文化实践在多种族、多文化的社会中产生特别显著的作用。种族认同包括了肤色、语言、宗教信仰、祖先来源等客观因素以及自我种族的归属性、自我和种族自居(identification)同一性等主观因素。文化认同重视某个群体具有的同样价值倾向和对社会主流文化的承认程度,[4]依据是“使用相同的文化符号、遵循共同的文化理念、秉承共有的思维模式和行为规范”。[5]比起主体种族而言,少数种族群体的认同比较复杂,在和主流文化对抗的过程中不停演变,解构出的种族和文化认同具有多重性和交知性,客观和主观因素有时一致,有时互相矛盾。

美国心理学家苏氏兄弟在白人主流文化具有主导权这一论点的基础上,把在美国的亚裔人分为三种类型:传统人(traditionist)、边缘人(marginal man)和亚裔美国人(Asian American),探索了他们认同演变的过程。“传统人”否定主流文化,认同自己民族的传统文化与身份;亚裔美国人强调白人文化和亚裔文化的兼容,反对种族主义;“边缘人”内化主流文化,对亚裔文化持敌对态度,但又不能被白人群体全面接纳,[6]他们生活在西方和东方两个无法完全互相渗透和相融的文化中间,对于自己的种族和文化困惑不安,无法找到清晰的认同点。

《喜福会》中的女儿们就是一群边缘人。从故事开始,她们把自己定义为华裔种族的他者,试图把美国的主流形态融为自我意识的一个部分。这种态度一方面表现在她们将美国主流文化对于华人的刻板消极印象投射到自己母亲的身上。因为西方对东方“长期以来的主宰、重构和话语权力压迫方式,……西方认知结构下的权力意识和对于中国的片面的、有偏见的西方文化传统使浸润于美国文化的女儿对母亲的认识自然成了歪曲异域文化的一种单向活动”,[7]她们为有华裔的母亲而羞耻,“对母亲之间用中国话交谈显得很不耐烦,还嗤笑她们这么长时间仍讲着一口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中国腔英文”。[8]母女的矛盾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不是两人之间的个体冲突,而是女儿对于母亲代表的华裔种族的否定。另一方面,她们对主体种族和主流文化充满了仰慕之情。露丝和白人同学特德建立恋爱关系后,曾经说到: “特德最初能引起我注意的,恰恰就是那些与我的哥哥和相识的中国男孩子们的不同之处:他的鲁莽,他的执著,他的自信与固执己见;他的瘦削的轮廓分明的脸庞和颀长的身材,他的壮实的手臂;还有,他的父母是来自纽约泰兰城而不是中国的天津。”[8]在强势白人文化与弱势华裔文化之间进行集体身份选择的时候,她们选择了迎合主流的强势话语:“中国人有中国式的建议,美国人也有美国式的建议,而一般情况下,我认为,美国式的见解,更合我意。”[8]

但这种自我定义的认同并没有收到主导白人群体的赞同。露丝第一次拜见男友特德的母亲的时候,她便把露丝和“东方人”“越南人”相提并论,委婉地指出特德的病人和同事不可能接受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外国人”,语外之意是露丝不是“美国人”,不配做白人医生的妻子。更为悲哀的是,她们自我定义的认同和自我行为之间也具有不协调性。露丝和特德婚后,任何事情都由特德做主,自己没有主张,也从来没有违抗他的决定,展现的是传统中国妇女“既嫁从夫”的特点。丈夫哈罗德的工资是丽娜的七倍,但他在经济上和丽娜斤斤计较,什么事情都要两人分摊。丽娜虽然心里不满,却一直没有提出抗议。中国式的温顺、服从和沉默对立于主流文化中男女平等、独立自主的主体性意识,最后导致了婚姻的危机。

女儿的种族和文化认同都有“双重意识”。她们接受美国文化的熏陶,认同主流白人文化,但在白人丈夫面前,她们又表演了温柔听话的中国妻子的角色。在中国母亲的面前,她们是独立自强的美国人,拒绝认同本族文化,但在潜意识里又会受到其影响。“急于认同异国文化却又被排斥在外, 抵制本族文化……却又无法与之割离”,[9]两种碰撞的文化让她们进入了认同的矛盾漩涡中。

三 重塑双文化身份认同

母亲是女儿形成认同的创始人。《喜福会》中的母亲,通过怀旧的方式,对女儿们诉说了自己在旧中国遭遇的种种不幸。和那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中国女性不同,她们在悲剧面前没有屈服和退缩,而是选择了反抗和挣扎,获得了自我选择和决断的主体性意识,来到美国重建了自己的家庭。她们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自己女儿的身上,理想中的女儿既能说着流利的美式英语、能独立自强而无须依仗丈夫,也漂亮贤惠,拥有中国人的心态和情感归属。她们梦幻的完美形象是一个美国人和一个中国人的综合体,却没有想到两个自我、两种思想无法相融,这个完美形象带有边缘人的特征。

在现实中,在培养这个完美形象的过程中,母亲用中国的传统标准衡量女儿,遵循传统的中国观念教育她们;而女儿在美国社会成长的过程中,发现母亲在家里肯定的举止在社会中却获得完全不同的评价,自己对于他人行为的诠释也和社会中大多数人的大相径庭。母亲代表的中国文化和社会代表的主流白人文化势均力敌地影响着女儿,两种文化要素同时存在于女儿身上,不同的思维习惯和行为规范导致了内心的冲突和自我矛盾的意识和行为,以至于她们身份认同也变得混乱不清。以吴精美为例。母亲望女成凤,要求吴精美天天练钢琴,希望她成为“天才”。九岁的女儿对此愤愤不平,但她的抗议不是通过和母亲的谈判和争吵,而是通过非直接和非言语的途径,如听课时候心不在焉、发现错误也不愿意纠正。一方面,吴精美反对母亲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她的身上,没有尊重她,是个体主体价值观导致的思想;另一方面,从小在家庭里学到的母亲的权威和听话的美德,让她不敢和母亲正面反抗。行为和想法的相互对立,体现的就是身份认同的冲突。这种“边缘人”认同陪伴女儿们的成长,支配着她们的生活。

女儿们是不幸的。“移民的第二代既不被祖先文化也不为主流文化所接受, ……尽管他们生在美国, 受美式教育, 想做美国人, 但却由于他们的‘他者’身份和昭示与主流迥异的外表而被排斥在边缘”。[10]但认同也是可以变动的。斯图亚特·霍尔发现了身份和生产身份是两种不同的文化实践。“前者存在一种稳定的、连续的、不变的集体自我和意义框架。后者则认为, 文化属性是在历史叙事中加以建构的,既存在连续性, 也存在变化”。[11]移民文化的实践无疑属于后者,在流动的跨文化语境下,文化认同的空间是不同种族和文化力量相互竞争的结果。Berry (2005)总结了少数族裔重塑自己的文化认同、适应主流文化的四种策略:[12]

文化认同文化适应策略种族导向分离少数族裔坚持祖先文化传统,否定主流文化群体。边缘化边缘化少数族裔抛弃祖先文化传统,但又因为种族歧视等原因无法融入主流文化群体。同化同化少数族裔抛弃祖先文化传统,和主流文化群体积极沟通,改变自己的民族归属。 双重文化整合少数族裔一边融入主流文化群体,一边传承祖先的种族和文化。

随着年龄的增长,《喜福会》的女儿们经历了事业、婚姻和家庭的挫折,重新审视了自己,认知过程导致自我意识的变化,身上中西方文化的元素渐渐相融,她们在母体美国文化与客体中国文化之间找到了一种平衡,建立了种族和文化认同的整合,走出了“边缘人”的范围,确立了自己的双文化属性。

四 结论

在多民族、多文化的美国,少数族裔都在问着自己“谁是我”?“我们会成为谁”?《喜福会》中塑造的四个女儿的形象,代表着美国社会的第二代华裔移民。为了获得自己的文化归宿,她们寻找中美两种文化的平衡点,在两种文化的夹缝中建构和重构了属于自己的身份认同。

小说有了一个理想化的结尾,让这些边缘化的女儿整合了自己的种族和文化认同,解决了自身的矛盾。但在现实生活中,文化之间的博弈十分复杂,少数族裔的认同还受到意识形态、经济发展等宏观因素的影响,西方文化的霸权地位没有消除,所以各个文化的平等和整合还需要各种族的进一步的集体努力。

[1]托马斯·索威尔.美国种族简史[M].沈宗美,译.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182.

[2]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M].李金梅,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

[3]周宪.认同解构的宽容原则和差异逻辑[A].文学与认同:跨学科的反思[C].北京:中华书局,2008: 239-242.

[4]Ting-Toomey, Stella. Identity Negotiation Theory: Crossing Cultural Boundaries, Ed. William B. Gudykunst. Theorizing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G]. Thousand Oaks: SAGA Publications, 2005: 214-215.

[5]崔新建. 文化认同及其根源[J]. 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4 (4): 103.

[6]王建会.“创伤”理论与亚裔美国文学批评——以亚裔男性研究为视角[J]. 当代外国文学, 2010, 31(2):71.

[7]程爱民,张瑞华. 中美文化的冲突与融合: 对《喜福会》的文化解读[J]. 国外文学,2001(3):89.

[8]Tan, Amy. 喜福会[M]. 程乃珊,贺培华,严映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29,107,190.

[9]金莉,秦亚清. 美国文学[M]. 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1999:217.

[10]Huntley, E.D. Amy Tan: A Critical Companion [M]. Westport: Greenwood Press, 1998. 转引自王和平,王婷.从跨文化交际学视角解读华裔小说《喜福会》[J].外语研究,2007 (4):107.

[11]周计武.华裔美国文学的族裔想象和文化认同[A]. 周宪.文学与认同:跨学科的反思[C].北京:中华书局,2008:291.

[12]Berry, John, W.. Acculturation: Living successfully in two cultures [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tercultural Relations 2005 (29): 697-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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