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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当代文明的一面镜子:《洪堡的礼物》①

2014-03-26

关键词:洪堡贝娄礼物

王 喆

(四川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四川达州635000)

“在小说家中,能最为成功地捕捉到当代生活的现实和怪诞的各个方面,首推索尔·贝娄。”[1]索尔·贝娄(Saul Bellow),这位在基督教文明中成长起来的犹太学者,被评论界公认为战后美国最优秀的长篇小说家之一,被誉为是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和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文学地位的合法继承人。贝娄不像英国爱尔兰籍作家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那样彻底冲破政治和现实社会的种种樊篱,也不像法国著名作家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那样完全专心于人类的主观内心世界,他认为小说不应该把人类现状弄得晦涩难懂,主张文学作品应该反映社会的真实风貌。英国著名女作家兼文艺评论家克里斯廷·布洛克-罗斯(Christine Brook-Rose)就曾直截了当地指出:“任何小说都是现实主义的,不管它是模仿某种反映神话理念的英雄事迹,还是模仿某种反映进步理念的社会,或是模仿人的内在心理,甚至是像现在那样模仿世界的不可阐释性——这种不可阐释性正是当今人类的现实。”[2]那么,作为人类精神文明的产品,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索尔·贝娄的代表作《洪堡的礼物》也就不可能不打上其时代精神的烙印,这一文学财富也必将成为文学研究者和爱好者畅游其间的心灵保留地。尽管凭借这一部小说不可能完整地反映出这一时代的深刻内涵,但作为一位有志于表现社会历史的作家,贝娄对美国当代文明的思考,令他敏锐地抓住了一个紧迫的时代命题。从上世纪90年代至今,国内外对这部小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它的思与忧主题上,大都从现代主义、存在主义等角度讨论作品中物质世界对精神世界的摧残。本文拟就贝娄渗透在小说中的对西方文明的忧虑,再次来探讨该作品的深层思想,让人们意识到资本主义当代文明本身的命运所表现出的复杂性。

一、文明的硕果——滋生名利场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国,如同19世纪英国杰出的小说家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笔下《双城记》中开篇所描绘的,“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3]。虽然二战后的美国获得了“丰裕社会”的名声,但由于不确定性和安全感的丧失,使得许多美国人对整个国家失去了信心,加之世界的物化和现代人对物质文明的片面依赖,人们由此追求形形色色的满足于个人生理和心理欲望的享乐主义。原本作为一个自由民主而战无不胜的强大帝国,在物质生产有了巨大发展、科学技术有了长足的进步时,却忽略了文明进程中所滋生的副产品——人的私欲膨胀、情感消失、精神麻木。身处这样的时代,作家贝娄警觉地洞察到了“美国在创建或体现一个真正的文明时所表现出的失败”[4]。

小说《洪堡的礼物》虽然是写两代作家洪堡·弗莱谢尔和查理·西特林的命运,但在小说中,作家却从各个视角、各个层面深刻地描绘了美国当代社会的形形色色,特别是批评了当代城市生活的各种丑恶,“生动地再现了这个长期遭受贪婪所折磨的20世纪70年代早期的美国”[5],向读者展示了一幅病入膏肓的社会生活图景。“美国现代社会的种种弊害是他写作的一贯主题。”[6]这部小说虽然充满着悲伤、放荡的情调,但它却如实地反映了美国当代物质文明对精神文明的压迫和摧残,反映了当代社会的精神危机。小说中的各色人物都为了自己的财富、地位而不惜一切地忙碌着,他们可以说就是德裔美籍哲学家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所谓的“单向度的人”。故事的叙述者查理·西特林为了给处在危机中的恩师洪堡·弗莱谢尔谋取普林斯顿大学现代文学教授一职,受洪堡的怂恿和蛊惑,西特林不惜屈尊俯就,对时任大学的教务长里茨基谎言连篇,说“洪堡是个非常杰出的人——诗人,学者,批评家,教师,编辑。他有国际声望,将在美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一页”[7]144。西特林这样做也是为了利用洪堡的声望来抬高自己的地位,为自己今后能在这样一个“太粗,太大,太多,太坎坷”[7]134的社会里获得一席之地。在利己主义和冷酷无情的社会里,老谋深算的洪堡深知他们都是“阿猫阿狗,一场犹太杂耍表演”[7]142,因此狡猾的老洪堡预谋要和西特林结拜兄弟,还要签订一张不写日期和钱数的空白支票,而随后的发展正如他所设计的布局那样,他从西特林的存款里提走了六千七百六十三元五角八分,而他给西特林的支票却不翼而飞了。洪堡,这个当初相信“黑格尔式的个人可能会出其不意的产生”[7]21,现在却被追逐名利的欲望彻底击毁了,最终成为了所谓“成功”的牺牲品。此时狡诈的洪堡难免心灵的折磨,临死前在他留给西特林的礼物中,忏悔了自己当初的欺骗手段。同样,貌似通情达理的西特林也并未放过任何一次对自己有利的机会。作为犹太裔美国人,西特林深知依靠个人奋斗很难实现心中的美国梦。二战后,没有人否认备受迫害的犹太人的一句话:“做一个犹太人很难。”[8]所以,精明的西特林首先娶了一位父亲是联邦法官的女子丹妮丝为妻,这为他日后的发展打开了成功之门。后来,他又借用前辈洪堡的原型移花接木地创作了一部历史剧《冯·特伦克》,在百老汇的演出引起了轰动,自己一跃成为了人们追捧的社会名流。然而在“强肉弱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当代美国社会里,西特林更是同样免不了周围环境对他的挤压和榨取:恶毒虚荣的前妻丹妮丝和他的离异,就是要掠走他的财产;变心情人莱娜达如同法国作家巴尔扎克(Balzao)笔下的妓女华莱丽一样,虽然给了他一时的身体满足,但敛财娘还是骗走了他不少钱财,而后又投入到了不吉利的从事丧葬业的弗郎萨里的怀抱;地痞流氓里纳尔多为了讨回在赌博骗局中西特林欠下自己的债,不惜砸破西特林的高档奔驰车,还让他处处蒙羞,把他折腾得生不如死;老朋友、文化骗子萨斯马,一位中年编辑,虽然穿着华丽,但那双绿色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他的钱包,表面却装作要为他在《方舟》杂志上发表文章;就连最信任的吃人律师托姆切克,明着为他办理和前妻的财产分割手续,暗里却大耍阴谋,为的是能从他身上榨取更多的费用。耗尽钱财的西特林最后流落到了西班牙,陷入了极度的困境。在这个人人对名利盲目崇拜,对物质权利狂热追求的国度里,正如老洪堡所觉悟的那样,“所有这些不道德的丑剧,便是真理”[7]185。

“《洪堡的礼物》如同贝娄别的小说一样,充满着抱怨。小说反映了人们对美国如此生活的痴迷。”[9]作者贝娄把一群势利者典型成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美国资本主义社会的全景图,通过他们的种种丑恶行径深刻揭露了当代文明的虚伪、欺诈、剥削和寄生的本质。正如老洪堡对美国的理解,“起初美国人被森林包围着,后来就被有利可图的事物包围了起来”[7]385。虽然这里的人们“享受着高水准的生活,却受到虚伪物质主义的威胁”[10]。不难看出,“贝娄对现代社会是持悲观态度的”[11]。在这个虎视眈眈、尔虞我诈的美国现代文明气氛中,深受个人主义和达尔文主义的影响,有的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当年的《独立宣言》必然免不了英国杰出作家萨克雷(William Makepeace Thackeray)笔下这个名利场之名利的侵蚀。

二、文明的抗争——筑建乌托邦

在贝娄的心目中,美国就是一个大的“名利场”,这个强大的场所阻碍着人们精神文化的发展,阻碍着人们传统道德的觉醒,给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道德危机。贝娄笔下的主人公们都得面对成功与失败、名誉与财产、物质与精神、个人与社会的种种矛盾。这些矛盾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在这个追求外在成功而非注重内在品质的社会里,诸如荣誉、义务、责任以及善良这些美德只是一种负担和障碍,呆板、固执的道德行为和不能同化的民族特征只能意味着事业的失败和希望的破灭。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度里,人们的美国梦就会如同德莱赛(Theodore Herman Albert Dreiser)笔下嘉莉妹妹的欲望之海那般,最终只能是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因此,物质富裕的“山姆大叔”就应该在物质享乐基础上筑建新的精神资源来维系和发展现有的文明。

主人公洪堡·弗莱谢尔是上世纪30年代美国著名的浪漫主义犹太诗人,面对毫不容情的现实,他期望用柏拉图的美的观念来改造“实用主义的美国”,筑建起属于人类的乌托邦,以此来对抗当代文明。虽然他22岁时发表的《滑稽歌谣》曾轰动过文坛,但到40年代末随着浪漫主义诗歌逐渐失宠,他只好离开大城市迁居到饶有田园风光的新泽西州的一个小镇,做一个“避居穷乡僻壤的隐居者”[7]323,像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那样成为一名“自然牧师”,开拓自己的理想王国。这里虽然可让他寻觅到暂时的心灵静谧,但他的心并未彻底沉寂,他渴望干预生活,渴望重新得到社会的认可。显然,这种逃避式的抗争对他是不合适的。“贝娄的小说就其社会功效而言,作者试图在不断探索乐观与悲观、思想与行动、对抗与妥协之间的对话。”[12]到了50年代,洪堡希望在美国总统竞选中,候选人艾德莱·史蒂文森能够击败艾森豪威尔,这样的胜利会给40年代末过时的浪漫主义诗歌注入新的活力,而自己在未来的日子也会成为新时代的歌德,但史蒂文森的败北使得洪堡的希望又一次化为了泡影。接着他又希望找个固定的职业,虽然凭着某基金委员会头目的支持,暂时受聘为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可好景不长,随着赞助者的倒台,洪堡也只好递上辞呈。后来美国社会多次出现暴动、罢工、混乱以及三K党的恐怖活动等,这让处于崩溃边缘的洪堡又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之中。人性的基础在他构建的乌托邦社会里已经消失殆尽。这时的他如同英国作家品特(Harold Pinter)笔下的钢琴师斯丹利那样,充满着无名的恐惧,以前筑建的理想王国就要土崩瓦解:他贫困潦倒;妻子凯丝琳绝情离他而去;周围朋友与他闹翻脸;就连他的好友、晚辈西特林也给他白眼;酗酒、纵欲和他交上了朋友。然而善良、淳朴的老洪堡在当时精神堕落、物质主义横行的美国,就像唐吉诃德一样,仍在单枪匹马地构建着自己的大同世界,同污浊的环境做着无谓的抗争,这注定是要失败的。其实贝娄笔下的许多人物——奥吉骑、汉德森、赫佐格,他们和洪堡一样,“都在一个膨胀的、物化的、高楼林立的芝加哥式的美国资本主义的战后期,为勇气、智慧、自我以及人类崇高感在战斗着”[13]。最终,他的宏图如同作家贝克特(Samuel Beckett)笔下的戈多,只是存在于现实之外的海市蜃楼。老洪堡不再是精神向度的标志,他构建的理想王国也不再被重视。疲惫的洪堡精神彻底崩溃了,成了神经病人,被送进了疯人院,出院后流落街头,在潦倒和疯狂中一步步走向灾难的深渊,终于凄惨地死在了一家小客栈里,他曾经的乌托邦如同他的肉体一样在这个阴暗的世界上随之消失了。这就如同浮士德对古典美德的追求,最终只落得一场虚无。

虽然洪堡并非那个社会的中流砥柱,也没有强大的力量去和时代文明一争高下,一生以一个失败者而告终,但他始终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中悲喜交加地寻找着生活更崇高的意义。临终前的再次觉悟使他犹如15世纪流行的道德剧《普通人》(Everyman)中的主人公普通人那般,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因而拼足最后一口气给亲人和晚辈西特林创作了一份“礼物”——两个电影剧本提纲。可以说,“他是一个20世纪的浪漫者对威胁着他生存的纷繁之事的抗争”[14]。同洪堡一样,贝娄也遵循一条在当代社会难以为继的信念,即对他者存在权利的坚守。贝娄的这部扛鼎之作虽然色彩较为灰暗,似乎要告诉我们世上并不存在什么乌托邦,能让当代美国人走出精神的困境,然而作者所描绘的洪堡为解困而进行的百折不挠的自我追求、自我探索,却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春天。“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击败。”[15]由此看来,最好的乌托邦就是那些最不能实现的乌托邦,它会让大谈维吉尔、弥尔顿的洪堡处于T.S.艾略特(T.S.Eliot)所描绘的荒原形态中,重新获得生的欲望,重新懂得在这个古怪和痛苦的世界里生存的意义。

三、文明的希冀——守望巴别塔

“我们读贝娄,不仅是因为他的作品关注着美国小说的状况,更是因为作品表现出对美国自身精神状态的忧虑……他的语言可让我们穿越迷雾去界定作为人类我们在哪里,更重要的是为我们指明了我们要奔向哪里。”[16]洪堡指明的未走完的道路,就需他的晚辈西特林继续走下去。作为一位剧作家,查理·西特林虽被洪堡对金钱、政治、权力和历史潮流的着迷所激怒,虽然自己更倾向于斯坦纳神秘精神的宁静世界,但现代的环境已没有足够的宁静能让现代的华兹华斯去回味事物。是洪堡的“礼物”为正在走投无路的西特林提供了生活的养分,指明了前进的航线。洪堡对未来的希冀,促使西特林反思人生的价值是什么,促使他重新寻求生存的轴线。面对“礼物”,西特林被僵化了的想象力就如同当年济慈(John Keats)面对刻有浮雕的希腊古翁时那般,浪漫主义的想象力又复活了。他相信“只要走出悲伤,他就能够继续沿着诗人那条神秘的萨满教徒的道路前行”[17]。在远古,人们想要建造起一座擎天巨塔,以求上达天堂,但这一工程终因语言纷争而半途而废,该塔名曰巴别塔;而现在,西特林要通过礼物传递的道德良知之砖来拱起人类祖先未能建成的宝塔,要像塞林格(Jerome David Salinger)笔下的主人公霍尔顿那般,去守望那些就要掉下悬崖的人们。从这个意义上看,“小说的标题具有了双重意义:不仅指洪堡留给西特林的礼物,同时也象征着西特林献给洪堡的礼物”[18]。

主人公查理·西特林在上世纪50年代名声大震,他的事业似乎在走向成功的巅峰。飞黄腾达的西特林得到了金钱、地位、名誉和女人,尝尽了成功的滋味,但在物质乐园里,西特林却无法把持自己,最终人散钱空,流落到了西班牙,陷入了极度的困境之中。西特林开始体会到,在这个物质与名利主宰一切的社会里,“俄耳甫斯感动了木石,然而诗人们却不会做子宫切除术,也无法把飞船送出太阳系。奇迹和威力不再属于诗人”[7]134。洪堡的悲惨命运正是西特林寻求救赎的明灯,“洪堡自我毁灭的例子让西特林洞察到了自己,看清了美国文化的本性”[19]。因此,他只能呆在蹩脚的小旅馆里靠写旅游手册糊口度日。此刻的西特林就如同遥远的哈姆雷特,无力去撑起这岌岌可危的即将倾倒的大厦,他感到了迷茫和孤独。而就在这时,他意外地收到了洪堡留给他的礼物。西特林深知这份礼物是洪堡对他“包含感情的看法”[7]400,洪堡原谅了他,所以他说:“这是一种爱的行动。”[7]400所以,当孟纳沙,一个从小就认识西特林的老赌棍,把找到的洪堡的文稿交给西特林时,并要求西特林用文稿的版权费重新埋葬洪堡时,西特林毫不犹豫地说道:“即使这些文稿没有经济价值,我也完全情愿负担安葬费用。”[7]384接着孟纳沙对西特林的舅舅沃尔德马说道:“像这样的孩子肯定会长成一位正人君子的。”[7]384从他们的对话中读者不难发现,西特林已用新的眼光去看待不幸的老洪堡了。受良心的谴责,此时此刻的西特林真恨不得让夏洛克割下自己身上的一磅肉去祭奠已故的前辈。这里作者暗示,在一个物质至上的国度里,不为金钱所动的西特林正在走上一条灵魂复苏的人间大道。这时的西特林如同欧文(Washington Irving)笔下的瑞普,昏睡多年后,终于清醒过来了。“爱让他更加关心他人胜过了自己,这是他心灵成长的标志。”[20]西特林当初踏上社会时,也同洪堡一样具有强烈的正义感和高涨的热情,但随着时代风云的变迁,特别是美国社会精神文明的蜕化,他逐渐走向反面,很快顺从了社会的需要,成了一个势利、放纵的小人。然而,洪堡的礼物使他没有完全泯灭的善良和正直的品德得以重生,这里“礼物就是永生的宣告”[21]。西特林以敬重和怀念的心情重新安葬了洪堡的遗骨,还自愿抚养了被妻子抛弃的儿子。他深感洪堡的灵魂在生前和死后都在温暖地保护着他,这让他更加相信人的灵魂。如同托尔斯泰当年的呼吁,他也宣告要“停止这种虚伪不必要的历史喜剧而代之以纯朴无华的生活”[7]538。他觉得自己的使命就是要“完成洪堡未完成的”[22]。

在经历了磨难和挫折后,西特林从内心对自己的灵魂进行了叩问。当求助当代西方文明变得徒劳无益时,洪堡的礼物让他的精神得以洗礼。古老的道德良知让他认识了上帝,也认清了人类祖先之欲望的巴别塔何以不能通天的原因。他的耳旁不时响起礼物中的赠言:“我们不是自然的生物,而是超自然的生物。”[7]这样的教导和鞭策让西特林认识道,“我们必须要从上帝那里谛听真理的声音”[7]538。此时的西特林如同贝娄早期笔下的主人公赫佐格那般同生命达成了协商、同世界达成了和解、同自我达成了一致。也正如贝娄自己所言:“在天堂和人类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13]小说结尾处西特林看到了洪堡新墓旁生长的番红花,它是从死亡中冒出来的,再一次“表明了洪堡灵魂的解放和西特林灵魂的重生”[23]。洪堡的礼物帮他顺利修筑了一座通向犹太传统精神的通天宝塔,在塔顶他将和那边的洪堡会合,用宝塔来守望和珍藏人类的文明火种,凝望着人类精神太阳的升起。这也契合了惠特曼(Walt Whitman)对于死亡的认识:“个人虽然不免于死,但种族的生命长存。”[24]

四、结 语

贝娄曾经说过,他自己的创作目的就在于“在现代思考的废墟下寻找这个世界的真正魅力”[25]。小说《洪堡的礼物》在批判当代物质至上和精神堕落的同时,也对人生价值、友谊情感等作了富于哲理性的思考,“贝娄笔下的主人公们,在焦虑中都能把精神的宝贵处囤积在各自的心中”[26]。洪堡和西特林都处在当代作家的典型环境中,面临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冲突:他们既不能忍受失败的阴影,也受不住成功的喜悦;既崇拜传统文化的魅力,又追求金钱和权力的诱惑;既向往柏拉图式的乌托邦,又追求萨克雷笔下的名利场。在各种矛盾杂陈的混乱中,摆脱精神上的桎梏和遏制创造力的枯竭,最好的选择就是去守望人类精神的巴别塔。贝娄的这种理念引起了许多知识分子的共鸣。美国当代女作家欧茨在谈到时代最荣耀的作家索尔·贝娄时说:“在他精粹的段落中,他所关心的不是别的,而是我们文明的命运。”[27]所以说,《洪堡的礼物》在解读达尔文主义对当代精神文明的压迫和阐释在这种压迫下当代知识分子所滋生的各种缺憾方面,小说不失为反映美国当代文明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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