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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体验与觉民救世
——明儒颜钧的“三教合一”教化思想与实践及其特点

2014-03-25李健

关键词:儒学合一思想

李健

(西安科技大学 思政部,陕西 西安 710054)

颜钧(1504—1596)字子和,自号山农,明代江西吉安永新人,是泰州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其思想倾向具有浓厚的平民化和宗教化特色,在很大程度上参与并影响了当时的儒学宗教化与平民化趋势,具有一定的思想解放色彩。由于其著作较为零散且语句硬涩,其思想未能在当时广为传播。因而,黄宗羲《明儒学案》对颜均思想的记载多有偏颇之处,台湾学者王汎森对此已提出了质疑:“颜钧的文集在他生前及死后皆未曾刊行,故黄宗羲显然并未读过颜钧的重要遗稿。后来学者更未能读到,所以有关他的讨论总是围绕着有限的二手资料在进行。”[1](P2)王汎森进而认为黄宗羲对泰州后学的论断不能完全令人信服。1996年,经黄宣民先生点校、整理的《颜钧集》出版,学界才对其思想全貌有所了解。现代学者普遍注意到了颜均思想的平民性与宗教性。余英时曾专门深入考证过颜钧学术生涯中的个体体验及其宗教属性,指出山农学说独特之处在于“化儒学为宗教”。[2](P564-565)从当时流行的对三教关系的看法而言,在颜钧身上所体现的这种宗教性更多的体现了“三教合一”的思想倾向。因此,可以说颜钧的“化儒学为宗教”的思想倾向是以融合三教的思想为理论前提和基础。“化儒学为宗教”从颜钧生命体验开始,并贯穿于他的一生。本文即从颜钧生命体验的实践与思想变化的互动最终贯通这一过程揭示颜钧立足儒家、融合释道二教的思想特征,以便深入了解颜钧的宗教化思想。

一、颜钧的“三教合一”教化思想与实践

(一)青年悟道与教化乡邻

颜钧一生颇富神秘色彩,这一点已为近世研究者所注意,特别是他二十五岁悟道的那次神秘经历,奠定其一生的为学志向。在颜钧二十五岁时,其仲兄颜钥自白鹿洞带回王阳明的经典著作《传习录》赠送给他。颜钧看后经过七日沉思悟道,身心都有极大的改变。他曾自述接触阳明心学精髓之后,心智如同决堤江水奔流千里、思绪豁然开朗的情况:“自心而言,即平日偃埋在百丈深坑中,今朝俄倾升入天堂上。”[3](P33)经历此次悟道后,颜钧将阳明心学与自身体会相融合,总结创造了“七日闭关法”。虽然这只是颜钧个人的生命体验,但他认为这一“心造”方法简单易行,可以为四方豪杰所适用,从而实现达人目的。此后颜钧便一直以此法接引学人,以自我悟道为基础进行讲会,也确实达到了化俗乡里的效果。颜钧自云:“如此五日十日,果见人人亲悦,家家和谐……竟为一家一乡快乐风化,立为萃和之会。”[3](P24)可见,“萃和会”是由最初的家庭内部讲学而最终扩充至乡里而建立起来的,因缺乏严密组织体系而非常脆弱,仅三个月即因颜母去世而告终。颜钧的生命体验和他所开创的“七日闭关法”虽然吸引人。但“七日闭关法”实行起来却需要极大的决心和毅力,普通人承受不了。颜钧曾引导他的得意弟子程学颜习“七日闭关法”,而程氏面露胆怯,推诿不能。“七日闭关法”的现实可行性由此可见一般。颜钧神秘的生命体验与说教方式虽然具有一定的吸引力,但颜钧当时的资历和威望都还不足以统领“萃和会”,他所开创的神秘方法也不能吸引民众。颜钧自叹未有师传、力学尚浅。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颜钧产生了外出求学的念头。

由此可见,青年时期的颜钧将自己个人的生命体验运用到化俗乡里的社会实践,从而赋予某种“正心诚意”的道德意义以及“修身齐家”的社会意义。颜钧的终极关怀最终落实在了推崇道德,以实现天下归仁为己任的社会实践上。只不过颜钧的实践方式有些特别,选择了宗教化的途径。从颜钧以后思想的发展来看,“三教合一”的思想与实践一直贯穿于颜钧整个生命历程。

(二)访学证道与淘东卒业

颜钧因“萃和会”的失败而陷入迷茫。反思原因是自己没有师传,学道不精,自身威望也不够。因此,决定出游访学,印证自己所悟之道,为自己的悟道寻求理论依据。颜钧去的是当时讲学风气盛行的吉安。江右地区是王门之学的盛行地,而吉安则是王门弟子的讲学重镇。黄宗羲曾云:“姚江之学,唯江右为得其传……盖阳明一生精神,俱在江右。亦其感应之理宜也。”[3](P333)可见黄氏对右江的王学传承评价甚高。虽然江右王门中各人宗旨不一,分歧很大,但无论是邹守益、欧阳德的戒惧说和体用合一论,还是聂豹、罗洪先等人的归寂主静论,在注重良知心体的涵养、主张收摄保聚的工夫这一点上却是一致的。颜钧这种简易直接而又颇为神秘的工夫在江右学者那里自然是得不到认可。颜钧曾师事刘邦采多时,而一无所得。江右学者强调涵养工夫,要求静心以达到不动心。虽也讲静坐工夫,但并非颜钧那种屏绝声息的闭关工夫,更不是颜钧所希望得到印证的那种心智在困遏至极后猛然放开所体验到的心智皎如的感觉。

吉安游学并没有对颜钧思想产生太大影响,于是颜钧再度出游。此后五年,他先后入贽徐樾和王艮门下。颜钧自述其当时“卒业淘东,王心斋师授禅尼父立本大成之道”。[3](P12)颜钧潜心治学三载,终而“叨就三教活机”[3](P35),形成具有自身特色的儒学理论。所谓“三教活机”是颜钧阐释儒、释、道三教产生的渊源以及相互联系的理论。当时开放的三教观及其相互融合的思想无疑可以为颜钧早年的神秘经历以及由此而悟的道提供丰富的思想资源。从其后期思想来看,颜钧对释道二教的吸收显然与时人不同,其着眼点并不在思想的思辨空间和精神的修养境界上。这应该与颜钧的个人经历和认知结构有很大的关联。

(三)晚年的三教活机与觉民救世

颜钧淘东卒业后,在安丰王艮祠祷告时曾又有过一次神秘的悟道经历。此次悟道即是他所悟得的大学中庸之义,被称为大中之道。颜钧七十八岁时再一次阐发大学中庸之义,作《论大学中庸》。八年后颜钧又作了《论大学中庸大易》,认为中庸体现了儒学精神命脉与精髓。颜钧将中庸与他的感悟结合起来,构建起他的理论——“仁神正学”。颜钧最终以“仁神正学”为归宗。因此,“三教活机”与“仁神正学”构成了颜钧“三教合一”思想的主要内容,可以说是其晚年的重要成果。

颜钧的三教观主要体现在他的《论三教》一文中。颜钧认为,宇宙生人之初本没有三教之分,后世的三教也不是最初的“圣神”有意分判出来的。“只缘圣神没后,豪杰自擅……各随自好知能以立教,教立精到各成道。”[3](P16)由此才出现三教鼎立的局面。颜钧还从流变上指出,三教的另外一个共同点是都有分为不同境界和得道方式的等级序列。由三教的结构类似也可证得三教同源。这一源头便是最初“圣神”所持之心,“圣神识道识心,同乎矿金之肫肫。”[3](P51)从颜钧对“圣神”的多处描述来看,“圣神”应该是指孔子。而“心帝造化仁,是仁惟生,是生明哲……人生可易易,从心为斯仁哉。”[3](P16)心帝是指心的本体。可见在颜钧看来,心具有造化万物之仁之能。因此,从心即为仁。三教相传俱为口传心授,根源在一心。由此最终可得出三教归一的结论。同时,在颜钧看来,释道二教均不及孔子所创的“仁神之业”简易方便。孔子所创之道就是圣神所识之“心”。由此亦可见颜钧儒家本位的立场。

此外,颜钧还针对当时三教流于技习、成为谋食工具而提出批评,主张要发孔子晚年所创“杏坛”之旨,觉民救世。颜钧觉民救世的教化理论与社会实践是吸收和发展儒家传统的“神道设教”来实施的。“神道设教”在殷商与西周时代是社会政治统治的惯用方法。但从春秋战国开始,原始的“天”、“帝”等概念慢慢褪去了神圣庄严色彩而渐渐转入人道。孔子通过开设私学以讲授《诗》、《书》、《礼》、《易》、《乐》、《春秋》等“六经”典籍、传授“六艺”等相关技艺,赋予了这些思想文化较为浓厚的人格色彩和道德意蕴,较少保留神鬼色彩。颜钧继承了儒家“神道设教”的教化方式,并且更加关注社会底层民众,更具宗教意味。颜钧以传承儒家道统为己任,因而也效仿夫子开设讲坛,并作《道坛志规》,用以阐明其道坛的宗旨与原则。在颜钧的传道理念与实践中,道坛一方面是宣扬儒学正道的治学境地,另一方面也是使人产生神秘感和敬畏感的宗教场所。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讲,颜钧将自己的教育活动披上了世俗宗教的外衣而近似于传教布道之举。他本人也因此而具有宗教教主色彩。

二、颜钧“三教合一”教化思想与实践的特征

颜钧初次悟道就奠定融合三教的基本思想倾向,经过访学遍证与悟道,最终以“三教活机”与“仁神正学”作总结,完成“三教合一”思想。但同当时流行的“三教合一”说相比,颜钧的思想又有其特点。

首先,儒家本位。尽管颜钧也认为三教同源,但颜钧贬抑道释二教,与当时流行的认为三教平等而主三教兼修的观点有很大的不同。其贬抑道释二教的目的是为了抬高孔教。这表现出他对儒家社会关怀的认同,即坚持儒家本位立场。同时,颜钧虽然认为道释二教不及孔教,但并没有妨碍他对道释二教的吸收。且因他对道释二教的吸收,加上自身的学术经历和人生感悟而导致其思想更具特色。

其次,颜钧对道释二教的吸收主要集中在一些外在的规范和形式上。由于颜钧对道释二教的理解只是处于一般的常识认知,他所理解的道释二教更多地具有民间世俗宗教的特征。因此,他对二教的吸收主要集中于一些外在的规范和形式上,如设立道坛,将讲道者刻画为教主。这使得颜钧颇显神秘,更具教主色彩。

再次,将儒学宗教化和世俗化。由于颜钧一直有着强烈的社会关怀,因此,其思想往往更多的体现于实践之中。这样虽限制了其思想的深度,却突出了他将儒学宗教化和世俗化的特点。“三教合一”思想与儒学的宗教化有着紧密的联系,二者之间只有一步之遥。与颜钧活动在同一时期的林兆恩因比颜钧向前了一步而走进宗教的道路。颜钧之所以没有最终在实践上使儒学转化为宗教,一方面与他的思想理论深度及其现实可行性有较大的关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本身并没有化儒学为宗教的思想准备。他只是想通过“神道设教”的方式来实现其社会关怀,通过神化其思想的方式来吸引更多的人。因此,应该说宗教并不是颜钧的目的,他只是借用宗教传播的方式来推广自己的理论学说。颜钧的文辞修养不高,语句晦涩平淡,并不擅长著文立说,其旨趣也不在于此。他表达思想的形式正如余英时先生所说,比“六经著我”还要自由,因此严格说来他算不上一个思想家或哲学家,倒更像一个宗教家。[2](P558)颜钧的个人旨趣主要着眼于社会实践,并且思想与实践相互贯通、密不可分,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社会活动家的角色。

参考文献:

[1]王汎森.晚明清初思想十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2]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3]黄宗羲.明儒学案[M].北京:中华书局,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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